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彦听从她的意见, 每日都去顾家医馆让顾老爹扎套针法,至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配合着洗髓液的使用, 如今不光是腿上有了知觉痛感,甚至还能自主的动一动。当然,他毕竟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年, 就算洗髓液能重建他萎缩无力的腿部肌肉, 距离他真正可以和常人一样健步如飞,还需要漫长而缓慢的过程。
飞到柏彦住的宅子附近无人之处着陆, 梧阳想了想还是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老是男装跟柏彦见面,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改变他的性.别取向。
守护的侍卫对这个经常易容的奇怪姑娘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知道她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功夫,对世子爷有救命之恩而且还是自家冷面冰山主子的心上人——每次这姑娘一来, 世子爷瞬间柔和的气息以及表情之丰富都能让他们怀疑人生。
柏彦依旧是在书房。梧阳特意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打算偷偷瞧瞧,平日她不在的时候柏彦都在做些什么。
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拿沾了口水的手指去捅窗户纸,指头都含到嘴里了, 这才发现窗户上糊得是茜碧色的窗纱。
镇定的将手指拿出来,镇定的将口水往衣服上擦了擦,再镇定的将窗纱撕了个两指宽的口子。眯起一边眼睛悄悄凑上去,便看见柏彦正坐在桌子前写字。
嘻嘻。白衣玉冠,垂目颔首,一手拂袖一手执笔在纸上挥洒的柏彦真好看。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又斯文又俊秀,通身还有一股身为皇族的尊贵之气,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窗外偷窥的梧阳,渐渐露出痴汉般的笑容。
一张纸似乎写完了,柏彦放下手中的笔,伸手准备拿块镇纸压上。敞开的大窗外忽然吹进去一道风,将那张纸轻飘飘吹起,正好落在椅子旁边的地面上。
柏彦眉头轻皱,一手握住木椅扶手,倾斜着身子想要去够。指尖刚刚碰到纸面,整个人便因为重心不稳,重重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慌乱间衣袖拂过桌面,连带着桌上的毛笔、砚台一起摔了下来,羊脂玉的笔管断成数截,砚台翻倒,漆黑的墨汁洒了柏彦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上瞬间污了一大片,跌坐在地上的柏彦,仓惶,无助,而狼狈。
门外的侍卫一听见动静,立刻就想往里冲,被梧阳伸手拦下了。
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安静的站在窗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透过窗纱上不过两指宽的小孔,眼睁睁看着柏彦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他脸色涨得通红却咬紧牙一言不发、不唤任何人进去帮忙,眼睁睁看着他数次从椅子上滑落,最后高举拳头,痛恶至极的狠狠往自己腿上捶了十几下。
等到他终于依靠手臂的力量让自己重新坐回凳子上,理了理头发衣裳和桌子上凌乱的器具,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后喊人进去时,梧阳悄悄从小孔后退开,低声对侍卫说了一句:“别告诉他我来过。”
然后转身出门,拔足狂奔,一直跑到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这才瘫坐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胳膊里,放声大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心里像被人拿刀子捅了个大窟窿,黑洞洞一片,里面装的全是柏彦告诉她不良于行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时的笑容,和他跌坐在地上、无助又充满自我厌恶的眼神,每吸一口气便疼得受不住。
Best two 从空气中弹了出来,伸手去碰她的肩膀:“你不要难过,有了洗髓液,他很快就能跟和正常人一样站起来,甚至会更强壮……”
“那有什么用!”梧阳一把推开他,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就算马上就能站起来,那又有什么用!能弥补他这二十年所遭受的痛苦吗!能挽回他这二十年被困在轮椅上无法行走的缺憾吗!!”
她早该知道的。不管是大师兄,是兄长,是楚行,还是卢西恩,骨子里都是再骄傲不过的人。整整二十年只能坐在椅子上,连日常生活都必须依赖别人才能进行,对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难堪和绝望。
为了什么呢。梧阳问自己。他承受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为了和自己不足两年的相守,然后继续在下一个世界中漫长的等待吗?
“我恨你!”梧阳望着best two 泪如雨下,“我恨这坑爹的系统!我恨这神经病一样的试炼任务!你的星球能不能被拯救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劳资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被车撞死不行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他!我他妈恨死你这个小胖子了!”
Best two 头顶的两根小辫颤了颤,瘪了瘪嘴,然后上前将泣不成声的梧阳抱进怀里:“对不起。虽然他的命运并不受系统控制,但还是对不起。我的本意只是想找到一位试炼者,能成功将七个任务都做完,收集满七颗真爱之心,将丽海星球从冰封中解救出来,再亲眼看一看我的创造者汤姆·苏和玛丽·苏,没想到却给你带来这么大伤害,真是对不起。”
Best two 越说越伤感,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干脆往地上一坐,跟梧阳一起抱头痛哭起来:“哇啊啊啊啊虽然剧情发展到现在根本不是我在控制,但伤害到你依然对不起哇啊啊啊啊啊,我好想回丽海星球,好想再看看爸爸妈妈哇啊啊啊啊啊啊……”
梧阳满心的悲痛被他这娃娃音一嚎,硬生生全给憋了回去,抹了把鼻滴眼泪,满头黑线的在他头上拍了拍:“该伤心难过的是我才对,你怎么也哭上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啊。”
金豆豆却依然连续不断的从Best two 眼睛里往外蹦,眼泪糊一脸、鼻尖通红的模样凄惨极了:“我忍、忍不住,我已经离开丽海星球好几千年了,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哇啊啊啊!”
