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宁楚克还想嘲讽他来着,听到这话,她沉思半晌,想想也有道理。
谁也不知道皇上忌不忌讳,还有一种可能,万一他想通过同样的方法实现历任皇帝的梦想,真正做到“万岁万万岁”怎么办?万一真有那么倒霉,他二人就是最好的试验品,活着也没好日子过。
这一点宁楚克刚刚才想到,胤禟早就想过了。他从来都是以最大恶意揣摩宫里的人,只除了额娘一个。
额娘把他视作命根子,再多的谋划算计都是为了他,而其他人什么干不出?
父子可以反目。
兄弟可以背叛。
哪怕额娘那头,胤禟暂时也不想说,说了也只能让她担惊受怕。
照胤禟看来,宁楚克和别家格格真是大不同,换个人来早就举双手投降了,她真挺稳得住。也就只需要注意一下举止,言辞上都没什么毛病。再加上她又精通骑射,往后在骑射上发挥出色一些,文章写得差点也不妨事,至于笔迹的问题,正好在清泉寺伤了胳膊,虽然不是特别严重,能做借口……负伤执笔字迹扭曲一点咋了?假如等伤好了还没换回来,那也有两种处理方案,要不再摔一次,要不就坦荡荡的告诉上书房先生,歪七扭八习惯了,忘记字怎么写。
有些理由就算再蠢,只要你自信满满说出来,总会有人信。
毕竟他不信也没有其他解释。
你怀疑九阿哥被掉包了?
可这身体就是他的,就连每颗小痣都对上,你又怎么说?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宁楚克刚刚还想同她阿玛额娘哭诉一番,她委屈,她这两天受的刺激大了!听胤禟说了几句,她就打消了本来的念头。胤禟又哄她答应自己,切不可胡来,遇上事一定找他商量。
“我也不能天天都来找你,真遇上事怎么商量?”
一时之间,胤禟真没个主意,倒是宁楚克,她困惑了没多会儿,就双眼一亮:“我有法子,你别担心。”
胤禟问她,她暂时保密,胤禟就没再唠叨,而是抓紧时间重复了注意事项,平时可能接触的人他都说了,还重点提到老八,“八哥有事找你,就先拖着,让他别急。”
“那刘格格郎格格又怎么说?她们迟早按耐不住想睡你的心情。”
胤禟这人吧,一方面重情重义,一方面又自私凉薄,端看是针对谁。针对这两个还没睡过的通房,他就表现得很无所谓,只道:“随你高兴。”
在他看来,这两人安分些,不缺她一口饭吃;如今这样的情况她们还拈酸吃醋变着法来勾人,送回给额娘也成,直接发落了也无所谓。
他从没把人放在心里过,自不会分神去安排她们。
胤禟万万没想到,他这四个字让宁楚克造了多大的孽。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本来就天差地别,哪怕暂时得了男儿身,宁楚克她归根究底还是个一般人理解不了的凶残姑娘。
两人达成这么多共识,此次登门的目的就达到了,看天色差不多,宁楚克准备告辞,临走之前她还想关心亲爹几句,然崇礼并不领情。
宁楚克说今儿个非常愉快,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崇礼一脸抗拒,只差没直说我看了你就烦,滚滚滚!别惦记我闺女,更别想和本大人套近乎,结党营私不可能。
胤禟就在旁边看这对父女耍宝,同宁楚克谈过之后,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移开了一半。等人走远了,胤禟就想回鹤鸣院去规划一番,看什么时候再去清泉寺,万一去清泉寺没换回来下一步怎么办,这些都是他要思考的问题。
然而没等他告退,崇礼先一步唠叨起来。
“闺女啊,你告诉阿玛,那王八蛋都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用那张娘炮脸勾引你了?”
“想逼你把持不住犯下错误?”
