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往姜国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整天,总算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小镇,镇子虽小,但还算热闹,辛回拿出为数不多的银子,买了两匹马,又给姜临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
姜临看了看辛回递给自己的衣服,又转头看了看辛回一身已经被撕掉了一大截的黑衣,嘴唇翕动,却没说什么。
辛回看见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于是想到姜临自小锦衣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而自己买的这两套衣裳虽然也算舒适,但又怎么比得上他昔日在姜国王宫里的穿着,想来他应当是从没穿过这种平民的衣裳,这么一想,便开始温声劝道,
“情势所逼,公子见谅,这衣裳虽不华丽,但好在干净舒服。”
姜临拿着衣裳的手一颤,神色倏地僵硬起来,看了辛回一眼,没说话,闷声不语回了自己房间。
辛回摸摸鼻子,自己都这么温声细语的解释了,也不知道这大爷又生的哪门子的气。
在这小镇歇过一晚,第二日辛回一醒过来,便想去叫姜临,只是到了他的房间,敲了半晌的门,却没有人应,辛回一急,推门一看,里头根本就没有人,辛回有些慌了,想着姜临该不会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所以偷偷跑了罢?
第21章 逃亡
辛回见人不在,便于是又急急地下楼问店小二,却都说没看见,辛回便想着要立马找到人才行,便跑着到了后院想着去牵马,却在他们的马前,看到一青衣少年正在喂马。
辛回瞧着那衣裳像是自己昨日给姜临买的那一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缓步朝马厩走去,少年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辛回便这样看到了传闻中风华绝代的公子临。
但见他丰姿隽爽,萧疏轩举,细眉长目,凛凛眉目犹如山水相逢,不过一个回眸,一眼便叫人望进了他那双眸子里,仿若被卷入了一场晴日里的风雪,看得人心头一窒。
彼时晨光斜斜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色若春晓,清雅出尘,一身青衫,不自藻饰,却难掩自然天质,傲然风华,竟让人心中毫无来由的生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诗句来。
辛回看得痴了,喃喃低语感叹了一句:“当真绝色矣。”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说完才惊觉自己这句话有多失礼,姜临是最讨厌别人谈论他的容貌的。辛回低头暗骂了自己一声,再抬头,却将姜临像是没听见一般,又从容地转过头喂马去了。
用过早饭,两人便又开始赶路,有了马自然走的比较轻便些。只是不知是不是辛回的错觉,总觉着姜临似乎在生自己的气,从早上到现在,他便没同自己说过话,也没正眼瞧过自己。
原本两人只是本能地朝着离姜国更远的方向走着,但现下已经暂时脱离了楚国的追杀,总要想个去处才好,于是辛回总算找到了一句听起来不像是搭话的话,
“公子,现下我们往哪里去?”
空气依旧静默着,辛回尴尬地摸着鼻子,原以为姜临还在气着,不肯同自己说话,半晌,却听见清越的声音响起,
“往东边走,去荀国。”
辛回一听便惊了,去荀国,那不是自投罗网么?只是若是自己毫无理由地阻止姜临去荀国,他原本便对自己有着戒备和怀疑,加之他对荀复很是信任,与同在四公子之列的荀缙更是交好,自己劝不动他不说,可能反而会更加不信任自己。
可是若是就这样让他去,等到了荀复的地盘,再想走就难了。
辛回心中万般纠结,反对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又想着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此去荀国至少还有五天的路程,说不定过两日姜临便能与自己亲近一些,到时自己说的话他兴许也能听一两句罢。
这么一想,辛回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姜临,依旧冷着脸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好吧,任重而道远。
两人马行的快,想着天黑以前赶去下一个镇子,便弃了官道,走了一条山路。
这条路少有人走,很是荒凉,可见大家还是很有远见的,这不他们二人刚刚绕到山脚下,便被一伙蒙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瞧样子应当是在姜国遇到的那一伙,楚王派来的杀手。
辛回手按在剑柄上,不过一瞬,长剑出鞘,剑气如练,而那起刺客杀招毕现,一招一势间便能看出是训练有素的,有的使刀,有的使剑,还有的一副流星锤,辛回心中微哂,楚王为了除掉姜临也是煞费苦心。
姜临自小习六艺,功夫还不错,只是少见过这些刺客的杀人手段,原本在酣战的辛回不过一个转头,便看见一支暗器飞向姜临,辛回剑一脱手,剑击落了那枚暗器,自己的后背却受了一刀,辛回连忙一个旋身,好在只是伤到皮肉。
姜临见辛回分心看护自己,脸色一凝,今日总算朝辛回说了一句话,
“不必管我,专心对敌,我尚能应付。”
辛回接过飞回的剑,微微愣了愣,点了点头。可是每当那些刀剑要落到姜临身上时,总有一柄长剑替他格挡住。姜临见辛回表面上没有看着自己,可是分明仔细着自己这边的动静,因此脸色又黑了几分,手中的剑舞得更狠了几分。
一番厮杀,两人渐渐占了上风,云照身为影卫,本就是专司暗杀,应付起这些人来却依旧有些吃力。
眼见便将刺客斩杀殆尽了,不料最后剩下的那一黑衣人拼着一口气,手一挥,便朝姜临飞出了一枚暗器,辛回见状急忙去拉姜临,另一只手将剑掷出,一剑结果了那人的性命,只是手上被那每暗器划破了一个口子。
姜临眼波微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关切地看了辛回一眼,自己身上没被伤到半分,而辛回却是挨了无数刀,且大多是替他挡下的。
辛回见姜临神色不好,忙问道,
“公子可有伤到哪里?”
