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世敬点点头,“这事儿母亲就多费些心,若是能成,将来对彻哥儿也算是一个助力。”
很显然夏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她第二天就请了何氏来家里。
何氏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件罗红色绣并蒂莲织锦褙子,头上戴着支金累丝衔珠蝶形簪,十足的端庄秀美,手中捧着一碗云雾茶,听着夏老夫人跟她拉家常,说到娘家的事儿,她笑道:“原先堂姐在家就不爱说话,现在嫁去了陆家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平常回娘家也少,若是老夫人有事,我倒是能帮着打问打问。”
夏老夫人也不敢将话说实了,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些萧老将军府上的事情,又问他们两家如今还来往不来往。
何氏虽然不是顶顶聪明的人,但听话知音,听夏老夫人这般侧面打听,心中隐约有了个底,笑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给了夏老夫人,末了又添了一句:“虽然萧老将军的夫人早亡,但亲戚之间还是往来的,平常的节礼年礼萧老将军都不忘往何家送一份,就是如今萧老将军的三个孩子都大了,这亲事上头委实是有些头疼。”
夏老夫人一听,来了精神,这么说来,也就是这三个孩子都没定亲了?
她和蔼的拉着何氏的手,“也不瞒你说,萧家小姐与晚晚交好,时常来府里给我问安,我看着这孩子打心底里喜欢,便想着,若是能成就一段姻缘,到也算是一桩美事,就是不知道她可曾订了亲,若是定了亲,我贸然的派人上门说媒,不是让人笑话么!”
何氏忙道:“老夫人别急,回头我帮您问问堂姐,萧家的事儿堂姐定然知晓的。”
“那就辛苦你了。”夏老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她。
“可不敢当老夫人这一句,若是真的成了这桩亲事,我可要讨一杯喜酒来吃的呢。”何氏笑道。
她们二人又笑着说了些旁的话,何氏告了辞。
夏老夫人正低头盘算着何氏的话,就见到夏世敬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她一愣,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世敬急的满头是汗,“母亲,昨日不是说宁国公府送了张帖子过来邀映雪跟晚晚去赏花么?你让映雪今儿就去宁国公府……”
☆、196.居心
196.居心
夏老夫人脸色一变,“究竟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夏世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道:“是衙门里的事,映雪人呢?怎么不在东暖阁?”
夏老夫人皱眉,耐下性子,一字一句道:“你别管映雪在哪儿,你先告诉我,衙门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这般着急。 ”
夏世敬脸上没有血色,用汗巾擦了擦头上因走的急而出的汗,“今儿徐御史参了儿子一本,说儿子断案糊涂,徐御史是宁国公的门生,儿子下了衙找宁国公,可他却避而不见,得让映雪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老夫人沉思片刻,喊来张妈妈道:“你去隐秋院请夫人来福寿堂。”
张妈妈点头去往隐秋院。
此时谢氏正在隐秋院里跟夏明彻说话。
“……你过年之后也十五了,昨日我跟你祖母商议了,决定先给你定门亲事。”
夏明彻吃惊的看着谢氏,急忙摆手道:“母亲,大哥还没议亲呢,先给我议亲不妥当吧?”
谢氏笑道:“你大哥远在西北,等他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先给你定了等他回来再给他议。”
“可是,母亲,我……”夏明彻想拒绝谢氏,可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你就不问问是哪家的闺秀?”
夏明彻这才回过神来,忙问:“母亲看上了谁家的小姐?”
谢氏仔细的看着夏明彻的神情,装模作样道:“你看你霜云表妹怎么样?”
“啊?”夏明彻惊讶的看着谢氏,“霜云表妹那性子,能把咱们家房顶给掀翻了,要是我娶了她回来,您不得天天被她吵的坐不安稳,睡不安生的。”
谢氏听得儿子对侄女的这番看法忍不住好气道:“你看不上你表妹,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夏明彻听谢氏这番话,急了,“母亲……”
“好了好了,不是你霜云表妹。”谢氏见儿子急的跳脚,好笑的看着他。
夏明彻这才吁了一口气,“母亲就知道取笑儿子。”
谢氏也不逗他了,直接问道:“我见萧家小姐倒是跟晚晚十分要好,跟你也很亲近,你跟母亲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夏明彻没想到母亲会这样问他,白皙的脸上飞出一抹红云,不说是看上还是没看上。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儿子,谢氏岂会不知道夏明彻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还好是我,要是换了你祖母看见你们昨日那样,想要她进咱们家门儿,你想都别想!”
夏明彻自然知道昨日那一幕在旁人眼里有多出格,就连他都十分后悔。
他昨日追出去送萧清,本想跟她道歉的,她扭头就问他,“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了?觉得我很没规矩,在人家家里做客还这样孟浪?”
