生娃是国之大事——宣蓝田
时间:2017-10-20 17:02:11

  小孩瞅了瞅绣鞋,又瞅了瞅晏回脚上的金履,鬼精鬼精的,一眼就辨出了哪个更有价值,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晏回的小腿不撒手。
  晏回蹙了眉尖,郑重其事道:“你既为我大盛子民,便应循君民之道,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小孩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仰头看着他。
  晏回顿了顿,又说:“天下诸礼,法度在先。念你年纪尚幼,童言无忌,朕就不怪责了。”
  小孩照旧一脸茫然。
  晏回深吸口气,伸出一直蠢蠢欲动的手指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脸,指端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坑。晏回摸满意了,这才义正词严道:“不能给你。”
  先前听不懂,这句总算能听明白了,小孩咧嘴“哇”一声就哭了。唐宛宛直想揉额头,凑过晏回耳边无奈说:“不然陛下把鞋子给他玩一晚上,等找着他爹娘了再要回来就是了。”
  晏回叹口气,脚上这双底儿不干净,只好叫宫人去取一双崭新的来。
  “谢谢大伯。”小孩抱着一只大金鞋,立马破涕为笑,开开心心跟着红素去偏殿睡觉去了。
  总算把人打发走了,唐宛宛爬上床长长舒了一口气,半边身子压在晏回身上,瘫成一个大字状:“真累啊——”
  晏回先前就蹙起的眉头仍没展开,语气中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意味:“这孩子被长辈给惯坏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高门大户大都溺爱子女。莫怪这些年来科举考出来的都是些寒门子弟,世家子女反倒愈发荒唐,这富贵窝里头长大的孩子最容易堕了性子。”
  “人家还小呢!”唐宛宛不满地拍拍他:“三岁启蒙,这孩子顶多就是个三岁半的样子,走路稳当说话利索,已经很聪明了呀。再说小孩子娇气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就能逗这么几年,像我小侄子那样再大一点的,人家都有一群小伙伴了,还不稀罕跟你玩呢。”
  晏回又皱眉:“俗语说三岁看老,朕三岁时已经深明道理了,从不跟别人乱要东西。”
  “陛下不是不乱要东西,而是天底下所有东西都放你眼前任你挑拣,陛下想要的谁敢不给?只要一个眼风瞥过去,就有宫人恭恭敬敬给你呈上来。”唐宛宛斜睨他一眼,“不然我明儿就去跟太后问问陛下小时候有哪些糗事,以后专门拿出来笑话你。”
  晏回眼皮儿一跳,忙把这茬揭过去:“不早了,睡吧。”
  唐宛宛刚合上眼,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苦着脸往床下爬:“我课业还没写呢。”
  先是带着孩子在学馆前等了大半个时辰,本来回宫就晚了,一晚上逗孩子又逗得很开心,早忘了课业这回事了。
  “都这会儿还写什么?睡吧,明早早点起就是了。”晏回又把人摁回了床上。
  唐宛宛的课业到底还是没能做成。次日她刚过卯时就起了,天还没亮,正洗漱着便听一旁的红素说:“主子您可得快点,小少爷的爹娘找着了。”
  唐宛宛忙问:“是谁家的孩子?”