梧阳耐着性子哄了半天,见他还是满脸悲怆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样子,干脆怒吼一声:“别哭了!”
Best two 一惊,眼泪倒是立刻止住了,打着哭嗝抽抽搭搭道:“我、我是真的想家了嘛嗝……”
“行了我知道了。”梧阳极不温柔的在他脸上揉了一把,“我会尽力完成任务,到时候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从此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行了吧!”
痛哭一场后。一人一智能就继续努力完成任务达成友好共识。
梧阳掬了把河水洗了个脸,又从街边的铺子里买了两个包子一碗茶补充点体力,掉头还是往柏彦那走。
来第一趟时还是朝阳初升,这第二趟却已经是晚霞漫起。梧阳笑嘻嘻的推开门弯身在柏彦脸上亲了一口:“不好意思今天有事耽搁来晚了,不过现在正好能带你去看夕阳。”神色自然没有半分异样。
柏彦早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书房内整齐干净也没有半分上午那场意外的痕迹。他抬手在梧阳微微泛红的眼角处摸了摸,眉头微微蹙起:“眼睛怎么红了,你哭过了?”
梧阳摆摆手:“好好的我哭什么呀,来的时候飞得太急,不小心撞了好几只小虫子进去让我给揉得,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咱们抓紧点时间,一会儿太阳就该落下去了。”幸好来之前best two友情赠送了敷眼睛的冰袋和见效神速的润喉糖,不然她那肿成桃子似的眼睛和沙哑的嗓子立马就要露馅。
搀着柏彦走出房门,纵身一跃,便在众侍卫满是敬仰的视线中运用“轻功”飞了起来。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看见搞出大新闻,梧阳一直带着他飞到了云层之上。
绚烂如火的晚霞层叠不尽,夕阳瑰丽的余晖将云朵渲染成翻涌的金色波浪。梧阳慢慢松开柏彦的身体,只和他牵着手漂浮在漫天霞光之中。看向他随风扬起的发丝和蹁跹衣角,笑着大声喊道:“喜欢吗!”
柏彦脸上也全是笑意,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金色云海,渺小如同瓷质玩具的房顶田野,感受着自己轻盈没有拘束的身体和云气不断从指尖掠过的触感,同样笑着回道:“喜欢得不得了!”
梧阳轻轻一拽,二人便重新贴到一起,四目相对十指紧扣,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于这万里高空之中骄傲宣言:“柏彦,我爱你。”
柏彦眼中的柔情倒映着夕阳的灿烂光辉,漫无止境深不见底,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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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一更
梧阳每日早起的习惯从第一个任务世界中就开始养成,到如今因为日日要给老太君晨昏定省, 更是根深蒂固刻在了骨子里。
清晨天色刚亮, 生物钟的强大力量就让她准时睁开了眼睛。躺在宽阔柔软的拔步床上, 发呆盯着绣满花草虫鸟的帐顶, 听了一会儿窗外隐隐的鸡鸣狗吠声。熟知她作息的玉桂已经掀开珠帘帷幔走了进来。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玉桂将淡青色的绡金帐子用银钩束起来一边,探头轻声问道。
梧阳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轻柔的薄纱袖子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露出细软白嫩的一截手臂:“好极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你呢?”
庄子里的夜晚其实并不如深宅之内寂静,蛙声虫鸣不绝于耳,可伴着透窗而入的皎洁月光, 竟是意外的酣睡香甜。
玉桂往她身后放了个软枕:“奴婢睡得也好, 庄子里住了几天整个人都像松了弦似的,夜里下了场小雨都没能惊起来, 玉棠要是知道肯定得说我心大。现在天色还早,又没什么事, 小姐要不要继续躺着眯一会儿?”
梧阳摇摇头,生物钟一到点, 就算躺着她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趁着晨光出去走走,刚落过雨的空气最是沁人心脾。
有小丫头端着热水毛巾牙刷青盐进来,玉桂将帐子的另一边也束起来, 服侍她洗漱穿衣。因为住在庄子里也不用交际见客,梧阳选了套淡绿色的家常衣裳,嫩黄色的腰带拦腰系起,十分清新动人。
从首饰匣子里挑了朵精致素雅的攒珠簪子递给玉桂,梧阳想起一件事来:“周建文呢?”来到庄子上住了也快有一个星期,这几天柏彦的腿正在关键恢复期,已经能凭借自身意愿开始动作了,因此梧阳每日都会过去陪着,倒差点把他给忘了。
玉桂提起他从没有好脸色:“肯定还在睡着呢。这几天周大少爷可是被无聊坏了,不是吵着喝酒吃肉,就是撺掇身边那两个从周家带过来的侍从陪他摸牌掷骰子,闲下来片刻都好像有人挠他心肝似的,昨天还威胁杜庄头派马车送他去城里听戏唱曲儿,不然等他回周家往老太君跟前告一状,定要扒了杜庄头的皮呢。这庄子明明从里到外都是小姐你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脸。”
梧阳从铜镜里看着她给自己编发:“你们是怎么回应的?”
