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生得好,容貌有加成效果,金悦还就吃这一套。他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你不想去朱朵那里?”
抒悠垂着头没有说话。
金悦只觉心微微一酸,歉疚道:“我也不想送妹妹去她那里,可我毕竟输给了魏罗。”说到后来,他声音渐渐地下去,充满了懊恼与沮丧。
抒悠一脸倔强,抿嘴不言。
“要不,我晚一点送妹妹回去。”金悦迟迟疑疑地道,“可是前山到处都有暗哨……”他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不然我们去后山走走?”
抒悠心中一动:后山守卫森严,她正愁没法靠近,没想到竟有这般意外收获。
天边透出了蒙蒙亮,天色将明。
金悦带着抒悠,蹑手蹑脚地绕过暗哨,悄悄到了土丘后山。
抒悠看到了满山坡结了穗的青稞和玉米,整片整片的,长势喜人。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沙漠地带炎热干旱,昼夜温差大,能种出长势这么好的庄稼,实在太难得了,不,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是仇二叔带人弄的。”见她似乎感兴趣,金悦来了兴致,领着她向田地走去。
一垅垅的田地旁边都有沟渠,里面流有浅浅的水流。两人站在半山坡,能看到坡下河流边有一个巨大的木制水车,转动着将水打入沟渠;外围是青葱的草地,有成群的牛羊在放牧;草地外面的沙地上,栖息着大群的骆驼;最外面,则是布满刀箭的壕沟。
这个仇二还真是个人才。鹰愁寨这么一来,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带妹妹去一个好地方。”金悦兴致勃勃地道。
抒悠跟着金悦走到议事厅后面,看到了一个竹篱围起的园子。
浅绿的肉苁蓉,橙色的沙棘果,星形的斑纹犀角,玫红色的天宝花,嫩黄色的生石花,如红霞烂漫的红柳……仿佛是一个沙漠植物的大观园,美不胜收。
园子中间,用光滑的青石条垒了一个八角井,抒悠凑近一看,只觉里面深不可测,寒气逼人。
“这井是天然形成的,名叫甘露井,就算是再干旱的季节,井水也没有干涸过。”金悦向她介绍到,“这井水的味道特别好,父亲他们烧饭喝水都会专门派人到这里来打水。”
抒悠惊讶:“那这里不需要派人看守吗?”
金悦笑了笑:“这里是寨中重地,一般人轻易接近不了。”
抒悠神识放开,果然发现各处隐藏的守卫,心里明白,若没有金悦带着,自己根本不可能靠近这里。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一轮红日慢慢从地平线升起,跳上天空。
温暖的晨曦落在两个孩子的眉角眼梢,仿佛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天亮了。
金悦深吸一口气,不舍地看了抒悠一眼,轻声道:“该回去了。”
两人正要离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甘露井还是老样子。”连着议事厅一边的竹篱门忽然打开,戾鹰王和霍八娘并肩而入,恰和抒悠两人打了个照面。
四个人都是大出意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一会儿后,戾鹰王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金悦下意识地挡在抒悠身前,脸色惨白,低下头一言不发。
戾鹰王的眉头渐渐皱起,气氛凝滞起来。
霍八娘见气氛不对,连忙笑道:“这是悦哥儿吗?上次见他还抱在手中,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大了,都知道要讨女孩子欢心了。让我瞧瞧,”她绕过金悦抓起抒悠的手打量了一番,目露惊叹,“好漂亮的小姑娘,别说悦哥儿,我见了都喜欢得紧。”
金悦的脸顿时如一块红布,喃喃道:“不是……”
戾鹰王忍不住了,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支支吾吾的算什么?你若不喜欢这小姑娘,擅闯后山是死罪,我这便将她杀了。”他冷笑着一步跨近,伸手掐向抒悠。
“父亲!”金悦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戾鹰王的手臂,“是我带妹妹来这里的,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霍八娘打圆场:“金大当家,孩子面嫩,你这又是何必?你可别忘了,你当年比他还害羞呢。”
戾鹰王冷哼一声:“我当年可不像他这么脓包,连个喜欢的人都护不住。”话虽如此,他到底收了手,嫌弃地把儿子甩开,“快把人给我送回去,别忘了,辰时一刻你还要来练功。”
金悦松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应了。
这一番折腾,等到金悦把人送回朱朵那里,天已大亮。金悦怕误了练功的时辰,把人平安送到就急匆匆地走了。
朱朵并没有睡,躺在床上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抒悠进门,直接一个石杯丢了过来,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抒悠闪身避开,想到待会儿要偷师,懒得将时间浪费在应对小姑娘的小脾气上,直接用了“引梦术”。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抒悠过得可以说相当愉快。尸毒没有发作;朱朵在“引梦术”的暗示下,对她越来越和颜悦色;金悦在朱朵有意无意的阻拦下,一次都没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神识恢复虽然缓慢,但一直在好转;“天鹰九式”她也偷偷学会了六式。
现在的她,除非碰到戾鹰王或姬莫妄这样的绝顶高手,或者按他们这里的划分,达到九阶武士水准的高手,一般的人,她已经有一战之力了,再不是初来时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了。
朱朵的伤势却恶化了。
☆、第14章 蛇窟行
朱朵伤得其实并不重,只是失血过多,但糟就糟在缺乏干净的水,伤口感染了,又没有对症的草药。伤势反复几次后,反而加重了。
魏罗急得跳脚,找上门来把金悦又揍了一顿,惊动了戾鹰王。
戾鹰王知道原委后,考虑再三,派了一个机灵的手下,又让金悦将功赎罪,带上赵婶一起,四个人乔装打扮成一家四口,悄悄出了鹰愁寨去外面求医。
魏罗闹着想跟了去,被戾鹰王叫来三当家魏豹,直接拎了回去。魏罗哪里甘心,趁大人不注意,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至于抒悠,不管金悦怎么明示暗示,戾鹰王怎么肯让这个他视为底牌的小姑娘脱离他的掌握?
