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只听对方说了姓名与自称是一位剑客就尽力去救他了,何尝不是因为一面之缘而产生了好感,但是原身已经去了。
乐远岑是有与美人谈情的打算,可要谈的是怎么让他还了这笔被洒狗血之债。
连晋看着但笑不语的乐远岑,他直觉上感到些许不妥,但还未想到如何回答最好,肚子却是先一步叫了起来,这让他有些尴尬,有些想要笑着揭过。
“你饿的话,厨房里有鱼片粥,可以随意盛。”
乐远岑没有半点为连晋盛菜端饭的打算,正是因为这几条鱼,原身持续高烧了一天一夜死了。可惜原身没有留下任何遗愿,也许是有连晋康复原身生前的渴求。但对乐远岑而言,等人醒过就算完事了,至于对方想要更多的帮助,那么就要请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连晋到底没有学着乐远岑搬出一张案几坐在院子里进食,等在屋里用完了两大碗鱼片粥觉得稍稍恢复了体力,也理清了要怎么继续谈话。
当他再度来到院子,对着还在远观青山的乐远岑说到,“乐姑娘,多谢你的救治之恩。我从中原而来,除了一身剑术是身无长物,就怕无以为报。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地方?”
“你怕无以为报?”乐远岑低笑出声,她不会让任何人无以为报。“听说剑客都讲究点滴之恩涌泉相报,你大可不必为怎么报恩而苦恼,这不利于伤势的康复。你是被熊掌所伤背部,如今正值炎炎夏日不利于伤口康复,想要痊愈起码也要半个多月,既然已经住下了,总要痊愈再离开。这两天你也该听闻我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所以这段时间帮我做些小事就行了。”
春秋战国年间并未太多的男女大防之说,就算已经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也不过说说而已。即便是在正史之中,这个时代的男女交往也很自由开放,婚前行和谐之事也不少见,所以孤男寡女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会引得太多的非议。
连晋原本压根就没为在何处养病而忧心,但此刻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他很可能选错了救命之人,可是又不想换一个地方住,只因在越国要找到会说雅言的人太难了。
他从中原而来到百越之地,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打听到了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宝剑的下落。他作为一位剑客当然想要谋得宝剑,即便那不是欧冶子所铸,若是出自其门下的干将莫邪所铸也很不错。
然而,百越之地比连晋想得还要凶险,在没有当地人引路的情况下,进入山林之后就遇到了不只一头猛兽,先是遇到了狼群,在逃命之际又是撞上了黑熊。
幸而,在后背重了一击熊掌之后,他一剑此中了黑熊的眼睛,借力劈掉了半张熊脸,这才能逃了出来。
既然已经遭此一劫,那就必须找到藏于深山的宝剑。
连晋知道这两日乐远岑身体不适,都是另外几位邻居来照顾他们两人。他如此想着就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应该尽力的,请乐姑娘直言。”
“请先把碗起了,再有就是把衣服补一补。此地僻远根本没有成衣铺子,而家中仅有一些家父留下的旧衣服,皆是有些破损了,只能委屈你讲究一下,我一会就把衣服与针线给你送去。这些都是小事情,一定不会难倒你,对不对?”
乐远岑没想等一个回答,她一手将案几提回了房,也不管连晋会有什么表情。
不论连晋在外是什么身份,或是将会成为什么人,在这里他就是个打杂的命,想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做梦。
连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这与他想象的养病生活完全不同,从北到南,还真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使唤他。不过报恩的话已经出口,这会也收不回来了,何况要他做的还真是小事。
他不是没干过活,在拜师学剑的时候总要做些杂活,比如说劈柴挑水。只是他完全没有学过缝衣服,缝得七零八落怎么办?倒是洗碗看起来不难,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没过太久,厨房里就传来了陶碗碎裂的声音。
听到陶碗碎裂的声音,几乎能够猜测连晋挫败的神情,像他那般桀骜的聪明人不喜欢失败,哪怕是小事上的失手也会让他郁闷。
