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想的可真是周到。她打开两个盒子,姚氏那只装着一套点翠头面,郭宝芸的则是一对鸽血红的耳坠和项链,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她犹豫了会儿,拿出这两样东西分送给姚氏和郭宝芸,“秦舍人的一点心意。”
郭宝芸一看到那些手势,眼睛里的光彩比鸽血红的宝石还要明亮,她晓得这对东西可比那钗子之前的多了。她立刻就叫人拿来铜镜,换上新的耳坠和项链,在宝石的映衬下正值花季的少女更光鲜亮丽。
看郭家母女欢欢喜喜的看礼物,俞明枝这才拆开最后一只盒子,里面不是金银首饰,居然是一套文房四宝。
不仅吃的,连爱好之一也知道了。
俞明枝合上盖子,叫春桃帮自己拿好。
郭宝芸好奇的望过来,“秦舍人送给姐姐的是什么?”
“文房四宝。”
“文房四宝?”郭宝芸不解的望眼母亲,这些年在外颠沛流离,没有闲钱继续读书,识的字能写满一页纸都难说,秦舍人怎么会送这些给姐姐呢?
俞明枝道:“秦舍人是想叫我好好读书。”她自然明白不能说自己喜好写字。
郭宝芸差点笑出来,怎么感觉这是秦舍人嫌弃姐姐不懂诗书呢?她再看看俞明枝发髻上的梅枝雀鸟钗子,不觉得有那么喜欢和嫉妒了。
想来是秦舍人认为姐姐就值这种不值钱的破首饰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娘啊,那您一定要请来城里最好的西席。”
姚氏点头,“一定一定。”
俞明枝瞥一眼这对母女,默默的垂下眼,“麻烦母亲了。”
说了半天的闲话,姚氏还要去铺子里看账簿,于是让两个女儿自个儿玩去。郭宝芸要亲自准备桃花酒和点心,让俞明枝先去花园里等。
俞明枝便先回澄云院放东西,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亓妈妈焦虑的在廊下走来走去,一看她回来了连忙迎上前来。
“大小姐。”她勉强笑着喊道。
“有事?”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亓妈妈看看院里其它丫鬟婆子,低声说道:“大小姐,务必小心夫人和二小姐,万万不可轻信她们。”
正文 第十一章 夜宴
花园池塘边,桃花酒和点心就摆在石桌上。
今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正是赏景的好时节。
俞明枝看着这一派好时节,心中微微感叹——哪里能想到前不久他们俞家十七口人还在艰难困苦的流放之路上。
郭宝芸像鸟儿不停的叽叽喳喳,热情而活泼。
俞明枝应付着她,无论之前自己觉察到的,还是亓妈妈的提醒,她都不得不暂且和姚氏、郭宝芸拉近关系,进而认识更多京中的人。
无非是家宅里那些尔虞我诈,她没经历过,但不是没见过伯父叔叔家中的那些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娘之前说,过几日会宴请伯母,舅妈和堂表姐妹们,还有一些往来的商户家的夫人小姐,一起热热闹闹的庆祝你归家。”郭宝芸说着,又倒一杯酒给俞明枝,“到时候,重新认识一下姐妹们,以后玩闹也好打发日子。”
“好。”俞明枝看着面前倒的满满一杯的酒,在郭宝芸炯炯目光注视下,一饮而尽。随后,她捂着额头,身子歪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亓妈妈赶紧扶住她,“大小姐小心些。”
俞明枝轻声道:“我有些晕。”
郭宝芸忙凑近些关心她,自责道:“都怪我,觉得酒酿的好喝,让姐姐多喝了些。”
俞明枝无力的摆摆手,“无妨,我回去躺一躺就好。”
“还有一个时辰要用晚饭了,到时候我去喊姐姐起身。”郭宝芸虚扶俞明枝起身,送出一小段路,“亓妈妈,定要照顾好大小姐。”
亓妈妈点下头,“二小姐放心。”
郭宝芸目送姐姐和奶妈离开,然后回身对贴身丫鬟微笑道:“春梨,一会儿秦舍人要来,替我更衣打扮。哦对了,姐姐醉酒昏睡,万一在秦舍人面前失仪就不好了,所以让她好好休息,切莫去打扰。”
春梨脆生生的应道:“是,小姐。”
郭宝芸捋着自己绸缎似的头发,笑的比春日里盛放的花还要娇颜美丽。
卯时中,秦机和郭昌一道回来,姚氏早已张罗好一桌好菜,摆在小花园里的抱清楼,二层小楼下成片的牡丹,嫩黄娇丽的姚黄,白中带粉如娇嫩少女的赵粉和团团似火鲜艳的状元红,几步外栽有一棵紫叶稠李,丛丛白花随夜风摇曳,淡淡香气飘浮在小楼周围,风雅又富贵。
郭宝芸穿着一件水绿色裙子,臂间缠绕一条白纱,素净又不失温婉美丽,特别是白纱被风吹起,飘飘间仿若仙子。
“秦舍人。”她甜甜一笑,行礼。
秦机拨弄着手里一串佛珠,不紧不慢的问道:“今早送来的礼物,郭夫人和二小姐喜欢吗?”
