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招用得太高明了,罗锦言搬出老祖宗来,你总不能还要想方设法让人家违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吧。
周夫人只好把马夫人夸成了世上最慈祥的婆婆,高家两位太太是世上最贤惠的妯娌,而高家那位三公子,更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罗锦言安静地听着,不住地叹息,唉,真是可惜啊,我家大姑娘没福气。
送走了周夫人,立春就把嘴角瞥了起来,对罗锦言道:“那位高大太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看马夫人的眼光没有儿媳对婆婆的敬重,哪有周夫人说得那么好。”
罗锦言轻摇团扇,把刚才周夫人说过的话重又回忆一遍,高蕴也真敢想啊。
高蕴既然这样想了,必然是与幕僚们商议后的决定,也就不会轻易罢休。
来提亲的周夫人,也不过就是试探而已。
第八四九章 品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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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言想起高蕴是杨善宗的弟弟,罗氏女又是经他之手送进宫的,她便说不出的膈应。
她带着三月去了甜井胡同。
三月自从断奶以后,就有点瘦,虽然还是白白胖胖,可比起以前的小胖子是差了一些。
罗锦言很心疼,可童王氏已经没有奶水了,罗锦言甚至想过再寻位乳娘进府,专门给三月喂奶,好在最近三月吃得多了,罗锦言渐渐放下心来,也就把再让三月继续吃奶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到了甜井胡同,罗锦言还没有下车,跟车的黎婆子便跑过来,道:“大奶奶,大爷比您还早到一个时辰呢,这会子去了钱老府上。”
下了马车,果见秦珏的官轿停在胡同口。
罗锦言径直去给叶氏问安,元姐儿正陪着叶氏吃樱桃,旁边还有一只打开的匣子,装着十八只泥人,均是脑袋能颤微微晃动的那种。
几个孩子中,只有元姐儿喜欢吃樱桃,可这个时候樱桃还没有上市,偶尔有卖的,也要卖到二十两银子一斤,装泥人的匣子是泥人张的,这十几个泥人做工精致,一看就是泥人张的贵货。
叶氏亲手用小银刀把本就很小的樱桃切开,喂给三月吃,对罗锦言道:“你们两个是约好的?这都是玉章买来的,我尝尝就行了,元姐儿也吃不了这么多,你给豫哥儿带些回去。”
罗锦言笑着答应着,把元姐儿拉到身边,问道:“泥人是你找爹爹要的?”
元姐儿摇头,谁知道爹爹今天怎么了,不但给她买来樱桃和泥人儿,还答应带她去茶楼里听说书。
罗锦言边吃樱桃,边陪着叶氏聊天,说起鸿雁成亲后的事,叶氏道:“昨天来给我问安了,我看她像是胖了一些,看来在林家过得是舒心的。”
罗锦言笑道:“林丛脾气好,林娘子也是温温柔柔的,鸿雁嫁过去,肯定过得舒心。”
婆媳俩正在说话,外面传来问安声,便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道:“大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秦珏自己撩帘进来,三月张着小手叫着爹爹,秦珏把他抱起来,高高地抛起来,三月乐得咯咯直笑。
秦珏放下三月,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元姐儿说:“你带弟弟到院子里玩儿。”
这就是大人们有话要说,不想让她们听到了。
元姐儿没说话,牵着三月默默地走了出去。
丫鬟们跟在她们身后,鱼贯而出,候在庑廊下等着差遣。
元姐儿可没有豫哥儿那么好奇,她懒得听墙角,带着三月回了自己的工房。
屋内,秦珏对叶氏和罗锦言道:“刚才我去找过钱老,请他和展二鹏一起离开京城,钱老已经答应了。”
叶氏和罗锦言俱是大吃一惊,叶氏道:“钱老年势已高,他舍得离开京城?”
秦珏道:“钱老说京城原本也不是他的家,如今孙儿去了江南,他孤家寡人去哪里都行,只要南边住着舒服,他没有异议。”
罗锦言松了口气,难怪你又是买樱桃又是买泥人的哄着元姐儿,原来是你要把元姐儿的师傅送走了,担心女儿不答应。
她问道:“那奇巧馆呢?”
秦珏道:“我已经把甜井胡同这座宅子的房契改成钱老的名字了,他去南边以后,他的这些宝贝仍然留在这里,不过钱老也提了条件,让元姐儿代他打理奇巧馆。”
罗锦言啼笑皆非,这老头也真能胡闹,元姐儿还不到六岁,怎能给他打理奇巧馆?再说当爹娘的也舍不得啊,还不就是要让我们给你雇工匠,不让奇巧馆断货吗?
她笑着问道:“你答应了?”
秦珏也笑了:“我能不答应吗?我现在就怕元姐儿不答应。”
元姐儿正在兴头上,师傅走了,她肯定不高兴。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元姐儿很平静,不哭不闹,慢吞吞地对父母说:“钱老要去做火炮吗?”
“你知道?”罗锦言吃了一惊,钱万该不会把这事告诉元姐儿了吧?