有句很不厚道的话,人的快乐往往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乐远岑并不常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但眼下不妨以连晋的郁闷为乐,谁让连晋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而她能怀着越发愉悦的心情,开始翻查确认现下所有的一切可用之物。
其中一些各国的流通铜制货币,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块楚国的郢爰,也就是一块金饼。在原身的记忆里这块巴掌大的郢爰是父亲的遗物,她仅是留作纪念,从来没有打算使用,或者说也是无处使用。
乐远岑却是知道诸侯各国里因为楚国盛产黄金,故而楚国制造的黄金货币最多,分为方形与圆形两种。那是一种称量货币,在使用之时称量而切割初所要交易的分量。
尽管已经铸造出了郢爰这种黄金货币,但是战国诸国都是以各式的铜币为主,金块仅在国间礼聘、游说诸侯、国王赠赏、大宗交易才会使用。
乐翟是从哪弄来的郢爰,难道会是捡的?那么边上这一把老旧的机关弩也是捡的吗?原身只记得乐翟以其杀过猛兽,仿佛这把老旧的弩真的是平常之物。
然而,乐远岑曾在朱停处见过精巧的机关术,这把虽然弩已经损坏了,但仍然能看出它本身工艺的精密之处,它绝不是一般的猎户常用武器。
乐翟死于虎口之下,他并未给原身留下遗言。所留之物仅有一些旧衣服,还有就是一些捕猎的武器,那些武器都是来了越国后买的,没有其他的特殊之处。
如果说从北方带来的东西,除了一块郢爰、一把老旧的弩,就是一把小刀。
在早年间竹简上的字是用刀笔刻的,而到了战国已经开始使用毛笔与特别的墨在竹简上书写,人以刻刀来削去那些写错的字。
乐翟留下的小刀外形就像是一把除去错字的刻刀。刀柄与刀身是一体的铜制,刀柄已经处被磨得很圆滑,刀身上还见一个翟字。
刻刀本是常见之物,制式大小多少有些不同,仅仅看外观很难说这把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乐远岑已经有了一些怀疑,看来原身的记忆并不太靠谱,乐翟显然是一个秘密的人,却没有将这些告之女儿知晓,他仅是锻炼了女儿的捕猎技能,让女儿能够活着不被而死。乐翟也不曾与原身多交流,让她一直都保持着涉世未深的性格,更是有些寡言少语。
一旦有所怀疑,那么原身所留的记忆也就做不得准了。
乐翟到底为何要离开秦国,为何要与女儿隐居山林,甚至是打算余生都在此度过?有一点,原身的母亲是秦国人,她却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地方人。
乐远岑将这把小刀收入怀中,她收起了疑惑的表情朝着连晋的房间而去。既然原身的记忆不靠谱,那就与连晋随便聊聊,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了。
那一头,连晋终是打起万般精神力求不再敲碎余下的陶碗,当他成功将其清洗干净返回房间时,刚刚才松了一口气就见乐远岑无所事事地走了过来。这人此种悠闲的姿态与他的心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连晋忍着一股郁气问到,“乐姑娘,你是来指点我缝衣服吗?”
他更想问的是,什么时候他连让女子帮忙动针线的魅力也没有了?
乐远岑笑着摇头,“别开玩笑了。人无完人,我不擅长针线,这是特意来向连兄学习的。再说动针线比较枯燥乏味,我来陪你随便聊聊,你也能不一个人无聊,就是要千万当心别扎着手。”
连晋快要保持不住浅笑了,知道他会扎着手就别来添乱!
100.第三章
连晋没有缝衣服的经验, 当他憋着郁气第一次开始做针线活, 想要不戳到手指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不把那些破损之处补好, 就是要顶着大洞小洞出门。
在打补丁与破洞装之间, 他只能勉勉强强选择了前者, 更是下定决心, 等一找到了宝剑就立即离开百越这个荒凉之地, 说什么也不想再回来了。
人在郁闷的情况下, 大多不能一心二用,也就比较利于套话。
乐远岑正是借着此机向连晋询问了外面的局势, 远的不提就说脚下这片土地,原身的记忆果然有些欠缺,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原身记忆中的楚越似是仍在不时交战中, 可其实楚国已经攻占下了越国。越国的残部向更南方退去形成了百越, 虽然还能称为越国,但百越的国力与当年越王勾践所治下的越国并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乐远岑曾经阅览过有关战国时代的书籍, 但她又不是搞编年史研究, 不可能把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准确到每一年,至多知道大概能够给当下做个参照。
再鉴于所处世界不同, 谁知道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即便是参照也只能信五分。世上的人与事因为大大小小的际遇不同都会有改变的可能,又怎么能若一味地固执认为与既定印象相同?
