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周氏温声道:“你祖父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如今可明白了这话里头的意思?”
谢霜云扁了扁嘴,没有做声。
周氏轻轻将她散落在鬓边的乱发顺到耳后,“许多事冥冥之早有定数,不该你的,你便是强求到手了,也不见得就一定好,何况今日的事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三皇子分明是对晚晚上了心……”
“母亲!”谢霜云抬眼看着她,抿了抿嘴,“我就是觉得难受,既然他们都已经决定下来了,为何还要来这一出,戏耍别人很有趣么?”
周氏叹了口气,“只怕今天的事,夏家毫不知情,否则夏老夫人怎么会任由晚晚带那样的一盆花过来。”
☆、隐瞒
隐瞒
谢霜云眼睛一亮,“母亲,您说夏老夫人要是不同意的话,晚晚跟楚少渊的婚事是不是就…”
周氏冷下脸来看着她,“越说越没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夏家肯不肯又有什么紧要的?只要三皇子愿意,太后跟皇上就不会驳了他的颜面。 ”
谢霜云眼的光亮沉了下去,神情萎顿的靠在车厢上,“从前晚晚常说她在家最厌烦的就是意哥儿了,她怎么会待他好?偏偏不厌烦的,他不要……”
“你闭嘴!”周氏听她絮絮叨叨,像是少艾的妇人,顿时火冒三丈,“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名门闺秀,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三皇子娶谁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谢霜云看到周氏怒不可揭的表情,顿时一哽,再不敢说半句。
……
谢氏被庄妃多留了一会儿,庄妃打发婵衣去了游廊上的小亭子里吃点心。
见人都散了,谢氏急切的问道:“娘娘,这件事儿究竟是怎么…我这脑子到现在还有些转不过来,不是说给三皇子选妃么,怎么突然对我们晚晚……”
庄妃轻拍她的手,安抚道:“这是好事,你想一想,但凡是男人心里有了女人,他自会照拂爱护她,这要比你费尽心思给晚晚找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妥当的多,这门亲事毕竟是他自个儿求来的,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错不了。”
话虽这么说,但……谢氏迟疑道:“娘娘有所不知,先前在家,晚晚对三皇子多有得罪,我只怕他们二人彼此间闹不愉快,这结的是亲,若真两个人相处不好,岂不成了结仇?”
庄妃闻言反而笑了,“你呀,真是把一颗慈母心都放到了儿女的身上,怎么就没看出来,若晚晚不乐意,今儿她眼见着意舒拿了花儿,脸色就该不好了,怎么到现在还能安安分分坐在游廊上吃点心?”
谢氏略一思索,晚晚她的脸色似乎确实没有怎么难看,若是寻常在家里,只怕即便她不说,脸上也绝遮掩不住的。
“不行,我得问问她…”谢氏想着就要起身,却被庄妃一把拽住。
“别急,”庄妃笑着指了指小亭子里散开着的琉璃窗,“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将你留下来?”
谢氏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亭子,就见楚少渊龙行虎步的向亭子走了过去。
……
婵衣说是在吃点心,其实她也只是吃了一块就没有再吃,宫的点心虽然精巧,但她却不想留下一个爱吃的名声。
想到今天楚少渊那样神来的一出,她心的那股子慌乱还没完全褪去,现在觉得他简直是可恶极了,都没有事先与她商议,结果她看的不止是他的笑话,她是将她自己的笑话也看了。
正生着气,再一抬头就见到那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亭子。
她惊讶的站了起来,“你…你……你怎么来了?”
这里可不是夏家,更不是雁门关,这里是皇宫,走一步都会万劫不复的地方,他怎么能这样优哉游哉,大喇喇的就过来!
楚少渊见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几乎立刻就蹦了起来,忍不住低声笑了。
他精致的五指松松的握着拳轻抵在鼻尖上,像是遮掩自己的笑容一般,可笑了半晌都没停,反而让婵衣更气恼了。
她压低声音喊了他一句:“楚少渊,你笑够了没有?”
