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马车夫时,对方还半晌未回过神来,兀自傻笑:“公主......我为公主赶过车啦?嘿嘿嘿嘿”
摇摇头,顾明静弯腰回到马车上。
闭目凝神。
颠簸大半宿,顾明静却是有些许睡意朦胧。
正迷糊着,突然地马车一颤,一个激灵,顿时意识清醒。
眼神清明。
“殿下莫慌,将殿下安危交付于一陌生人手上我着实不大放心,还望殿下允许在下护送护送您一程。”
听得门帘外那沉稳的声音,虽是初次与这人接触,许是受那记忆影响的缘故,又或是其他,顾明静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安心。阖上美目,俏声应道:“一路行来,总是睡不大安稳,现在,有阿云在终于可放心眯一会儿了,阿云到了你就叫叫我呀。”
垂眸,掩住眼中的心疼,穆云低低应诺着。
拉紧缰绳,将马车赶得四平八稳。
本来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的皇宫侧门硬生生让这木头弄至两个时辰方到。
而这两日为赶路片刻都不敢松懈的顾明静终于在信赖的大哥哥的守护下好好睡了一觉。
待穆云将其唤醒时,黯淡的容光终于稍稍有所起色。
“阿云,这便到了吗?”
听得车内略带慵懒的娇音,穆云勒了勒马缰,回应:“殿下,西华门到了,却是那侍卫要我们出示腰牌。”
撩开帘子,顾明静望了望前方阻拦他们的那两个面生的侍卫,素白的娇颜忽的绽出了一抹苦笑,“离京八载现已是物是人非呀。”
穆云静默,他明白顾明静的意思,自小被先皇及太后宠大的安慧大长公主何时出入需那腰牌?只需报上其名,莫不是被众人点头哈腰的恭迎进去,连带地自幼与其交好的玩伴们亦是受人青眼,穆云便是其一。
“罢了罢了,也怪不得他们,我如今这轻车简从的模样任是谁也是认不得我的。”
似是自我开解般的自我解嘲到。
然后自腰间摸了摸递出了一块玉质腰牌递到穆云手中,“阿云,给他们看看罢。”
“咦?”
看着穆云递出的腰牌,上好的羊脂白玉已是让那刚入职没多久的小侍卫心生疑窦,待看清上面的铭文,小侍卫更是疑惑不解:“安慧大长公主?宫中何时出了这么个公主,我怎竟是不知?”
一旁稍稍年长些的侍卫却是在听得惠安大长公主时面色一变,忽的上前两步,抱拳请安到:“请问轿中可是安慧大长公主?不知殿下回京,不慎怠慢,还望恕罪。”
说罢,抽出小侍卫手中的腰牌双手恭敬递上。
见那侍卫识得自己,顾明静撩开帘子取回腰牌,然后挑眉问道:“哦?我离京数载,竟还有人记得?”
那侍卫头也不抬的奉承道:“卑下数年前随父参与冬狩,曾有幸识得殿下风采,光华灼灼,不敢忘怀。”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啊。”笑了笑,顾明静放下帘子,“阿云,走吧。”
“嗯。”
提缰驾马,朴素的马车自那打开的宫门缓缓驶入。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那年长些的侍卫忍不住叹道:“一别经年,长公主却是风华依旧,只是现在回京,只怕这大都城内又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啊!”
年幼些的小侍卫好奇的追问着这位长公主的事,年长者并未正面做出回答,只是摇头道;“你且看吧。”
这俩侍卫的背后议论我们的大长公主暂且是听不到的,可一旁花园中那下流难听的喝骂声却是着实没能逃过自幼习武的大长公主的法耳。
“快爬,像狗一样的爬到了,爷爷我就赏你一口饭吃!”
“哈哈,还是黄公公您老人家有办法。这小兔崽子骨头硬的很。平时看我们那眼神,凶狠着呢!”
“凶?哼!你们还是太心软,待咱家的诸般手段使出十之一二,且不叫他像孙子般服服帖帖!”
“那是那是,黄公公您是谁啊?奴婢哪能跟黄公公您相提并论啊,您可是丽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丽妃娘娘那可是轻易离不得您的。若奴婢能有幸入得黎华宫,在公公身边学得一二,那就真真是奴婢一辈子的福分啊!”
“还是你这小子懂事。且等等吧,定少不得你小子的好处的。那这小狗崽子我就带走啦,瞧着这小模样,不愧是曾经宠冠后宫的祥嫔的种,果真俊俏,你说这天潢贵胄尝起来会不会格外不同些啊骜骜骜骜!”
一阵恶心的怪笑。
听至此,顾明静已是怒火中烧,我皇兄的孩子竟被这阉人这般欺负!