  “是邰家的重孙。主子可知道前些年丰南之战,五十多岁仍披挂上阵的邰老将军?小公子是他的重孙。”
  红素提起这事来也是哭笑不得:“昨晚宫门下了钥,按例没有腰牌是不能入宫的。邰老将军愣是拿着太上皇亲赐的尚方宝剑把宫门给叫开了,直把羽林军吓了个半死,生怕老爷子进宫是来斩奸宦的。”
  “好一番说和,两方才讲明白。邰老将军将尚方宝剑押在了宫门口,这才能叫人寻了道几公公,又几经周折才将奴婢喊了醒。那时已是寅时了,小少爷睡得香甜,冬夜风大,奴婢不好直接领着人过去,只好拿着陛下画的小样去给他们看。一家老小总算能放心,叫街上寻人的都歇了,现在邰老将军一家还在保和殿旁的耳房等着呢。”
  “你怎么不喊我?”听闻邰家人等了一晚上,唐宛宛连妆容都顾不上了,素面朝天地带着孩子上了马车,直奔前廷。
  邰家是将门之家,家里尽是一群武夫,索性不设族学,把孩子送去何家学馆启蒙。昨日派去接孩子的小轿在点心铺子前停了那么一下,书童去给他家小主子买了点心。直到回了家才发现轿子里头没人了,两个轿夫四只眼睛愣是没看到小少爷是什么时候从轿子里钻出去的。
  城北城南满大街寻人,却是压根没想到他家小少爷被唐宛宛带回了学馆门口,谁会想到一个小孩子能自己跑回学馆去?家兵与门生打问了一晚上,总算从路边小贩的嘴里听着“有一群孩子跟着贤妃娘娘的马车”这么件事,这才让老太爷带着进了宫。
  邰家少夫人抱着自家儿子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邰老太爷也偏过头抹了抹眼睛,一家老小七八人跪在地上感恩戴德,一口一个“贤妃娘娘大慈大悲”,一口一个“感激不尽”。
  听得唐宛宛心虚得很,毕竟这孩子是跟着自己的马车回来的,仪卫任由孩子们跟着从不驱散也是过错,真要追究的话她也有点责任。
  “快起来吧,本宫还赶着去学馆呢,以后记得看好小公子啊。”唐宛宛匆匆叮嘱了两句,还没上了马车又折回来,拉着邰家少夫人到了一边去,颇有些无奈:“小公子怀里抱着的鞋是陛下的,这可不能带走啊。”
  邰家少夫人红着眼睛连连点头,目送她的马车走远。
  *
  太后听了丫鬟们的学嘴,笑过之后只觉得心塞。
  她自己拿着纸笔算了一算:邰家老太爷五十又五,儿子三十八,孙子今年及冠,重孙已经去念蒙学了;而太上皇今年五十整寿,跟邰家老太爷没差几岁,晏回二十又四,孙子还没见着影儿呢。
  ——跟自家差开了一个辈啊……
  原先还告诫自己“不能急不能急,急也没用”的太后确实受了大打击,把身边伺候的乐霁姑姑又派去了长乐宫,每天晚上给唐宛宛蒸一碗药膳。
  不多,浅浅一碗,宛宛本就年轻,气血又足,不敢补得过了,药膳中用的都是温补之物。
  太后娘娘心里算得美:入冬好好养身子,年后怀娃娃,生娃娃的时候正好是秋天,那会儿生下的孩子不易生病,做月子也比夏天和冬天省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晏回还有点犹豫:“宛宛入宫才两个月,母后您急什么?她心性还不稳,这会儿就做娘有点早吧。”
  为母的不都应该像太后这样大事小事从不含糊的吗?或是像唐夫人那样关爱子女事无巨细件件妥帖的。宛宛自己还是孩子脾气,她要是做了娘,晏回脑中浮现的场景都是宛宛怎么逗孩子玩,像昨晚那样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这么想着,他便说:“且等两年吧,孩儿再好好教教。”
  “你还敢等!”太后直瞪他:“你父皇二十六有的你,他是咱大盛朝皇嗣来得最晚的皇帝,你还想越过他去当这第一人?”
  晏回分不清自家母后这是真动气还是假的,无奈应道:“孩儿晓得。”
  “再说你想生还不一定有呢,母后入宫一年半才有了你,那么多老太妃都比母后进宫早,没一个怀上的。”太后又苦口婆心地絮叨:“咱们老晏家的种不行,好几代了都是一脉单传,母后叫人给你补补,争取年初就怀上,秋天坐月子也省心。”
  被认定为“种不行”的太上皇默默不语,抿了一口热茶。
  于是从这天开始,唐宛宛每天一小碗药膳,晏回每天一小盅粥。以前两人一起用膳的时候都是一样样的份例,唐宛宛头回看见陛下吃独食,怎么能不好奇?
