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听她话里的意思并没有排斥夏明辰,想来不排斥就有希望,她眼睛亮起来,笑着睨了谢霏云一眼,“这还不简单么,等会儿让母亲留大舅母在家用晚饭,我哥哥晚上从武场回来就会过来,正好让你瞧瞧,若瞧得满意了再说婚事,若不满意就权当我没提过,如何?”
谢霏云却恼了,伸手过去就打她,“哪有你这般没脸没皮拉纤做媒的人,生像是我嫁不出去似得。”
“别,别打……”婵衣一边笑着躲开,一边道:“我是不想跟霏姐姐分开才会这样不要脸皮的,霏姐姐别乱想,什么嫁不出去,姐姐这样的人才,这些年不在云浮,婚事才会定的晚了些,若早些年就一直在云浮,只怕早就嫁人了。”
谢霏云摇了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想到夏明辰,发觉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跟兄长一同将谢家闹的鸡飞狗跳的半大少年,如今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一道道水帘从屋顶湍急的落下来,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两个女孩儿在隔间亲热的说着话儿,而花厅之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夏老夫人眼睛半阖,手拿着一串念珠不停的转动,半晌,眼儿微抬看向谢三夫人乔氏,“这么说来,彻哥儿是为了照顾四皇子,才会在泉州染上了时疫?”
乔氏点头道:“这件事老爷一来信,我就立刻过来告诉您了,只怕彻哥儿现在情况不好,听说那头水患是止住了,可时疫横行,已经有许多村子整村整村的死人了,那头的官员们都压着不敢上报,四皇子先前染病也是后来由彻哥儿在旁悉心照料之下渐渐好转,可谁曾想彻哥儿反倒被染上了……”
乔氏眉间郁色很深,一想到如今的情况,心就有一团火被压着,既是为外甥担忧,也是为了自家夫君身处那样的险境犯愁,她顿了顿,又道:
“四皇子没有经历过这些,难免会有偏颇,可我们老爷是经历过时疫的,这不就快马加鞭的让人送了消息回来,说是要跟皇上从太医院要几个会治时疫的御医,也不知皇上会怎么做,我这心上也是乱得慌,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既递了折子回来,就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咱们这边也准备几个人手,一齐跟着去看看情况。”
夏老夫人脸色晦暗,祸从天降,祸从天降啊!
时疫这东西听上去就让人浑身发麻,而彻哥儿今年才十六岁,她想都不敢想,若是彻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夏家往后又该如何……夏家向来是诗书传家,言情书网,好不容易才有了彻哥儿这么一个探花郎,难道真的要折在这里?
她沉吟道:“人手是要准备的,但治疗时疫的药草更得多多的备下,彻哥儿这病究竟如何,我们也不知晓,如今之计还是得找几个妥当些的大夫,让人跟着一道儿去看看,若能将彻哥儿接回来养着是再好不过。”
谢氏手心里握着的帕子上团了一圈一圈的皱褶,连同心也狠狠的揪着,声音慌乱,“母亲,能不能给简家递个帖子过去,简八公子的医术那般好,咱们又跟他们家订了亲事,这样的事情求到他们头上,他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媳妇也跟着一道儿去看看,总是要见彻哥儿安然无恙,媳妇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夏老夫人怎么会不懂她的一颗慈母心,可诚伯候府毕竟是勋贵之家,即便简家八爷是个庶子,那也是跟在殷将军身边的,前途更是无限,诚伯候未必允许他的前程毁在这件事上。
她轻叹一口气,安抚谢氏:“你别急,一会儿雨停了,我便让人递帖子过去,只不过他们家未必肯伸手相帮,这件事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听夏老夫人这样说,谢氏坐立不安起来,“云浮城的大夫,医术好能信得过的就没几个,若是彻哥儿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实在不行,媳妇亲自去一趟诚伯候府,就是求也要求着简八公子答应了!”
谢氏的神情已经有些癫狂了,乔氏看着心不忍,想了想道:“简八公子的师父不是觉善大师么?若是简八公子没办法去,那觉善大师总不会见死不救。”
谢氏连连点头,看向夏老夫人,“母亲……”
夏老夫人未等她将话说完,便直接开口道:“你别慌,觉善大师那里我来想法子,务必让他答应……”
而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现在要紧的不是她们这里,而是皇上,若皇上怕疫病流散开,不允许通行,若是这样的结果,那即便她们想到了许多法子都没有用。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媳妇说,媳妇现在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若是再这么冷静的一条一条分析给她,只怕她这些天身子要熬不住,她多年的病症才有了起色,若是病倒了,家里无疑更是火上浇油了。
……
皇帝看着手的折子,眉心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
难得雁门关那边刚有了好消息,这紧接着就传来这样让人震惊的事情,疫病,那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了?怎么偏偏今年这般的多灾多难?
