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风回道:“第六层,越往上对手越少,也越难击败,直到他去了第一层,他若是能在第一层胜出,就能到庄子里跟随应武堂的堂主习武,而他的杀手生涯也才刚刚开始。”
楚少渊心中了然,这最底的一层,竟然是最简单的一层,虽然看着凄惨,但只要心狠,就能活下来,而若是想再见到阳光,再走到庄子上,则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但是……庄子上也好,密室里也好,两者却不能简单的用天堂跟地狱来区分,因为两者都是地狱。
如果那个孩子真能踏出这里,那他也是个活死人了,活着跟死了,对他的分别也不大了。
可就如同他刚刚所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若不挣扎着活下去,下场只会是一个死,不过是死的方法不同罢了。
……
楚少渊到夏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色阴沉沉的,没一会儿大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一点儿征兆都没有,雨珠子落在屋檐上头的琉璃砖瓦上,声音叮叮咚咚清脆的很,雨水越积越多,顺着廊檐上头飞翘起的瓦片落下来,生像是雨做的珠帘。
沿着走了六七年的小路,到了福寿堂。
夏老夫人跟谢氏本是要在门口等候他的,奈何他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便都在福寿堂里等着了,乍然听见他来了,连忙起来迎他。
楚少渊给她们请了安,便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婵衣,她的身量似乎又高了些,穿着鹅黄色的妆花褙子,头上简单的挽了个髻,插着两支鎏金的掐丝桃心发钗,眉头舒展着,红润的嘴唇轻轻弯起,眼睛随着他的视线转动着华光,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他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夏老夫人拉着他的手,仔细的端详他,眼中充满了慈爱,“你这孩子,虽说在外头比不上家里,但怎么就让自个儿瘦成了这个样子!”说着,用帕子去擦泪,“天可怜见的,如今终于是回来了,等会儿拿两根百年的老参回去好好补补。”
楚少渊出声安慰道:“您不必挂心我,父王昨日还赏了我许多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您年纪也大了,就留着您用,宫里一切都有的。”
夏老夫人不悦起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就是龙肝凤髓给我也是糟蹋,你还年轻,小时候就吃过苦,现在不好好将身子调养好了,往后可要遭罪!”
谢氏也在一旁道:“虽说你在宫里,什么好东西都尽够,可这上了百年的人参却不是随处可见,往后说不得能用上,况且这是你祖母的一片心意,你拿着就是了,长者赐不可辞。”
楚少渊这才应了。
婵衣看的想笑,在一旁打趣道:“看你那么不甘愿,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出了什么难题给你,”她一边说,一边掩着嘴笑了一声,又道,“你若不喜欢,等会出了福寿堂偷偷给我,百年的老参我还没吃过呢。”
夏老夫人脸上笑容微沉,佯装怒气的伸手打她,“你这泼猴儿,向来见不得意哥儿得什么好东西,你看看意哥儿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他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你做姐姐的不说关心关心他,却还想着从他手里拿东西……”
婵衣连忙笑着躲到楚少渊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对夏老夫人道:“祖母好偏心,向来眼里只有意哥儿,我不过逗个闷子,也要挨打,”然后推了推楚少渊的腰,对他道,“想来我定然是祖母从外头抱来的,祖母才会只疼你不疼我。”
楚少渊覆上腰间的那只小手,回过头看着她,昳丽的脸上笑意浮动,宠溺的道:“不打紧,我的便是你的。”
这么一句话,让婵衣的脸瞬间红透,平常两人独处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当着长辈的面,他用这样亲昵的口吻说话,让她感到有些不妥。
她轻捏了他的腰一下,嗔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我不过是逗你,哪里就真的要这些东西了。”
她话说完,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到谢氏身边,再不去看他,生怕谢氏跟夏老夫人察觉到什么。
夏老夫人跟谢氏却没有想这么多,还当二人许久不曾见面,加上楚少渊之前的遭遇,婵衣心中怜惜他,两人的关系缓解了的缘故,没有往心里去。
楚少渊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偏没见到颜姨娘,心中有些挂念,便问道:“不知我姨母如今身子还好?”
他话一出口,就发现屋子里立即静了下来。
☆、408.控制
408.控制
夏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强忍着情绪,对楚少渊解释道:“颜姨娘身子不好,又赶上族里正在修庵堂,我便让人将她送去信阳休养了,你若是想念她,等过段时间了,再让人接回来就是了。 ”
楚少渊诧异起来,他走之前还一切安好,怎么回来之后姨母却被送去了信阳?