  “陛下你吃什么呢?”
  她这么问了一句就算是打了招呼,伸过个勺子来舀了一勺汤。晏回也不拦她,微微笑着等她的反应。
  唐宛宛鼻子一闻就觉得味儿有点怪,她还天真地想着没准不好闻但好喝呢,怀着期待入了口,立马皱巴了小脸,强忍着咽了下去:“这是什么东西,难喝得要命!”
  “喝点也好,医书记载这是能养颜的,比血燕还滋补。”晏回笑笑,也不跟她说这就是所谓的补肾的牛鞭,只伸筷夹了一个甜甜的南瓜饼给她。唐宛宛接连吃了两个,嘴里的怪味总算消了下去。
  也不知是那吃下的牛鞭立竿见影,还是晏回心里本就燥,反正刚躺上床,待唐宛宛习惯性地贴上来——两人不过是手臂挨着手臂,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晏回几乎瞬间有了反应。
  他只好往边上靠靠。唐宛宛眨眨眼,又往过蹭了蹭,挨得更紧实了。
  晏回又往边上挪了挪,两人中间隔开两指宽的缝。
  “陛下是不是嫌弃我了?”唐宛宛皱着脸,捞过自己的头发来闻了闻,还是香喷喷的啊,嘀咕道:“我今晚是没沐浴,可哪有人大冬天天天沐浴的?身上也没出汗啊。”
  晏回被她逗笑了,不敢挨她太近,只好抓过她一只手摩挲着,低声说:“朕哪儿有嫌弃你?”
  唐宛宛的右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他掌心极热,贴在她手背上仿佛都能灼伤似的。唐宛宛一惊,忙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摸,不无担忧地问:“陛下你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这么热啊?”
  说话间,还怕额头的温度不准,又探手在晏回颈下摸了一把。
  比他皮肤微凉的柔荑拂过,掌心之下又是喉结这般敏感的位置,晏回喉头飞快地滚了两下,身下愈发躁动不安,索性将她两只手一齐握住,微哑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奈:“朕没着凉,也没发热。你可别招我,若不然破了你那三日一回的规矩,可就不是我的错了。”
  前天晚上有一次,到明天晚上才行,晏回每天都算得仔细。唐宛宛巴不得他永远不要想起来,闻言连连点头。
第49章 胡舞
  晏回发现唐宛宛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这日一整天都在下雪, 只中午时停了那么一会儿,到了晚上积雪已有两寸来高。宫人撑着华盖送他入了长乐宫, 内殿的门廊之上如往常一般亮起了一排灯笼, 看得人心里发暖。
  晏回推门进去,将沾了一层碎雪的朝履脱在了门口, 换上轻便的步履。方绕过屏风入了内室, 一眼便看见唐宛宛坐在椅子上,一名女医正跪在她脚边。而红素絮晚几个丫鬟则站在一旁, 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的是干净的纱布、几只小玉瓶, 还有剪纱布的小剪。
  “这是受伤了?”晏回一惊, 忙快步上了前, 只见宛宛穿着宽松的中衣,将右边的裤腿高高捋起,露出的膝盖被裹了好几层, 纱布中间晕开浅浅一小团淡黄色,是药油的颜色。
  唐宛宛早就想好了说辞, 见陛下面色不愉,她忙解释说:“下了雪不是路滑嘛,上午在学馆时摔了一跤, 磕破了一小块,红素大惊小怪地非要包起来。”
  红素先是看了陛下一眼,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望了陛下一眼, 这才低垂眼睑说:“正如娘娘所说。”
  晏回本来还没怀疑,可见了红素这个表情,他能信才有鬼。他面上不动声色,又问了问医女,两位医女恭恭敬敬答:“明日便能结住口子,贤妃娘娘别吃辛辣之物,也不能让伤口被水浸了,等到结了疤,再用玉露膏涂几日,保准一点疤都不会留。”
  “娘娘临睡前,婢子再来给您换一回药。”闻言,晏回没让两个医女离开,叫人安排去偏殿住下了,方便随时传唤。
  等到两个时辰之后,医女被召来换药,这时最里层裹着的纱布都已经凝在了伤口上,还得蘸着温水才能将纱布取下来,唐宛宛疼得直嘶气。等纱布解开了,晏回探过身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流血,只是擦伤了一片,周围还有一圈青紫,看上去确实是磕碰了膝盖。
  晏回心疼得要命。却更认定了她说的不是真话,上午就磕破了膝盖,怎么可能晚上才回来包扎,跟着的丫鬟都是死人不成?
