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说祖母她……”朱瑿还是头一次看见朱老夫人脸出现那样刻薄的表情,忍不住看着朱大太太问道。
朱大太太摇了摇头:“你这般冲动做什么?你祖母她那个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她若是不快活了,往后我们都要遭殃!”
朱大太太以往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所以朱瑿听了之后,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母亲。
“您说什么?怎么会遭殃的?祖母她待人向来宽和的,母亲,祖母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原因可好?”
朱大太太长叹了好几声,惹得屋子里头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叹了气。
“这个事儿说起来都怨我没与婆母相处好,才会一步步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是跟婆母的关系再融洽一些,便是拒绝掉婆母,婆母顶多是生气一阵子,便消了。”
朱大太太的话含含糊糊的,让朱瑿心里头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爬似得,她极想知道朱大太太跟朱老夫人还有自己父亲这三个人都发生过什么事情,怎么祖父才没,祖母的脸一下变了,不再和蔼慈悲,不再谦虚谨慎,反而变成了祖母最厌恶的那种人。
“母亲,难道你们是因为父亲要纳妾?”朱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点了,可见到朱大太太摇了摇头,她又有些失望的沉思起来,好像要找出来一个原因还真的是有些不太好找。
“是你祖母,你祖母膝下原本是有一个哥儿的,那会儿你父亲跟你二叔都是刚刚娶妻,两人玩心未泯,结伴同行一道出去踏青的,可回来的路发生了意外,你二叔没了,从此之后你祖母便记恨了你父亲,说你父亲害死了你二叔……”
朱大太太咬了咬牙,将事情真相告诉了朱瑿,朱瑿听了之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事儿,祖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难道二叔是祖母的儿子,父亲不是了么?”
朱大太太看着一脸懵懂的女儿,心叹了一声,若是的话,又如何会厚此薄彼?多是的话,当初丈夫也不会总被排挤了,即便这会儿,丈夫的名声里头都带着一条儿,那是不孝跟嫉妒。
“瑿姐儿……”在床躺着的朱瑜,这会儿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传进来,他很焦急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已经是亭亭玉立大姑娘的女儿,一脸的欣慰。
“父亲!”朱瑿本是来看朱瑜的,这会儿跟朱大太太说了这么些话,早想要问朱瑜的情况了,可看见朱瑜满面通红,头满是大汗,她又不忍心问。
朱瑜抬起手颤巍巍的拉住朱瑿跟妻子朱大太太。
“你们……你们是我……最亲的亲人,任何人……都不……”朱瑜吃力的说出这些话,已经让他很不好受了,他这会儿觉得若是将他放到了冰水里头,他定然是要将之喝个干净的,但他因为太清楚自己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所以反倒是不觉得苦恼了。
朱大太太不停的流眼泪,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还是歇一歇的好,往后咱们还要好好儿的过,你总不能现在将身子熬坏了,那我可怎么办呐?”
朱瑜听着这话,忍不住心酸起来,口气郑重:“你别怕,我总要将你们母女两个……都安排好,瑿姐儿,你过来!”
朱瑿忙听话的坐到朱瑜床跟前,朱瑜费力的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朱老夫人如何刁难朱大太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先前不说是怕朱瑿会伤到,而这会儿说,则是因为朱瑜发觉,人心本是自私的,他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妻儿被拖累。
“你们,你们听我说,”朱瑜一把将朱大太太还在淌着泪的脸拉下来,另一只手招了昭朱瑿,“你们两个附耳过来,我跟你们说,瑿姐儿,你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赶紧去江南,只要到了江南,你跟四皇子便能性命无忧,你们能做一对儿平淡夫妻,保住一条性命,记住不要让四皇子乱来,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还有,家里的事情能不管不要伸手,即便是你两个兄长有什么事也不要插手管,还有你祖母,不要与他们牵扯太多!尤其是夫人,若是母亲吩咐你做些不愿做的事情,你嘴应应便是了,千万不要傻子似的认真去做!”
这样一条一条的叮嘱着,像是在交代后事,让朱瑿心一想到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父亲,您甭担心,您会好起来的,您不要与我说这么多,我一条儿也记不住,我往后还得多靠您指点……”朱瑿不愿意听了,哭丧着脸便要走。
朱瑜一把抓住她的手:“瑿姐儿,你不是孩子了!你不能总靠父母,你嫁了人有丈夫,往后还会有自个儿的孩子,你总要自个儿立起来才是,如今四皇子虽然对你不好,但他总会明白过来,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不怕,最怕的是他醒悟过来,你们也没机会了,还有,你两个兄长都不是亲兄长……”
☆、第1175章 不配
第1175章 不配
“您说什么?不是亲兄长?这怎么……怎么可能!”朱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女儿的一脸不可置信,让朱瑜心里头沉甸甸的像是坠着一块石头。
“你问你母亲,这些事情,你……”朱瑜指着自己妻子,说话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他的身体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那些药,他都是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的吐到恭桶里的,除了后头几日他无意识时,被强迫灌了些药进来,但凡他清醒着,绝不会吃半口药,这会儿他终于要如愿以偿的死了,他死了,朱家有活路了。
朱瑿慌乱的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她望着自己母亲朱大太太:“娘,爹他是不是烧糊涂了?两个哥哥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怎么能不是父亲亲生的?难不成……”
“你这个傻孩子,你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朱大太太痛惜丈夫的身子,虽然不愿意将这样残忍的事情告诉朱瑿,但见丈夫已经撑不住,靠在枕头大口大口喘气的样子,朱大太太终究还是狠了狠心,一把抓住朱瑿的手,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服侍的人,声音压得极低,“你两个兄长,都是你祖母所出的儿子生的,你父亲说的一点儿没错,不过是因为他们两兄弟年纪尚轻便没有父母,你祖母才让养在我这里,不然你以为这些年来,为何我一直再无所出?”
