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是国之大事——宣蓝田
时间:2017-10-20 17:02:11

  唐宛宛在他鞋上踩了一脚, 勉强算了发了脾气,忿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听话,去换衣裳,傍晚属御花园最凉快, 南边还进贡来一种红头帽子鱼,朕带你去瞧瞧,保准你没见过。”晏回一口一口亲她,把人亲得面红耳赤了,就乖乖去换衣裳了。
  六月末的天闷得厉害,宛宛打小苦夏,这会儿又大着肚子,屋子里不让用冰,她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小腿和脚面还有些浮肿,当真是一步都不想动。然而医女却说夏天的时候最容易长肉,这会儿要是天天久坐不动,生娃时一定会受些罪。
  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照旧出了一身汗,根本没有晏回说得凉快,他嘴里说的鱼也没有什么新奇的,顶多好看一些罢了。个头不算大,也不能吃,还得好几个小太监精心侍奉着,看在唐宛宛眼里真是百无一用。
  晏回一只手揽在她腰后,看她走到路牙子旁、湖边旁就把人往怀里一带。宛宛以前话那么多,晏回只要顺着她的话题就行了。这会儿她人惫懒得很,话比以前少多了,晏回每天得绞尽脑汁哄着她出来散步,连这御花园的一花一石都如数家珍了。
  “这是黄睡莲,那边是莲花观音莲,再往远处瞧,看到没有?红边白莲也是极美的。”
  说得干巴巴的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唐宛宛百无聊赖地朝湖心望了一眼,又恹恹地收回了视线,手中握着的团扇对着脸呼啦呼啦地扇风。
  “小心着凉。”晏回夺过她的扇子,叹口气问:“真走不动了?”
  唐宛宛连连点头。
  “那咱们去前头的凉亭,再坐一会儿就回宫。”
  晏回和唐宛宛每天散步时走的都是这一条路,宫人摸清楚了,远远看到明黄仪仗就会避开或退至两旁。可总有些不长眼的人,试图在半路上绊住晏回的脚。
  这不,今天又是一个。
  远远地听到了一阵丝竹之声,其声婉转悦耳,还正正好是从他们平时休憩的亭子里传出来的。亭中坐着两个抚琴吹笙的,唐宛宛略略扫了一眼,视线定在最中间的美人身上了。
  这美人着一身蓝裙,容貌算不得顶美,可她竟是在一只小小的细腰鼓上翩然起舞的,一颦一笑都透着两分张扬。其身段更是窈窕,裙摆随着舞姿上下翻动,仿佛盛夏天里开出的一朵莲,叫人瞧着便觉清凉,乍一眼看过去极是惊艳。
  一行人定住了步子,道己正要出声呵斥,却见陛下摆了摆手。道己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原来是见娘娘看得正入神,要等她看完。
  宫中会跳这个的除了钟鼓司的伶人再不作他想。晏回心头暗讽:大老远的从钟鼓司跑到御花园来跳舞,还专门挑他和宛宛每日落脚的亭子,也真是煞费苦心啊。何况这姑娘跳舞的过程中转了好几个圈,愣是假装没有看到这么一群人,眼招子跟摆设似的。
  直到那舞伶跳完这一曲,道己公公上前两步斥道:“无人传召为何擅入御花园,从何处学的规矩?”
  舞伶身子一颤,盈盈拜倒在地,咬着下唇含羞带怯地送了一个秋波过来,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声音婉转:“求陛下娘娘恕罪,奴婢方才跳得入神,未能察觉。”
  唐宛宛摆摆手叫她起来,还夸人家:“你跳得挺好的。”
  ——傻孩子。晏回扯了扯唇,难得宛宛有兴致,他也没说什么,护着她坐到美人靠上,跟那抚琴的姑娘说:“换一支欢快点的曲儿,继续跳吧,跳得好有赏。”
  琴声又起,舞伶只来得及喘了半口气,又得接着跳了。欢快点的曲子是好听,可跳起来也十分累人,她有好几次都没踩到拍子上,好在看她跳舞的都是外行,图个热闹罢了。
  舞伶在那小小的细腰鼓上转圈圈,裙摆翻飞好看极了。唐宛宛看得眼花缭乱的,扯扯晏回的袖子,“陛下,我也想学这个。”
  学舞能陶冶性情,使形体优美,最重要的是能使腰肢变得更柔软……晏回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不太光明的念头,默默压下心中悸动,正色道:“你学舞可以,鼓上舞不行,万一一不小心栽下来怎么办?”