元姐儿点点头:“我早就知道,我就是不说。”
秦珏和罗锦言陪着叶氏用了晚膳,到了掌灯时分才回到明远堂,罗锦言这才有时间把周夫人上门提亲的事告诉了秦珏。
秦珏愣了一下,问道:“这是高蕴的主意,还是马夫人瞒着高蕴自做主张?”
话一出口,他便自言自语地摇摇头:“儿女的终身大事,马夫人怎能不知会高蕴?这还是高蕴的主意,这个不知所谓的蠢货。”
说到这里,他的火气就上来了,怒道:“他以为他做了首辅就能妄想娶秦家女儿当儿媳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屋里的丫鬟们还是头回听到秦珏说脏话,吓得不敢抬头,罗锦言也皱皱眉头,她知道沈砚满口粗话,可秦珏却并非如此,今天这样说,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她让屋里服侍的全都退下去,这才对秦珏道:“行了,我已经回绝了,你也不要生气了。”
秦珏哼了一声,脸上的线条依然绷得紧紧的,因为这是在卧房里,当着罗锦言,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火,心里却把高家杨家的列祖列宗骂了一个遍。
“他既然能让人来提亲,又怎会被你的几句话便偃旗息鼓?这件事还没完,他肯定还有后招。”
秦珏的声音冷冷的,难怪惜惜要去甜井胡同,定是放心不下,要去亲眼看看元姐儿。
罗锦言叹了口气,道:“罗氏女刚刚进宫,这会儿高蕴应该还见不到她,就怕他会自己去求赵极赐婚。”
除了皇亲国戚和勋贵,赵极也曾为文官的子女赐婚,这是恩典,不用他费什么事,还能留个圣名,当皇帝的都喜欢干这种事。
这也是罗锦言担忧的,她没和高蕴打过交道,但她知道杨善宗是什么人,杨善宗既然不遗余力把高蕴顶上去,那么高蕴身边一定有他的人,否则他不会放心。
这种赐婚求恩典的把戏,高蕴想不到,他身边的人也会想到。
罗锦言话音刚落,秦珏便冷冷地说道:“就算是皇帝开口,我也不会答应,高蕴这个首辅当得是太容易了,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了。”
第八五零章 谣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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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言从来没有质疑过秦珏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秦珏都不会受人压制和胁迫,对其他的事情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事关女儿。
她只是担心,因为这件事会牵扯出其他的。
比如叶氏,比如展二鹏,比如赵奕!
她也知道秦珏是什么脾气,这一世他有了妻儿有了牵绊,不再像前世那般动辄就要硬碰硬,他在她面前极尽温柔,可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消褪的。
严格说来,秦珏和年轻时代的赵极有些相像,不肯屈服,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可能这也是赵极欣赏秦珏的主要原因。
因此,罗锦言才多了一份担心,她轻轻握住秦珏的手,秦珏反过来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因为愤怒,秦珏的手心很热,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玉章,这只是小事,你答应我,千万不要......”
秦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惜惜,我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要怎么做。”
十七八岁时,得知王朝明威胁到秦家,他便义无反顾地杀了王朝明和赵栎,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但是现在,他有了妻子,有了儿女,他有了顾忌。
几天后,何氏带着霞姐儿过来,这一年来,因为守孝的原因,秦瑛和何氏很少出门走动,逢年过节更是闭门不出,上次罗锦言见到霞姐儿,还是三月过生日时,柳嬷嬷带着霞姐儿过来,给三月送了一身何氏亲手缝的衣裳。
可能是京城的水土更适合霞姐儿,自从回来以后,霞姐儿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一些,她和何氏不像,随了秦家人,五官分明,眉目精致,是个小美人坯子。
罗锦言知道现在帽沿胡同的日子并不宽裕,秦瑛又没有了差使,何氏的嫁妆里大多都是吴氏为了面子,让何家置办的摆设和金银玉器,这些东西过嫁妆时的确好看,但是要过日子,还是要靠田庄和店铺,而何氏手里只有几百亩薄田,她又不是个擅长庶务的,因此想要贴补家用都不行,好在还是孝期,不用参加应酬,母女俩也能省下置装银子。
罗锦言很喜欢霞姐儿,有时候给元姐儿缝衣裳时,也会给霞姐儿多缝一身,前阵子常四娘从扬州让人捎来几朵小颗珍珠和红宝石镶成的珠花,是送给给元姐儿和小语儿的,罗锦言看着喜欢,让南货行寻了些珍珠和小颗的红宝石,照着珠花的样子,又给元姐儿和小语儿配了耳坠子和手串儿,也给霞姐儿镶了一套。
今天霞姐儿的手腕上便戴着那串手串儿,小颗的红宝石藏在衣袖里,并不引人注意。
霞姐儿把小手伸到罗锦言面前,给她看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儿。
罗锦言笑着把她抱过来,道:“小姑娘还是文文静静的好,你看霞姐儿戴手串儿多好看,哪像我家那个,手上从来不肯戴东西。”
倒也不是元姐儿不戴,是她的手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戴着这些东西防碍干活儿,所以她才不肯戴。
何氏是知道个中原因的,笑着说道:“霞姐儿若是能有元姐儿那样的巧手,我非要到广济寺里拜菩萨不可。‘
说到这里,何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看一眼周围服侍的,罗锦言便猜到她是有话要说,便让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下,问道:“怎么了?”
