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缩了缩脖子,心道,若是让您知晓了,恐怕绝不会同意的,索性这样反而更好呢。
可话却不能这样说,只拿眼睛瞅了瞅谢氏,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女儿原本也没想这些,可那日听见他选妃,不知为何,心便有些不痛快,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不痛快是怎么回事,才会自作主张…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真就挑了……”婵衣的声音渐渐微小,似害羞又似不知所措,“而且,女儿也不知这种话该如何对母亲讲。”
谢氏笑着看向婵衣,不知不觉,连最小的女儿也隐隐有了些大人的样子,小女儿的心事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居然都没看出来,还当她是跟三皇子一直闹不合,生怕耽误了她。
她轻拉婵衣的手,心将自己的嫁妆过了一遍,所谓门当户对,既然女儿嫁给一个皇子,那嫁妆上头便绝不能委屈了女儿。
……
几天以后,圣旨下来了,夏世敬接到圣旨像是被砸晕了似得,瞪着传旨的太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先夏老夫人与他说的时候,他心里还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毕竟皇上连个消息也没有透露给他,可转头就下了这样的一道圣旨。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打发走了太监,他拿着圣旨,脑子发蒙的坐在福寿堂的堂椅上,对着圣旨呆滞了半晌,夏世敬才扭过头去看着夏老夫人:“母亲,这件事皇上竟没有与我透露半分……”
话的语气十分惊慌,还隐隐带着些恐惧,让夏老夫人听在耳朵里止不住的摇头,她费心经营了半辈子,却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的扶持不起来,不过是孙女嫁了一个皇子,怎么就惶恐成这样?
即便三皇子以后成了皇帝,难道夏家还会就此完了不成?
虽说外戚的名声不好听,但夏家也算是正经的言情书网,难不成还会跟卫家似得祸国殃民?
她眉心蹙起,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慌什么?晚晚嫁给意哥儿难道还是坏事?”
这当然不是坏事,可让他发慌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皇上竟然不事先与他透个风,反而是全云浮的人都知道了之后,他才最后一个知道。
夏世敬心既愤懑又烦躁,当年皇上那样信任他,就连三皇子都放心的交予他,让他抚养,可自从三皇子入了宫之后,一切都开始有了变化,皇上不止不像先前那般与他交心,就连自家这样大的事情也不与他说半句了,好像他是被摒除在外似得。
他忽然想到,一切都是因为大儿子的那场武试,才惹出了这么多的祸事,一时间悔恨连连,话语当就带了些迁怒的意味:“前些日子听兵部的沈大人说太子已经到了云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云浮来,辰哥儿在雁门关究竟是做了些什么,连个消息也不往家里递,先前听说他跟王珏在雁门关整日的游手好闲,这几日又被人弹劾,若真属实,等他回来看我不……”
“你闭嘴!”夏老夫人不想听他将责任都推到孙儿身上,忍不住打呵斥他道:“辰哥儿是定国侯的副将,不论他在雁门关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听命于人,他还没回来你就已经定了他的罪,等他回来,还有他申辩的地方么?”
夏世敬噤了声,转头往夏老夫人的方向望过去,而她坐的地方朝阳,有些刺眼的阳光正好从窗子外头射进来,他不由自主的抬手遮挡,后,索性将眼睛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被阳光一打,越发的显出几分颓然之色来。
夏老夫人见不得儿子这副颓唐的模样,可又不想再跟从前那样温声劝他,儿子都已经这般大了,连两个孙子都要成家立业了,他一个做爹的不立起来,往后等儿媳妇进了门,要如何看待他这个公爹?
她冷声道:“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好好的将这门婚事办好。”
夏世敬点了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若是这样还不能够让皇上对他回心转意,只怕往后他仕途上头要更加曲折了,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只是晚晚头上还有两个哥哥……”
“并不急于这一时,”夏老夫人捻动佛珠,心思转了转,“先把辰哥儿的婚事定下来,他年纪不小了,从前总觉得他不够稳重,可这一回他在雁门关听三皇子说是有大作为的,等他这次回来,就将他的婚事先办了,再一个就是彻哥儿,萧家那头也松了口,清姐儿我瞧着也是个本事的,等彻哥儿将福建的事情一毕,咱们也该张罗起来了,晚晚倒是不急,她今年十三岁,离及笄还有两年,待看三皇子那头怎么安排。”
☆、回来
回来
夏世敬嘴上应是,心却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楚少渊一面,将这件事定下来才好办,若能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总要比自己这样白费力气好的多,当下也不再多与夏老夫人说些什么,满怀心事的出了福寿堂。
夏老夫人看着他有些颓唐的背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儿子什么时候能开窍。
而谢氏这边却在忙忙碌碌的清点她的嫁妆,苏妈妈一边整理摆件挂饰,一边笑着道:“其他的这些摆件和香料首饰什么的倒还好说,只您先前定下的紫檀木的木材,这个时候应当置办起来了。”
谢氏点头:“不知道三皇子成亲之后住哪儿,卧房又有多大,那些家具总是要丈量一下新房才好做的齐全,我一想到晚晚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这心里头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苏妈妈将几个箱笼都收好,又取出来一些玉料跟宝石,全都放到匣子里头,这才喘了口气,看着谢氏,叹一声,“天下做父母的都是如此,既是希望儿女们早些成家立业,又不想让儿女们离的太远,所幸二小姐嫁的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三皇子殿下,若是嫁了旁的那些不知底细的人,您岂不是更要操心?”
