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香蚀骨——佛心
时间:2017-10-21 16:43:42

  章佳师父摇头叹道:“我请不走它。我也不能离开这儿。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何重樽淡淡笑道:“哟!那货架来头不小啊,竟是请也请不走的?那霄儿在裁缝铺里待着,我该担心她了。”
  “师父。”此时,金霄抱着孩子来到了门外,站在门外敲门。
  金霄以前是个守规矩的徒弟,除了白天在裁缝铺打杂学手艺,从不曾来过裁缝铺的二楼。当章佳师父打开门时,金霄看见了门内的布置,她愣住了,抱着孩子站在禅房门口一动不动。
  “丫头,进来吧。”章佳师父阴沉着脸,对金霄低声唤道。
  可金霄好似并未听见一般,何重樽起身望着金霄发痴的模样,浅笑着温声叹道:“该不是刚才被那倒下的货架给吓傻了吧……”
  “师,师父,这禅房,我是见过的。”沉默半晌后,金霄怔然地吞吞吐吐回道。
  章佳师父愕然,轻声问:“你见过?你何时见过?”
  金霄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回道:“我若是在梦里见过呢?师父会信我么?”
  章佳师父默然,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之前金霄告诉过他,她在梦里看见过一个跟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和尚。
  何重樽知道金霄的脾性,她是不会说假话的,他好奇地走到门口,望着金霄认真问道:“哦?梦里见过?那是怎样的梦境呢?”
  金霄的思绪飞进了九霄云梦里,轻声回忆道:“梦境里有一个姑娘,名叫灼灼,只是我在梦里看不清她的脸,她和一个和尚经常在这禅房里下棋,后来……后来……”
  金霄忽地蹙起了眉,忽然想不起后来的梦境了。
  “你怎么了?”何重樽见金霄脸色不对,忙关心道。
  而在一旁的章佳师父却哑巴了般,只痴看着金霄,神情复杂,让人一时捉摸不透。
  金霄忍着头痛,望着何重樽说:“我头好疼,我想不起来了。不过,为何师父的裁缝铺里会有禅房?难道他以前是出家人?”
  何重樽是相信前世今生之说的,他忽地意识到金霄可能就是章佳师父要等的人,他猛然觉得自己真正的情敌出现了。何重樽并未即刻回答金霄,而是看了看章佳师父的脸色,发觉他的眼神太复杂,有惊愕,有欢喜,有爱怜,但更多的还是痛苦。
  章佳师父忽地冷戾地瞪着金霄,愤怒地严声问道:“谁让你上楼来的?你以前刚进裁缝铺的第一天,我就说过,若无我的允许,任何人是不可以上楼的,尤其是女人不可以上楼来,你不要告诉我这些话你都忘了。”
  金霄看着师父眼底的冷漠,忽地觉得自己不该回来,她觉得师父的情绪变化得太快,他眼底的愤怒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抱着盏儿,压低声音,轻声回道:“近年来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那些梦境甚至把我原有的记忆都打乱了,适才好好回忆了一番,师父的话,我才又记起来。对,你是说过。如今我坏了你的规矩,不配做你的徒弟,我这就带着盏儿离开。”
  “好!你走!”章佳师父怒声回道,眼睛里已布满血丝和泪光。
  忽然来的变故,让何重樽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已确定,霄儿的前一世与章佳师父有着很深的纠葛。何重樽看出章佳师父是在故意发怒,想要气走金霄,虽然何重樽并不知他为何认出金霄后又要撵她走……
  金霄只觉得十分地委屈,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明白为何师父忽然对她发脾气,可她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虽然她很是不舍得离开裁缝铺,可她骨子里倔强,她忍着泪,望着师父说:“走就走!当我今天不曾回来过!”
  “霄儿!”何重樽追着金霄来到了楼下。
  “你别跟着我……”金霄抱着孩子跑下了楼梯,抬眼却看见裁缝铺的大门是关着的,她明明记得她上楼的时候,当时考虑到何重樽还未回去,她就未将门关上。
  金霄抱着孩子愣在楼梯下方,看着大门不再作声。
  何重樽看着金霄着急劝道:“霄儿,你若不愿意待在裁缝铺,就跟我回医馆,外面天已经黑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带着孩子出去。”
  金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大门,怯声问:“这门是谁关上的?”
  楼上的章佳师父听到此话,意识到大事不妙,恐是他们惊醒了货架上布匹里的白绫女,是那白绫女将裁缝铺大门关上的。
  “原来是你!”忽然,一阵冷风从裁缝铺的深处吹来,风声中夹杂着一个女人冷戾的嘶吼声,裁缝铺里的灯泡霎时间砰砰全炸碎了,黑暗里,冷风狠狠地拍向金霄,吓得金霄用双臂死死地护住了怀里的盏儿。
  何重樽神色凝重,他猜测这裁缝铺怕是有厉鬼出没,他伸开双臂挡在了金霄母子身前,朝着阴风吹来的方向厉声骂道:“何处来的小鬼?竟敢在我面前猖狂?!还不赶紧离开?”
