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丽妃有此等想法,掌控天下的皇帝陛下平日里从来都是威严有仪,冷厉残酷,说句不好听的,这位皇宫里最至高无上的主,即使是在床帷上亦都是冷硬无比。
可以说,此刻前,现如今宠冠后宫的丽妃娘娘从不觉得自己的君主会有怜香惜玉这种多余的感情。
只可惜人生不可预料之事太多太多,譬如说,丽妃娘娘从未曾想,有生之年竟然会目睹如此让她刺激的一幕:冷血的帝王红着眼眶,柔情的为他面前哭地惨兮兮、一点都不美观的女子擦拭着泪珠,边擦边还低低的轻哄着,什么‘阿囡不哭,哥哥从没怪过你,只是太想你了’,什么‘囡囡,求求你了,别哭了,再哭哥哥也要跟囡囡一起哭了’,然后,果真傻兮兮地与那女子抱头痛哭了起来!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陛下,你高冷残暴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陛下!
坚信多年的三观被颠覆,丽妃娘娘觉得她好想静静。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低眉顺眼,好好地装个木头人吧,没见着常伴御驾的那波内侍个个低垂着头,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个地在那装鹌鹑。若不是怕太明显,恐怕人人恨不得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该看的坚决不看,不该听的坚决不听。即使看见了听着了也该假装没见着,没听着。
此乃后宫生存必会信条。
丽妃娘娘一贯是懂得的。
垂眸。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难得的真情流露,不是谁都有资格能看见的。
第4章 传说中的那个公主(三)
“诶?你听说了吗?”
一群着粉色宫裳的小宫女们躲在耳房窃窃私语着。
“什么什么?”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啦,不就是曾经坏事做尽的那个黄公公被五马分尸了嘛。”
“是的是的,我的姨母还去围观了,哎呦喂,那场景,五匹马扯着那黄胖子的身体,一刹那间,什么肠子眼珠飞得到处都是,那血溅的有三尺高,稍微离得近的无不是满头的血啊。”
听的一众人吓得拍胸脯惊呼:“这可真是吓死人啦!”
更有那胆小的紧闭双目:“快别说啦,恐怖死了。”
“这有甚的,要我说活该!”
可也有那胆大的满不在乎的撇嘴道。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那胡诌着那黄恶霸凄惨下场的圆脸宫女所吸引。一容长脸的小宫女急得直跺脚,“诶诶,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啦,你们到底还听不听现如今宫里最大的消息呀!”
“最大的消息?”
“什么什么,比这还劲爆吗?”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这儿,容长脸的宫女先是得意的轻瞥了那圆脸的宫女一眼。才转而慢悠悠的清清嗓子开口道:“你们光知道那黄恶霸死的凄惨,那你们可知他是为何被处以极刑?”
众人微微迟疑,“据说,是得罪了一位公主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神秘的一笑,“那黄公公可是如今最受宠的丽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平时欺男霸女,光是对食就有十多位,除了当今圣上与丽妃娘娘,他可曾怕过谁,如今被处以极刑固然大快人心,但你们可知是哪位公主有如此大的牌位?让陛下都发话啦。”
“诶?这可真是不知。”
“难道是二公主?我们熙嫔娘娘在陛下面前还是颇有几分脸面。”
“呵,”不屑的轻嗤,“我们娘娘真有这么大脸面,那上月初发放到咱长春宫的新鲜蔬果也断不至于被那黄老贼截取。”
“咦?”一瓜子脸的小宫女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疑惑的问到,“可是,大公主早夭,三公主尚在襁褓,那黄……黄公公,怎的也不会得罪到她呀。”
慑于那胖太监曾经的淫威,这小宫女吞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黄老贼’这个大家曾经只敢在心中暗骂的别号。
“咦,是呀是呀,既不是二公主那还会有谁呢?”
“阿菁姐姐,您快说说吧~”有那机警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小宫女挽着那容长脸宫女的手臂轻摇撒娇道。
享尽了这宫女的撒娇卖痴,阿菁见身旁一众人等都渴求的望着自己,虚荣心大感满足,也就不再卖关子了,“你们只知我们陛下身下有这三个女儿,那你们可知我们陛下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
一阵惊呼打断了阿菁的叙述,她瞟了那圆脸宫女一眼,强按住心中的不悦,“不错,众所周知咱陛下是独子,那妹妹说是妹妹,但并没有血缘关系,据说是顾大将军的独孙女,因怜其孤弱,被先皇、先皇后收为义女,但自小视若己出,与当今圣上同出同食……”
与此同时,丞相府。
“……那女子颇受先帝后及当今的宠爱,先帝在时便封其为封安慧长公主,食百邑,待当年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即位,随即加封为安慧大长公主,食千邑。两代帝王都爱重于她,当时所有的贡品都是先紧着这位殿下,缂丝蜀锦、鸽蛋宝石,当年最珍稀的宝贝是什么只要看看这位公主便能知晓。得帝王如此宠爱,又兼之这公主貌美如花,聪慧温婉,当时达官贵族中但凡有年岁相近的少年,无不是悉心教导,肃清谄媚婢子,不允有任何房中人,只盼能得帝王公主青眼,将这宝贝疙瘩搂入自家,只是……”
“阿爷,只是什么?”