朱大太太心永远的痛,便是生了朱瑿之后,被朱老夫人强行的灌了绝子汤,虽说用强行二字略微有些过,但在朱大太太眼里头,是朱老夫人强行灌给她的,当初丈夫愧疚不已,朱老夫人这个婆母更是以泪洗面,而二弟妹则在生下两个孪生子之后,便难产郁郁而死,那种情形之下,她不得不接手过来,可这接手的代价也未免有些太大,大到她难以容忍接受。
朱瑿还想开口辩驳几句,可朱瑜却忽然脸色潮红的挣扎了起来,看样子十分的可怖,她惊了一跳,“父亲,父亲,你怎么样了?父亲你别吓我!快叫御医来,快叫御医!”
慌乱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朱瑿,这么喊了好几遍之后,屋子里才进了下人前来服侍,只可惜到底是没等到御医来,朱瑜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府里头哭声惊天动地,朱瑿这会儿满腹的心思都被朱瑜的死给勾动着,整个人哀伤至极,她一刻也不能闭眼睛,趴伏在朱瑜的床榻边,不允许任何下人接近朱瑜,不允许有人碰朱瑜的身体。
朱大太太一边流着泪一边宽抚着朱瑿,她已经算是看明白了朱家,看明白了朱老夫人,这一会儿丈夫死了,朱老夫人这个母亲还没有过来,她一个人撑着场面,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吃力。
“母亲!小妹!父亲他怎么这么突然没了?”朱璧在衙门里差,刚收到了家小厮的传话,连行头都没有换,一身儿官服便冲了进来,看见躺在榻四平八稳的不动的朱瑜,他腿一软,险些跌在那里。
朱大太太抬眼看过去,只觉得朱璧这么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让她悲伤更浓,忍不住便将朱璧招到身边来。
“你父亲因为你祖父的事儿,这几日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原本你父亲是要等着你回来的,可到底是没挨住……”
朱大太太不愿在继子面前哭哭啼啼的有失自个儿的身份,便强自撑着一双已经是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边儿仔细的与朱璧解释着,一边儿将头侧过去,轻轻的拍抚着身旁的朱瑿。
“这也太突然了,”朱璧看着躺在床像是睡着了一般的朱瑜,双膝一软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您如何这样早的走了,您还有许多的事许多的话没听我与您说,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想要问您,您怎么能这样走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朱璧这会儿泪眼朦胧,压根儿便止不住。
而谢霜云这会儿才刚从谢家回来,因为先前朱老太爷的事儿压着她的婚事,导致将她回家里住对月的日子都拖延了许久,这才刚赶日子回去住了几日,才在园子里跟母亲周氏说着一些体己话,便听见丫鬟来禀告这样的大事,她急的什么都不顾了,忙往回赶,周氏也吩咐了人跟着一同过了来。
“亲家,这人不能总这么放着,得赶快准备起来了!”周氏踏进来看见朱瑿扑倒在朱瑜的身,哭的连院子外头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周氏忍不住皱眉,孝顺归孝顺,但总不能这样让朱大老爷这么不体面的走了,总得收拾着给穿了寿衣,再将人好端端的安置起来才行,“天气这样热,别等着人僵了,到时候可不好穿衣收拾了,而且越拖着对朱大老爷越不好,等到午发起来了,再去准备晚了!”
周氏的话提醒了朱大太太,她忙宽抚着朱瑿:“你听你表舅母的一句话,快别在这儿霸着你父亲了,人死不能复生,总要让他体体面面的,你父亲这些年来可一直很在意自己的仪容,若是你坏了他的仪容,往后你父亲在地底下也要不高兴的!”
朱瑿流泪不已,她不能接受父亲已经没了的事实,她不停的摇晃着朱瑜,可越摇晃,朱瑜越没有回应,直到朱瑜的口鼻耳里头流出了淡淡的水迹,朱瑿才真的接受了父亲已经没了的事实。
下人们趁着朱瑿被朱大太太架走的功夫,连忙给朱瑜穿戴整齐了,寿材没有现成的,只能去寿材店买,只可惜现卖的寿材都没有那样好的,最后拉回来一口不算厚的棺材,新鲜的木头味儿,散发在空气当。
“这板子也太薄了!”朱瑿一肚子的怒火来不及发泄,棺材店的人便一头撞了来,“你们店是欺负我买不起好的?”