这对父女,胤禟一个都懂不起,只能说他俩不愧是血亲。胤禟按耐住想要插他一刀的冲动,解释说没那回事,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崇礼拍拍闺女狗头:“阿玛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他裤子一脱阿玛就知道他想屙屎还是撒尿!一进门就说要见你,还能安好心?他就是看你美名远播,就是看你生得漂亮,就是个色胚!”
崇礼语重心长的叨逼了一大堆,最后总结发言:
信阿玛准没错!
胤禟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
崇礼总有办法将仇恨拉得稳稳当当,和他对比,宁楚克瑕不掩瑜。
而那头,宁楚克刚回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胤誐颠儿颠儿的凑上前来,好一番挤眉弄眼:“九哥快说说!事情摆平了吗?崇礼是个什么反应?宁楚克格格中看不?”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
“先说他们家格格,盛名之下其实可副?”
这就问对人了!
宁楚克自信点头,紧跟着就全方位多角度的吹了波自己:“我敢说,满京城也难找出比她更出色的格格,生得就跟天仙下凡似的,名媛美姝,般般入画……”
夸了自己,她还没忘记顺便夸一夸亲爹,说九门提督那脾气不像外头传得那么坏,挺好说话的,今儿个初初登门他俩就一见如故,很聊得来。宁楚克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孝顺的闺女,可是呢,这话听在胤誐耳中,九哥摆明是看上提督府的格格了,非但如此还中意得很,过去赔礼道歉都没忘记给未来做铺垫同岳父攀交情。
这么想着,他撇撇嘴:“九哥你就好了,皇阿玛说来年选秀给咱们兄弟挑个好福晋,你都有着落了,弟弟我这还抓瞎呢。”
宁楚克没明白胤禟怎么就有着落了,正想插嘴,胤誐又说:“听说来年的秀女都挺出色,比如就有董鄂七十家的,还有尚书府总督府将军府的格格,都是嫡出居多。”
就这届秀女,宁楚克能一个个数出来,那都是打小和她攀比着,常跟她作对的。
宁楚克满是同情的看这傻孩子一眼。
“你当真快把这届最有特点的秀女都点出来了。”
“最狠不过将军府的,最毒不过尚书府的,最蠢不过董鄂家的,气性最大不过总督府的,还有个学士府的清高得很,只她不入五谷轮回之所,旁人都臭不可闻。”
“听哥劝一句,但凡想过舒坦日子,这些一个也别娶,谁娶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让你们变着法给爸爸挖坑,各种陷害爸爸,出来混总是要还的o( ̄ヘ ̄o#)
第8章 手足
胤誐本就是无脑跟他九哥走,加上那番话说得笃定,他当即信了个十成十,连声感慨说福晋真不能随便娶,又盘根究底让宁楚克把知道的都分享出来,他被勾起好奇心了。
这天对宁楚克而言是真的繁忙,五更天起床去上书房,跟着就同十四阿哥起了冲突,他俩双双被带去乾清宫,好不容易把这事解决了,又突发奇想去寻了九阿哥本尊,这一趟也费她好些脑子。
那根弦紧绷着的时候不觉得,松懈下来就感觉累,困意也在复苏。
她摆摆手,敷衍说:“想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等有时间我给你弄个应届秀女花名册,带你走进三十七年选秀背后,让你好好认识这些美名远播的名门贵女,告诉你谁娶得,谁娶不得,谁和谁是绝配!”
换个人都能听出来,她说等有时间咋样咋样其实就是我没空的意思。
偏胤誐单纯,他听了这话乐得直点头:“那敢情好,回头多誊几份,给宗室里适龄子弟每人发一册,让大家伙儿好好选选!”
