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萱兴奋道:“听说襄阳一带也很繁华,不知比长安若何?”
李白道:“我也是头一次去,不过这种繁华地界也很杂乱,什么人都有,不过若是有缘,兴许能遇见一些可遇不可求的贵人。”
许萱笑道:“哦?这就是大隐隐于市么?”
李白淡淡一笑:“能有多少隐士,况且那些人与寻常人相貌一样,放在人堆里压根寻不出来,如这般说,我们每日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说不定就有真正的隐士高人呢。”
许萱接道:“只是我们肉体凡胎看不出,不过既然称为隐士,自然不想被人看穿,如此各过各的,也是方便自在。”
李白赞同的点点头:“那倒是。”
又行过一段路,墨青在前方喊道:“李郎,娘子,前方有家客栈,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再继续赶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李白与许萱对视一眼,笑答道:“那就依你。”
墨青嘿嘿一笑,忙从前面跳下马车,掀开帘子道:“肚子早就饿了,就等着李郎和娘子开口呢。”
李白伸手点了点他,笑道:“你呀!我就知道是你饿了。”
墨青嘿嘿一笑,跑去店里吆喝人去了,李白亲自扶着许萱下马车,回头看了眼客栈,倒还能入眼。
许萱笑道:“如今墨青跟着你,眼光倒也跟着提高了。”
李白点点头,这地方看起来朴素无华,却又干净整洁,很是舒适,正巧又快到立夏,天气逐渐炎热,行人少了些许,并未十分吵闹。路途中能够住到这种地方,的确舒心的很。
店家将马车拉走,引着二人往里面去,正值午饭时间,堂内坐了不少人,看那些穿着还有一些外族之人,无非是来做些生意赚些银钱。
因有女眷,便叫了午膳去了楼上的房间,饭菜倒还合口。
李白忽然道:“还记得去年我去了一趟邻水县,方才我们朝右边过来,若是去往左边,正是邻水县,也不知过了这几个月,那里的百姓如今过得如何,虽然失去了一些亲人,总归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许萱却想起了元丹丘:“也不知元道长如今在不在长安。”
李白和她想到了一块去,闻言一笑:“且看缘分罢,即使见不着也没有什么遗憾。”
吃过饭便就此歇下,一夜无言。
一行人走走停停,竟然第五日才到了襄阳边界,远远地便看到城门处排了好长的队。
“果然越是繁华的地方要进去的人越多,旁边出来的人却寥寥无几,全是要进城的。”许萱无奈一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白道:“看这形势得一会儿子,娘子若是饿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许萱这才想起来郝象蓉亲手给自己做了点心,遗憾的哎呀了一声:“这都好几天了,肯定都放坏了,朝青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忙唤了朝青过来,翻出郝象蓉送的点心匣子,打开一看果然都坏掉了。
朝青满是内疚:“奴婢这一路上也光顾着看景色了,都把这事儿给忘干净了。”
坏了也就只能这样了,只是下次再吃郝象蓉亲手做的点心,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罢了,是我没有这口福。”
朝青见许萱满脸可惜,提议道:“不如奴婢去外面看看哪里有卖点心的......”
李白摆了摆手:“这城外哪有卖点心的,不如进城里去,襄阳这般大,难道还差点心么。”
朝青看了眼许萱,许萱将匣子递给她,道:“把这东西扔了吧,已经有些臭了,如今天还没有大热,过些日子就更不得了了。”
朝青哎了一声,拿着东西寻地方丢了。
进城的马车亦不在少数,李白一行也不算显眼,况且他们简单朴实,更不惹人注意。只是两人相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尤其是李白的容貌与中原人稍微有些差别,他皮肤白皙,瞳孔色泽较浅,气质也非凡品,让人从那车帘中匆匆一瞥,便不舍得将目光离开了。
再看许萱虽非绝世佳人,从小养在深闺,备受言情书网熏陶,一颦一蹙间端的是优雅从容,令许多女子难以效仿,不免自惭形秽。
二人也不下车,外面烈日当头,不如车里待着凉爽,许萱靠在李白身上,外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琐碎的响声,伴随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还未待两人掀开帘子,外间便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车中贵人,可方便插个队?”