  这夜夫子留的课业是丫鬟仿了她的笔迹做的,沐浴是晏回帮的忙。唐宛宛还据理力争了好一会儿:“陛下怎么能给我洗澡呢,羞死人了!让丫鬟来就行了!”
  晏回置若罔闻,朝红素等人瞥了一眼,几个丫鬟都识相地退下去了。
  木板制成的浴桶足有腰那么高,唐宛宛通身上下没有半点遮挡,右腿还被晏回握着搭到浴桶边沿上,防止水弄湿膝盖。她身段柔软,因为一条腿这么大开着,明晃晃的灯烛再一照,水中一片风光大好。
  唐宛宛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刚往回缩缩腿,又被晏回斥了一声:“乱动什么!”只好委屈巴巴地保持这个姿势。
  晏回身下烫得跟烙铁似的,偏偏他能一直强忍着,除了喘息重些,再看不出别的异常来。等到洗得香喷喷了,丢上床被子一裹,晏回就开始享用三日一次的大餐了。
  “陛下怎么能这样呢!”唐宛宛晃晃自己的右腿,缠在上头的白色纱布愈发显眼,她含着一泡眼泪哼哼唧唧:“我腿都受伤了!”
  确实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晏回静了须臾,随手扯过一旁的床帐,将她的右腿高高吊了起来,保准动作再激烈都不会伤到。
  唐宛宛:“……”
  “陛下精虫上脑!陛下色欲熏心!陛下心狠手辣!陛下辣手摧花!……嘤嘤嘤,陛下狼心狗肺!良心都被狗吃了!”
  随着床榻起伏的频率,唐宛宛一个一个成语往外蹦。晏回先前还能笑着任她骂,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伏低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耳边总算清静了。
  作为一个“精虫上脑”的皇帝,晏回还是心疼自己的小萌宝的。等唐宛宛睡着了,他独自起了身,趁夜把红素絮晚几个近身照顾的喊了过来,问她家主子那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四个大丫鬟齐排排跪着,额头抵着地面不吭声,都是实打实的忠心。
  晏回瞧得心中满意,面上却冷飕飕的,淡声威胁:“连主子都照顾不好,上学馆都能摔一跤,不如遣回内务府去重新学学规矩。”
  红素脸色一白,艰难地挣扎了片刻,又跟其它三个丫鬟对视一眼,总算开了口:“回陛下的话,娘娘在给您准备新春贺礼呢。”
  晏回一奇:“准备的什么,怎么还伤了腿?”
  “娘娘说要给您惊喜,求陛下莫要为难奴婢。”这回红素咬紧牙不说了。
  新春贺礼晏回见得多了,每年年尾各地官员都要送他年礼,其中大多并不贵重,有时不过是一幅字画、一块屏风罢了,以此来显示自己是清官;各地皇商要进献,献上来的礼物个比个的贵重;外邦也要朝觐,送的往往是当地的珍宝。
  可准备什么年礼是能伤了膝盖的呢?晏回当真想不明白。
  次日,他连奏折都没批完便到了长乐宫。唐宛宛上完学一般是酉时,晏回比她早到了小半个时辰。他叫人支开几个丫鬟,自己一人进了内室,柜子里、床底下、满屋子翻腾,愣是没找见她把礼物藏哪儿了,晏回甚至想这家伙是不是带去学馆了。
  正当此时,却听唐宛宛回来了,晏回抬头望了望,随后不假思索地跃上了房梁。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