他不由的去看婵衣,却发现婵衣脸色也不太好看,就连谢氏脸上都没了笑容,肃穆着一张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他回想起姨母的脾气,稍稍有些了然,将心中的疑惑放下,点了点头:“如此,那就辛苦祖母了,姨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待我得了父王的封赏,便接姨母到庄子上静养,说不得会好一些。”
夏老夫人虽不喜欢颜姨娘,但颜姨娘毕竟是他的姨母,她也不能说什么,将这件事儿这么岔过去了。
许是因为有了颜姨娘的事情在前,夏老夫人之后的情绪一直不高,谢氏跟婵衣又勉强跟楚少渊说了几句话,楚少渊便告辞了。
雨下得正大,婵衣撑着伞送楚少渊出去,雨水飞溅到裙裾上,凝成一朵一朵的水花,将婵衣黛色的衣裙染得颜色更深。
楚少渊看在眼里就有些心疼,怕她着凉,经过暖亭的时候,他顿住步子略微感叹道:“走的时候还不觉得,没想到半路上雨居然下得这般大,不然我们就在亭子里坐一坐,等雨小了我再走。”
婵衣站住脚,手握紧伞柄,微微仰起头看向他,看到他期待的眼睛,忽然轻轻一笑,眼波之中流转着几分薄媚,“当心耽搁了回宫的时辰。”
听出她话中的戏谑之意,楚少渊眼角含春,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手背,用手包住她握着伞柄的小手,颇有些不在意:“回不去便住在家里,也不会如何。”
婵衣忍不住有些羞恼起来,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在留他似得,水汪汪的眸子抬起来瞪他一眼。
楚少渊低低的笑了几声,将她拉近自己:“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真的忍心不与我说说话就要撵我走。”
他的声音很低,她险些没听见,还来不及脸红,他就小心的将她护在身旁,让下人打开琉璃窗,将她让进去,自己才进了亭子。
暖亭的撮角建的很宽,下人们都在亭子外头避雨。
琉璃窗一关,亭子里是另外一个密闭的空间,外头凄风冷雨,侵不进这方天地。
她手中的伞几乎立即被人接过去,丢在一旁,身子一暖,被他整个牢牢抱在了怀里,有些发冷的身体立即暖了起来,就听耳畔的他低声叹道:“我好想你。”
这下不止身子暖了,就连脸上也泛起了热气,升腾的整张脸都红扑扑起来。
她别扭的在他怀里挣了挣,想拉开他们之间这样的亲密状态,无奈他抱得紧,挣了半天无济于事,只好松了力气靠着他,闻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里面还夹杂着青草气息,都是她所熟悉的气味,渐渐的,她放松下来,伸手去环着他的腰。
“可真好。”他敛着眉低头看她,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满的温情几乎要溢出,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的相貌真是好,多一寸少一寸他都喜欢,每每见到她,心中总是要狠狠的跳上几下才肯罢休。
婵衣不知他的这句真好是说什么,只觉得他眼眸中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溺毙,心中慌乱,嘴里道了句:“你这个笨蛋!”
似嗔非嗔的一句话,听上去像是在撒娇,楚少渊再忍不住心中的那股子躁动,低头吻住她。
就像每一次的轻吻一般,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她会生气,一点点的往下游移着,直到贴上她的唇,他呼吸间吐出的灼热又混乱的气息,让她的心像是被撞到,无意识的便收紧了她贴在他腰际的手掌。
楚少渊感觉到了她的慌乱,落下的吻更加细密缠|绵,一遍一遍的轻咬浅吮,揽在她背后的手掌重重的将她贴近自己,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而他勃发的身体自然也无法遮掩,她感觉到之后,更觉得面红耳赤。
她前一世毕竟是嫁过人的,自然知道他身体的变化代表了什么,她连忙后退躲避低声道:“楚少渊,你别……”
楚少渊眸子里早已经暗沉一片,呼吸也重了起来,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低低的喘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晚晚,怎么办?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婵衣被他的话羞得满脸通红,软软的瞪他一眼,娇嗔道:“见到我,你就只会轻薄我么?你忍不得了,便,便自己想法子,这样推到我头上算怎么回事……”
耳朵尖被咬了一口,脖颈也遭殃的被他浅啄一下,他的气息听上去已经十分混乱了,说话却还是有条有理:“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边说边去握她的手,“你要对我负责任才行。”
“不要脸。”婵衣大窘,小声骂了一句,急急地去抽开自己的手。
楚少渊一只手她的下巴定住,神情认真的凝视着她,“晚晚,我想过了,若父王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请求父王将你赐婚给我,到时候就不会每天想你却见不到你了。”
婵衣原本脑子胡乱乱的一堆,忽然听到他这么说,她猛然就想起了前一世他射杀太子的事情,她正愁怎么才能规劝楚少渊,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她想也没想,便开口道:“太子还不能死,你千万别冲动!”