掀开帘子,跃下马车,只来得及叮嘱一句“我去去就回”
便提起一纵,凌空而起,向那说话之地掠去。
徒留得辛苦驾车的穆小云,一脸愕然的愣在那里。
耳聪目明的他又岂会没有听见不远处的不堪之言,可是万没想到,六年未见,从小看护到大的姑娘还是这么嫉恶如仇,诶,这般冲动,这些近年来新晋的宫人又怎么会识得她,若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转瞬,思定,弃马,提气向远方掠去。
却说那气急的大长公主赶至目的地时,只见一面白无须,身材肥胖的青衣宫人与一干瘦的蓝衣宫人正使劲的踢打着地上那一小团东西。
其中那胖子一边气喘嘘嘘的踢打着一边咒骂着:“嘿,你这小杂种还敢咬你爷爷我,待我好好拾掇拾掇你这小畜生,今后我非得叫你知道这后宫谁说了算!”
怒极反笑。
慢慢踱到那俩专心‘拾掇人’的太监身后。
“哦~?本宫竟是不知如今的后宫由你这阉人说了算?”
听得身后的曼曼女声。
其中那干瘦的太监吓得脸色发白,扑的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另一胖太监原是被吓到,转身一看陡然镇定,自怀里掏出块帕子细细擦着额上的汗珠,冷笑着:“哼!我怎不知后宫有你这一号‘本宫’?”
脸上颊边的肉一抽,将那帕子狠掷于顾明静的裙上,疾言到:“大胆!竟敢冒充后宫嫔妃,定是敌国细作,阿李还不起身将这可疑女子抓入暴室,待咱家好好审问!”
趴在地上那瘦小宫人闻言先是一疑,悄悄抬眼,看是一陌生的貌美女子,不由大恼,狞笑一下,纵身向那女子扑去。
还未等那宦官扑近,面沉如水的顾明静右手翻飞,凌厉的一掌将那太监扇得老远。
见势不好,那胖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地向外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刺客啊!”
不再理会那可笑之人,顾明静急速向地上的一团遍体鳞伤的小身影走去。
也不顾那小家伙满身的灰尘,将其轻轻地拥入怀中,心疼地拧了拧眉,掏出怀中帕子,轻柔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脏污以及血渍。
原本满脸的厉色转为疼惜。
见怀中的小可怜气若悬丝,顾明静握起他的左手,细细地为其诊脉,心中有了判断之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小小的药品,拔开瓶塞,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喂其服下。
半晌,许是药效发挥出来,那狼狈的小孩轻轻地掀了掀眼皮。
逆着阳光,萧祐祺看到了一张温柔美丽的面庞,美的像是幻觉一般......
只存在于窥伺与幻想中的温柔,烙疼了他的眼,也烙进了他的心。
从此。
执念丛生。
可那时,小小的他还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啊,是仙子姐姐来救我了吗?
第3章 传说中的那个公主(二)
听得怀中的小男孩自转醒后失神地痴看着自己喃喃的唤着‘仙子姐姐’,顾明静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亲昵地点了点怀中小团子的额头,“傻孩子,这世上哪来的什么仙子,我是你父亲的妹妹,你唤我阿姑即可。”
“阿姑?”
看着自家侄儿懵懂的神情,顾明静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疏朗清明的目光中带出了一丝怜爱,“没错,阿姑。”
小家伙脏兮兮的小脸疑惑地皱了起来,“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嗯……阿姑您呀?”
“阿姑以前是为了治病救人,所以才久未回宫。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了你的父皇,你就会明白了。”
听及‘父皇’一词,那小孩先是一哆嗦,再即紧抓明静的袖子,满脸恐慌的望着这个虽是初见面,但让他打心底里依赖的阿姑,“阿、阿姑,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见父皇……”
细幼的童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见此情景,顾明静细细的抚摸着怀中如惊兽般恐慌的小孩瘦弱的背脊。
还未来得及出言安抚,便被一阵嘈杂尖细的噪音打断。
“娘娘,正是此贱婢冒称‘本宫’,可奴才从未见过此人,出言相问,她竟恃武行凶打伤了一宫人,奴才见势不好,怕这歹人是想加害皇上娘娘,拼着老命逃了出来向娘娘您禀告啊。”
顾明静抬眸,只见之前逃走的那胖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一貌美的宫装女子哭诉着。而那宫装女子却是好大的架势,竟是八名宫婢随侍,四名太监开道,还有四名大力太监担其步辇,衣着华贵满头珠钗的艳丽佳人端坐于辇上,着实的威风的很啊。
知其十有**便是那胖太监搬来的救兵,顾明静却面色平静,只是红唇紧抿,抱着那孩子缓缓站起。
仰头直视着那许是自家皇兄宠妃的宫装丽人,“敢问是哪位娘娘?为何放任这奴才公然行凶,凌虐皇子?”