抒悠被他留下,丢给了霍八娘。
金悦失望不已,抒悠心中却是十分惊讶:霍八娘自来到鹰愁寨,为人爽朗,出手大方,深受喜爱,很快就在寨中站住了脚。但以戾鹰王的个性,怎么也不至于短短一个月就能获得他的信任。不过想到那天在甘露井边看到的情形,想来两人是旧相识。
到了晚上,抒悠终于明白霍八娘是怎么得到戾鹰王信任了。
她头一天搬去跟着霍八娘,晚上修炼炼神诀前习惯性地用神识扫了一下四周。霍八娘的寝室静悄悄的没有人在,她有些奇怪,等到神识扫过戾鹰王的住处,顿时面红耳赤。
室中春情正浓:颈交鸳鸯,被翻红浪,竹榻吱呀,浪语阵阵。那两人,口儿对着口儿,交叠着正在行那逍遥之事。
抒悠不敢再看,收回神识,只觉心扑通通乱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如当年一般不中用。纵然曾经强修冰心诀,到底还是心性不够。
心神不宁,她一时无心修炼,坐在窗边凝望着远方,昔日的一幕幕措不及防浮上心头。
当年……得了炼神诀后,她修炼有成,非但神识恢复如初,修为也更上一个台阶。正在这时,母亲离世的消息传来。
她六岁离家,对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毕竟是生养她的母亲。因此,她很快便收拾了和思柔一起回家奔丧。
路过一个小宗派下辖的小镇时,天色已晚,她俩决定休息一晚再出发。
没想到就这一晚出事了。一觉醒来,住在隔壁的晏思柔失踪了,传音符的联系也切断了。
抒悠一打听,才知道这段时间,小镇陆陆续续有不少炼气期的女修失踪,却一直找不到罪魁祸首。
抒悠心知这种专掳女修的绝不会是好事,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一边寻找线索,一边给师门发了求救信号。
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是风之遥。
距离他送她炼神诀已有两年多,久别重逢,乍一见到那张如冰似雪的清冷容颜,她竟只有满满的欢喜之感。
“风师兄,”她笑靥如花,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
风之遥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得言简意赅:“正好在附近。”
她没有多想,只是欢喜地说:“那真是太好了。”风之遥是金丹期的剑修,实力更是比一般的金丹期修士要强上不少,有他帮手,她把人救回的把握大大增加。
大师兄这个好友交得可真是太好了。
风之遥问她要来已经断了联系的传音符,一个法诀打上,传音符灵光流动,倏地向一个方向飞去。
“跟上。”风之遥淡淡说到,见抒悠御剑速度跟不上,索性把她拎到自己的剑上,蓦地加速。
那时,风之遥还没得到后来那把剑出天地泣的诛神剑,用的是得自万剑宗剑林的灵羽剑。灵羽剑的剑身薄窄而柔软,抒悠站在上面只觉得又晃又软,仿佛随时都要掉下去。
她一开始还觉得有趣,甚至还故意在上面跳了跳。等到灵羽剑越升越高,突然加速,她站在上面颤巍巍的,终于变了色,扑上去死死抱住风之遥的腰。
风之遥连掰了两次都没有掰开她的手,只得随她去了。
等到他们在一个山洞口降落下来,抒悠已面无人色,她第一次知道,她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风之遥看着她无奈:“要不我去救人,你在这里等我?”