  唐宛宛就是随口一说,说完就不当回事了,转过头继续看,喃喃道:“这么厉害,在那么小一只鼓上跳舞都掉不下来……哟,还能单脚立着呢!”
  晏回有点意兴阑珊,见宛宛看得目不转睛的,倒也值了,笑了笑说:“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古有飞燕掌上舞,能在一只手掌上翩然起舞,这才是极致。”
  唐宛宛听得心不在焉的,只顾着看着亭中的舞伶,等人家跳完了,鼓了几下掌说:“红素给赏。”
  她原本没有赏人的习惯,可前几回在太后那儿听戏,每每唱到精彩之处,众嫔妃都会喊这么一声“给赏”。唐宛宛跟着学会了,这会儿说得像模像样的,倒有两分贤妃娘娘的气势。
  舞伶望了晏回一眼,又伏低了头,怯声说:“谢过娘娘,奴婢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说?”
  “你说说看。”
  “奴婢听钟鼓司的姐妹们说娘娘近日乏闷,寻不着消遣解乏的花样,奴婢甚为忧心。若娘娘瞧得上奴婢的舞,奴婢愿跟在娘娘身边侍奉。”
  道己公公轻嗤一声:“娘娘身边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等哪日娘娘想看你跳舞了再叫人去传唤。可你今日坏了规矩,钟鼓司不经传召不得擅入御花园,你三人自去内务府领罚吧。”
  舞伶脸一白,跟着另两个姑娘退下去了。
  唐宛宛压根没察觉其中深意,回宫的路上还琢磨着自己怀孕乏闷,她忧心个什么劲儿?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了。
  *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雷鸣闪电一阵阵得来,晃得屋子里明明灭灭的。唐宛宛被吵醒了,还没迷糊过来就一脸惊惶地问:“难道天狗又食日了?”
  “食什么日?”晏回在她眼睑上落了个吻,翘了翘唇角:“只是下雨了,睡吧。”
  雷声轰隆轰隆的,一声接着一声,唐宛宛睡不着了,以一个十分费劲的方式滚了半圈才坐起身,翻过他就要越下床去。晏回忙把人抓住,也不需要问她起来做什么,只说:“朕扶着你去。”
  肚子越大,夜里起夜就越频繁了,有时候一晚上得起来两三回。唐宛宛脸皮薄,最初还犯了一阵矫情,每回都犟着要自己独自爬起来。晏回冷过两回脸,她就不敢了,乖乖被陛下扶去屏风后面。
  唐宛宛缩在他怀里静静听了一会儿雨声,忽然颤着声音问:“陛下,是不是雷声太大把咱孩子给吓到了,怎么一个劲儿地踢我?”
  “真的?”晏回一惊,忙把手从她中衣之下探进去,轻轻地给她揉肚子,一边低声斥道:“打雷怕什么?朕的孩子可不能这么怂。”
  唐宛宛瞪他,晏回忙改了口:“乖宝儿,只是打雷别怕啊。”
  唐宛宛听得满意了,闭上眼小寐。温热的大掌贴在她肚皮上,暖意从晏回的掌心蔓向四肢百骸,别提多舒服了。
  没一会儿,肚子里的孩子就安生了,晏回的手却没离开,反倒悄悄往上移了移,指尖挨上了雪峰下缘。唐宛宛心中警铃大作,睁开眼盯着他:“陛下,你是不是又想欺负我了?”