姜临摇头,又觉得自己的表情太生硬了些,加了一句,
“我无碍,倒是你.....”说了一半,却又住口了。
辛回听他语含关切,柔和了眉眼,摇头道,
“皮肉伤而已,并无大碍。”
确实只是皮肉伤而已,只是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渗着血,身为的影卫的云照,这些小伤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辛回并不如何意。
姜临看着那些伤口,凝眉道,
“我不是让你不必管我么?你前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便又阳奉阴违起来。”
辛回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更无辜地小声辩驳道,
“属下不敢,属下一直以公子之命是从的。”
姜临终究没有忍心责骂,无奈看了辛回一眼,牵回两匹马来,两人修整了一番,便又上路了。
可走了没多远,辛回便感觉手上那个被暗器划破的伤口越来越痛,还带着灼热感,像是火烧火燎一般,辛回不想耽误赶路,低头偷偷看了一眼,见那伤口处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分明是有毒。
就这么撑了两个时辰,辛回感觉眼前的一切竟然渐渐变成了红色,强自压制着,眼前又恢复了几分清晰,原来这毒物竟然最先影响的是眼睛。
可是就在此时,却又遇到了另一波黑衣人,辛回知道自己现在不宜与他们硬拼,可是躲又躲不掉,只能提剑应战,姜临看出了辛回脸色很不好,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便小心护在辛回左右。
眼见不敌,便要撑不下去了,姜临想着看来自己要死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了,还是与一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子死在一起,心中苦笑不已。
辛回堪堪避开一击,便听见耳边响起一阵笛声,悠悠绵长,却又高亢清亮。片刻笛声一停,便又听到一个清亮含笑的男子声音响起。
“哟呵,以多欺少?本公子最看不惯这种下流手段。”
语毕,几支箭矢流星一般飞来,不过瞬间,眼前的黑衣人便已纷纷倒地。
第22章 得救
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一惊,辛回讶然,姜临也是面带疑惑,辛回看了一眼黑衣人身上的箭,黑色的箭羽,箭尾处印着金色的凤凰图样,顿时便有了猜测。
又听一声衣袂翻飞的声音,一袭蓝衣便停在了面前。
落地的是一男子,墨发并未规规矩矩地束好,只束了一半,余下的一半随性地披散着,背后背了弓箭,手中还拿着一支墨玉玉笛,桃花眼,长剑眉,嘴角上挑,天生一副笑颜,此时正双手抱胸打量着辛回和姜临。
辛回看了一眼男子腰间佩戴的凤凰玉佩,又想到方才箭尾上的金色凤凰,便已大概猜到眼前的男子应当便是九州四公子之一的公子殊,燕国国主的次子——燕殊。
姜临却是早便见过燕殊的,不仅见过,早前因为荀缙,二人还用拳脚问候过对方,但当下大家都还是客客气气的,端着公子的尊荣姿态,姜临客气地颔首对男子拱手道,
“原来是公子殊,多谢相救。”
公子殊将玉笛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笑道,
“公子临不必客气,我就是见不得美人落难而已。”
说着眼神飘向了辛回,瞬时又滑了回来,落在姜临身上。
辛回暗自憋笑,看来两人确实是过节。
这个燕殊,听说是四公子中最不正经的,言行轻浮,不爱江山只爱满江湖的跑,平生最爱美人和美酒,最是精通射艺,百步穿杨的箭术为人称颂。
辛回自觉云照这副模样眉眼寡淡,清冷有余,娇柔不足,顶多算得上是清秀,哪里称得上美人,燕殊这是明着暗着调笑姜临是个美人呢。
姜临此生最最忌讳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容颜浓烈炽盛,美过女子的容貌总是被人挂在嘴边,也难怪姜临这般在意。
这么想着,辛回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姜临,果然脸色都黑了两分。而燕殊像是没看见一般,又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挑着眉笑道,
“看来公子这麻烦不小啊。”
姜临也看着地上的尸首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冷,
“他的麻烦恐怕也小不到哪里去。”
燕殊收回目光,又对着姜临说道,
“二位是要往哪边去?若是顺路,我还可捎带二位一程。”
姜临垂了垂眼睑,客气说道,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若是连累公子,某于心难安。”
燕殊扬天而笑,声音舒朗,像是他的笛声一般,朗声道,
“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燕殊怕的事。”
说着便以手抵唇,发出一阵哨声,片刻,一驾马车压着石子路便往这边来了,两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装饰华丽的车,乖巧地停在了燕殊身边。
姜临与辛回骑的马在方才的打斗中,早被那群黑衣人斩杀了。现下两人受了伤,确实需要休息,姜临看了一眼辛回的伤,终于点了点头。
燕殊看着不拘小节,马车中的布置却是十分精致,奢华又不失舒适。
车内空间很大,足够三人容身,辛回原本便中了毒,方才一番打斗已经是强撑着,现下却也不敢放松,且不知这公子殊究竟是否有敌意,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那毒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心脉,整条手臂已经动不了了不说,辛回的眼睛不经完全不能视物了,姜临终于注意到辛回脸色苍白,额上出了豆大的冷汗。
姜临刚想问辛回,便听见辛回半合着眼,气若游丝地开了口。
“公子......”
