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因为异常时空动荡,魂体完全偏离了原本前行的方向。
在就此灭亡还是得以存活的关键时刻,她紧紧抓住了一线生机,冲入了另一个时空之中,也已然顾不得这不是当年那股神秘力量所帮忙选择的世界了。
刚一进入这个世界,乐远岑就感觉到不妥。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是此间的天道遏制了人练得高深内功的可能。原本以为得以一举凝魂成体的可能性,在如此天道下也完全免谈。
那么受限于如此天道,她要怎么才能获得保护魂体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力量?
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不久应该就能被验证,而要如何解决魂体的棘手困境,也只能缓缓图之。
此刻,乐远岑先在借尸还魂后接受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十四岁,母亲是秦国人,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她随着父亲来到了南方越国境内,父女两人在山野间定居了下来。直到半年前,她的父亲死在了猛兽口下,而原身也死在了一场风寒里。
一般而言,普通人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比如随着年岁增长,人会渐渐忘了小时候发生的大多事情,更是不可能记得每一天经历的一切。
如果极其不走寻常路的借尸还魂了,也别指望能得到原身的所有记忆,关键是要会抓重点。
乐远岑迅速抓住了原身所留记忆的重点,其中最不幸的消息是她真的来到了先秦战国时代。
虽然暂且无从得知这个世界与曾读过的史书所载是否相同,但是已知秦赵两国已经打过了长平之战。据闻秦国名将白起坑杀了四十五万赵国士兵,这一举动让他被加之以战国第一杀人狂魔的称号。
白起的凶名从被狠狠坑了一把的赵国人口中传出,在八卦传播速度不算快的战国时代,却已经传遍了各个诸侯国。
这一凶名也让大多其他国家的人对秦国人产生了些许畏惧之心,认为秦国将领的手段很是凶残。不过,他们没有担忧太久,杀人狂魔白起就死了。纵观白起一生可谓是战无不胜,他不是战死的,而是死于皇命,自尽而亡。
原身对白起的了解来自于父亲。
他们一家三口人原本生活在秦国,而她出生的那一年正是白起死的那一年。
子曾经曰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从春秋到战国,中原地区的战事就没有停止过。三晋逐鹿,加之秦国在商鞅变法后的国力日渐强盛,这一带就没太平日子。
打仗是平常事,男人随时都有被拉去征召去当兵的可能。而在秦国对外战争中,当男人不够用了,女子也会被征召,这个年代并没有女人不得从军的说法。
因此,在原身的母亲去世之后,为了躲避中原的战乱,其父就带着她一路来到了越国。
比起动荡未歇的中原地带,虽然南边的楚、越、吴三国也展开了一场持续百余年的大乱斗,但是吴国已经被越国灭了,尽管楚越之间还有战事发生,可普通百姓却能避开被征召的可能。
因为如今的江南一带还算是南大荒,再往南边走就更加荒了。某些地域与其说是在越国境内,不如说朝廷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去管辖,只是冠以其名。
这也就让南方国家不像有着严格户籍管理机制的秦国,越国无法切实地将国内的绝大多数人口都登记在册,也就让想要逃离战争的人有了喘息之机。
不过,战国年代被冠以了‘战’字,其实并没有绝对安稳之处。
中原地带的人即便想过要逃离战乱,可他们大多也不会付之实践往南边走。语言不通地背景离乡,一路前往南大荒,先不谈路途之中的风险,抵达了南边去开荒,听着也不是享福之事。
人不与人斗,就要与大自然斗。山林之地不易居住,还要时不时被野兽骚扰,若不小心就成了它们的腹中餐。
与宋明年间有很大的不同,战国时期的江南地区还没有后世熟知的那些名胜风景。比如说西湖就还没影,它只是钱塘江地域内武林山水的一部分。欣赏不到人文景观,却能饱览各种奇珍异兽,像是能在江里见到成群结队的白鳍豚。
此等景观,后世不可见。
后世江南地带更不可见的是随便出来遛弯的猛兽。在这个时代,南大荒是它们的地盘,好比说老虎从山林里跑出来吃个把人,这是太稀疏平常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原身的父亲是一名猎户,称得上艺高人胆大,才能带着原身一路来到南边,他却也死在了虎爪之下。在父亲亡故之后,原身没敢继续往山林里猎食,她随父亲习得了打猎的本事,可也只敢杀鸡捕鱼了。
这回正是因为在雨天捕鱼,原身才会得了风寒,而她会这样做是为了救人。
有一个名唤连晋的年轻男子受了伤倒在了原身的家门口。在救起对方之后,巫医开出了药方,其中就说要给伤患喝鱼汤,能够让其加快速度康复。原身常年锻炼体质不弱,恐怕她也没有想到一次淋雨就会要了命。
“天神下干疾,神女依序听神吾:某水鬼非其处所,巳;不巳,斧斩若!”