  居然还没睡着?晏回手下动作一顿,又默默把手挪回了她的肚子上,施施然答:“没有。”端的是光明磊落正人君子。
  “真的没有?”唐宛宛目露狐疑。
  晏回垂着眸,黑亮的眼睛定定锁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自然是假的。”
  随后这只禄山之爪一路向下,从她亵裤的边沿探进去了,唐宛宛兴起之际还想着医女说中间四个月是可以的,悠着劲儿就行了。谁知晏回并没有进来,竟是一回长久的温存,
  有孕之后确实难捱,不光是喘息变重了、腰酸背疼了、起夜频繁了、小腿脚背肿了,还有一些羞于启齿的变化。唐宛宛从不敢跟人提起,还是医女主动说起的时候,她这知道这个变化是正常的。
  于是这晚上从头到尾只爽了她一人,待余韵过去,她轻声问:“陛下真能忍得?”说话间,还亲了亲晏回右肩上的伤疤,这是去陕南时中了毒箭的地方,当初一次次剜去腐肉,用上好的玉露膏也消不去这个疤了。
  “忍不得也得忍,朕可不想以那种姿势跟孩子见面。”
  晏回憋得眼睛都泛了红,勉强喘匀了气,赤着足下床去灌了半壶凉茶,还去外殿吹了一会儿夜风。他走回来时就见宛宛缩在被子里,捂着脸吃吃地笑,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看样子是在幸灾乐祸。
  “这是怎么?朕难受,你还挺高兴的?”晏回咬牙切齿,在她左颊上啃了一口,轻嗤道:“欠了多少回朕都记得呢,你这会儿可劲笑吧,到时候有你哭的!”
  唐宛宛悚然一惊,忙闭上嘴巴不敢再笑了。掰着指头默默数了数,加上坐月子她还能逍遥四个半月。可四个半月过去之后呢?就要哭着还债了……
第75章 坏心
  时已八月, 天气稍稍凉快了些,唐宛宛苦夏的反应消了, 却因着月份大了, 越来越难受。好像有人往她肚子里塞了一个西瓜,将五脏六腑通通顶到了一处去。
  每顿吃小半碗饭就觉得胃堵, 都没办法顺畅地喘气;夜里得起夜好几回, 清晨起床的时候腰疼得没法翻身,都得晏回扶着起来, 睡一觉跟受刑似的;也没法弯腰,稍稍一动就能听到骨头嘎嘣响, 连穿鞋穿袜的小事都得别人代劳。
  唐宛宛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性子, 这会儿有人疼有人哄着, 变得更矫情了,含着一泡眼泪哼哼:“以前我弯下腰能用掌心摸到地,这会儿只能摸到膝盖了。瓜子脸变成了圆脸, 连下巴颏都瞧不见了。”
  “怕什么?胖了还能瘦下来,等过两个月朕陪你打太极去。”
  晏回刚开始听她抱怨的时候还在笑着, 可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慢慢散了。
  “我听人说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唐宛宛苦着脸说:“有好些姑娘会疼晕过去,就算顺顺当当地生下来也会流好多血, 甚至还有那坐月子时伤了风,没能熬过去的。”
  晏回脸色蓦地一变,沉声问:“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就、就是医女啊……”他这陡然冷了神色,把唐宛宛惊了一下, 问:“她说得不对么?”
  话说得没错,可自打唐家二姐那事之后,宛宛总是心神不宁的,连着半月脸上都瞧不见笑。晏回几次吩咐下去要底下人注意说话的分寸,想方设法安她的心,怎么可能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
  只听了一句,晏回尚不能确定,又蹙着眉问:“医女还说什么了?”
  “说让我数着胎动的次数,每个时辰不能超过五下,要是孩子在肚子里一个劲地乱动,可能会致带子绕颈,到时候我和孩子都危险。”唐宛宛惴惴不安地说,光是想想那情景就脸色发白。
  晏回眉头紧锁,“你且等等,朕去问问。”
  宫妃本没有医女的配置,让医女常住长乐宫已经是晏回的私心了。留了两个食医和两个诊脉的医女,都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已经在长乐宫住了四五个月了。
  如今每一样都得仔细着,晏回丝毫不敢大意。不过半刻钟,四个医女就被拿了来,都战战兢兢跪在廊下。
  晏回把人仔细盯了一遍,回头看着唐宛宛:“跟你说坏话的是哪个?”