郭宝芸忙道:“喜欢,多谢秦……”
秦机与郭昌往楼上走,“宝芝要我准备的,该谢的是她。”
一片绯红染上郭宝芸的脸颊,她微微低着头跟在后面,不想秦机却忽然停下脚步,她本想直接撞在他后背上,却被母亲拉住手臂。
“不可。”姚氏眼神警告她。
秦机打量他们几人,问道:“怎么不见宝芝?”
秦舍人居高临下,仿佛掌握一切生死的神佛,令人望而生畏。心虚的郭宝芸没有抢着与他说话,姚氏明白其中缘故——正是她刻意隐瞒了秦机要来郭家吃饭的消息,只告诉了亲生女儿。
姚氏刚要开口解释,却听一道清澈动听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宝芝来迟了,秦舍人请勿见怪。”
郭宝芸抬起头,惊讶的望着翩翩而来的姐姐,从脸色和举止来看,哪里有一丁点醉酒的样子?
难道之前是装的?
俞明枝主动解开了她的疑惑,“多亏亓妈妈的解酒汤,然后就听春桃说一会儿秦舍人要来,赶紧收拾好了过来。”
多嘴的死丫头。郭宝芸咬了咬嘴唇,“都怪妹妹不好……”
“无碍的……”俞明枝笑的亲切平和,郭宝芸根本不会知道她是在装醉酒,因为早已看出其有所意图,果不其然等了半个多时辰,春桃在外面和其他丫鬟说了漏嘴,才知道原来晚上秦机会来吃饭。
她本来可以继续装醉酒躺床上避开秦机,可不想在姚氏母女面前显得软弱愚笨,好似容易被拿捏。再说,也不想显得害怕秦机而故意避开。
“看姐姐无恙,妹妹放心了。”郭宝芸不知俞明枝的心思,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
秦机犀利的目光落在“姐妹俩”身上,拨弄佛珠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向俞明枝伸出手,“枝枝,与我一道上楼。”
这浪荡子。俞明枝瞪他一眼,在“家人”的注视下,微微的抬起手。
秦机一下子捉住她的手,牢牢的握着,牵引她一起上楼。
望着那对郎才女貌的背影,郭昌捋着胡须笑眯眯,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姚氏和郭宝芸意味深长的对视。
上楼入座,酒过三巡后,秦机轻声问俞明枝,“昨晚睡的好吗?”
想邀功?俞明枝道:“你不必半夜费此心,上朝处理公务,忙着与政敌争斗还不够累?”
秦机捏下她的手,笑的眼睛比繁灯还要明亮,“枝枝真关心我。”
“……”哪里看出来的?
秦机又抚了一把她的手背,上面的伤痕已经又细又浅,差不多快要恢复原来的白嫩,摸着光滑细腻,让人忍不住想多摸几把。可惜他清楚俞明枝的个性,此时他们的关系,动作太多反而会引来反感。
他想好好的宠爱他的枝枝,不想令她产生任何的不适。
所以,他在俞明枝提出异议之前松开手,替她夹菜。
姚氏见他那么勤快,笑着劝道:“姑娘家少吃一些,将来太胖了,相公会不喜欢的。”
秦机淡淡的说道:“无论枝枝什么样,我都不会变心。”
“咳……”姚氏用帕子擦擦嘴角。
气氛微妙的尴尬,郭昌混迹商场多年,早已是个老油条,及时解围道:“小两口这么甜蜜,一会儿饭后的糕点都可以不用吃,要甜掉牙了。”
一桌人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气氛缓和下来。
出于礼貌,秦机又向郭昌和姚氏敬了杯酒,随后郭昌和他说起婚期的事情,“今天我去请人算了良辰吉日,有三个日子可以选,秦舍人看一看?”