他将折子放下,想了又想,对赵元德道:“你去将梁行庸传到宫里来。”
☆、惊艳
惊艳
梁行庸原本还在户部的衙门里处理公务,一听皇帝传唤,连公文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进宫,剩下一旁的两个侍郎彼此相看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传他进宫会有什么要紧事。
张冲看向同为侍郎的刘钰,笑了笑,道:“也不知皇上有什么要事找梁大人,想来他一时三刻不会回来,不如我们先将这些公文整理出来,好方便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刘钰挑了挑眉道:“行倒是行,只是要紧的却不是这些公文,而是皇上近日来要赏三皇子万顷良田的事儿,说是让咱们户部自个儿斟酌着办,可历来的皇子但凡是有了爵位的,那都是有封地的,张大人您说说,皇上不先给三皇子一个封地,却要咱们户部拿出万顷良田来,大燕地界儿大了,良田也分好跟坏,贸贸然的没个章法这让咱们怎么办?”
张冲淡淡笑了笑,没有做声,以皇上现在对三皇子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万顷良田必然是要选好之又好的才合圣意,刘钰作为一个侍郎想不到便罢了,梁行庸这样的首辅未必想不到。
但梁行庸一向与太子交好,先前还总给三皇子下绊子,而这样给三皇子做脸面的事情,他心里肯定是有所不畅,才会迟迟没有做个决定。如今形势所迫,逼得梁行庸不得不尽快的拿出个议程来,才能回了皇上。
梁行庸年纪也不轻了,这两日更是因为朝中事务繁重抱恙在身,却不想让人看出来,一直硬撑着。
他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想自己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待了近十年了,或许这一回他能动一动位置也说不准。
……
云华宫,楚少渊躺在软榻上,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眼皮子忍不住沉了下去,这样的天气十分适合睡觉,往年在夏家遇见这种天气,他多半会去兰馨院去找晚照,虽然多数时候她都不理会自己,但见到她在眼前,总觉得心安。
魏青轻手轻脚的从外殿走进来,抬眼看见楚少渊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呼吸十分沉稳有力,像是睡着了,他握了握拳,默默立在一旁。
“什么事?”楚少渊在魏青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出他的脚步声,没有睁眼的低声问了一句。(
“从福建传回了消息,泉州以南的地区瘟疫蔓延,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而朝中官员束手无策,就连夏家二公子也染上了时疫。”
魏青回的十分简明扼要,楚少渊听了一半儿唰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夏家二公子也染上了时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青道:“大约是前几日,消息是泉州知府谢砇宁递折子回来的,说现在情况堪忧。”
楚少渊的眉头皱的更紧,前几日就情况堪忧,那这几日岂不是更严重?
他翻身下榻,一旁的小内侍连忙将靴子捧过来,服侍他穿鞋,他微微垂眼,目光落在绣了青色卷云纹斓边的靴子上,这双靴子还是晚照特意送到雁门关给他的,他心里一紧,想到彻二哥如今身染重病,也不知道她心里要多着急……
“你去联络沈朔风,我要知道泉州那头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穿好了鞋,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魏青,“告诉他,夏明彻那里,我不许他出任何意外reads;!”
魏青点头,忙出宫去办了,而楚少渊则径直去了乾元殿。
……
婵衣仰头看着窗外,雨声渐渐的小了,窗子外头的水帘也开始缓慢起来,逐渐一滴两滴的开始往下落。
“估摸着明天能是个晴天呢,”谢霏云也仰着脸看着窗外,“这些天老在家里窝着,加上前些日子养君子兰,我头都疼死了,趁着天儿还没热起来,咱们去一趟大佛寺吧,”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脸上做出副向往的神情,“大佛寺的素斋好久没吃了呢。”
婵衣还在思虑夏明辰的婚事,听见谢霏云的话,忍不住笑着看她:“你是清闲了,可我却没那么自在,你来之前,我还跟孙嬷嬷在学宫里的规矩呢,我估摸着还要学一阵子才能空出时间来。”
谢霏云脸色垮了下来,苦哈哈的看着她,“你不在,我一个人肯定去不成的,况且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说着叹了口气,道,“没定亲之前是愁着自己往后的归宿,订了亲之后,又要愁这些旁的琐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婵衣听她这番抱怨,颇有些忍俊不禁的感觉,“所以才说要及时行乐啊。”
谢霏云瘪瘪嘴,“说的倒是轻松,可世俗礼教却限制了女子太多,这乐子也不过是去寺里上上香,亦或者是去铺子里看看首饰,家里办个堂会,吃个宴席什么的,可这些又大多都没什么趣儿,不像男子,无论上山下海都自由自在,不会引来什么议论,若是下辈子投胎,我定要投身成一个男儿郎,这样才不负这大好河山……”
婵衣听她越说越远,忙打住她的话头,道:“我倒是不知道霏姐姐居然还有这样远大的志向,不过也不是非要投身成了男子才能看见大好河山。”
谢霏云看向她,好奇的问道:“你又有什么好法子?”