他这才略略的收敛了笑意,嘴角优美的上扬着,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起风了,怕你着凉,所以特意拿了件披风给你。”他边说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要给她。
“给了我你用什么?你的身子还没好,若是再受了风寒岂不是要遭两份罪?”婵衣拒绝他的好意,轻声道,“我跟母亲在马车上都备着披风,冻不着的,况且这几日的天气也越来越暖了,虽有风却不冷。”
楚少渊眼睛盯着她看,嘴角的笑容收也收不住。
婵衣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头,嘴角抿了抿,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忍不住道:“你的品位也是够差的,那么多好看的花儿,偏选了个不开花儿的万年青。”
就听身旁的楚少渊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无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那盆万年青长得俊俏,被它的主人端来参加百花宴……”
婵衣眼角瞧见楚少渊一脸的无奈之色,再想到他先前端着花儿走的那个样子,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
谢氏见女儿原先还有些不高兴,心担忧,怕他们言语不和,再有什么不愉快,可一转眼,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女儿忽然就笑了,瑰丽的脸像是盛开的花朵,那样明亮动人。
世界上,唯有真心喜爱是无法遮掩的。
她终于将心头的那点焦急放了下来,转头看着庄妃:“娘娘也不说捎个信儿,我们也好过有所准备,至少是不会像今天这样,拿了那么一盆花儿来。”
庄妃却笑着摇头,“就是要你们不知情,这样才自然,若知情了你们就要提前准备,可这样一来,太后那一关就绝过不去!”她说着,声音忽然压低,“虽说先前皇上已经悄悄的透漏了口风过来,但怎么让太后也满意,这才是最难的地方,若今天不是晚晚端了那么一盆前后不搭的花儿过来,太后也不会这样轻易顺了意舒的心……毕竟,太后属意的是瑿姐儿。”
庄妃最后那句话轻的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带动起的风一样,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谢氏立刻顿悟,太后虽然是她的姨母,但更是朱家人,意哥儿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又被皇上喜爱,将来很可能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而太后为了补偿当年朱家的扶持,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太后也不该这样容易就妥协了才对。
谢氏看向庄妃:“我…我不太明白……既然如此,那为何还…?”
庄妃嘴角淡淡浮起一个苦涩笑容来,“一头热的感情,总会渐渐消磨掉的,尤其身在天家,更是如此。”
到时候只要将利益前途放到男人面前,他自然会知道怎么选择。
太后跟她都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绝情起来,根本是六亲不认的,尤其是皇帝,要比常人更加冷酷。
只是她对太后隐瞒了楚少渊对她说的,他们二人并不是一头热,她才会决定帮他一把。
否则,这么个吃人的地方,她可不想自己的外甥女再跟她一样的一头陷进来了。
☆、快活
快活
太液池畔,太阳投下暖光,湖面一片潋滟之色,湖芙蕖遍布,绿绿葱葱长势正好。
从游廊往池畔望过去,暖光投影之下,湖水好似也变得澄澈了起来,微风轻拂,湖面上一波一波的泛着涟漪,涟漪顺着湖水一直打到湖岸边的青石上头,微微的伴着些泡沫,在阳光下显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楚少渊抬头看一眼对面笑颜如花的少女,心有些难忍的躁动,她这样笑,应当是对自己今天的举动还算满意吧……虽说他乍然见到那盆绿油油的花儿时,确实有些犯傻,但一想到那是她亲手准备的,便能大概猜想出她的意思来。
他做这些,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从前在夏家,他更比现在伏低做小,可她却不见得能给他个笑脸,如今不过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却能让她开怀,他也觉得很高兴。
“番邦进贡的果子我那里还有一大筐,我已经吩咐人送到家里的马车上了,”楚少渊展颜一笑,轻声道,“听人说这种果子做成点心,或者风干了做成果干,味道都好。”
楚少渊昳丽的脸放大在眼前,琥珀般的眼睛里像是藏进一汪幽泉,温柔内敛的看着婵衣,眸子里像是有水在流转。
什么时候,他的容貌竟然般动人心魄了?
婵衣心一跳,眼睛移开,虽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但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讨要点心果干,她就偏不想如了他的意。
她略顿了顿,忍着笑意乖声道:“三皇子殿下倒是对吃食上很有研究,可惜臣女家没有拿得出手的厨娘,若是做不成,倒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美意。”
她这话分明是说,便是做了,她也不拿给他吃,又有揶揄他上一次在雁门关的时候,他说要赔她一个厨娘的事情,楚少渊听着忍不住便笑了,“回头我让父王赏我几个会做点心的厨娘,等以后……便不会有做不成的点心了。”
婵衣脸上蓦地烧了起来,这家伙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以后,还能是什么以后,自然是成亲之后了,从前没觉出来,现在再看他,就越发觉得,云浮城那些关于三皇子殿下沉稳内敛的传闻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沉稳内敛到底有什么关系?
楚少渊见她脸上神情臊的厉害,微微一笑,转了话头:“等过些日子事情定下来了,我也该忙了。”
婵衣心下了然,如今雁门关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只等太子回宫,一切盖棺而定,她想了想,眉眼轻敛,温声道:“还请殿下多保重身体。”
虽然他没有对她明说,但她还是从萧清嘴里得知了他回来的路上被人埋伏肩膀受了重伤,看他走动间毫无不妥的模样,她就忍不住为他心疼,到底是经历过些什么,才让他练就出了这般不动声色的本事?