乐远岑还有些迷糊头昏,她先遇到到了时空动荡,虽说魂魄没有受伤,但进入此身后也无法在瞬间让病体痊愈。这才刚刚理清了原身的记忆,就听到好几道脚步声进了门,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开口便厉声喝道这一句听不太明白的话。
穿越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特别在是先秦时代,诸国之间很多风俗文化都不曾一统的情况下,第一关就是语言关。
乐远岑曾经特意学习了各国文字,由于后世典籍缺失,那种学习总不可能全面,而在战国年间的语言关特指的还不是书面刻字。因为各国各地间的语音各不相同,所以文盲事小,听不懂说不来的可能性极大。
原身从秦国来到越国,这对乐远岑来说是件大好事,因为其记忆里多少留下了各国的语音,但是留有些许记忆与能够切实掌握是两码事。
中原地带有通用语,称其为雅言或夏言。各国的中上阶层都会以此语交谈,而南边的楚越贵族也会雅言,可那与平民百姓无关。特别坑人之处正在于此地是越国。在当今的不少人看来越国话真是南蛮鴃舌,听不懂更是说不来。
乐远岑即便得了原身的记忆,但也将刚才那一句话的发音在脑中滚了几遍,终于听懂了意思。这是请来了巫医作法,巫医让缠着她的水鬼滚蛋,不滚的话就要上斧子劈了。
巫医真的会用斧子劈水鬼吗?
子曾经也曰过,敬鬼神而远之。可是独尊儒术那是汉朝的事情了,战国时期儒家还就是自家吆喝着玩。在这个时代,巫与医不分家,普通百姓信鬼神,也时常请巫医治疗各种疑似鬼怪引发的毛病。
捕鱼淋雨而风寒高烧,这种病与被水鬼缠身很像。
在一般方法医治无效后,那就要上特别手段了。巫医进门后开口第一式是厉声叫出咒语,紧接着就是快快作法。
乐远岑刚要睁眼抬手说话,巫医的动作比她要快。哗啦一下,一盆狗血就冲着躺在床上的人泼了过去。
什么是狗血淋头?!
乐远岑只觉得满鼻子都是血腥味,随即伸手一抹脸,将眼睛口鼻上的血迹都粗略抹去后,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房里来了连带巫医在内的五个人,其余四位都是周边的邻居,正因为乐远岑的清醒而一脸欣慰。只见巫医再眨了眨眼,他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块用布块包裹之物,正想着打开再度向乐远岑投掷而去。
“多谢郑巫,我感觉好了。请务必将神药留于更需要的人。”
乐远岑几乎是用尽了她的语言天赋,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用越国语音说出了这段话。她平生第一次被狗血淋头,可不想遭受二连击了。
老话说得好,人可以没知识,但不能没常识。
常识真的很重要,必须知道战国时期的巫医能够到处混口饭吃。其中有真本事的人也不多,但是大多都必备一件法宝——狗.屎。
狗.屎被各国巫医都公认为驱邪法宝。如同咒语里的动不动对水鬼劈斧头是不多见,但是弄一坨狗.屎往病患身上一扔,或是让病患洗一个掺着狗.屎的药浴,这都是驱邪治病的普通手段。
这就是乐远岑不愿意来到先秦时代的诸多原因之一。历史长河太伟大了,大浪淘沙淘尽了糟粕习俗。如今,她却必须面对很多旧时习以为常,但她一点都不认为可取的风俗习惯,包括会隔着血腥味闻到狗.屎的气味。
这笔账,乐远岑总要与人算一算才行。面前收起了狗屎的巫医不是责任人,引得时空动荡的主因也遥远不可知,那么只能迁怒隔壁房里的病患连晋。
连晋,他最好能经得住折腾,或者祈祷能经得住折腾。
99.第二章
乐远岑顶着一身的狗血送走了邻居与巫医, 她表现得非常健康, 还能隐隐听到远去的几位邻居在说着郑巫作法的本领高超。
郑巫的作法的本领高?乐远岑没有砸人饭碗的打算, 只怕她的医术高过了此世的绝大多数巫医。
至于法术一道,像是这位郑巫所用的法术,是一点都没有让人学习的**。
包括这位郑巫在内,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巫医都是行走的狗.屎, 如果这样形容太伤人自尊了,那么用文雅一些的代称——行走的驱邪法宝。
那么世间有没有真的可以通阴阳, 或是卜测天下祸吉的人呢?此题暂且无解, 只有遇到了才能判断一二。
后世有关诸子百家之学大多都已经失传了,这不仅是因为世人皆知的始皇焚书坑儒, 有关此事中的书,指的还多非百家学说而是六国的相关史书与《尚书》《诗经》等书。书厄多发生在战乱动荡之际, 五胡乱华、安史之乱、靖康之难等等,每一次战乱就有一大批典籍被毁, 后世之人又如何才能窥见先秦的百家之学?