一句“公子”出口,尚未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辛回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痛醒的,一醒过来便看到一位白衣白裙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正在给自己诊脉,那女子带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通身的幽兰气质确实挡也挡不住。
想到此处辛回很是奇怪,自己不是看不见了么,怎么这会儿又好了,低头看见手臂上插着的银针,辛回才明白过来,应该是这位姑娘的原因。
见辛回转醒,姜临往病榻靠近了两步,面上虽不显,但眼中的担忧却遮不住。辛回想朝他笑一笑,说一声没事,但就是提不起力气。
那女子似乎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对身后的姜临和燕殊道,
“我要替她施诊,你们且先回避。”
燕殊点头,而姜临则是看了榻上面色苍白的辛回片刻后才慢慢出了房间。见姜临很是担心,燕殊劝道,
“放心罢,凤至乃是医圣的亲传弟子,医术闻名九州,可比拟其师,定能手到病除。”
而那位名唤凤至的白衣女子收回搭在辛回腕处的手,声音平静道,
“你中的毒名唤‘嗜光’,无药可医。”
辛回不过刚刚醒来,还没回神,便听见她这句话,有些蒙。
凤至继续说道,
“但我有两种方法医治,我之所以将他们支开,只是因为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命是你的命,所以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若我此时替你换血拔毒,你有三分存活的机会,且必须有人与你换血,换句话来说,需要一个人替你去死,此种方法我也只有三分把握,但一旦成功,便再无性命之忧;若是我施诊替你压制此毒,辅以放血排毒,你至多还能活十年,但其间一定要保持气血平和,尽量不要大悲大喜。”
凤至的声音很澄澈,而且平稳,像是看透了生死的那种平稳,辛回愣了半晌,终于懂了,原来自己不过刚刚找到玉虚便又要死了。
屋子里很静,门窗紧闭,连风都没有吹进半分,只能听见有些重的吐息声音,可是呼吸间却是对生死的抉择。
“我不能赌,十年尽够了,请姑娘为我放血施针罢。”
凤至轻叹一声,似乎早便知道这个结果。
“云照还有一事,还请姑娘帮我。”
第23章 喝药
辛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她动了动受伤的手,还好,手没废,还能动,也还活着。
还来不及细细回忆凤至是怎么替自己医治的,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公子?”
姜临手上抬着一个青花釉的碗,但隔着老远辛回便已经闻到了那股子药味儿。见床榻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姜临愣了一愣,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开口的声音里却含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欣喜。
“醒了?你睡了整整两个昼夜。”
说着,走过去,将手上的药递给辛回。
那药还冒着热气,药味儿浓得很,辛回闻得眉头一皱,很是抗拒这股味道,却还是乖乖接了过来,放在口边时,眉头轻皱,动作一顿,又将碗放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对姜临说道,
“这汤药有些烫,我晾一晾再喝罢。”
姜临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也带了几分了然,
“好,待你喝完,我将碗带走。”
说着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辛回硬着头皮点头,然后两人便安静地坐着,两人相顾无言,就等着辛回晾凉那碗药。
辛回想着自己的毒既然已经压制住,应该不需要喝药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一茬,皱着眉有些苦恼。
“你好些了吗?”辛回闻言抬头,这才看出姜临神色间很是疲惫,不过愣一半刻,便毫无犹豫的点头说道,
“只是还有些使不上力气,不过那位姑娘医术很好,我的毒已经尽数除了去,说起来真的要好好谢谢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