楚少渊却不在意的道:“一些小伤而已,不要紧的。”
这时有宫人过来,福身行礼道:“庄妃娘娘请依云县主过去呢。”
这是庄妃姨母跟母亲说完了话,唤她回家呢,婵衣点点头,“劳烦这位姐姐了。”
宫人见楚少渊在这里,又心知眼前的少女九成九以后会成为王妃,哪里敢托大,连忙道:“奴婢不敢当,县主随奴婢来就是。”
宫人在前头引路,婵衣跟在后头,忽的发觉楚少渊也跟在她身边,她抬头瞪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是,受了伤还不回去好好养着,跟着我难不成还想要送我们出宫门么?
楚少渊却是好不容易才能见她一面,哪里肯就这样回去,自然是要多看一眼是一眼了,过了这几日,等太子回来他还要部署一切,到时候忙起来哪里还有时间去看她?而她的话,恐怕圣旨一下,也要被拘在家备嫁了,更是没时间出来。
二人各怀心思到了行云水榭,庄妃跟谢氏已经商量好了二人的婚嫁之事,见两个小人儿孟不离焦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庄妃戏谑的看着楚少渊:“不用跟的这么紧,跑不了的,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别总是到处走,对伤势不利。”
谢氏还不知道楚少渊受了伤,听庄妃这么一说,连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受了伤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回来一趟还瞒着我们,到底是伤着哪儿了?御医看了怎么说?不行让简家的礼哥儿给你瞧一瞧,你还这样年轻,日子还长,若是落下了病根往后可怎么办?”
楚少渊连忙道:“您别急,只是一些小伤罢了,父王跟庄妃娘娘忧心我,才会这般着紧,其实并不碍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您想想,若当真厉害,我又哪里忍得住?”
谢氏听他这么说,又仔细瞧了他的面色,这才信了他的说辞,只是还是担心他,毕竟是在宫里头,那些宫人未必就比得自家从小长大的小厮丫鬟机敏,她沉声道:“还是让礼哥儿过来给你瞧一瞧才能放心。”
简安礼多次给谢氏看诊,深得谢氏的信任,只有让他给看一看,她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楚少渊回道:“好,回头便让庄妃娘娘请他来给我看看,您放心吧。”
庄妃笑着看向谢氏:“你呀,从小就爱操心,宫里头的御医哪个敢不上心的?幸好没旁人在,否则还让人以为皇上跟太后怎么苛待他了。”
庄妃的话意在提醒谢氏,过犹不及,谢氏听了出来,连忙告罪,“都是妾身太心急了,这孩子在府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对旁人热心的很,到了自己身上,反倒不那么上心了……”
庄妃见她啰啰嗦嗦的,打断她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怪你,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省得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谢氏这才携着婵衣的手出了宫。
上了马车,谢氏提在嗓子眼的气才松下来,看着女儿瑰丽的脸,默然的叹了一口气。
婵衣正在想事情,忽的听见谢氏这一声叹息,回过神来看向谢氏,眼神带着些担忧:“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谢氏拉住婵衣白皙柔滑的小手,轻轻抚了抚,“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庄妃姨母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快活。”
……
ps:昨天家里断断续续的停电,本来以为能够坚持到凌晨更新的,结果忽然就断电了,小意也是醉了,直到今天才有了电,赶紧码了一章,让大家久等了。
☆、定婚
定婚
虽然不知道母亲跟姨母究竟谈了些什么,但随便想想也能知道,先前卫家势大,卫皇后独霸后宫多年,虽然太后一直喜欢姨母,但总不可能为了姨母去下皇后的脸面,而且卫皇后连楚少渊的生母都敢明目张胆的赐一碗药下去,姨母对上皇后,又会有什么胜算?
这些道理想必母亲不是不明白,但姨母毕竟是母亲的胞姐,又不常见面,母亲担心也是难免的。
婵衣心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母亲也不要太忧心了,过些日子总会好的,今天三皇子也说过些日子他就要忙朝政上的事了,有他在宫照看,姨母往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谢氏不住的点头,卫家跟顾家都是一丘之貉,卫皇后一直压在长姐头上,如今总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回到家,谢氏看着从下人车上凭空多出来的那一筐奇怪的果子,愣了神。
婵衣抿嘴一笑,神情有些羞赧:“刚才在游廊,楚少渊说他得了一大筐这种果子,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吩咐人送到车上了,我瞧着您也喜欢吃,便没有推辞。”
谢氏见婵衣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过是一筐果子,难道我还骂你不成?”
说着吩咐人将果子送一些到夏老夫人那里,又往各个院子都分了些,才携着婵衣的手往回走,边走边道:“你这个猴儿,什么时候心思这样重了,连母亲也要隐瞒,若不是今天你庄妃姨母的安排,我还以为你跟意哥儿还像在府里似得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