这也正是谢氏心所想,她笑道:“没想到两个孩子有这样的缘分,也不枉费他们一同长大的情谊了。”
两人正说着话,锦瑟笑着打帘进来,对谢氏道:“夫人,大爷回来了。”
谢氏愣了愣,忙问道:“他人呢?”
锦瑟回道:“大爷一回来便吩咐了厨房做些饭食来吃,说饿了一路,二小姐的院子离大厨房近,大爷便直接去了二小姐那里,二小姐吩咐奴婢来知会您一声。”
谢氏笑了,“既然如此,你让大爷吃好了过我这里来,我正好有事要与他说。”
锦瑟点头应是,回了兰馨院。
……
“这么说,太子是因为伤势恶化,才会这么晚才到云浮?那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别的事?”婵衣一边用筷子帮夏明辰添菜,一边思索道,“楚少渊押了安北候跟安北候世子回来,这才不到十天,二人都畏罪自绝在了刑部大牢,皇上蓄着一股子力气,要发落卫家,这个时候太子伤情恶化,说不准皇上会心软念旧,从轻发落。”
夏明辰倒是听说了安北候卫捷跟世子卫风两人的死讯,也不惊讶,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道:“这也说不好,毕竟安北候在西北经营了数十年,而且在朝堂上也素有威名,若是满朝大臣都为了安北候求情,说不得皇上迫于压力,会从轻发落也不一定,即便是卫家保存下来了,看太子那个样子,他的身子要养得跟从前一样也难了。”
婵衣皱了皱眉,照理说做皇帝的最不喜欢的就是朝的大臣与他的心意相悖,若当真有那么多人为了卫家求情,只怕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不痛快,到时候势必就会迁怒旁人,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
太子的伤势既然这样重,那么他究竟得不得皇帝的心,其实对于他来说也不重要了吧,一个病怏怏的太子,自顾都不暇了,又怎么会顾得及旁的什么?
她抿了抿嘴,抬头看着虽然吃的很快,但吃相却不显粗鲁的兄长,轻声道:“大哥,我有个主意……既然朝堂上已经渐渐明朗,皇上只怕会心软,从轻发落,但若是让皇上知道,卫家还有能力颠覆朝政,皇上未必不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即便是从轻,也不会再给卫家翻身的机会。”
夏明辰埋头猛吃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睛发亮的看了婵衣一眼,来之前的路上,他就一直跟定国侯商议此事,商量了几日才决定鼓动卫家的旧部联名上书,以退为进的将皇上一军,好彻底的激怒皇上,让皇上对卫家的态度再无缓和的余地。
没想到他们商议了许久的事情,自家妹子只听了几句便想了办法出来,他不得不对妹妹刮目相看,“……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都是母亲生的,怎么你的主意这样多?只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卫家的旧部我们只知道一二,该怎么才能让他们联名上奏还是个问题。”
现在的朝政走向来看,卫家是定然会折进去的,而在朝的大臣们一向明哲保身,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的就伸出手来?
婵衣微微一笑,“不打紧的,卫家已经嫁了人的姑奶奶想必比我们更急。”
她努力回忆着重生之前的那段往事,前一世就是因为卫家的残余势力太多,卫家的亲眷们四处奔走,才会使得朝一半的大臣联名上奏,希望皇上能够从轻发落,而越是如此,皇上的怒气就越盛。
卫家已经做大了,若再不管,只怕皇上的位置都要保不住,所以才会索性将卫家满门抄斩了。
而这一世,因为局势提前明朗化,卫家的两个顶梁柱一样的人都死在了狱,只留下一个卫治却是身无长才,想来大家都觉得卫家不可能再振作起来了,才会这样轻易就舍弃了卫家。
她低声道:“既然大哥已经回来了,想必不过几日便会见到楚少渊,这些日子他也在安排这些事,到时候你们在一起商议便能有个结果了,只不过记得一条,卫家的那些旧部别拔的太干净,太子还伤着,这个时候他需要人在后头扶持。”
有时候扶持的太过也是一种短处,至少让皇上知道,还有个太子对他屁股底下的位置虎视眈眈,而那些人都不必他们亲自动手,自有皇上会发落他们。
夏明辰几口将饭食吃光,又漱了口,连茶都没喝便站起来打算回院子。
锦瑟从东暖阁回来,见着夏明辰要走,连忙道:“夫人刚还吩咐奴婢,让您用过饭食去一趟夫人那里,夫人有事与您说。”
夏明辰掩嘴打了个哈欠,道:“是什么事?要紧么?这些日子我一路送太子回来,这刚完了,我累的快不行了,先回去补个觉,有什么事等我睡起来再说。”
婵衣忍不住笑了,母亲一定是想跟大哥商议他的婚事,她也不说破,只吩咐锦瑟:“你再去一趟东暖阁,就说大哥一路赶路送太子回来,着实劳顿,他回院子睡觉了,夫人不会责怪你的。”
……
ps:今天的思路有点难产,看睡起来会不会好一些吧。大家晚安!