李白忙掀开帘子,见外面正站着一位六旬老者,头发花白,身带简装,那方才听见的声响,正是他腰间的布袋里传来,却不知是何物。
“当然可以,老者请便。”
那老者见李白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也只一闪而过,许是觉得李白相貌与寻常人不同,亲切道:“这天气变热,尤其是正当午,你们在车内不觉,我们这用脚走路的人不光脚累,还满头大汗呢。”
车内有许萱,李白当然不好邀请老人进来乘凉,只体贴道:“老人家不如去那边树下乘凉,待我排到了,你再过来,我就说我们是一起的。”
那老者倒也不客气,呵呵一笑:“如此多谢了。”
第51章 行路难,行路难(九)
五月底, 天气已然有了几分的炎热, 虽然城门处人数众多,想来那些门卫也想早些办完差事回家休息,排的倒也不算太慢。
李白眼见着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便让墨青将那老者唤来,那老者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往前面一站。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人一把也不过举手之劳,他们两人到不介意, 反而后面排了许久的人有些不满。不过见那老者头发花白, 脚上的鞋子还磨坏了一些, 倒也没有太过分,只低喃了几句便作罢了。
那老者率先进城, 倒不急着走,像是在等人一般。
李白见他形单影只,浑身俱是风尘, 有心送他一程,问道:“不知这位老先生欲往哪里去, 若是顺路也好送你一程。”
那老者摆了摆手, 笑道:“多谢这位小郎君了, 我在这里自有人接, 还不知郎君贵姓?”
李白忙道:“免贵姓李,举手之劳罢了,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
那老者点点头, 似乎对眼前的后生很是满意,不过片刻,便有一辆马车朝他们这边走来,那车上下来一位与李白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相貌清秀,听说了方才的事情,对李白夫妇很是感谢和客气。
双方一番客套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襄阳城内繁华似锦,人群接踵而至,街道十分拥挤,路上行人各异,各族人士混杂于人群内,只看的许萱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白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面孔,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往心里去。街上行人众多,他们往里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家客栈,光是店内的客人都已爆满,不知里面还有没有空房。
墨青过去问了,并未出乎意料的被告知客房已满,一行人只得继续往里走去。但凡看到的客栈无不人满为患,他们只好去寻一些稍微偏僻一些的客栈或酒家。
好在有当地人好心告知,穿过几条曲折的小巷,一家不甚起眼的客栈孤零零的立于闹市中,仿佛不受周围的尘嚣所影响,倒显出几分的脱尘来。
那客栈外观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也同样简朴素洁,只是贵在安静,对于赶路人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颠簸了一整日,许萱倒也不急着用膳,她一路上偶有下车走走,但大多时候还是坐在马车里赶路,身上显出几分的僵硬和疲惫来。
李白跟在许萱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院内慢慢走动,时而还可听见远处喧闹的街上小贩的吆喝声,许是隔着几条街,竟有几分的不真实。
“一天又要过去了。”许萱看着远处的夕阳,其实不光李白对于未来迷茫,她亦是如此,不知将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现下做的决定也不知道将来是否会后悔,越是接近长安,她越是觉得眼前的迷雾越重。
李白忽然道:“娘子你看,远处那抹红瓦可像是姑苏台上的吴宫?”
许萱奇道:“李郎说的是吴王勾践和美人西施?”
不过是远远的看着有几分的虚幻,远处破碎的瓦痕被夕阳染上些许绯色,他竟也能想成是吴宫,许萱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李白笑道:“不知为何,那点点虚影竟让我想起了那段故事。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
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
东方渐高奈乐何!”