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原本兴致缺缺的丽妃眸光陡然一亮,面前这女子与后宫普通女子绝不相同,布衣荆钗亦不掩其国色,虽美貌,可后宫中貌美者无一千也有八百,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美色较她更盛者亦非无,可这素衣女子眉眼间的无畏正气,却是使其气质凛然于众,不流凡俗。
绝非泛泛之辈。
心思环转。
丽妃背脊微伸,不再倚靠于撵塌上,而是端坐微笑着试探道:“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貌美,竟叫本宫亦忍不住心生怜爱。”
微微挑眉,不想这皇兄的宠妃却是与预料中的不大一样。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顾明静神情稍稍放松,随即微哂,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能在皇兄后宫中笑傲之人虽不说有七窍玲珑心,可该有的眼明心细却是绝不会少的。
果真是太久未回宫了。
对待聪明人与傲慢蠢笨之人的方式却是绝不相同,后者武力即可解决,而前者……
垂目,亲了亲怀中那个小小孩满是忧色的小脸,随即抬眸。
这个亲昵又带有安抚意味的亲吻让怀中小小的那个身影脸色爆红。
被那柔软的嘴唇触及的地方莫名一片酥麻,点点麻意又好像顺着脸颊蔓延至全身,一股陌生又温暖的异样情绪在这幼小的心中滋生……
混不知怀中小孩异样情绪的顾明静目光平静的注视着面前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妩媚女子,微微勾唇,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现于唇畔,正欲开口回到,却被身后一威严磁性的男声所打断:“还是朕来回答爱妃的疑惑吧。”
如闲庭信步一般地慢慢踱来,威仪似是如常,只有尚还起伏不定的胸口,以及不远处狂奔而来才勉强追上帝王步伐的内侍,证明着这位帝王不久前的急切心情。
“此乃朕之爱妹,朕御笔钦赐的镇国安慧大长公主,上柱国,食万邑,享世袭罔替……”
脑海中最为熟悉的嗓音突然在现实中出现,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让顾明静有种如坠梦中之感,缓缓回头,视线所及之处果然出现了自己惦念了许久之人。
当今的圣上,她的阿兄。
阿兄,阿兄。
回京的这一路听遍了百姓对阿兄的抱怨,他的残暴不仁,偏听偏信,滥杀贤臣;看遍了流离失所,面黄肌瘦,麻木苟活的艰苦灾民。
心痛异常。
她知这都是她阿兄的错,她见他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应该狠狠的责备他,督促他发奋改进。
可,这是她的阿兄,从小呵护自己长大的兄长啊,在他面前,顾明静从来都是自由欢快,无欲无求的,因为所有自己希冀的东西都会被他小心翼翼地捧至面前。
失去亲族的日子里,明静却远没有大家所料想的那么哀痛,先皇、先皇后将之视若己出,爱若眼珠,给了明静如双亲般的温暖,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有了阿兄,她所有的恐慌,担忧,悲恸,都被阿兄妥善安抚,用尽一切办法想带给明静一个美好的童年。
兄长的性格冲动易怒,可他却会为了自己强压任何不耐,带自己放风筝,陪自己跳百索,明明那么不服输的一个人,却一次次的输给身为臭棋篓子的自己。
而自己却离开他这么久,甚至在他最痛苦,最悲伤的时候没有伴随他的身边。
她又有何资格问责于他。
漫天的自责与心痛撕扯着明静的情绪,泪腺不自觉的分泌着代表着某种情绪的液体,脑海中嗡嗡一片,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嘴唇微颤,一句简单的’阿兄’在喉间滚了滚,张口却失了音。
远处那个明黄的身影许是看出了她的失态,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所有人吓得‘扑通扑通’跪满地之后,向这边遥遥的招了招手。
看到了这个曾经阿兄每次远远看见自己便会做出的动作后,顾明静所有的意识全部模糊,一路飞奔,只想如同小时一般,扑入那个永远会包容自己地温暖的怀抱。
行进至跟前,才被仅剩的理智拖住了步伐,可此时的她脑海中已再无力思索其他,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除了那个挺拔的明黄色身影,根本看不见旁的,别说随驾的那几位内侍,就包括那位辛辛苦苦为其搬来救兵的穆三,亦被忽视的彻底。
这般形状,惹得一旁伏跪在地的穆三暗暗着急,喂喂,我的公主殿下诶,不久前小的提醒你的话你可真是都当成耳旁风啦欸。
确实,对于思兄情切的公主殿下来说,所有的思谋早已统统忘记,只知满含热泪的凝视着许久不见的哥哥,见那熟悉的面容依旧带着熟悉的宠溺,可平素一贯威严的虎目现下却是眼眶微润,目触此景,顾明静再也无法克制,眼泪夺眶而出,放下手中的小孩,伏地跪倒,哽咽到:“明静拜见陛下,陛下……阿兄……明静回来了……”
此等举动,慌得皇帝陛下连忙蹲下将许久未见的阿妹扶起,厉声斥责:“你这是作甚?难道不过经年未见,我们兄妹二人便生疏至此?!”
只是这般色厉内荏待触及阿妹脸上的泪水,又迅速地转为柔声细语的轻哄,心疼地为自家从小宠溺到大的妹妹擦拭着似是断了线的泪珠。
这边是,春风化雨,情真意切,兄妹喜相逢。
那边却是,噤若寒蝉,两股战战,主仆齐对望。
冷眼横扫了那面色苍白的无根之人,丽妃心中暗恼不已:平时借我的威风狐假虎威我浑不在意,毕竟这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后宫不二法则,今日却却是尝到了放任自流的苦果,被这阉人连累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