宁楚克由着胤誐幻想,不再接茬,她赶着回去补觉。
这一觉睡到天擦黑,她是被尿憋醒的,想起今儿个陪着阿玛多喝了几口茶,宁楚克赶紧下床去侧间解手。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
哪怕她还达不到淡定从容视大兄弟于无物的境界,至少业务熟稔了很多,知道放水之前得扶着鸟,不像昨个儿尿得洒出来。
出了侧间,她就着宫女端来的热水洗干净手,而后吩咐太监传膳。
时辰刚好,吃完在房里练练步态,将胤禟的交代复习一遍,就可以洗洗睡了。
对宁楚克而言,变成胤禟之后最难以接受的不是解手沐浴,而是日日都要早起。让她高兴的事也有很多,一来宫里的御膳相较于提督府的家常菜又是一番风味;二来有皇阿哥的身份保驾护航,她这日子真的潇洒;三来从前哪敢明目张胆聊八卦,让人听了名声还要不要?而如今她随便说,左右不是造谣,有本事就同皇帝告状去,最好请她当面对质!宁楚克保证,一定记得各家格格对自己的算计,一定让她们知道踢到铁板的感觉。
摸着良心说,换个人来都干不出这种事,偏宁楚克不是一般人!
她就是喜欢装模作样,就是做作,死要面子并且小气爱记仇,还有一点,宁楚克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
暂时交换身份这回事,对他们二人看似公平,仔细想想是她亏了。
胤禟不需要清白,她却不同,她还要嫁人的。这事要是没兜住,对胤禟来说至多不过丢回脸,她不仅扶过大老爷们的鸟,还被大老爷们看光了,清白荡然无存!不过胤禟把颜面看得和姑娘家的清白一样重,宁肯关上门来受罪,也得绷着面子。托他的福,这事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哪怕没暴露,她总归是亏了,那必须讨点什么回来。
所以哪怕搞出事来宁楚克也不心虚,捅了篓子也无所畏惧。
这都是九阿哥欠她的!九阿哥欠她一整个未来!
就从站着尿尿开始,宁楚克本来就不多的少女心、优雅气质以及女儿娇态全部碎裂,拼都拼不起来!觉罗氏培养一个八旗贵女用了十五年,又用五年时间为她经营出绝好名声,只不过一夕之间,百家竟求的四全格格就成了个抠脚汉。
这一晚,宁楚克提前一个时辰睡下,到五更天,她又被贴身太监唤醒,虽然还是不习惯,到底比昨个儿精神一些。
早课进行得还算顺利,宁楚克的确没读过四书五经,但她同胤禟说自个儿字都认不全还是自谦了。宁楚克是真没啥文采,没那能耐点评时政,作诗也是打油诗水平,但她也有强项……她字写得很好,不仅会一笔飘移灵动的行书,还有一笔放浪形骸的狂草。
字写得好当然是有原因的,要说就要从才女名声说起。
每年,贵女们都会有许多聚会,就比如二三月间游春,她们会在溪边临水赋诗,而提前几天,宁楚克那个文武双全的长兄福海就会帮她写十首八首和主题相关的诗词备用,宁楚克事先背好,要是押中题目她就发挥一二,要是没押中她能找一百种方式躲开。
福海为他妹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十回能猜中八回。
而那一笔字还是为了当场提诗苦练的,照她额娘觉罗氏的说法,文采是天生的,不开窍也没法子,但这一笔字是能练出来的,宁楚克在书法一途上很有些灵性,她写的字很能反映内心。崇礼说她投错胎,从这笔字也能看出来,她出去题诗都用隶书,写得最好的是那笔狂草,一笔成书,豪迈奔放。
宁楚克自个儿喜欢的也是狂草,因为省笔画,写起来又快又爽。
觉罗氏看她写过一回,看完郁闷了半天,这闺女可真能耐啊!