“好诗,好诗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高声赞叹,两人回头看去,正是那位在城外随手帮了一把的老者,不禁感叹缘分如此巧妙。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碰到这位老先生,白真是颇感荣幸。”在外见到稍微熟识一点的面孔,总会觉得有那么几分亲切,即便两人都只是一面之缘。
那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的将李白方才念得那首诗复念了一边,再次赞道:“如此惊人的诗句,没想到会从你这么一位年轻的后生口中吟出,果然这世道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但不知你这首诗名是?”
李白随性笑道:“不过是偶然感想,想到什么便随口念了出来,没有想过取个什么名字。”
那老者很是不赞同,忙催促道:“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快快想来,回去我要让我那小孙儿亲手写下来,带回给我那三五老友一起观摩,李郎不介意吧?”
李白哪里会,忙道:“便随老先生高兴就是。”
那老者满意的连连点头,又道:“你也不必左一个老先生,右一个老先生,我本姓贺,你便叫我一声贺公也亏不了你。”
李白忙虚心改了称呼,想了想,道:“那就便唤作《乌栖曲》罢。”
那贺公似乎还有些不甚满意,总觉得李白对待如此一首好诗略显敷衍了些,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也就不再继续纠结,他抬头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位品貌不凡的年轻人,除却最开始给他的表面印象,现在他却能证实,这个年轻的后生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奈何他看透了所有,就是看不到李白的出身。
“李郎若是不介意,可否一起饮酒一番?”贺公伸手指向一处,李白见那方亭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贺公的小孙儿正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这边,想来是在等这老者。
李白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许萱。
出门这几日李白都未沾过半滴酒,想来他心里也是想的不行,又怕冷落了她,遂道:“李郎去就是,我这便让朝青去拿酒,也好让贺公尝一尝。”
贺公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对小夫妻,听到酒,颇为自信道:“哦?一般的酒我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许萱与李白对视一笑,便让人去取了酒来,贺公率先入座,他那与李白年纪相仿的孙儿很是客气,亲自为李白斟了杯酒,道:“我家阿公最喜欢到处游走,先前承蒙这位兄台出手相帮,某先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李白与他干了,毫不在意道:“贺兄言重了,即便今日不是我,也会有他人出手相助,再者只是举手之劳,实在当不得如此这番谢礼。”
贺公呵呵一笑:“好了好了,话说的不少,还不知李郎名字,家在何处啊?”
李白闻言忙道:“单名一个白字,如今家居安陆,现与娘子一同出门游玩,走走看看,长些眼界。”
贺公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李白?我可是听过你的大名的!”
李白也是满脸诧异,又听贺公对他孙儿笑道:“前段时间于长安见到了元道长,他还向我提起过李郎,不料我们这么快就见了,也怪不得......那首诗也只能从你口中作出了。”
李白着实吃惊不小,忙谦虚道:“贺公过誉了,白本一介白身耳,哪里当得起如此赞誉,但不知贺公竟与元道长还要交情,看来是白有眼不识泰山了。”
贺公哈哈一笑,不在意的摆摆手:“什么泰山,不过是个老头儿罢了,李郎才华过人,可不能藏私,快些把你那些好诗篇拿出来,让我等也好开开眼界。”
李白无奈一笑,忽然想起自己前几日游玩时胡乱作了一首,被许萱顺手写了下来,如今还在自己怀里,只得拿出来交给贺公,并道:“前几日随手一赋,还请贺公多多指教。”
贺公接过来,光那一手漂亮的小字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他未看诗句,调侃道:“这是出自你那娘子手笔罢?李郎绝世之才,果然身边人也非等闲凡人。”
李白颇为自豪的笑了笑,自家娘子的字他还是很引以为傲的,故而才愿意将这首诗拿出来观赏。
贺公这才认真的看起了诗句,只是越看越心惊,那字句相扣如此绝妙,将吟诗本人的情感夹杂其中,复杂而又简易。
“这首诗可有名字?”来回默念了好几遍,贺公这才惊疑不定的问向李白。
李白想了想,道:“《蜀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