“其实并不难,”婵衣笑道:“只要霏姐姐的夫君往后外放出去,霏姐姐跟着一道儿去任上,不就正好能一览大好河山了么?”
谢霏云没料到她会拿这个说道,气得捶了她两下,“我说正经的呢,你又来插科打诨reads;!”
婵衣笑弯了眼睛,“女子真的也可以……”
谢霏云以为她又要说嫁人什么的,连声道:“你又来,难道订了亲的人脸皮都变得这般厚实?”
“不是这个,”婵衣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说女子也可以,是因为我知道有个女子,她就像男子一般四处行走,而且还救了不少人,”顿了顿,又道,“这女子你也知道。”
其实她早就有心将萧清介绍给谢霏云认识了,不止是因为两人都跟她要好,重要的是两人的性子也十分相似,若是谢霏云真能嫁给大哥,那就更好了,所以两个人一定要先打好关系才行。
谢霏云好奇的看向婵衣,“我也知道?是谁这么厉害?”
婵衣笑道:“就是跟我二哥哥定亲的萧家姐姐啊,先前楚少渊被鞑子掳走,还是她找到楚少渊的行踪,然后派了心腹回来报信,她自己则留在鞑子部落里做内应,最后终于等到机会,他们才脱了困。”
谢霏云惊讶极了,往常听说萧家嫡女,只知道是个习武的利落女子,内宅妇人多不喜这样的女子,因觉得她不合礼数,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服管束,提及她,也多是心照不宣的淡淡一笑,便揭了过去。
听说她跟夏家表哥定亲,她还觉得大约是夏家人看中了她的身份,没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虽是闺中女子,但鞑子的可怖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没料到萧家嫡女竟然有这样大的胆量,若是换个旁的女子,吓都要吓破胆了,哪里还敢这般行事。
不由的,她对自己的那些念头就有些惭愧,轻声道:“她我是听人说起过的,只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样被关在内宅的闺秀,听也是听个热闹,一传十十传百的,好话也传的不好了,现在听见你这么说,才觉得她确实是很了不起,这些事便是一个男子也未必能做到。”
婵衣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等过几日她来家里做客,我介绍你们认识,其实她的性子很好,很容易相处……”
她夸赞萧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外头吵杂的声音,不由的抬眼从窗子里看出去reads;。
就见三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郎并排出现在福寿堂的院子里,三个人虽然每人都撑了一把伞,但身上还是淋得半身的水气,结实的身体散发出勃勃的生机,一齐出现在眼前让人不由的为之一震,尤其是领头的夏明辰,脸上带着的笑容将他略有些冷清的相貌打破,显得更加俊美秀逸。
而另外两个人,简安礼她是认识的,这么远的地方看过去,没想到他瘦归瘦,跟大哥站在一起的时候却一点不输给大哥,而另外一个人……若是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宋云枫。
婵衣不由的暗暗奇怪,怎么他会跟大哥在一起?上一世的两个人分明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咦?辰表哥居然长得比我大哥还要壮实!”一旁的谢霏云道,“还好大哥去了湖广,不然他们两个定然又要鸡飞狗跳的闹腾。”
婵衣忍不住扑哧笑了,“你当我大哥还跟从前不懂事的时候一样呐?”
她们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三个小郎君已经进了福寿堂,在花厅里头给夏老夫人请安。
因有外男,不好让两个女孩儿出来,她们两人便躲在隔间,透过窗户看外头的三个人,婵衣对谢霏云挤挤眼睛,努努嘴,示意她好好看,若是满意了莫忘告诉她。
谢霏云忍不住瞪她,眼光软软的,在瞪了一半儿的时候,自己偷偷笑开,再看向花厅里头的夏明辰时,心头一颤。
小时候见惯了他笑容满面的样子,此时的他不苟言笑,认真回着夏老夫人的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冷清之气,当中还带着些傲然,就好像是开在寒冬时节的梅花一样,不开是不开,若开了之后,就让人忍不住惊艳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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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
不许
婵衣在一旁偷眼看谢霏云的神情,见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白皙的脸庞爬满了红晕,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花厅里的少年,她忍不住勾唇一笑,轻轻拐了谢霏云一手肘,压低声音道:“如何?不比翩云哥哥差吧?”
谢霏云忍不住笑着睨了她一眼:“瞧你这个急切的样儿,生像是辰表哥娶不到媳妇似得。 ”
听到这里,谢氏手指颤了颤,再忍不住心中的焦虑,神情悲伤的看着夏明辰,“辰哥儿,彻哥儿他在泉州染了时疫,你舅舅捎了信儿回来,说彻哥儿他现在情况堪忧……泉州那头连个好些的大夫都没有,若是彻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