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使劲吸吸鼻子,做出一幅轻松的样子:“我想好了,若是一定要成亲,就找个性子软的,然后我纳上一院子的小妾,把小雅藏在里面,小妾又不用出门应酬,我把小雅名正言顺藏在后院里,别的女人我碰都不碰,只和她一个人生儿育女。”
秦珏看着他,愣了半刻,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让小雅给你做姨娘?你问过她吗?她答应吗?”
沈砚的脸垮了下来,摇摇头:“我哪敢告诉她啊,我若是说了,她肯定不会答应,可是总会有办法的,要不你让罗小姐劝劝她?”
秦珏转身便走,边走边说:“你不要拉我下水,罗小姐不会劝她,只会再也不理我了。”
看着秦珏远去的身影,沈砚抓抓头发,我怎么就拉你下水了?
转眼便到了五月十六,杨树胡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
霍英是罗锦言的保人,自是不能再给罗绍做主婚人,罗绍原是想去请自己的顶头上司庄渊,被张谨拦住,最后请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傅磊。
当然,傅磊能来做主婚人,给的是张谨的面子,不关罗绍什么事。
罗锦言得知是傅磊做主婚人,很高兴,越发觉得父亲能和凤阳先生结亲,真是一件好事。
历朝历代,能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却又受天下读书人推崇的凤毛鳞角,张谨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人。他是公认的当世大儒,也是一代名臣,更是令皇帝另眼相看的人。
罗家没有世家大户的规矩,一切都按乡间习俗,张氏听说过没有反对,笑着应允,三天回门后,就和罗绍一起,带着罗锦言回了昌平。
天没亮就出发,到达昌平时已是傍晚时分,次日一早,罗绍带着张氏给列祖列宗敬香磕头,张氏又于次拜了李氏牌位。分宗以后,罗家三房只有罗绍和罗锦言父女二人,也没有族中长辈,但按娶李氏时的先例,请了罗家二房的两位老祖宗做了见证,给张氏上了祖谱。
张氏第一次来昌平的庄子,很是好奇,得知这里有暖房,便对罗锦言道:“下次再来咱们多住些日子。”
罗锦言问道:“太太也喜欢种花吗?”
张氏笑道:“喜欢,我在娘家时种了很多花。”
罗锦言眼睛亮了起来:“那改日让常贵去给您搬过来吧,东跨院还空着,若是您院子里摆不开,就安置在东跨院,侍弄花草的丫鬟婆子也能住过去。”
张氏摇头:“不用了,花花草草全凭自然,随心所欲,它们一直养在荷花池那边,已经习惯了,就让它们留在那里吧。”
罗锦言心中微动,便想起师母陈娘子,陈娘子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的花花草草。
陈娘子和张氏,两人对花草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但全都是率真随性的女子,罗锦言都很喜欢。
见她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张氏觉得很有趣,也不过几个月没见,这小姑娘就如明珠拂尘一般,不但身材愈发玲珑,而且一颦一笑都美得心惊肉跳的。
“惜惜,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秦玉章若是娶了你,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张氏爽朗地开着玩笑,被身边的丫头拽拽衣袖,自家太太随性惯了,哪能和女儿这样说话的。
罗锦言假装没有看到,她一本正经地对张氏道:“做梦还能笑醒吗?我没见过。”
张氏怔了怔,随即强忍着笑,对罗锦言道:“走啊,咱们去看看暖房里都有些什么花。”
到了晚上,张氏就把今天的事说给罗绍听,罗绍也笑了,对张氏道:“惜惜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就是一个人玩儿,一来二去,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家里没有女眷带着她,她便很少出门走动,以后你多带她出去逛逛,只管到帐上支银子便是。”
张氏轻轻叹了口气:“秦玉章已经及冠了,会试之后,秦家想来就要和咱们商量成亲的日子了。”
罗绍蹙眉:“我正想和你商量,难得她和你相处得好,我想让惜惜在家里多留几年,她还小,晚上几年再生儿育女才好,玉章那里我去和他说。”
张氏闻言用团扇掩了嘴笑得不成,笑得罗绍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这才笑着说道:“有个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和我在一起,我是求之不得,就怕秦玉章不高兴。”
罗绍不悦:“你真是小看玉章了,那孩子极是懂事,一定会赞成。”
第二五八章 绮霞聚
又过了几日,白九娘把冯雅欣接进了杨树胡同。
罗锦言对前世的沈砚一家子都很膈应,连带着对秦珏给她找的这个大麻烦冯雅欣也没有好感。
她原是连见都不想见,可是也知道不能太过冷淡,否则丫头婆子们就该狗眼看人低了。
她让白九娘把冯雅欣带到面前,只看了一眼,她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红颜薄命。
人的命,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冯雅欣生了张容长脸,弯弯的柳眉,一双杏眼波光潋滟,再配上雪肤红唇,脂粉未施却难掩天生丽质,荆钗布裙穿在她身上,就像是新鲜的樱桃装在粗瓷碗里,掩不住的丽色艳光。
白九娘领着冯雅欣曲膝行礼,便笑盈盈地对罗锦言道:“这是我的远房亲戚,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听说我在小姐这里做事,便来投靠了。”
罗锦言颌首,对冯雅欣道:“叫什么名字?可曾读过书?会写字吗?”