他知道她的性子,当下摇头,“萧小姐性情直率,是彻没有考虑周全,才让萧小姐受了委屈。”
萧清脸色却没转好,晶亮的眼睛瞪着他,“萧小姐萧小姐,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叫我清姐儿又能怎样?真是一个书呆子,哼!”
她说完就爬上马车去,他不好跟她同坐一辆车,在车外轻声喊了句:“清,清儿……”
她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什么清清儿?你给我起的什么怪名字?”
看到他脸上陡然涌出的窘意,她忽然笑了起来,坚定的看着他道:“夏明彻,要是你讨厌我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不会缠着你。”
她说完就让车夫架着马车,扬长而去。
剩下他站在原地心中却慌的直跳。
直到今天母亲问了他这么一句话,他这才明白昨天为何会那样慌乱。
他羞赧的低了头,“母亲不要责怪她,她是好意想教晚晚防身的,昨天是我没考虑周全,才会出这样的意外。”
谢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还没进门呢,就帮着她说话了,她摇了摇头,“既然是你欢喜的,母亲便不多说了,只希望你的这份心思能维持的久一些,不要跟……”
说到这里,谢氏住了嘴,少年的心意总是新鲜不了多久,可她愿意让儿子欢喜一场,好过将来后悔,来怨恨她。
夏明彻脸上忍不住带上了欢喜之色。
张妈妈匆匆忙忙的进来,跟谢氏耳语了几句,谢氏一愣,转头跟夏明彻说了句,“你在家好好看书”,说完起身去了福寿堂。
谢氏刚进正屋,夏世敬就急忙道:“你快收拾收拾,去宁国公府一趟。”
谢氏还摸不清情况,只听张妈妈说是夫君唤她有要紧事,她问道:“出了什么事,老爷这样着急?”
夏老夫人将夏世敬被人弹劾的事情告诉谢氏,让谢氏大惊失色,照理说这种各个衙门的事务归各衙门管,旁的御史也好言官也好,都问询不到头上来,怎么偏偏在年关近的时候,冒出这么一件事来?
夏世敬道:“徐御史是宁国公的门生,你去宁国公府做客的时候,问问宁国公夫人,这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氏点点头,去准备礼物了。
夏老夫人让谢氏带上了婵衣跟娴衣,并嘱咐她们道:“去了宁国公府,你们两个要寸步不离,昨日顾家小姐刚出了那么大一个丑,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出了夏府,代表的就是夏府的名声,不论是你们姐妹俩谁出了问题,旁人说起来只会说夏府,要知道只有夏府好了,你们才会有一个好的前程,知道了么?”
婵衣点头,她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娴衣心中却不以为然,夏府的这些人都不把她当回事,她又何需顾忌这么多。
但当着老夫人的面,她只能装作一副明理的模样。
夏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她们两个跟着谢氏出了门。
到了宁国公府,宁国公夫人正做宴,请了好几位勋贵之家的夫人太太来赏花喝茶。
见了谢氏笑吟吟的拉着她让下人们上茶,又仔细看了看婵衣,满脸笑容的跟花厅里的众位夫人太太道:“夏家的小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就是我们家曼曼都比不上呢。”
婵衣怔了怔,只觉得花厅里众夫人的目光都围到了她的身上。
娴衣忍不住去揪扯自己手里的丝绢,同样是夏府的女儿,她明明生的比婵衣漂亮,凭什么这些夫人眼里都是婵衣?
婵衣却在想,宁国公夫人先说夏家女漂亮,又说自家的嫡女,只怕是要将顾曼曼的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
宁国公府家宾客众多,宁国公夫人只是跟谢氏说了几句,就将她们晾到了一旁,转头去跟别的夫人聊天,好不容易挨到众人话头散了,谢氏才找到机会跟宁国公夫人单独说话。
“昨儿就接到您的帖子了,本想着过了年再到府上叨扰的,哪里知道又出了一件事儿,让人措手不及的。”
宁国公夫人脸上带着关切之意,“是什么事儿?让淑人这样头疼?”
宁国公夫人客气的叫了谢氏的诰封,听在婵衣耳朵里,却不像是亲近,倒像是讥讽。
谢氏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继续道:“我们老爷为官一向勤勉,少有断错案子的时候,老爷今儿在朝堂上被徐御史弹劾,徐御史是宁国公的门生,我便想着来问问夫人情况,看夫人知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内情,可否告知一二……”
宁国公夫人惊讶的看着谢氏,“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们老爷不过是在徐御史当年赶考的时候扶持过一把,哪里是什么门生,内宅不议朝堂之事,淑人这是糊涂了么?”