也许连晋是意识到了乐远岑是在故意气他便于套话, 他说着忽而转了话题, “听说昨天夜里星陨如雨, 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个年代可没有一起去看流星雨的雅兴,人们往往认为天上的星辰变化是在昭示地上会有大事发生。
乐远岑已经无法断定流星雨仅仅是一般的天文现象,当她经历与知道得越多,越是觉得未知之事变得更多,也越明白人类的渺小。
昨夜恰是原身濒临死亡,乐远岑的魂体受到了时空动荡之时,天外的时空波动与地上之人看到流星雨可能会有时间差,那么流星雨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连兄,你是一位剑客又不是大巫,怎么关心起贼星陨落了。”
乐远岑也转移了话题,她总不能与连晋讨论天上落下流星雨是不是会砸死人。陨石坠地的几率很低,刚好砸到人的概率也很低,特别是在人口并不算多的战国年间,谁被如此砸死,真的能上诸国八卦的头版头条了。“你伤好之后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去山间赏景?”
连晋顺势说出了他的渴求,“我此行来到浮玉山是为了求剑,但山脉绵延千里难以确定宝剑所藏之地,正想请乐姑娘帮一个忙,可否帮我指路一番?听闻藏剑之地的四周密布铁木,还能听到瀑布轰鸣之声。你是否听闻过山中有哪处与其相似?”
两人所在的村庄正在浮玉山之侧。依据原身从前与乐翟进山的记忆,符合这两点的地方该是在半山腰,而那已经算是深山之中了。
乐远岑不会去嘲笑连晋仿佛在大海捞针地寻找宝剑。从春秋至战国,吴越之地的铸剑术闻名于世,以欧冶子与干将莫邪最广为人知,其所传下来的十把绝世名剑是很多剑客的毕生所求,为此不惜冒生命的代价。
只不过,她为什么要陪着连晋进入深山?山林多风险,野兽常出没。而今身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难道说是为了一把宝剑,才在没有宝剑的情况下进山冒险。
“铁木多生长于半山腰处,山里的瀑布少说也有二三十处。恕我直言,运气好的话也要找上一年。”
乐远岑却没有直说不进山,只是表露出了犹豫不决。
其实,她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偏远的村子里,总要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机遇,而谈及如何安身立命,郑巫已经做出了示范,巫医是一个到处都能混口饭吃的职业。
巫医分为官方与民间两种。官方混了一官半职称为宗祝或者卜尹,暂且没有听闻有女子任职。民间再分为三种,邑巫、私巫与游巫,像是郑巫这样在民间跑单帮的游巫占大多数,私巫则是供职于某一贵族的专属巫师。
邑巫则有些特别,他们虽然出身民间,却是在某个地区有着极大威望的大巫,能比肩官方的卜尹,自然也就能混迹于诸国的高层之间。
巫医混得是好是坏,与出身背景固然有关,但也要有些真本事才行。
乐远岑接受不了做一个有味道的巫医,即便要做巫医,她也想要以真本领救治病人,可她很了解盛名所带来的利弊。好处是能接触到各国各阶层的人,因为人大多都想活得健康。坏处则是没有一定的权势,有着活人命的本领指不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要如何做巫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管怎么样,进山看一探各种草药的分布却是必行之事,不用来为别人治病,也要给自己留些备用药,所以与连晋一起去山里走一遭也不是不行。
连晋见乐远岑有些犹豫,他停下了缝衣服的动作,亦是犹豫了片刻才透露了另一条线索。“藏剑之地还靠近一处绝壁,绝壁上极少见草木生长。这种地方在浮玉山里应该不多吧?”
“绝壁?”乐远岑闻言忽而与原身记忆里的一处对上了。
某一处绝壁山岩,其上有瀑布奔流而下,不知为何四周少见野兽出没,沿着那处瀑布水势的高度向上推算,上方就该是在半山腰处。
可是,乐翟嘱咐过原身最好不要去那里捕猎,理由则是反常即为妖,就怕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存在。
乐远岑朝着连晋点了点头,乐翟说不能去的地方引得了她的好奇,说不定去了能一探乐翟想要隐藏的秘密。“是有那么一个地方,我只是听说过大概位置,那里的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你放心,我会护你安全的。”连晋当即就微笑着承诺了,他绝不能错过一丝找到藏剑之地的可能。
“你先安心养病,总要等你伤好再进山。”
乐远岑也只是笑笑,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从来不信如此轻易的承诺。也许在人出承诺的那一刻都怀着真心实意,但是世事无常,与其听对方怎么说,不如看对方怎么做。
在连晋养伤的一两个月里,乐远岑也要尽全力提升武功,不仅是内力,更要尽快让此身适应各种招式的运用。
这个时代不易得好兵器,院里所留的几样捕猎用具也多已破旧损坏,砍柴用的劈刀也已经钝了,就剩一张弓还能使用,不过箭支都是自制的削尖木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