秦机接过来,拿给俞明枝一起看。
三个日子,一个六月十一,一个六月二十七,还有一个八月初一。
没等俞明枝开口,秦机道:“八月这个日子好。”说罢,他抬头对她笑了笑。
俞明枝愣了愣。
六月是她父亲的生辰,秦机再心急,却为她着想,避开了六月。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光
她垂下眼,不再去看。
郭昌自然唯秦机马首是瞻,将八月初一这个日子夸赞一番。
秦机道:“稍后我会挑一个日子将聘礼送上门,届时聘礼与迎亲的规格,我已请示过皇上,会参照县主出嫁,保准让令嫒风风光光。”
“……”俞明枝埋头吃饭,这奸臣真够招摇的,不怕日后倒台时被人拿出来定罪吗?
郭昌受宠若惊,他一介商人,能得到这样的荣宠,原是几辈子都想不到的。这个假女儿认的真是值得。
姚氏道:“我也会为宝芝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俞明枝放下筷子,“劳烦母亲了。”
姚氏满是感慨的拉住她的手,“不麻烦不麻烦,其实早就为你备下了。”说着,她眨了眨泪光闪闪的眼睛,“幸好有秦舍人这样的好夫婿,不会让你吃亏。”
俞明枝适度的装出娇羞的模样。
秦机忍着笑,注视着她。
郭宝芸满心好奇,但不敢多看秦机一眼,生怕又是杀人一般锋锐的眼神。
宝芝被人牙子拐卖过,在外颠沛流离、抛头露面过,又不识字无才学,连相貌容比不上她,哪一点入得了秦机的眼?如何在这大半个月里,能让秦机处处温柔体贴?
莫不是……郭宝芸再看向俞明枝的目光里有几分鄙夷不屑,看来一定是学了什么下流手段。
不行,怎么能让秦机这样一个如玉君子,娶郭宝芝这样粗鄙的人?不仅污了秦郭两家的门楣,而且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迟早有一日会被怨恨嫌弃,使两家交恶,进而破坏郭家的生意,导致家破人亡的下场。
放眼郭家,只有她郭宝芸配得上秦机。
一定要在七月之前想到办法,让新娘换成她。
郭宝芸攥紧了帕子,冷不丁觉得有道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惊出一身冷汗,壮着胆子悄悄的望过去,是秦机。
秦机的目光太可怕,大多时候轻飘飘的一瞥就让人腿软想跪下。
而此刻,他的眸中含着一股柔情,望着她那个不堪的姐姐。
有时怒极了反倒会笑,她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擦嘴,一双杏眼眯的像月牙。
那个像亲王之女一样风光大嫁的人一定会是她!
用过饭后,秦机带着俞明枝在栏杆边喝茶赏景,叫郭昌等人不要靠近。
“这个给你。”秦机将之前一直拿在手里的佛珠套在俞明枝的手腕上,“开过光,避小人,保平安。”
温热的珠子贴在皮肤上,却让俞明枝觉得滚烫。
秦机忽地撸起袖子给她看自己的手腕,“我也有一只,成双成对。”
你还要避小人?岂不是把自己避不见了?俞明枝抖了抖袖子,遮住珠子,“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祈求,但还是谢秦舍人。”
秦机按住她戴佛珠的那只手,叹道:“郭家比我原想中的要复杂,枝枝无需担忧,我会安排妥当。”
俞明枝却是提起另一件事,“曾提起,要将回京路上遇到的匪人,嫁祸给郦望山。”
秦机道:“是,会算在他头上,但现在不是揭发的时候。”
俞明枝垂下眼,“这倒是,**一事只会令人拍手叫好。”谁叫秦机是人人憎恶的大奸臣,郦望山是一心为国为民的清官呢?
“这是其一,第二,”秦机为俞明枝倒好一杯茶,“还不够给他们定死罪,不够牵扯出背后的人。枝枝,你急吗?”
俞明枝摇头,“欲速而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