楚少渊却直接愣住了,原本眼睛里的热度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渐渐淡下来。
“你听我说,你刚回宫,很多事情还都没有处理好,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抓到德行上的错处,往后总有机会,别急于一时……”婵衣怕他重蹈前世的覆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着。
楚少渊听着她的话,眉头皱起,她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还是自己不当心走漏了风声?若是自己,这根本就不可能,他心中的这些打算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婵衣说了许多,见他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这才惊觉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409.恶名
409.恶名
楚少渊瞧见她眼睛里有些慌,不想吓着她,脸上缓和的笑了笑,玉石般的声音低沉又温柔,轻声哄她道:“晚晚想的太多了,太子回宫后自有父王处置,哪儿轮得到我说话,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做不得准的。 ”
婵衣的眼睛对上他的,那双澄澈透明的眸子像是想看进他的心里似得,他明明是已经怀疑了,可看到自己神色不对,却生生打住,只用好听的话来哄她,若不是她重活一世,恐怕也被他哄过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柔成一滩水,拥紧了他的腰,温声劝他:“虽说这一回是太子的错处,但皇上却未必会喜欢见到兄弟相残,你且忍忍,温水煮青蛙总比破釜沉舟要稳妥,”说着,又仰起脸看他,眼睛里满是担忧,“而且,我也不想你贪图一时痛快却背上一个暴虐专横的名声。”
楚少渊愣住,平常的她都是一副冷清的模样,偶尔被他闹得狠了,也不过是红一红脸,嗔怒的瞪着他,这样温情软语的话,她还是头一回跟他说,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热,嘴角忍不住上扬,“晚晚是在担心我么?”
被他那样认真的注视着,婵衣原本慌乱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手指轻触他的脸颊,一寸寸的抚过他精致的眉眼,眼波流转,她轻声道:“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拿到想要的东西,我想看你安安稳稳的往前走,不想你这样艰难。”
分明不算什么情话,可听在耳朵里却异样的舒服。
楚少渊忍不住收紧了拥着她的胳膊,心中那股子潜滋暗长的感情一下子便溢出来,他紧紧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晚晚,只要你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哪怕再艰难又如何,他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我却觉得不够,”婵衣拥住他后背的手轻轻拍抚着他,“我要一直看着你建功立业,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重活一世,若是任由他像前世那样朝野内外都得一个恶名,恐怕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应该被更好的对待,应该有更好的名声,即便以后真的是他继承那个位置,她也要他名正言顺。
楚少渊重重的点头,“好,你陪着我,看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
乾元殿,文帝看着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大喇喇坐在地上的鞑子九王,眉头皱了起来。
赵元德又想伸脚去踹他,被文帝制止。
文帝清冷的眼睛看着九王,沉声道:“照你这么说,太子不止是私下与你有来往,就连你们的大汗王他都有来往了?”
九王瞧见他一副不信的模样,索性躺倒在地上,嘴里啧啧怪笑道:“可怜你一个堂堂皇帝,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他想必早就不服你的管束,才会暗中与我们联手,若不是你手底下还有几个能人,只怕你这皇帝的位置早换了人坐了。”
这番话着实难听的紧,可若他说的属实,又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虽然事实如此,殿中的其他人却不能任由他对文帝这般无状。
身为文帝身边贴身太监的赵元德更是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鞑子凶狠狡赖,进犯我大燕不说,如今还敢这般污蔑我们大燕的储君,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若不是圣上仁慈,留你一条狗命,你如今早就成一堆白骨了,还不赶紧将实情速速说来,当心触怒龙颜让你死无全尸!”
听着这番言论,一般人都应该先是生气,然后反驳的,可九王却哈哈笑了:“早听说你们燕人有句话叫做‘掩耳盗铃’,原本我还只当是个故事,没想到竟是真的,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所谓成王败寇,既然被你们活捉了,我便没打算能囫囵着回去,我们塔塔尔人可不像你们燕人这样诡计多端,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是他做的便不会冤枉了他,我要说也只会说自己知道的,而你们信或不信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文帝右手轻轻抚摸过椅子上雕刻着龙头,眼睛淡淡的扫过九王的神情,每日早朝处理政事,见到那些大臣们,他早已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不是撒谎他一看就知,鞑子的九王从进来到现在,整个人散发出来一种完全不在意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十分少,坦荡的说坦荡的坐,想来他说的即便不是事实,但也不会假。
这样一想,文帝的心便沉了下来,老二……难道他真的有逆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