“全按照小姐您之前的吩咐,凭他怎么闹,再没人理他半句,只当是个乱叫的□□罢了。那两个侍从也交到杜庄头手里,用庄子里的其他事务给隔开了,定叫他无人可依。”玉桂将簪子往梧阳发间插上,退后半步仔细打量:垂落的粉珠在她耳后轻轻晃动,愈发衬得小姐肤色细腻吹弹可破,心中十分满意:“小姐是现在用早饭吗?”
梧阳从梳妆镜前站起来掸掸袖子:“不急,我先带你出去活动一番。”
人类的适应能力着实是十分强大。不过短短一周,当初那间被周建文唾弃嫌恶、誓死不愿踏入一步的“下人房”,如今竟也能躺在里面裹着被子呼噜震天睡得人事不省了。
啧啧。嘴角翘起神色荡漾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梧阳点头示意:“动手吧。”
“哗啦”一声。身后的小厮立刻将刚从井底打上来的一桶水,兜头往周建文身上浇了上去。
“啊!!!”只见他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尖叫着着滚落在地,呛了几声尚未缓过神,抬起头便看见梧阳笑意盈盈的眼睛:“早上好啊。”
“你你你这个毒妇!实在作恶多端无法无天!竟敢,竟敢用水浇我!”周建文浑身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又惊又怒话都差点说不利索,一阵风窜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湿漉漉的衣服上一摸,怒意更甚:“用得还是冰水!顾家就是这般教养女儿为妻之道的吗!”
梧阳脸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下去,眼睛微微眯起:“我顾家的教养规矩,尚轮不到你开口置评。总归比教出你这种货色的周家要好个几万倍。没用开水已经对得起你了,快点爬起来收拾干净,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手指动了一圈捏得噼里啪啦响,确认他明白超时会有什么后果,转身带着玉桂先走了出去。
周建文望着梧阳的背影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恨不得将她扒皮生吞了才能一平心头怒火。存心想要硬气一回不理睬她倒头继续睡,到底惧怕她的拳头。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罢了,反正床湿了也睡不了,先让你这毒妇逞几天威风,待爹娘奶奶消了火准我回去,本少爷定要好好告你一状扒了你的皮!
身上的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肯定是不能穿了,被子也全泡在水里只能往地上一扔。贴身的两名侍从被那毒妇支使不知在哪,其他人受了毒妇教唆也不会有人进来服侍他的。哼,以为这样就能难得住本少爷不成。所幸也不费力气叫人,自己从衣柜里扒拉出两件衣裳往身上一套,头发擦干拿带子胡乱一绑,踢搭着鞋子出了门。
梧阳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旁边,手里不知在把玩什么东西,面前的桌子上是满满当当的各样美食:虾仁蒸饺、火腿肠粉、鸭肉大包、桂花糖糕。周建文用力吸了吸鼻子,肚子里立刻就打雷似的响了起来——这毒妇着实心狠,来住这几天,她自己每日山珍海味珍馐不尽,给他的却还依着周府里老太君定下的洒扫丫鬟标准,每餐一菜一汤,又以他伤口收敛需清淡饮食为借口,连半点荤腥都不让碰。憋了这么久,一大早又被浇了桶冰水着实耗费能量,此时见到这一桌吃的哪还能忍得住。下意识就要走过去坐下。
手还没碰到桌子边,凌厉的破空声里,一道银色的影子猛然朝他甩了过来,立即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抽出了一道两指宽的印子,灰尘溅得老高。
梧阳冷声道:“站住。想干嘛。”
周建文立刻僵在原地,视线从那道印子上移到梧阳手中——那赫然是一条柔软坚韧的银色长鞭,泛着光的外表一见便知力道强韧。两股不由战了战:“想吃、吃饭。”
梧阳将手里的鞭子往空气里甩出几朵花,城里铺子定制刚送过来的,用着还挺顺手:“想吃饭啊,那有什么问题,来人啊,给大少爷上饭。”
立即有丫鬟应声端着托盘走到周建文跟前,里面轻轻淡淡简简单单,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你就让我吃这些?!”周建文一愣,随后气得跳脚,脖子上的青筋立刻蹦了出来。
“怎么,不够?”梧阳十分大方的一挥手,“再给大少爷上两个馒头。”
“本少爷才不要吃什么见鬼的馒头!”周建文简直出离了愤怒,“你这毒妇简直欺人太甚!凭什么你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只能吃稀饭馒头?这庄子上随随便便一个下人吃的都比我好!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