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玉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地道:“爹,我有话跟你说。”
宁庆安“哦”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依然很温和,甚至有点儿好奇她会问他什么,“婷婷想跟爹说什么?”
宁如玉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坦然,并不像有事瞒着她们母女两人的样子,丝毫没有秘密被人发现后的慌乱,依旧镇定如常,宁如玉就想,是不是她自己太敏感了?
徐氏就坐在宁庆安的边上,微笑着看她,徐氏也想听听宁如玉想要跟宁庆安说什么。
顾及着自己的美人娘亲,害怕自己说的话会让徐氏不开心,宁如玉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一边打量着宁庆安的神色,宁庆安真的不像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宁如玉也有些犹豫该不该问了,此时正好看到小丫鬟端着给她的饭食进来,宁如玉灵机一动就改了口,摸摸肚子道:“我饿了。”
徐氏温和一笑,“那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嗯。”宁如玉应了一声,露出脸颊上的那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桌山摆放着燕窝粥、红枣糕、水晶虾饺、炒竹笋等,宁如玉让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粥熬得很香,看起来就很好吃。
宁如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燕窝粥吃起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待会儿还是把宁庆安拉到旁边去说,免得让徐氏听到了,如果宁庆安真干了啥不好的事儿,就劝劝他把事情处理好,如果宁庆安没有干对不起徐氏的事情最好,那样也就皆大欢喜了。
正吃着燕窝粥和水晶虾饺,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老夫人罗氏身边的吴嬷嬷来了。徐氏听了,便让丫鬟请吴嬷嬷进来。
不一会儿,吴嬷嬷就进了屋里,看到二老爷宁庆安也在,稍微愣一下,上前给几人行了礼,道:“老夫人让二夫人过去瑞安堂一趟。”
宁如玉放下手中的碗筷,侧过头看去,就听得徐氏问道:“老夫人可说了是为了何事?”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还没到去瑞安堂给老夫人罗氏请安的日子,老夫人罗氏一贯不喜欢见徐氏,平日里没事儿从来不会叫她去瑞安堂,但凡叫她过去的时候铁定有事儿。徐氏现在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
吴嬷嬷面无表情地道:“二夫人过去了就知道了。”
“有你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吗?”宁庆安不悦地斥道:“二夫人问你话,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
吴嬷嬷眼皮子一跳,她也是老夫人罗氏面前的老人了,宁庆安为了护着徐氏,像是要拿她发作,这让她有些不忿,却也不敢当着宁庆安的面前发作出来,这可是敢一怒之下砸了瑞安堂的主儿,不过嘛,一会儿会有好戏看,她忍忍也就算了。
“二老爷别生气,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给二夫人陪个不是,奴婢确实不知道老夫人请二夫人过去是为了何事,还请二夫人不要为难奴婢,等过去了瑞安堂见了老夫人自然就知道了。”吴嬷嬷说着好话。
宁庆安瞟了吴嬷嬷一眼,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喜,转头对徐氏温和地道:“我一会儿陪你过去。”
“我也要去。”宁如玉从桌子边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徐氏的身边,俨然一副护着给徐氏保驾护航的模样。
吴嬷嬷看了他们几眼,嘴角动了动,想说老夫人罗氏只叫了徐氏一个人过去,可她刚刚才被宁庆安训了两句,不好再惹宁庆安不高兴,自知此刻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便闭了嘴没吭声。
“你先回去禀告老夫人,就说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宁庆安不喜欢吴嬷嬷,老夫人罗氏和徐氏之间的矛盾,有时候就是下面的人胡乱多嘴,这吴嬷嬷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东西,要不是她是老夫人罗氏身边的老人了,宁庆安都懒得搭理她,摆摆手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婷婷,你吃好了吗?”徐氏拉着宁如玉问,刚才看她好像没用多少东西。
“吃好了。”宁如玉甜甜一笑。
宁庆安站起身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看向徐氏母女,道:“那我们过去吧。”
宁如玉便扶着徐氏起身,跟着宁庆安往外走。
出了桂香苑,三人一路过去瑞安堂,走到花园的半路上,正好碰到了行色匆匆的魏国公世子宁庆良。
宁庆良一身宝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走路都带风,似乎很着急。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要紧事找你,我们过去那边凉亭说。”宁庆良一见宁庆安,就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他往旁边的凉亭而去。
宁庆安被宁庆良拉走,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有可能是涉及到政事,宁如玉和徐氏就不好跟过去。
“不知道大伯要给我爹说什么?”宁如玉朝凉亭的方向看了看,宁庆安的神色很凝重,宁庆良则是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徐氏摸摸宁如玉的小脑袋,笑着道:“你爹和你大伯一定说的是政事,哪是我们能随便打听的,我们别站在这儿了,先过去瑞安堂见你祖母吧,免得去晚了,你祖母又该有话说了。”
“我们不等爹了吗?”宁如玉再回头看了一眼凉亭的方向,很想把她爹叫过来,有她爹陪着她们一起去瑞安堂,老夫人罗氏在想作怪也要惦念惦念,只她们两个人一起去,她怕她娘会吃亏。
“你看你爹和你大伯那样子不知道要说多久,我们站在这儿等也不是法子,我们还是先过去瑞安堂吧,留个丫鬟在这儿,等会儿告诉你爹一声就行了。”徐氏看了一眼凉亭的方向,宁庆安和宁庆良说的话似乎很严重,也不知道会说多久,便决定不等宁庆安了,牵起宁如玉的手往瑞安堂而去,留了个小丫鬟在原地等着。