朱瑿在府里向来做不了主,这会儿自己父亲过世,她又是父亲唯一的孩子,自然而然的便拿起了当家做主的态度来,让一旁的谢霜云忍不住连连侧目。
“好孩子你别着急,”周氏看着朱家乱成了一团,再看看自己女儿跟着收拾这烂摊子,心颇有些心疼,忍不住便开口帮忙道,“舅母那里让人备了一口金丝楠木棺材,一会儿让人拉过来给朱大老爷用,这口棺材太薄了,你们让人拉回去吧!”
周氏的话音才落下去没一刻,朱老夫人便扶着丫鬟沐雨的手进来。
“用不着那么好的棺木,他父亲也不过是用了金丝楠木而已,轮到他身,用一样的板子,让人家以为我们朱家有多豪富,我看这口板子行,不薄!”
朱老夫人一锤定音的态度惹得朱瑿心怒火越积越深,她当即便站出来对朱老夫人横眉竖目的道:“祖母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父亲配不得金丝楠木了?我堂堂王妃的父亲,连金丝楠木的棺材都用不得,天底下还有谁用得?用金丝楠木!”
朱瑿这是头一次公开的与朱老夫人提出反对意见,从来她都只是朱老夫人的应声虫,没有半点儿的犹疑的,这会儿一下子便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的身,都觉得十分的诧异。
不但其他人诧异,连朱老夫人都觉得诧异极了,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竟然会这样的违背自己的意愿。
朱老夫人当即便将扶着沐雨的手一收,甩手便给了朱瑿一个耳光。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堂堂王妃又如何?你父亲不过是个白丁,如何用得了这么好的棺木了?你父亲若是身有爵位,别说是金丝楠木,便是用沉香木都够得格儿,可现在,他是不配用这样好的棺木,而你,一个堂堂王妃,竟然敢这样与长辈说话,你这是不孝不敬!”
朱老夫人一脸的怒气,配合着她阴冷的目光,让朱瑿浑身一颤,忍不住便打了个冷战,她看着朱老夫人脸的阴郁,仔仔细细的看着,像是头一次见到朱老夫人似得。
原来祖母的真面目是这样,怪不得了,怪不得父亲临死的时候会说出那样叮嘱的话给她了。
朱瑿冷笑连连,退了好几步,脸被打的发红,眼睛里头那种不可置信的光芒收敛到渐渐消失,垂下头来沉默了起来。
一屋子的下人也好,主子也好,都愣住了,没有一个人能够想象到,朱老夫人竟然会动手打了朱瑿,而且还是用看起来这样可笑的理由,谁都知道朱瑿待朱老夫人的心十分的诚挚,祖孙两人在府里向来是形影不离的,无论出嫁之前还是出嫁之后,便是先前的朱老太爷的丧事,朱瑿也一直陪着朱老夫人,即便朱老夫人撵朱瑿走,朱瑿也只是暂时离开,隔天还会来。
而现在,朱老夫人竟然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打了朱瑿一个耳光,这事情发展的太过诡异,让朱家的人都反应不过来,呆愣在那里。
朱璧跟谢霜云还有周氏三人,俱都吃了一惊,还是周氏先反应过来,笑着开口道:“好好儿的祖孙两人,别因为一口棺材闹成这样,朱大老爷虽说没有爵位,但……”
“这是我朱家的事儿,还希望亲家母不要掺和!”朱老夫人冷冷的扫过周氏,话里一点儿余地也没有给周氏留,让周氏满脸尴尬。
谢霜云见自己母亲吃了挂落,对朱老夫人这个祖母越发的不喜起来,她索性径直道:“母亲,您不是说父亲他马要下衙门回来了么?父亲还不知道这个事儿,不然您先回去。”
周氏笑了笑:“也是,一再出事,皇也定然会觉得伤心,我回去让你父亲个折子,说不准皇另有安排,大家伙儿也不要白忙活一场。”
朱老太爷的葬礼便是皇帝下令厚葬的,否则不会银山银海的人,而朱瑜的葬礼说不准皇帝会有其他的安排,周氏这句话也没有说错。
只是这些话落到了朱老夫人的耳朵里不那么听了,她几乎敢肯定这一次朱瑜的葬礼不会丈夫的规格还要差,毕竟朱瑜这一死,府里的两个哥儿身的差事都不可能保住了,尤其是璗哥儿刚谋的礼部的差事,更是不可能到期任的。
朱老夫人满口的牙根都要咬碎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节骨眼儿死,这不是要断了朱家的后路么!
朱老夫人几乎要恨死了朱瑜,连带着朱大太太跟朱瑿她也不待见,更别说提出来这个主意的周氏了,她压根儿是看见这一家子厌恶的不行,她原本觉得谢霜云是个好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连自己的意思也看不出来,还一味的帮着周氏帮着朱瑿,实在是可恶到了极点。
“我朱家的事儿,不需要外人来定夺!我这便进宫一趟,与太后娘娘说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