那怎么行?抒悠一把抓住风之遥的袖子:“你别想丢下我。”情急之下,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歧义。
风之遥却是一愣,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忍不住微微软了语气:“好。”
山洞有禁制,隔绝了神识。两人也不惧,照着传音符的指引,一路越来越深入。沿途不时看到少女的尸骨,俱是形销骨立,元阴已失,一看就是被采补致死的。
抒悠又是愤怒又是担心,心急如焚冲向传音符指引的方向。
传音符在一扇石门前停了下来,石门半掩,里面隐隐传出古怪的声音,风之遥神色微变,一把没拉住抒悠,抒悠已冲了进去。
她顿时愣住了。
石壁上镶着粉色的明珠,地上铺着五彩的地毯,地毯上,几具白花花的*正在翻滚。一个半人半蛇的丑陋男子,还有三个眼眶凹陷,面目青白的女修,显然已被采补过度。
没有思柔,她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轰”一声,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去。
脸上*辣的似要烧起来,她羞愤交加,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向那化形未完全的蛇妖砍去。
蛇妖一声狞笑:“好个不知死活的美人,前几日我放了你一马,你居然自投罗网来了?好,好!”他兀自搂抱着女修动作着,巨大的蛇尾蓦地竖起,如钢鞭横扫过来。
蛇尾带起劲风,刮面生疼。抒悠不敢硬接,避让开来。
哪知蛇妖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只听“啵、啵”几声,壁上三四枚明珠同时炸裂,粉色的烟雾顿时充斥洞中。
☆、第15章 心初动
抒悠心知古怪,立刻屏住呼吸。然而这烟雾根本不需要呼吸入体,仅仅接触到她的皮肤就钻了进去。抒悠只觉浑身又热又软,脑袋开始浑浑噩噩。
蛇妖垂涎地看着抒悠,笑得得意:“美人,既然你送上门来了,就好好服侍爷吧。”巨尾一卷,裹向抒悠。
“孽畜敢尔!”冰冷含怒的斥声响起,抒悠恍惚中看到雪亮的剑光划过,漫天血雾,蛇妖凄厉的叫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抒悠已经顾不得。陌生的感觉一浪浪生起,她觉得自己已快被烧成灰烬。隐约中觉得有个凉凉的人走近自己,她循着本能,一把扑过去,手脚并用死死搂住了对方。
对方身体僵了僵,似乎想要将她扒开。她哪里肯,如藤曼般缠得更紧了。
抱着的躯体凉凉的很舒服,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忍不住将脸埋入对方胸口蹭了蹭。可很快,如火灼烧的感觉席卷全身,烧得她浑身乏力,似乎更难受了。
憋得通红的小脸无助地抬起,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扭了扭身体,似乎听到了一声隐忍的叹息。
后面的记忆模模糊糊,等到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浸在山脚下的一条小溪里。溪水的凉意从毛孔透入身体,她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醒了?”冷冷的话声钻入耳中,她这才发现岸上抱剑站着的白衣剑客。
“我……”想起模糊记得的几个场景,她的脸腾地通红。
风之遥却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淡淡道:“醒了就上来吧。”
看着风之遥和平时如出一辙的表情,抒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却又突兀地生起一点淡淡的失望。
她那样缠绕着他,他的心绪竟没有一丝波动吗?
她*地爬上岸,心如猫抓,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粉色烟雾为什么对你没用?”
风之遥斜睨她一眼,语气更淡漠了:“只有心志不坚者才会受药物影响。”
抒悠:“……”一口气堵在胸口。这睥睨的眼神,讨厌的语气,好想打他一顿怎么办?
哽住一口气的抒悠没有注意到,风之遥望着她落汤鸡般的模样,俊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忽然道:“过来。”
啊?抒悠茫然地向他走近几步。
风之遥一手捏诀,淡淡的灵光从他指尖散开,笼住抒悠全身,抒悠只觉仿佛有温暖的春风包围全身,很快衣服全干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浑身湿透的模样有多不妥,一时面如红霞,几乎不敢看风之遥脸上的神情。
风之遥已回身迈步:“走吧。”
“走?”抒悠脑袋还处于浆糊状态,呆愣愣的,“去哪里?”
风之遥淡淡道:“晏师妹不会是忘了我们的目的吧?”
抒悠反应过来,不由一怔:“人还没被救出吗?”她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可看天色也知道时间不短了。
风之遥停下脚步,回身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难道晏师妹以为,有个大活人挂我身上,我还能厚着脸皮去救人?”
轰,晴天霹雳!抒悠成功地被劈成一块僵硬的石头,以至于后面整个救人的过程都魂不守舍。
他们成功地解救了关在暗室的四五个女修,思柔也在其中,好在除了受到点惊吓没有别的损伤。那三个被采补过度的女修却救不回来了。
事情完结,风之遥向她们告辞,抒悠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舍。风之遥望着她似含着千言万语的明媚杏眼,终于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枚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