☆、421.牵连
421.牵连
东宫,太子神情萎靡的躺在暖榻上,脸色十分惨白,哪里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就连回宫都是被燕云卫用软轿一步一步抬进来的。
自从回了宫,虽然御医不断的来看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神情,让他的心里越发的不畅了起来,他勉力动了动身子,从肩头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旁边服侍的宫人听见动静,立即低头询问:“太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眯起眼睛凌厉的看着宫人,声音中饱含戾气:“管教嬷嬷没有教过你规矩么?本宫何时叫过你?来人!将她拉下去杖责二十!”
宫人吓得浑身发抖,径直跪下来哀求道:“太子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
话还未曾说全,就立即被管教嬷嬷往嘴里塞了软木塞,拉了出去。
太子眉心微微舒缓,心中憋着的那股子烦闷稍稍缓解了一些。
太子妃正好端了汤药进来,见到太子的神情不像先前那般惨淡,心中稍安,将汤药放在桌案上,去扶太子,“您的伤势还未好,先不要有大动作,御医开的药妾身已经熬好了,您吃些药便歇一歇吧,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他伸手抚上太子妃的手,略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半靠在榻上,“本宫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母后可安好?”
太子妃的脸色立即变得黯淡下来,抿着嘴角不知该如何对太子说皇后已经被禁足的事情。
太子眉心一皱,即便护送他回来的人再小心,他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听说舅舅跟和昶在狱中自尽的消息,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只怕这一回父王会连带责怪他,现在又看见妻子脸色这般难看,心中一跳,难不成母后也被父王逼死了?
他急了起来,抓着她的手连声问道:“到底怎么了?难道母后她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见他一脸焦急,连忙摆手,“不,不是,只是太后说母后不孝,将母后禁足在了朝凤宫,就是妾身也不能见母后,这都已经一个月了,如今母后宫中什么情况,妾身丝毫不知……”
太子心中的火气蹭蹭的窜了上来,自己不在宫中无法得知宫中的动向也就罢了,可妻子人就在宫中,平常还总被母后夸赞伶俐,可母后出了这样大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上心,他一把将她搀扶自己的手甩开,恶狠狠的骂道:“没用的东西!你留在宫中,却连个消息都探听不出来!”
太子妃从来不曾被太子这样责骂过,眼圈霎时间红了,委屈的看着太子,“妾身虽是太子妃,但更是太后的孙媳妇,太后跟皇上的旨意,妾身又有什么法子?您在雁门关出了事,妾身几天几夜合不拢眼,妾身的父兄更是忙前忙后的打理您的回程,生怕您在路上不安稳……”
“难道做这些还为难你父兄了不成?”太子冷声打断她的话,因为怒气牵扯的伤口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他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冒着。
自从她嫁给自己,她的娘家连带得了多少便利,他如今遭了事,这些人就要来清算他们对他的扶持?这算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没有这样快的!
他眼睛圆睁,怒视着太子妃,因为疼痛说话声音都带了些颤,“这些年本宫对你们也算是董家仁至义尽了,当年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位置多少人眼红,本宫还不是给了你父亲,让你们为了本宫做一点点事情便来跟本宫抱怨,难不成你们董家是看本宫在雁门关失利,想要转而去烧别人的热灶了?”
太子妃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嘴唇颤抖,“……殿下,您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这样的糟践妾身,妾身娘家从来都是对您马首是瞻,您怎么能这么说!”
太子心里不耐烦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他待他们不薄,他们才会惟命是从,若是他换了别的身份,只怕他们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都是一群势利小人,狗奴才!
他冷冷看着她:“既然如此,那你递个消息给昌平伯,不管动用什么手段,务必保住卫家,若是卫家保不住了,本宫也难免会受到牵连,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对本宫为首是瞻的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