冯雅欣半垂着头,轻声道:“奴婢在娘家的名字不足一提,还请小姐起个名吧,倒是读过几本书,会写几个字。”
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悦耳。
罗锦言嗯了一声,想了想,道:“你就叫绮霞吧,我要为亡母抄经文佛前供奉,你既然会写字,以后别的事都不用管,就专心致志抄写经文吧。”
冯雅欣躬身应是,举止从容,不卑不亢。
罗锦言暗暗叹了口气,老骁勇侯夫人福润县主,在这个准孙媳身上没少费心思,冯雅欣的举手投足比起赵清仪更显雍容。
她让夏至把后罩房里的另外一间收拾出来,让绮霞和白九娘同住,并且叮嘱夏至,绮霞的月例和穿用,都从她的帐上走,按一等丫鬟的例银,又拨了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侍候笔墨。
后罩房里原是住着两个粗使婆子,白九娘来了以后,那两个婆子便搬到别处,后罩房里只住着白九娘和两个丫头,空出的两间屋子堆放的都是罗锦言的嫁妆,现在绮霞搬进来,那些嫁妆又要挪地方了。
西跨院里又是搬东西又是收拾屋子,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张氏想不知道都不行。
如今她管着府里的中馈,罗锦言屋里添人的事她是知道的,听说是早就定下的,她便没有过问。
这会儿听说正在往前面的几间空屋里搬东西,便打发青萝去看看,问问大小姐要不要帮忙。
青萝和紫藤都是罗绍屋里的,张氏刚嫁进来时,见她们二人长得如花似玉,还以为是罗绍的通房,一问才知道不但没有收房,而且拿的都是粗使丫头的月例,她便对罗绍更加敬重了几分,把这两个丫头收在了自己身边。
青萝和紫藤还以为新太太进门后会拿她们开刀,没想到这位太太对她们这样大度,两人做起事来也就更勤快了。
青萝很快就回来了,对张氏道:“大小姐说都安顿好了,她屋里的东西这会儿搬到前院去了,正好和新送来的家什放在一起。”
张氏点头,便问起新来的丫头:“是白九娘的亲戚,也会武技吗?”
她自幼学武,白九娘是个中高手,她便高看了几分。
青萝摇摇头,道:“那倒是不知道,小姐要给先太太抄经供奉,这位绮霞姑娘字儿写得好,就让她专心抄经了。”
如今整个府里都知道,先太太是指的罗绍的原配李氏。
事关李氏,张氏自是不能再问,但得知这个绮霞十八、九岁年纪时,她还是皱起了眉头。
惜惜虽然聪明,但毕竟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很多事情怕是不懂。她屋里的丫头都是要陪嫁过去的,夏至是从小侍候的,为人精明,摆明是要做管事嬷嬷的,这倒也罢了,怎么这个时候又弄进一个十八、九岁的大丫头啊?
且,绮霞还是白九娘的亲戚,白九娘就是秦玉章送过来的人。
秦玉章的鬼心眼要多少就有多少,该不会是把自己看中的女子送过来,留着以后做通房吧。
惜惜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啊。
张氏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提醒罗锦言。
那天风和日丽,她请了女说书的,叫了罗锦言过来,两人磕着瓜子,坐在紫藤架下听说书。
今天讲的书是如今坊间很火的一个话本子,说的是高门大户的太太,无意间救了一名孤女,当女儿一样养在身边,没想到这个孤女却是狼子野心,设下重重毒计,使得老爷休了原配。
张氏边听边拭眼角,罗锦言瞟她一眼,却看不到半滴眼泪。
她暗暗好笑,继母是要对她进行宅斗教育吗?
她让雨水给那女说书端了碗酸梅汤,趁着女说书喝水时,对张氏道:“这位太太也是想不开的,干脆给老爷纳上十房八房颜色好性情差的妾室,然后自己别院而居,让老爷掏银子供着她,让那群狐媚子自己斗去。”
张氏抚额,一群颜色好性情差的妾室,没有正室管着,老爷又是个拎不清的,到时中馈没有人管,不出两年家里也就乱套了。
这时,罗锦言又接着说道:“待到乱得一团糟时,老爷定然也烦了,到时再叫人牙子过来,把这群狐媚子连同那个孤女,全都发卖了。“
这番话若是个妇人说的倒也没有什么,偏偏是罗锦言慢悠悠带着童音的腔调说出来的,那就让人有点忍俊不已了。
张氏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主意真是爽。
女说书见太太小姐心情好,便也陪笑凑趣:“还是太太教得好,小姐年纪轻轻就是贤良淑德,以后主持起中馈来,定是样样拿手。”
罗锦言眨眨眼睛,这女说书的估计耳朵不好使,她都这样说了,还夸她贤良淑德。
张氏看看女说书,又看看罗锦言,直接笑到肚子疼。
到了晚上,她才想起来,今天原本是想借着书里的事,教导罗锦言长个心眼,别让秦玉章给哄弄了,怎么到头来她除了笑得脸都酸了,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她又想起罗锦言一本正经说话的小模样,于是又笑了起来。
罗绍进来,看到张氏在笑,不明所已,也跟着一起笑。
张氏斜睨他一眼,笑着说道:“瞧你傻乎乎的,怎么就生了那么个有趣的女儿呢?”(未完待续。)
第二五九章 话平安
夜半,秦珏猛的睁开眼睛,身体一隅斗志昂扬,似有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叫嚣着要直捣黄龙。
梦中的罗锦言媚眼如丝,乌黑的长发洒在大红的鸳鸯枕上......