何氏压低声音问道:“元姐儿是不是要议亲了?”
罗锦言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何氏叹了口气,道:“昨天是我娘家本家的一位婶子给女儿下小定,我在孝期没有过去,我娘自己去的,因为都知道我是嫁到秦家的,便有几位太太问起元姐儿的亲事,说是正和高首辅家在议亲,便向我娘打听打听。我娘吃了酒席,没回家里,便直接到帽沿胡同来问我,是不是这么回事。”
何氏口中的本家,是指何家老宅,她娘家虽然也是何家嫡房,但并没有住在老宅。
罗锦言面寒如水,这高家也真是不知好歹,那天她对周夫人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周夫人的立场,也一定会实话实说,可高家却还是放出话去,这是想要干什么?
她把周夫人上门提亲,她以祖宗规矩为由拒绝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何氏,何氏听完也给气得不成,这还要不要脸了,虽然元姐儿还小,可是这种话传来传去,就会变成元姐儿和高家是议过亲的,若是亲事成了倒也无妨,可若是亲事不成,以后再给元姐儿正式议亲时,就会影响到元姐儿的名声,有好事者,可能还会找高家的亲朋故旧去打听,那个时候,只要高家说一句元姐儿的坏话,元姐儿这辈子就给毁了。
何氏坐不住了,对柳嬷嬷道:“走,我去告诉我娘一声,让她去告诉本家,没有这么一回事。难怪那些有外室子的太太们,宁可把妾室的孩子养在膝下,也不愿意接外室子进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打从根子上就是歪的。”
罗锦言虽然觉得也没有必要一家家地去说,可是何氏执意于此,她便没有拦着,何氏带着霞姐儿匆匆走了,可是出了明远堂,何氏又折去了长房,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太太和四太太。
与何氏的反应一样,三太太和四太太的脸色登时变了,无论秦家内部如何纷争,在外人看来,她们都是一家人,是同一个房头的。元姐儿是秦家这一代的大姑娘,怎能让人说三道四?
秦牧死了还不到一年,长房里还要避讳,但是其他房头还是能热闹热闹的。四太太便去说服了三房的钟老安人,请了京城里当红的海盐班子来唱堂会。
只是三房比不上长房面子大,能请到的人也有限。
好在很快便是初一,三太太去了广济寺,每月的初一十五,广济寺里都是来上香的夫人太太。
紫禁城里,高蕴刚刚去求了赵极,给儿子求娶秦家姑娘。刚得了新人,赵极觉得自己精神也好多了,龙颜大悦,看到高蕴也顺眼了几分,见高蕴是来求赐婚的,他哈哈大笑,道:“秦玉章的女儿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好,待朕问问他。”
皇帝没有回绝,这就是有门了,高蕴神清气爽地回到值房,正好韩前楚也在。
韩前楚看到他,便扯着大嗓门问道:“高蕴,听说你到秦家提亲碰了一鼻子灰?真的假的,说来给我听听。”
第八五一章 镜中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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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内不是只有高蕴和韩前楚,还有霍英和李思敏,另外还有两位来找堂官送折子的侍郎,韩前楚立过战功,一向认为自己是内阁之中底气最足的,因此脾气大嗓门也大,而他今天故意想要折辱高蕴,说话的时候用了丹田之气,震的高蕴耳朵嗡嗡作响。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前楚还嫌不够震憾,对屋里的几个人道:“大家一场同僚,总不能看着高首辅的公子找不到媳妇吧,回去都和自家夫人们说一声,帮着高首辅务色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他故意把门当户对四个字咬得极重,生怕这些老油条忘了高蕴的出身。
高蕴是首辅又如何,你那外室子的出身是洗不白的。
屋里的人有谁不知道高蕴和韩前楚的恩怨,自是无人搭腔,可是高蕴却不能装聋作哑,他若是也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他去秦家提过亲,却被秦家拒绝的事了。
韩前楚这个武夫,不知道秦牧的事早令秦家今非昔比了?秦珏不过是个小小的三品侍郎,若是不懂审时度势,也就不配给高家做亲家了。
再说,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自持身份,但凡是上门提亲的,哪个不是拿张做乔地婉拒一下,以示自家女儿的高贵?再说,秦家出面的是罗氏,罗氏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也不过就是多生了几个儿子,又有凤阳先生这个外公,她才能在秦家站稳脚跟而已,儿女的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她来作主?不过就是让她出来挡一挡而已,秦家的长辈们此时怕是正在商议,看看这门亲事能为秦家带来多少好处,也好向高家提条件。
他冷静地看着韩前楚像个小丑似的鸹噪,待到韩前楚闭上嘴巴,他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对韩前楚道:“有劳韩阁老替犬子费心,不过事到如今,犬子的亲事就是我这做父亲的也不能管了,韩阁老若是有空闲,不如管管贵府的五少爷,听说他和建明侯府的七爷,在倚红楼里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