谢氏脸色不太好,但请人帮忙总不好板着脸,只好勉强笑道:“是我失言了,还请国公夫人不要见怪,我也是着急,这才病急乱投医的来问问您。”
宁国公夫人看到谢氏这般伏低做小心中大为畅快,却不给她一个明信,只是眼睛放在婵衣身上,夸赞道:“淑人家的姐儿真漂亮,也不知是谁家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去。”
谢氏她惊讶的看着宁国公夫人,看宁国公夫人话里的意思,难道是看上了晚晚?
就听宁国公夫人说:“我听老爷说,夏大人这次是摊上麻烦事儿了,这次御史弹劾夏大人就是因为之前,夏大人手底下的一个案子草草的结了案,那家原本报了战死的儿子立了功回来,要给自家亲娘讨个公道,才会闹的这样大,夫人不知道吧,那个战死的儿子就是杜平杜大人,现在任了燕云骑指挥佥事。”
谢氏眼睛瞪大,这样的事她都没有听说,可宁国公夫人却说的有板有眼的。
宁国公夫人笑了笑,“这事儿我也是才听说的,便想着请了淑人来府上,然后请了杜大人的舅母,看这事儿能不能缓和缓和。”
宁国公夫人的话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可听在婵衣耳朵里,就有股子胆战心惊的感觉。
事情有这么容易解决么?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宁国公府一手策划出来的?
他们说着话,就见一个个子高挑,穿着黛青色蝶纹褙子,满头珠翠环绕,尖脸长得有些刻薄的夫人进了来。
大大的眼睛看了看谢氏,然后又盯着婵衣直勾勾的转,脸上是一副倨傲的神情。
宁国公夫人笑着介绍:“这位是杜大人的舅母张太太。”
虽然杜大人是四品官,但杜大人的舅舅却只是在五城兵马司里任副指挥使。
所以杜大人的舅母见了谢氏是要行礼的。
可这位张太太却好似不知礼数似的,稳稳当当的坐到了宁国公夫人旁边。
☆、197.恶心
197.恶心
宁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介绍谢氏,张太太就拿着帕子黯然垂泪:“国公夫人,今儿能见着您,也算是我的福分,您这儿花团锦簇的,我见着这些太太奶奶,心里觉得真是好,忍不住就想起我们早逝的姑奶奶……”
张太太声音大了起来,“我们姑奶奶那是一等一的好性儿,可就是命苦,夫君早早的没了,就剩下个儿子,还被族里人欺辱,用他顶了丈夫参军,我们姑奶奶伸长了脖子盼啊盼的,却盼来了儿子的死讯,原本心灰意冷想三尺白绫去了,好不容易才劝回来,说跟侄儿商议过继个儿子过来,也算膝下有人了,没曾想却被侄儿媳妇泼了一身的污水,说什么跟自家侄儿有染,活生生的害死了我们姑奶奶,将偌大的家产几家分了个干净……”
张太太说着转过脸来看着谢氏,眼里恶狠狠的透着凶光,“偏那断案的大人说什么,侄儿媳妇谋害我家姑奶奶证据不足,将人无罪释放了,可怜我们家姑奶奶死了,也要背负着这么个骂名,若不是我家外甥命大,在川贵立了大功回来,只怕这桩冤案就要这么冤下去了……”
张太太边哭边道,哭的凄凄切切十分可怜。
谢氏忍不住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老爷断错了案子么?
宁国公夫人见谢氏不答话,用话来哄张太太:“张太太莫难过,好在杜大人平安回来了,这桩案子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用帕子将张氏脸上的泪擦干净,笑着给她介绍:“这位就是大理寺少卿夏大人家的夫人,正是负责你家姑奶奶案子的人家,你把你知道的都跟她说说,她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张太太转过头来,似乎这才注意到谢氏一般,起身作势要行礼,谢氏忙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抚开。
端端正正的给行了个大礼,嘴里毫不客气的道:“我们人微言轻,还望夏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谢氏让过那个礼,温和的看着她,“你放心,若当真冤判了,我们老爷定然会还你家姑奶奶一个公道的。”
张太太大大的眼睛盯着谢氏,眼里闪动的却是深深的算计,声音中没有一丝暖意,“我们家平哥儿立功回来,家业也全被瓜分走了,家里头空空荡荡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我就盼着这案子翻了,平哥儿再娶一房媳妇,他心情好了,这日子才好过。”
张太太眼睛转到婵衣身上,如毒蛇一般滑腻的眼睛好像缠住她一样,让她浑身不舒服。
娴衣耳朵里听着张太太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四品的指挥佥事啊,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婵衣这贱人摊上了!
谢氏看到张太太一直盯着女儿看,心中惊讶极了,没想到她狮子大开口般的提这样的要求。
宁国公夫人似乎也被张太太的话震惊到了,顿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事儿,还要再商议商议。”
张太太却好像听不出这话的意思,“您家的姐儿看上去有十二了吧,正好我家平哥儿要守三年的母孝,等平哥儿除了服,也就差不多了,可以先嫁过来,等姐儿及笄了再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