  唐宛宛都不太敢指了,生怕自己一指头下去,对方就要没命了。可转念想想万一她包藏祸心,想要害自己的孩儿……唐宛宛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指了其中一个身量矮的。
  “娘娘饶命啊!”那医女年纪不大,被指了出来抖得跟筛糠似的。两个小太监不待她说完话,堵上嘴拉下去细查了。
  没一会儿,去她房中搜查的人回来了,摇摇头说:“房中并未查出任何不妥的物事。”
  这点在晏回意料之内,医女入长乐宫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连吃喝穿用都由长乐宫统一置办,要想藏有什么落胎之物,除非是有通天之能。
  可一个医女,应该想着怎样让娘娘安心才是,哪有成日跟怀有身孕的妇人说生孩子多难,可能一尸两命的?给宫里的贵人诊治有个报喜不报忧的规矩,医女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当真有不妥的地方也得回禀陛下,而不是跟娘娘当面说。
  何况宛宛目前怀得好好的,那医女却要杞人忧天地说这么一番话,明显藏着坏心思。
  “陛下?”唐宛宛摸摸他额上的冷汗,她知道自己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埋在晏回怀里抱住了他的腰,笑眯眯说:“陛下真厉害,我都没分辨出那是坏人。”
  别说是她了,就连红素絮晚这些精明人都没能分辨出来,还紧张兮兮地跟着她数胎动的次数。
  她说“陛下真厉害”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晏回真怕自己哪天一个疏漏,没这么厉害了,会让她失望。
  怀里的份量沉甸甸的,马上又要添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媳妇孩子都指着自己,晏回如何能轻松?不由沉吟许久。
  长乐宫用的都是太后指来的人,连两位掌印女官都被临时指过来管理宫中人事了。自宛宛有孕以后,吃食都不让御膳房经手,用的是宫里的小厨房,毕竟御膳房人多眼杂,难免会有疏漏;每位嫔妃的身边也安插了暗卫去,生怕她们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
  宫中一直静悄悄的,晏回还挺满意,可这会儿又横生枝节。吃的用的上他们寻不到漏洞,竟想着要影响宛宛的心情了。何况生产之际也是需要医女在场的,万一偷偷做些什么手脚……晏回都不敢往下想。
  事情来得快,解决得也快。晏回却不敢掉以轻心,将手边的暗卫全调了来,把整个长乐宫围成了铁桶,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能出入。
  太后叫来人问了问,无奈得很:“也不至于如此吧?这阵仗哪像是养胎啊,外人还当长乐宫里头关着什么重犯呢。”
  “稳妥些总是没错的。”晏回这么说着。
  甚至连众妃嫔聚在一块儿想去长乐宫坐坐,跟贤妃唠会儿嗑,这都被拦在了门外,连唐宛宛的面儿都没见着。
  “简直比见陛下还要难。”冯美人酸溜溜地说:“不就是怀着个孩子么,真当肚子里揣着个金蛋了?还不能见人的。哼,我还不乐意去呢!”
  身边的丫鬟心里一咯噔,忙低声劝道:“娘娘,这儿还是长乐宫的地界呢,咱们回了宫再说。”
  钟昭仪神情冷冰冰地盯了她一眼,“可管住你的嘴吧,没听过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冯美人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暗道:钟昭仪以前软得像个面人,见人三分笑的,还当是个性子和善的。这会儿德妃不出面了,她就摆起谱来了。
  自三月魏家抄家之后,德妃连着小半年没出过韶寕宫的门,连代掌八年的后权都交回了太后手里,竟像是什么都不争了。上回冯美人去韶寕宫看她,其人清减了不少,脸上没个笑模样,丫鬟说她家主子每日茹素礼佛,也不知她求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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