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先生和小......夫人的感情真好。”才这么一会儿已经提了好几次许萱了。
“你知道就好。”
长生酒馆,李白站在门前看着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好奇道:“莫非这里的酒喝了能长生不老?”
里面的店家听见了,笑着出来迎接道:“非是能长生不老,只要是来喝我家酒的人啊,最后都会如痴如醉,不知今日是何年,待酒醒后会产生已然过去了很多年的错觉,故而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真有这么好?”李白虽然喝过很多酒,但还是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酒外自然还有酒的。
“客观尝尝就知道了。”那店家似乎跟杜甫关系不错,问道,“还是老样子?”
杜甫请李白先入了座,对店家道:“今天不了,先将你们家里的好酒都上来,这位先生可是对酒很是挑剔的,要让他满意,我今日才不算白来,店家可要给我些面子啊。”
那店家似乎对自己的酒很有信心,拍了拍杜甫的肩膀:“放心吧!”
李白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带了一点小期待,杜甫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于是便说起刚才写的那首诗:“太白先生似乎很喜欢酒后写诗,别人都以为是酒给了你灵感,我却总觉得先生是在酒后才能一吐为快,肆意畅写,只是我和先生不是一类人,喝了酒很快就睡了,哪里还写什么诗?简直是去做梦了。”
李白为他的自我嘲讽忍不住笑了一下,也小小的心惊了一下,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么多来,不过几首诗而已。
“你可有写的诗给我瞧瞧?”李白对他生了好奇心。
杜甫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是他的初衷,便从怀里将自己之前写的诗拿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李白面前:“写的不好,还请先生赐教。”
“赐教倒谈不上。”李白一直不觉得自己能当什么先生为师一类的,他只看了第一首,便觉出这人的才情也是不简单的,不由得抬头诧异的看了杜甫一眼,随即又低头去看其余几篇。
杜甫被李白看的一颗心悬在喉间,恰在这时店家上了酒,缓解了一下气氛,杜甫便立刻朝李白被子里倒酒,道:“先生尝尝,这可是这家酒馆里的镇店之宝了。”
李白随手端起酒杯,一边品读者诗句,一边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尽是醇厚的酒香味,李白惊讶的挑了挑眉,道:“还不错,倒是没白来一趟。”
杜甫笑道:“怎么会让先生白来呢。”
诗已看完,李白小心的放在一旁,意味深长道:“确实没有白来。”
杜甫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忐忑的看着李白。
李白又喝了几杯酒,似乎很是喜欢,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好酒,好诗,当不虚此行!”
被“谪仙人”夸赞,杜甫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听李白继续道:“你这诗中的远大志向,还真与我年少时差不多,记得我之前的诗也如你这般,只是现在......”
杜甫兴高采烈道:“我最是喜欢先生几年前的诗了,现在的总没有之前的豪放不羁,莫非先生也受了世俗的影响?我还以为先生会是个例外。”
李白想起许萱之前说的那些话,贺知章许是觉得他是那个例外,所以对他抱了很大的期望之后,现在也是莫大的失望,包括父亲也是,觉得他是那个例外,便与李家断绝了联系,他也曾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只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不过也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普通人而已,有求之不得,有烦恼有开心,再普通不过。
“哪里有什么例外,想做那例外的代价可是巨大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牺牲一些了,时局不待你我,有何办法?”李白见杜甫杯子空了,便替他斟满。
杜甫忙受宠若惊的接了,又问道:“先生可是经历了什么挫折?眼下又要去往哪里?”