摇了摇头,虽年华逝去,但依旧气质如松的晏丞相捋了捋美髯,感慨的将当年这传奇公主的故事说完:当时新皇初登基,端王谋逆,朝中混乱无比,年幼的帝王根本无心腹大将可派去前线,正值当今束手无策之时,安慧大长公主主动请缨为帅,种种原因下,帝王竟也准了这惊世骇俗的请求,朝野哗然,各种死谏,帝一意孤行,在朝中各人皆不看好的情况下,却出人意料的捷报频出,长公主率五万将士平息了此次内乱……
“这长公主可真是厉害呀,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有机会一定得见识见识。”
望着满脸憧憬的念叨着长公主的嫡子,晏丞相摸了摸身高才及自己胸口的儿子的头,无奈摇头道:“厉害是厉害了,可还有谁家敢让儿子娶这般厉害的女子?各家公子纷纷娶妻,仅剩的那几家要不是攀附心极重,要不就是真心爱惜殿下之人,可不论是何种思绪总都会善待长公主殿下……”
“嗯嗯。”
见自家总角小儿白生生的包子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好奇,晏丞相轻轻地敲了敲其额头,教育到,“喜怒不形于色。”
听言,不过十岁的小少年立马重整颜色,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对其父施礼曰:“儿有疑,望爷解之,儿此生感激不尽,愿衔环相报。”
原本面色微肃的晏丞相被自家小儿此番作态逗弄地忍俊不禁,清咳,强抑嘴角笑意,“你这小子,不过说一旧闻你便衔环相报,那为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又该如何报达?”
“无以为报,只好欠之~”
见这小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赖皮话,晏丞相再也忍不住了,抚掌大笑,“哈哈,你呀你。”
笑之片刻,才为儿解疑。
当时的长公主回朝后却并未择婿,只将帅印一交,连皇上的封赏也不要,自行离京去了。
这一去便是六年。
六年时间,再如何的风云人物也都被尘封在岁月的记忆里。
直至此刻回京,才被众人忆起。
曾经的辉煌过去。
那赫赫威名的大长公主此番回京,到底会给如今晦涩不明的朝局带来怎样的变化?曾经忠心耿耿的大长公主真的能坐视如今的陛下近小人远贤臣吗?
无数势力暗潮云涌。
又暗暗蛰伏,旁观着这所谓的大长公主的下一步举动。
现如今,被众人惦念的大长公主究竟在做什么呢?
恐怕只有皇帝陛下最为清楚。
“阿妹,我真的记不清啦!”
迎禧宫内,太后病榻前。
暴名在外的当今圣上皱巴着脸,可怜兮兮地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心爱的小妹。见阿妹冷酷的把头一撇,丝毫不为所动,大受打击的皇帝陛下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亲亲阿娘。
病榻上原本面色苍白的太后被自家小儿女此番作态逗弄的言笑晏晏,面颊飞红。
终还是被儿子这副许久未见的小儿姿态所打动,笑开金口,只不知道是帮谁,“阿囡,没事,你阿兄不记得,阿娘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你最喜爱的那条烟霞色十二破间色云锦隐花裙之所以找不到了,就是被你阿兄祸祸的。”
无视自家越来越不可爱的蠢儿子绝望的目光,继续说到,“当年这傻小子见你常穿这条裙子,突发癔症,想在裙头绣上自己的名字,这便算了,可你知怎地?他居然想自己绣!”
不,阿娘,你还是我的亲阿娘么,求不爆黑料啊啊啊【尔康手】
“你知道你阿兄的,别说自己绣花,就是自己穿个衣服都不会。”
哈、哈,其实,阿娘,出宫前我也不会自己穿衣……
顾明静在心中暗暗抹汗。
“他绣花?手指头一戳一个血窟窿,滴的你裙头一片血。”
顾明静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朝阿兄的袖口望去。
“这还不算完,囡囡你所有衣裙的清洗都是让浣衣局里手最熟巧的宫女专门负责,见弄脏了你的裙子,你那傻阿兄非得自己洗,然后……你最爱的那条裙子就没有然后了……”
悠悠说完,太后娘娘笑眯眯地观赏着蠢儿子的生无可恋脸。
果然,还是有阿囡的儿子最可爱~ ^_^
“囡囡……”小心翼翼地觑了阿妹一眼,见可爱的妹妹已经满面冰霜的走到自己面前,心中大呼救命。
闭目,正准备迎接阿妹满腔怒火,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悄悄掀开眼帘,只见自家阿妹已是泪流满面,却也不吱声,贝齿紧咬下唇,只默默垂泪,忧伤哀痛的目光让皇帝的心一阵阵紧缩。
慌忙的为明静拭泪,“阿妹,阿妹……囡囡,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别哭了,我现在是皇帝,你喜欢什么裙子我都为你寻来好吗?”