在大木澡盆里, 乐远岑将从头到脚的狗血全都清理了干净, 同时在想着之后要何去何从,第一步是试图在此身中凝出气感。
历经三世后, 她修习过了不同天道下的多种绝世功法后, 而今已经无需再去一味寻找别人创出的武功,已经可以创造出一套最适合自己的武功。这一刻, 她的体内确实生出了一股暖流之气, 运行过奇经八脉汇入丹田处, 缓解了身体的疲乏感,更是使得神清目明。
然而正如事前所料,有一股无名之力从天地之中而来。就算能成为此间第一高手,但是内功的增长被天道所压制,让她无法达到从前的水平,更不谈再进一步。
换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中的人不是不能练出气感,一小部分的人通过艰苦锻炼也可以飞檐走壁,但是那与飞渡悬崖峭壁的轻功相差甚远。
为何会有如此天道?此问也暂且无解。
也许对于世间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深奥到吃饱了撑的疑问。
但是乐远岑想要魂魄健全地前往下一个世界,就必须解答此问,并且找到破解天道束缚之,她隐约有感觉破解之道可能会与气运之术有关。
不过,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
在此之前先要适应战国时代的生活,寻摸一份或者几份适合的职业,起码要能安身立命,再去谈探究天地鬼神之学。不管在此世会遇到何种困境,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她就会坚持找到破天之路。反正在睁眼的第一时间,已经当头淋过一盆狗血。往好的方面想,狗血能够去晦气,就代表此世她已经百晦尽除了。
等洗好澡,厨房里的鱼片粥也能出锅了。
乐远岑从屋内搬了一张案几到院子里,由于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在席子上跪坐,尚未开始使用椅子,只能将案几当矮凳使。否则难道要跪坐在地上,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没有自虐膝盖的喜好。
这般沐浴在江南六月天的正午阳光之下,微微有些晒的日头刚好能让长发快速晾干,一边品尝着不知其名但广为此时人所爱的鱼肉,这种感觉着实不错。再向远处遥望,云雾缭绕之中的青山犹如仙境一般。
一个人能够悠闲地享受着美食,愉悦地欣赏着美景,还欠缺什么吗?
连晋推门而出就看到一幅有些不伦不类,却又闲适静好的美人用餐之景。
他觉得之前很可能是被伤重到迷糊了,原本以为救了他的人是一个涉世未深、不善言辞的姑娘,但现在看来是他判断失误了。“多谢姑娘搭救,还尚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乐远岑听连晋的越国话说得很不标准,还带着北方雅言的口音,她也没有回以绕口的越国话,反倒是记忆里的雅言更易上口。“在下乐山。你总算是能起身了。”
说来也巧原身正是叫乐山,父亲是乐翟。
乐远岑正是通过了原身记忆里接触过的人名称呼,确定了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是她知道的正史世界。正史之中的春秋战国时代,姓、氏、名、字的称呼使用依照场合各有不同,但此间却没有太过繁复的讲究。
何况此间虽无法练得高深的内功,但应该还尚存一些运气功法,并不似正史的世界。不过谁又能分得清楚是正是野,她曾走过的世界也谈不上正史所载,却比那有趣得多。
乐远岑没有在连晋出门时就看向他,这会等人走到面前才上下扫视了他一番。承接刚才她的无聊之问,当人享有了有了美食与美景,其实还缺一位美人,美人能做很多事,比如说弹弹琴或是谈谈情。
依据原身从北到南地的经历,可以知这个年代各国人的大致衣着相貌情况。连晋应该不到二十岁,相貌俊美还有着一份桀骜之气,并且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乐远岑不介意大胆地猜测,连晋是身受重伤跑入了村子里,而这个村庄住的人不算多,每户人家相隔也比较远,他为何偏偏倒在了原身的院前?难道一眼看出这里风水好?
所以说连晋是一个聪明人,在重伤之下能判断出谁会尽力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