这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只是他向来也是不怕别人说他什么的,便点了点头,道:“随性而为,走到哪便是哪。”
杜甫便沉默了下来,他所向往的李白应该是个为志向不屈不挠的饱含热情之人,而不是像这样坐在对面,叹息生不逢时。十年后的杜甫方才明白李白此时的感受,当他的抱负一次次不得已施展时,他每每都会想起李白今日的言语,果然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例外的,有的也只是命运和时运罢了。
只是现在的杜甫一如十年前的李白,坚信未来的光明,坚信大唐更加繁荣的盛世,坚信自己可以为大唐史迹狠狠地添上一笔重墨。
李白连喝了数杯,忽而放下杯子,叹道:“不能喝的太多,不过今日见子美很是开怀,当得畅饮几杯。前几日你不是说要去白马寺?那便明日一起吧。”
杜甫霎时觉得李白态度转变的太快,一时难以适应,身体却比大脑更快的反应过来,连忙道:“好的好的,早上人会多一些,不如我们下午去,先生喝了酒,也可多休息一会儿。”
对此,李白并没有什么意见,两人互相碰杯,就这杜甫那几首诗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第106章 醉里挑灯看剑(三)
李白半夜时分才回来, 洛阳宵禁之后没有长安那般严谨, 墨青扶着他回来的时候, 遇到几个巡逻的,也装作没有瞧见似的走过去了。
许萱见李白脸色泛白, 心知又喝了不少,不过这也代表着他与杜甫确实有话可聊, 酒逢知己千杯少, 许萱见他开心也舒了口气。
不料李白还记得今日下午的事情,见许萱给自己擦脸, 他使小性子般的扭过了头,小声道:“你还没哄我呢。”
许萱忍不住笑了, 这是真的喝醉了,若是平时的李白,怎会说这样小孩子气性的话来。
“我看你喝了很多酒, 对那杜甫应当是很满意罢?”
李白哼哼道:“本来没想喝这么多的,娘子的教诲为夫一直谨记在心......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
许萱抿着嘴,看了看李白半眯着的眼睛,柔声哄道:“还在生气?”
李白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许萱的表情, 努力板着一张脸,见许萱凑过来亲了自己一下,瞬间开心的翘起了嘴角,施舍般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后莫要在为夫面前夸别的男子, 多看两眼也不许。”
“是,郎君。”许萱好笑道,不知道他明日醒来会不会觉得难为情。
李白对许萱认错的态度很是满意,于是将人一揽,道:“睡觉。”
翌日李白醒来后,似乎将昨日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面不改色的接过许萱递过来的帕子擦脸,还率先提起杜甫道:“昨日那个酒馆的酒确实不错,娘子要不要尝尝?”
许萱倒没有多大兴趣,却也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于是笑道:“那就让墨青去多买些回来就是了。”
“唔。”李白很是满意,似乎觉得许萱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他多看了她几眼,疑惑道,“娘子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许萱知道李白醉酒后还会记得发生的事情,也不拆穿他,只笑道:“昨儿个看到一家铺子卖的布挺好看的,今儿个准备去瞧瞧,李郎可是要和杜甫一起?”
李白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许萱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布,只是让他出去玩的时候不会有心理负担。
“昨日说好今天下午一起去白马寺,不如娘子一同吧。”
许萱却记得这人昨日的醋吃的有多厉害:“我就不跟着你们凑热闹了,没得耽误你们聊人生大事。”
李白笑道:“有什么人生大事可聊?上次见浩然先生时,娘子不也是一起去的?就这么定了,回来的时候再看那什么布也不迟。”
许萱见他坚定便没有再推辞,李杜两大诗人碰面的场景,她也十分好奇。
杜甫昨日喝的也不少,今儿个却还能早早的等在酒店门口,足以看出他对李白有多崇拜和向往了。
“先生,您起来了?”杜甫一见李白,忙高兴的接了上去,丝毫看不出昨夜醉过酒,又一眼看到跟在李白身后的许萱,立刻磕巴了起来,“夫......夫人也一同去?”
李白分明看见杜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奈何现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刚刚自己说的那么斩钉截铁,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觉得和杜甫有话聊就放松了警惕,不过就这样放下许萱自己独自赴约,总是心里过不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是去过一次了么?还不去前面带路?”