秦珏坐起身来,从里到外就像着火一样,他索性下了床,值夜的清泉睡得很轻,听到动静就醒了,秦珏对他说道:“去提两桶凉水进来,服侍我冲个澡。”
“凉水?那可不行,灶上有热水,我这就去提。”清泉忙道,若是让管爷爷知道他给大爷用凉水洗澡,饶不了他。
秦珏火烧火燎,没等清泉出去,就挥挥手道:“不用了,你睡吧,我出去走走,别让人跟着。”
“哦。”清泉答应着,没敢跟上去,心里却在嘀咕,昨天扫红从杨树胡同回来,说罗小姐让大爷专心温书,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大爷怎么就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觉了?
秦珏走出含翠轩,夜里巡逻的人就发现了,看到是秦珏,没敢惊动。
六月的天气,也只是到了晚上才有一丝清凉,秦珏拔腿跑了起来,一直跑到湖边。
这半年里,明远堂大修土木,池塘也由原先的一个小池塘,变成了湖泽,又在不远处挖了一个小的,种了荷花。两片水泽中间建了一道花堤,种了绿柳桃花。得知要在这里种桃花,采办花草的人还以为单子上写错了,桃花是飘零之物,是以大户人家很少有在院子里种桃花的。
秦珏来到湖边,这里是活水,月光洒下,波光粼粼。秦珏想都没想,噗通一声跳了下去,带起几声蛙鸣。
巡夜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大爷投湖了,他们要不要救呢?
好在秦珏很快便从湖里探出头来,湖水清凉,他身上的躁动终于平复下来,他仰头看向空中的半轮明月,第一次感觉月光也是旖旎的。
他索性在湖里游了两个来回,这才纵身上岸,带着一身水珠,湿淋淋地回了含翠轩。
护卫们松了口气,若是大爷整晚歇在湖里,他们就要在湖边喂上一晚上的蚊子。
但好日子没过两天,秦珏半夜又下湖泅水了,之后这便成了明远堂的常事,有时隔上两三天,有时是连续几天。
偶尔被起夜的粗使婆子看到了,便私底下说了出来:“大爷这阵子晚上都去泅水,啧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没过两天,护卫们便从湖边的太湖石后揪出一个丫头,按秦珏的吩咐,按在湖里灌了一肚子水......
杨树胡同里终于传出好消息,霍星考了浙江乡试第八名的好成绩,中了举人。
霍星是罗绍的弟子,他能中举也同样是罗家的喜事。
但也同时收到了李青风的来信,李青越又一次落第,但廖云高中了江苏第二名。
李青越第二次落第,让罗绍和罗锦言都有些遗憾。李毅的心愿,就是家中也能出个进士,可现在看来,依旧是遥遥无期。
六月底,霍星回到京城,次日便来见罗绍,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早有打算,霍星前脚刚到,秦珏就来了。
在罗绍看来,他和秦珏虽然没有师徒名份,但却有师徒情份,且,秦珏又是准女婿,因此,他觉得留霍星用饭,让秦珏做陪没有什么。
但他很快就感觉到霍星眼中一闪而逝的那丝不自然,好在秦珏不知道当初霍罗两家曾有意定亲的事,谈笑风生,落落大方。
用了饭,三人坐下喝茶时,罗绍问霍星:“你和祖父和父亲商量了吗?八月下不下场?”
现在距离八月的秋闱只有一个多月,如果要下场,早就开始报名了。
霍星用眼睛的余光瞥一眼秦珏,这才说道:“今年的乡试和会试间隔太近,我的把握不大,还是等下一科吧。”
罗绍颌首,道:“此举甚好,下一科更加稳妥。”
霍星在心里微微叹息,祖父和父亲都是想让他再接再厉,参加今年的秋闱的。
但是他听说秦珏今年也会下场,便决定再等一科。
他不想和秦珏一起下场,一较高下,他知道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文章比不上秦珏,他不是输不起,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那赤|裸|裸的名次差别。
梁汾一案牵连甚多,因为他是吏部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吏部很多人都被锦衣卫盘查,到了七月末,罗绍也被锦衣卫从衙门里带走了。
远山跑回来送了信,焦渭一听,立刻给张府和明远堂分别送信。
罗锦言陪着张氏坐在炕上,夏至从外面进来:“太太、小姐,亲家老太爷和秦大爷一起来了,这会儿正和焦师爷在前面厅里商量对策,说是事情急,亲家老太爷说,这会儿顾不上,让太太和小姐不用过去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