本来以为那笔狂草没法得见天日,如今却派上用场了,她准备借手疼之名改写省笔画的草书,一开始写得烂点,要是过段时间还没换回去,那就可以拿出正常水平来,让上书房的先生见证她狂草成型的全过程。
这也没法子,谁让她的字和胤禟相去甚远。
宁楚克混完了早课,没想到先生还给布置了一篇文章。负责任的说,她连题目都没看懂,就这么点能耐没必要为难自己,她立刻就想到搬救兵。
让人在提督府的胤禟来写不现实,那就只能找他亲哥去。
照宁楚克看来,五阿哥胤祺性格好不说,还很关心弟弟,弟弟有困难,找他没毛病。宁楚克带着贴身太监就出了宫,径直往五阿哥府去。
这会儿胤祺没在府中,不过没关系,门房一眼认出是九阿哥来了,没往里通报就直接将人请进去。等宁楚克在前厅坐下,这才有人去后院通报福晋,又派了人给衙门传话,让爷回府。
过去十几年,五九两兄弟的关系都不见得有多亲厚,毕竟一个养在太后跟前,一个养在宜妃跟前。宁楚克头天就感觉到五阿哥对这个弟弟很上心,果不其然,他本来还在忙公务,听到报信立刻就动身回府来。
胤祺穿过前院,就看见歪着头打瞌睡的九弟,九弟长得很像额娘,比哪个兄弟都好看。
胤祺回想起九弟小时候的样子,胳膊腿儿胖得像藕,脸上肉嘟嘟的……他那时就很想亲近对方,额娘也总让兄弟俩守望相助,九弟却只同十弟一起玩,并不亲近他这个兄长。本来胤祺也习惯了,没想到九弟还会上门来寻他。
他故意把脚步放重,又咳嗽一声,果然把人惊醒了。
刚醒来,宁楚克还有点迷糊,眨了眨眼,才想起这是在哪儿。
她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歪着头朝胤祺看去,笑眯眯招呼说:“五哥回得真快。”
胤祺被他这反应搞得不知所措,值得用面无表情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皱眉问说:“九弟怎么过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
“……说吧,遇到什么麻烦?”
这时候,宁楚克当机立断用出苦肉计,她委委屈屈说:“五哥你都不关心我,我昨晚吹了冷风,今儿个难受得很,先生还布置了功课让明天就交上去,我能怎么办?只能来求五哥。”
胤祺眉心都要打结了,硬邦邦的问:“让写什么?”
“就一篇文章很简单的,要不是最近流年不利诸事不宜,哪能劳你代笔?”
听就知道是借口,可胤祺偏吃这套,九弟找他帮忙他心里就高兴,哪怕知道这么做不对,也没拒绝。
“待会儿就替你写,写好你誊抄一遍,忙完也该到午时了,午膳就在我这里用。”胤祺把事情逐一安排好,又问,“请太医看过没,太医怎么说?”
宁楚克说不是大病,喝过姜茶已经好多了。
胤祺效率很高,没用太多时间就写好一篇不好不坏不引人注意的文章,宁楚克直接祭出狂草,誊抄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她有刻意往烂了写,抄完再看竟也不错。
胤祺亲眼看着她提笔,一蹴而就,这字体却不是九弟常用的那种,遂问说:“怎么想起来练草书?”
宁楚克又委屈巴巴看过去:“前两日伤了胳膊,草书快,一笔一笔慢着写手疼。”
胤祺便不再追问,他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看九弟都是自带滤镜的。就宁楚克这番做派,让胤禟本尊来看,看完中午就不用吃了。高大伟岸的人设已崩,他现在成了听哥哥话的好弟弟,简直辣眼睛倒胃口。
宁楚克陪五阿哥胤祺用了午膳,菜色挺丰富的,她最喜欢那道松鼠桂鱼,秘制脆皮鸭也不错,听说她昨晚吹了冷风,胤祺还让膳房煲了个除风除寒的汤,并且盯着宁楚克用了两碗。
那汤滋味不错,她没多抗拒就喝了下去,喝完有点撑,还在太师椅上靠了老半天。等消化一些,就准备拿着文章回宫去,胤祺跟着一块儿出门,他回衙门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