  金霄听完此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是从未见过鬼怪的,未料到自己竟冲撞了邪魅,而何重樽竟不怕鬼……她愈发地觉得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异类。
  “你是何人?!莫要自寻死路!”那女鬼却是丝毫不忌惮何重樽,她的魂附在一段白绫上,魂魄驭着白绫从暗处飞出,狠厉地朝何重樽胸口飞射,何重樽一把就握住刺向自己的白绫,却反倒被白绫拽进黑暗里。
  还未等到章佳师父赶到楼下来,只眨眼的功夫,白绫和何重樽同时消失。顿时,裁缝铺陷入死寂。
  金霄全然被吓懵住,她惊魂未定,回头看着黑暗里走向自己的章佳师父,无助地喊道:“师,师父……”
  章佳师父拉住了金霄被吓得发凉的手,牵着她走到裁缝铺的柜台前,取了蜡烛点了灯,还拿出一把剪刀,让金霄握在手里,他们师徒二人护着孩子坐在烛光下。
  “别怕,有师父在。”章佳师父看着金霄温声安抚道。
  金霄脑海里全是何重樽挡在她身前护她的情景,她担忧地望着师父问:“师父,那条白绫是女鬼么?我看见白绫带走了何先生,他还能回来么?”
  章佳师父盯着裁缝铺深处货架顶端的那匹白绫,幽幽地叹道:“依我所见,那位何先生绝非等闲之辈,他不会有事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情深义重,若是归来,他定会来寻你。倒是你啊,方才被那白绫女吓坏了吧?”
  金霄又想起刚才师父撵他走的事,心中忽地又难受起来,她低眼看着怀里仍在安睡的盏儿,低声说:“我无妨。方才多亏了何先生挺身而出挡在了我和孩子身前,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和孩子欠他太多,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才好。”
  章佳师父见金霄在念叨何重樽的好,他的脸忽地又阴沉了下来,低声问:“你是对他动心了么?”
  金霄沉默了片刻,她一直怀疑自己就是梦境中那个叫灼灼的女子,可她分不清灼灼与那和尚到底是何种关系,她抬眼望着师父的双眼,试探着问道:“若我说只要他回来,我就带着孩子跟了他,师父会支持我么?”
第20章 凭谁问
  章佳师父摊开的五指不觉猛地捏成了拳,他沉默了片刻,只在心底长叹:“终于明白为何当日见你第一眼就莫名地喜欢你,还破格收你做了小徒弟,原来你是灼灼,可按照你轮回的时间算,你若活着,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可为何你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见师父不作答,金霄再次问道:“师父,师父你会支持我么?”
  章佳师父从前世旧梦里醒来,感伤地痴痴望着金霄的眼眸,冷声说:“你若只想找个男人托付终生,天亮后你就带着盏儿走。你若想待在裁缝铺跟我学章佳裁缝的绝活手艺,你就断了嫁人的念想。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好好思量,你想清楚你后半生到底想要什么。天亮后你告诉我,你是要走还是要留。”
  金霄陷入了沉默,她虽失去了尹霄的记忆,可灵魂深处仍旧残留着对爱情的渴望。如今,她对何重樽的感情也仅仅停留在感恩之上,她之所以那样问章佳师父,只是在试探师父的心思……
  夜深时,桌上的蜡烛燃尽,章佳师父又续上了一根新蜡烛,他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黑绳石头坠子,将坠子递到了金霄的手里,低声说:“将这条坠子戴在脖子上,日夜不离身,戴上它,任何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你的卧房我已给你准备好,你带着孩子先去歇息吧。别怕,我就守在裁缝铺,等你明天清早给我答案。”
  金霄端详着手心里的石头坠子,发现这颗石头已经被岁月磨得又光又凉,拇指长的棕色石头上斑斑点点,阙月形的石头,好似缺了一半,捏在手里丝丝发凉……
  “多谢师父。”金霄将石头坠子戴在了脖子上,抱着孩子进了师父为她准备的卧房。
  洗漱完毕后,金霄刚搂着孩子睡下,却发现孩子的小脸又红又烫,她吓得忙起床穿衣。抱着孩子走出房间时,金霄看见师父就坐在她房间的门口,她着急说道:“孩子发高烧了,我得带他去医馆,让老阿柒给他看看。”
  章佳师父站起身走到金霄跟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翻开他的眼皮瞧了一眼,却发现孩子的瞳孔变成了灰白色,这是被厉鬼吸光阳寿的征兆。章佳师父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将很快离开人世,可他不忍心告诉金霄实情。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陪着金霄母子走夜路来到了阿柒医馆。
  子夜时分,他们来到医馆外敲门,老阿柒打开大门将他们引进医馆,给孩子瞧完病后直摇头,对金霄说:“孩子没有救了。”
  金霄根本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她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抱进臂弯里,哭着望着阿柒求道:“他只是吹了点冷风,并无大碍,你给他熬点退风寒的药,他一定能醒过来。”
  “喵呜~喵呜!”被关在铁笼子里的雪沫儿被金霄的哭声吵醒,它弓起身子朝着金霄龇牙咧嘴地高声嚎叫着,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臂弯里的孩子。
  老阿柒警觉地瞪了一眼铁笼子里的雪沫儿,转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从医大半生,给孩子掐过脉以后就确诊孩子已无药可救。
  章佳师父伸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孩子咽气了,他看着金霄眼底不住涌出的泪水,心疼地叹道:“哭吧,哭出来好受点,孩子已经去了,把他交给我。”
  金霄见师父伸手要抱走咽气的孩子,忙使劲抱紧孩子,哭着说:“他会醒过来的!他只是睡得太沉了!”