“你是傻吗?”反手捧住自家阿兄的大手,虽时过境迁,但明静还是忍不住轻轻为对着阿兄的手傻傻的呼气,“不过是些死物,阿兄怎会以为在囡囡心中会比阿兄更重要?”
“阿囡的任何东西在我心中都无比重要呀!”
见自己兄长这么理所当然的说着。
顾明静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阿兄,阿兄,明静这次一定一定会伴你身旁,不会让你再出任何事了,江山社稷要保,我的阿兄亦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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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在顾明静死后的世界轨迹中,皇帝因昏聩残暴,各地义军四起,最终被其中的胜利者攻破皇城,凌虐致死,死后首级悬挂皇城城门口……”
不得善终。
第5章 传说中的那个公主(四)
乾清宫
宣启帝一直在揽镜自照。
照的是那前两月番邦进贡的水银镜。
说起这水银镜,番邦一共也才进贡了三块。两块等身高的,太后那里留了一面,原本皇帝这儿有一面,可,不久前给搬到了长公主居住的静华宫。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清晰的水银镜,模糊的黄铜镜总让宣启帝感觉不大舒服,如此,便只能委屈尊贵的皇帝陛下照着普通银盘大小的镜子了。
两名红衣宫女垂目俯身,端举着这面稀有的镜子,微微上仰,自下往上慢慢举起,以便宣启帝能更好的看清自己的全貌。
“好了,停,阿谨,你说朕的腰带是不是有些许歪了?”
两名宫女弓弯着腰,镜子举至帝王腰前,一动不动,旁边一名身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太监抬目张望一眼,随即垂下头去,“禀陛下,确实有些往左歪了。”
宣启帝身旁两名碧衣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地,连饶命声也喊不出口,只是身子不停地在颤抖,拼命磕头。
掀了掀眼皮,有什么话似是要出口,思及昨日,不慎目睹自己处置了两个小太监后,阿妹一直不大快活的神色,临了又改口到:“罢了,起来吧,快给朕整理妥当。”
两名额头青肿的宫女不敢置信的对望一眼,随即飞速爬起,轻悄又快速地来到帝王身前蹲下,为其整理腰带环佩。
呵呵,不过两个蝼蚁,既然囡囡不喜欢血腥,那就无视她们算哒,嘿嘿,今天的朕依旧是个好兄长~
笑眯眯喜滋滋的在心中把自己夸了又夸,宣启帝终于心满意足的上朝去了。
上朝的第一件事先把之前晋封阿妹为镇国大长公主的圣旨颁下。
上次下旨的时候妹妹已经走了,害得朕没有炫耀着,伐开心……这次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的阿妹是多么多么的优秀哈哈哈哈哈哈~
嗯,就是这样。
开启傻哥哥模式的皇帝陛下怀着十分的好心情端坐在龙椅上,志得意满的听着阿谨宣读着他的御旨,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就出现了一个让他无比爆炸的傻x。
“禀陛下,此事恐有不妥,”一青衣纁裳的五品官员跨步上前,满脸轻鄙的皱眉谏道:“这顾氏并非皇亲,不过区区一孤女,那边渡之战早就是六年前的往事了,时过境迁,追封与她已是皇恩浩荡,给其如此殊荣,她又如何受得起?”
‘孤女’ ‘皇恩浩荡’ ‘受得起’,这一个又一个的词直戳某妹控的心窝子!
“呵,”怒极反笑,“你亦不过是瑞王府一卑贱侍妾之弟,又有何资格位列朝堂之上,来人,将这腌臜之辈给我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丢出皇宫,五代之内永不录用!”
朝堂一片哗然。
但念及坐于上位的那位帝王的凶残,想到已为肉片的张尚书,全家为奴为妓的汪御史,流放三千里的俞尚书令……
却是谁也不敢为其张目。
“我阿妹功在千秋,重在社稷,封其为镇国长公主、上柱国有何不可?还有……说我阿妹是孤女的是当朕是个死人吗?”
此言一出,满朝皆跪。
惶恐惊呼:“臣不敢!”
“哼,还有你们不敢的?”
缓了语气,但话语中的坚决却是谁也无法忽视,“好了,朕意已决,就这样吧,以后但凡有谁再敢对长公主不敬……哼,”轻哼一声,但其中的冷意已是让诸多大臣汗毛耸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