这儿离瑞安堂已经不远了,徐氏牵着宁如玉很快就到了,进了瑞安堂的院子,有丫鬟进去通禀,不一会儿出来请她们进去。
丫鬟抬手打起门口的帘子,徐氏和宁如玉一前一后走进去,老夫人罗氏坐在屋子正前方的榻上,身穿深蓝色妆花褙子,头戴如意抹额,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插着银质的簪子,目光晦暗莫名,紧紧盯住走进来的徐氏和宁如玉两人,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56
“给娘请安。”
“给祖母请安。”
虽然徐氏和宁如玉都不喜欢老夫人罗氏, 但是按照规矩, 见了她还是得上前行礼。
两个人行礼的姿势都做得很到位, 让老夫人罗氏挑不出错来,老夫人罗氏沉着脸瞥了她们两眼,抬手让她们起来,“起来吧。”
徐氏和宁如玉便起了身, 老夫人罗氏让她们到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了,抬眉看着徐氏道:“今天找你来是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你也不用太紧张, 不是什么大事儿, 媚娘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是个可人疼的女子, 她现在怀了身孕,不宜再住在外面,所以我就做主把她接回了府里。”
徐氏有点儿发懵, 不知道老夫人罗氏说的媚娘是谁, 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解地道:“我不懂娘的意思?”
“你别急, 一会儿就知道了。”老夫人罗氏对徐氏笑了笑,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得意, 看似关心的模样,实际上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转头对吴嬷嬷道:“去把媚娘叫过来。”
“是。”吴嬷嬷答应了一声,同情地看了徐氏一眼, 转身去了旁边的厢房,不一会儿,扶着一个大着肚子的瘦弱女人进来。
那女人穿一身绣着粉红色花朵儿的白色衣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坠马髻,插着金镶玉的簪子,鹅蛋脸,白皙的皮肤,嘴唇也有些苍白,人很瘦,瘦到脸颊都凹陷了下去,更显得眼睛很大,小鹿一样的眸子,闪烁着柔弱的光芒,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屋里的几人。
女人四肢纤细,肚子又大得可怕,一只手抚在大肚子上,一只手搭在吴嬷嬷胳膊上,半个身子都靠着吴嬷嬷,裙子底下看不清楚双腿的模样,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有多瘦,都快承受不住她的大肚子了,走起路上非常吃力,全靠旁边的吴嬷嬷搀扶着。
从门口走到屋里不过十来步,女人都走得非常艰难,手抚在大肚子上,一步一步地挪,吴嬷嬷扶着她好容易走到跟前。
女人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搭在吴嬷嬷的胳膊上,缓慢地要往地下跪去,低眉顺目的模样,声音却很好听,黄莺似的悦耳,“媚娘给老夫人请安。”
“好了好了,大着肚子就别行礼了,你且旁边坐吧。吴嬷嬷快给她端张凳子来。”老夫人罗氏难得宽厚地免了女人的礼,又赶紧让吴嬷嬷给她端凳子坐下。
吴嬷嬷很快端了一张铺着垫子的凳子过来让女人坐,女人抚着大肚子谢过老夫人罗氏,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在凳子上坐下来。
“哎呀,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儿,肤白貌美,柔柔弱弱,真是我见犹怜啊!”叫媚娘的女人刚坐下来,屋门口就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随后魏国公世子夫人沈氏领着宁如珍走了进来,沈氏穿一身大红色绣牡丹的衣裙,手中拿着一张白色的帕子,快步走上前来,左右打量着媚娘,眉开眼笑地夸奖媚娘长得好看,“这个妹妹长得可真好,皮肤白皙,连一点儿瑕疵都没有,眼睛又大,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得我就忍不住多怜惜几分。”
“夫,夫人好。”媚娘连忙就要站起身来行礼,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忐忑不安的光芒,紧张地张了张嘴,低低地唤了沈氏一声夫人。
“哎呀,你还大着肚子了,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快坐下快坐下。”沈氏说着就把媚娘按回了凳子上坐下。
对面的宁如玉看着沈氏热情的模样,听着沈氏睁眼说瞎话,就觉得沈氏真是可笑得很,且不说眼前这个叫媚娘的女人怀了身孕还瘦得可怕,根本看不出一点儿美感来,更何况这个女人来路不明,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可以说是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就沈氏那性格,居然会对着一个陌生人夸漂亮,姐姐妹妹的叫得十分亲热,就跟演戏一样,分明就有问题。
宁如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徐氏,见她脸色还算正常,虽然不见得如沈氏那么欢喜和热情,但也看不出其他异样来,一脸的平静,就宁如玉对徐氏的了解,想来她也是在静观其变,等着看老夫人罗氏和沈氏究竟要干嘛。
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罗氏对着沈氏笑骂道:“真是哪儿都有你,我没叫你来,你咋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氏笑道:“娘,你这就不对了,家里来了一个漂亮可人的妹妹,我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不是,我好歹也管着府里的中馈,总要来看看妹妹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需要什么,好早一点儿给妹妹添置上啊。”
“你倒是想得周道,算我错怪你了。”老夫人罗氏竟是一改往日挑剔的做派,宽宏大量得不可思议,还给沈氏说是她错怪她了,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氏瞟了一眼对面的徐氏和宁如玉母女,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老夫人罗氏道:“娘,说了半天,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个漂亮妹妹是谁呢?”