杜甫莫名道:“我还没有去过啊,上次还是先生给我指了路,但是后来知道了先生的身份,就没有去了。”
李白被他噎了一下,心情更不好了,摆了摆手:“那就在我们后面跟着吧。”说着,他将许萱拉到自己身前,用自己的半个身子遮住了许萱,将两人隔出一段距离来。
杜甫没有察觉到什么,颠颠地跟了上去。
果然如杜甫所说,下午确实没有多少人,白马寺坐北朝南,宏伟壮观,来者皆叹为观止,几天逛了几个大殿之后,李白不禁唏嘘道:“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子美对佛教似乎很有见地?”
杜甫摇了摇头:“相对佛教,我更喜欢道教,不过两者皆值得尊重,所以每到一处,我都会去一些寺庙和道观里拜访,若是能见到高人,便是我的运气好了。先生可知道元丹丘元道长此人?”
李白挑了挑眉:“见过几次。”
“怎么样?”杜甫对李白更加崇拜了。
“确如其名。”
“啊......”李白说的这样简单,杜甫反而不知道再问什么了,颇为遗憾道,“不知我日后有没有这个荣幸。”
李白没有回答他,这种事情都是上天安排的,岂是人为?况且元丹丘的行踪向来缥缈,遇到他皆看缘分了。
“先生从长安来,听说圣人的妹妹玉真公主也入了道教,可和她有切磋?”
李白与许萱对视一眼,知他对玉真的印象不好,便替他答道:“也是见过几次,公主性子洒脱,为人豪放,又喜欢道家,我还去过一次她的道观,亦是另一番震撼,杜郎日后有机会,或可去瞧瞧。”
杜甫偶尔听过一些玉真公主的传闻,问起她也是好奇使然,听见许萱最后一局,不大感兴趣道:“还是罢了吧,我怕是没有个荣幸。”
走了一下午的路倒是有些脚疼,见前方有处亭子,便准备去歇歇脚,不料刚进去,便下起了雨来。
“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杜甫叹了口气,“倒是连累先生和夫人了。”
许萱笑道:“不妨,这雨景也别有一番姿色。”
李白见两人越聊越投机,冷不丁的往两人中间一站,朝墨青道:“带伞了吗?”
朝青却道:“婢子带了,原是准备给娘子遮太阳的,没料到会下雨,只带了一把......”
许萱便道:“那就等等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杜郎可急着回家?”
杜甫忙道:“不不不,我也是个闲人,并无事情可做,不过写写诗,偶尔喝喝酒,与友人相聚一番罢了。”
“倒是和李郎很像。”
李白昨夜已经对杜甫改了观,但这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的娘子在自己面前夸别的男子,说一个男人和他很像,岂不是比赞美还要严重了?
“哪里像了?我觉得一点也不像。”
许萱知道李白的小性子,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杜甫却茫然道:“杜某不才,自然不能与先生相提并论的。”
李白微微皱了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并没有贬低杜甫的意思,奈何却教杜甫误会了,“我现在很少喝酒了。”
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李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杜甫,怕自己打压了他的信心,又道:“你很有才华,我昨日看你写的那些诗,既有才又有情,节奏把握恰当,乃是上上作。”
杜甫张大了嘴巴看着李白,似乎不敢相信方才的话出自李白之口,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激动道:“先生......方才可是夸我的诗是上上佳?”
李白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我昨天也说过了啊,你并不比我差,如何这般没有自信?”
杜甫喜笑开颜:“昨儿个喝多了,后面都没有听清先生说的什么,也不是没有自信,只是这几年都在看先生的诗,对先生很是崇拜,现在见到真人总觉得不大真实,先生又丝毫没有那‘谪仙人’的架子,让我总觉得惶惶然。”
李白好笑的看着他,忽而觉得他与自己年轻时还是不同的,自己经历过一些曲折的黑暗,在他人眼中还堕落过一段时间,而这些都是杜甫没有经历过的,亦或是有着其它的经历,但现在的他看似十分开朗,比自己当年的阴郁,好了太多。
“你比我强,希望我走过的路,你不要再走一遍。”李白如是道。
杜甫似乎对李白的话有些不解,又似乎觉得他对自己抱了某种期许的,怔然了片刻,忽然听许萱惊喜道:“雨停了!”
李白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情绪走出,见杜甫低头思考也没有打扰他,便道:“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