  老阿柒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还是红了眼眶,他看着金霄无奈劝道:“这孩子跟你没缘分,你看开点,你才十五岁,路还长着呢……”
  金霄强忍悲怆,可泪水还是一行行从她眼底不住滑落,她紧紧抱着孩子,低声问:“若无缘分,那他为何要出现在我的命里?他入夜时还是好好的,为何现在忽然就没了?是不是白绫索了他的命?是不是?”
  说完,金霄抬眼盯着章佳师父的眼睛。
  望着金霄眼底无尽的悲痛,章佳师父心底阵阵发凉,他紧锁眉头,红着眼眶,对金霄撒谎道:“丫头莫哭,把孩子交给我,我有办法救活他。”
  此时的金霄已然丧失理智,她竟相信了师父的话,将怀里的孩子给了师父,师父抱着死去的孩子后,朝阿柒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阿柒拉住金霄。
  接过孩子以后,章佳师父抱着孩子转身就快步跑出了医馆,金霄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她欲踱步去追,却被老阿柒一把拽住了胳膊。
  “别追了!”老阿柒大声劝道,他不忍心对金霄说实话,只是用双手死死拽着金霄的胳膊,任凭金霄如何哭闹挣扎,他就是不放开她。金霄产后初愈,眼下伤心欲绝,加之她自幼本就身子弱,挣扎一番后就哭晕了过去,被老阿柒扶去她之前住的那间卧房里休息。
  清晨,金霄醒来时,人已冷静下来,虽已接受事实,可眼里的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往眼眶外滚落,老阿柒端了药汤在门外敲门,她抹干了脸上的泪,起身走到房门前,开门看着老阿柒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不是说他跟我没缘分吗?那他为何还要出现在我的命里?”
  说完,她眼底的泪又奔涌而出。
  老阿柒眼底泛起泪光,却歪着老嘴凄然笑道:“哎,谁说有缘分的人就会永远不分离呢?丫头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有的人走得慢,就在你命里多停留些时日,而有些人啊,他走得急,他容不得你多思量,一转身甚至一眨眼,就是生离死别。”
  听完这番话,一种恐惧突然就闯进金霄心底,她忽然很害怕何重樽再也回不来了,她也不明白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她流着泪看着老阿柒问:“我昨夜看见一条白绫将何先生抓走了,他就在我眼前消失了,他还能再回来吗?”
  老阿柒眼角泛着泪光,继续笑道:“我阿爹啊!他死不了的!一条白绫哪能是他的对手呢?”
  话刚出口,老阿柒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用手捂嘴。
  “你阿爹?!你说他是阿爹?!”金霄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愕然望着老阿柒问道。
  “没有!你听错了!赶紧把药喝了,这碗药汤我熬了一个时辰。”老阿柒忙将手中端的那碗药汤递给金霄,努力岔开了话题。
  金霄的心性终究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虽不想喝药,可不忍辜负了老阿柒配药熬药的苦心,她接过碗来,将温热的药汤一饮而尽。
  看着金霄把药喝下,老阿柒拿回空碗,看着她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医馆里还有病人在等着我,我先去忙了。”
  金霄点了点头,老阿柒忙着给病人看病了。
  老阿柒在那碗药汤里放了安神助眠的药材,金霄喝下药后睡到了正午才醒来,她起床洗漱完毕,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只是心里却空落落的,她走进医馆大堂,路过关着雪沫儿的铁笼子。
  “喵呜!”雪沫儿见金霄路过,遂用前爪抓着铁笼子,朝金霄凶狠地吼叫。
  金霄弯腰面对着雪沫儿,盯着它的双眼,突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小姑娘在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金霄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站直了身子,不敢再直视雪沫儿的蓝眼睛,她侧过脸去看医馆里正在忙着给病人开方子的老阿柒,她发现医馆里的人都面无表情,无人听见方才那个声音,除了她自己……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金霄再一次鼓起勇气直视雪沫儿的眼睛,这一次,她直接蹲在了铁笼子前,近距离地与雪沫儿四目以对。
  “死女人!我才是金霄!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还给我!”小姑娘的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回声竟还在金霄脑海里旋转,她又转头看了看老阿柒和病人的神情,这么大的叫喊声,可是他们那些人却都好似并未听见。
  金霄惊慌地看着雪沫儿的双眼,怯怯地低声问:“是,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是我!”雪沫儿阴狠地盯着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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