沈氏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模样,面露难色道:“说起来也不是啥大事,算了,还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媚娘,是允文养在外面的外室。”
“什么?怎么可能?”沈氏大吃一惊,禁不住叫出声来,一双眼睛瞪到最大,看看老夫人罗氏,又看看旁边的媚娘,再看向对面的徐氏,惊惶的模样竟是比对面的徐氏还要夸张几分,那诡异的表情,抽搐的脸部肌肉,活像不是听到宁庆安在外面养外室,而是听到魏国公世子宁庆良在外面养外室似的。
从徐氏和宁如玉走进这间屋子开始,老夫人罗氏就在等着事情揭穿的这一刻,现在终于把特意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老夫人罗氏简直不要太高兴太得意,徐氏仗着宁庆安的宠爱,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处处跟她作对,压了她这么多年,她心里早就不平衡了,之前她想让宁庆安纳个姨娘小妾什么的,宁庆安还死活不同意,她和众人都以为宁庆安是个痴情种,以为宁庆安会老老实实地守着徐氏过一辈子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天底下哪里会有不偷腥的猫儿,宁庆安早就在外面养了人了,只是瞒得紧,周围的人不知道罢了。
老夫人罗氏心里暗爽,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徐氏,状似好心地劝说道:“媚娘和允文的事情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看她怀着身孕还住在外面又没个贴心的人服侍照顾,日子过得清苦,我就把做主把她接回来了,她跟着允文已经有一年多了,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家里祖上也是读书人,父亲还是个秀才,只因家中遭了难,父母去得早,无依无靠才跟了允文,现在都已经怀着快七个月的身孕了,再住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让她进府里住着吧。”
宁如玉从昨日回府听了老夫人罗氏的话开始就在担心着这种事,她一直以为宁庆安是个爱妻爱女的好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着护着徐氏,不会像她上辈子的伪君子夫君霍远诚那样见一个爱一个,因为有了上辈子的那一段经历,她真的很厌恶这样的人。如今宁庆安成为了背着妻子在外面养外室的恶心男人,这个爹让她感到好生失望。
“娘,你别难过。”宁如玉看到徐氏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地安慰着她。
“我没事儿。”徐氏温和地对宁如玉一笑,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娘。”宁如玉从徐氏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苦涩,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想要跟徐氏说宁庆安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叫她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二弟妹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是不欢迎媚娘这个妹妹吗?”沈氏用手中的帕子按在嘴角边上轻笑了一声,十分得意自己所看到的,幸好她来得及时才看了这么一场热闹,一向忠贞不二的二叔早就在外面养了外室了,外室的肚子都有七个月大了,要是这一胎生出个儿子来,那就更好看了。
站在沈氏旁边的宁如珍也是高兴得很,看到宁如玉倒霉她就很欢喜,以前只有她爹和三叔有姨娘,现在好了,宁如玉的爹也去弄了个外室出来,而且这个外室马上就要生了,要是生出个儿子来,夺了宁如玉的宠爱,宁如玉以后就嚣张不起来了。
老夫人罗氏坐在榻上咳嗽了一声,提醒屋子里的所有人注意,一派威严的模样,沉声道:“媚娘跟着允文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孩子都已经有了,宁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面,我今日就做了这个主,让媚娘给徐氏敬杯茶,就算进了我们魏国公府的大门了,以后就让她好好服侍允文。”
“老夫人……”媚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激动地看着老夫人罗氏。
“有我在,你别怕,事情就这么定了。”老夫人罗氏对媚娘安抚了两句,回头就让吴嬷嬷去端茶。
☆、57
吴嬷嬷很快端了一盏不冷不热的茶上来, 亲自送到媚娘的手上, 在把茶水交给媚娘的时候, 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姨娘莫怕。”
从做外室的那一天开始,媚娘就明白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不敢让外人知道,今日一早突然有人闯入她的住处,强行把她接入了魏国公府, 她以为会受到很严苛的处置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此刻老夫人罗氏竟然愿意让她进门,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