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月叹道:“谁说不是!还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和太后及时赶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我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这段时间的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发火,就是小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说一句话。偏生大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惹了皇上不高兴,日子过得那叫个战战兢兢,感觉就像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似的,随时可以掉。”
他又是苦脸,又是皱眉,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逗得姜宪和白愫忍俊不禁,一扫刚才的紧张。
白愫就笑盈盈地看了姜宪一眼,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靖海侯世子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皇上的缘故才受(得)的伤,别人知道了,恐怕多半都会猜他得罪了皇上,失了圣恩,不要说去探望,知道了的人都会装不知道,这无妄之灾受得……也太可怜了点!”
皇上为什么要问赵啸三人各自的婚事,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帝王威严让三人主动放弃求娶姜宪的意图。不曾想这三个都还有点骨气,没有一个退缩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可不是三人的事,而是三个家族的事。
而且参与姜宪的选婿,也是三个家族做出来的决定。
这三家能在赵玺的威压之下没有退缩,除了这三家本身的品行风骨之外,也说明了赵翌的无能,证明赵翌虽然亲政,但并没能掌握全局。
如果换了曹太后,能立刻抄了你满门,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赵翌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在庙堂上和那些朝臣一争高下,却亲自拿了把剑刺伤了赵啸……
白愫想到这里都要替他叹口气,然后忍不住打趣姜宪。
有了这个插曲,赵啸应该已是不二的郡主夫婿人选了吧?
姜宪有些出神。
前世的那个木头桩子,原来自己还真的不太了解他。
是因为前世他是镇守边关的侯爷而她是孀居的太后,而且还垂帘听政的缘故吗?
姜宪突然间又想到了李谦……
她和李谦,一个要守着赵氏王朝,一个要争脱王廷的束缚,如针尖对麦芒,也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盟友的人。
有些事,是她太强求了!
姜宪又想到曹宣。
前世他们同病相怜,今生却一个是当朝的郡主,一个是当朝的伯爵,如同两条东西奔流的河,今生却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了,更不要说前世的那些交情了,只会留在她一个人记忆里。
她有些伤感,索性和白愫说笑:“靖海侯世子爷那里,的确是要去探望探望。不过,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承恩公了,承恩公还和从前一样,不仅没有落魄,反而更精神了。难怪别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人在遇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才看得出为人怎样,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把白愫闹了个大红脸,嗔怪着去拧姜宪的脸:“就你会说话。一句也不让。我看你以后嫁了人,你的夫婿怎么受得了你?”
姜宪笑嘻嘻地躲过,道:“受不了就别受。总有人受得了!”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姜宪想着等会赵啸就要出宫了,和白愫止了笑,吩咐刘冬月:“你去看看我们都带了些什么药材过来,到时候给靖海侯世子爷送些过去。至于其他的,等回了宫再说。”
从前姜宪待人冷淡又疏离,但他们这些服侍的总能从她的一些小动作中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可就这小半年的光景,姜宪变得和蔼可亲了很多,说话做事也比从前稳沉,他们这些服侍的却非常奇怪地很少能感觉到她真正的意图了,这让服侍她的人都变得胆小慎微起来。
他恭敬地应“是”,去查看药材的名细。
姜宪和白愫重新梳洗一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百结进来禀道:“郡主,新任山西总兵府游击将军李谦李将军求见!”
李谦?
姜宪很是意外。
百结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大家都知道靖海侯世子为了娶姜宪被皇上刺了一剑了,太皇太后肯定会为郡主选了靖海侯世子为婿,可郡主对这位李将军又很特别,不仅常和他来往,还像对待亲恩伯世子一样的亲密无间,那郡主到底是喜欢靖海侯世子呢还是喜欢李将军呢?
白愫看着姜宪的样子心里一跳。
她没有想到姜宪和李谦这么熟悉,李谦竟然敢来求见姜宪。
白愫低着头,慢慢地呷着茶水。
姜宪已道:“请他进来吧!”眼角的余光掠过白愫的衣角,想到白愫在这里,总不能让白愫避到其他地方去,随即改口道:“让他在大殿里等吧!”
百结笑着退了下去。
姜宪和白愫交待了几句,去了大殿。
李谦已在那里等。
他依旧穿着侍卫的官服。
姜宪就笑道:“恭喜你,做了游击将军。”
九边的游击将军是从三品,总兵府的游击将军是正四品,而禁卫军要做到指挥使是正三品。
不管怎样,对于李谦来说,都算是升职。
李谦笑着说“多谢”。
虽然笑容和从前一样的灿烂,但姜宪却觉得他的笑没有抵达眼底,好像并不十分的高兴。
难道他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刘冬月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来。
她知道刘冬月是为了赵啸的事而来,而赵啸马上就要走了,她决定先处理了赵啸的事再和李谦细谈。
姜宪叫了刘冬月进来。
刘冬月知道她把赵啸的事摆在了会客之前,也就顾不上李谦了,笑着把他刚才整理的单子拿出来,道:“因咱们只准备在万寿山呆两天,带得药材不多,而且多是太皇太后和您用的药材,真正能送去靖海侯世子爷的只有人参、天麻、田七、沉香、灵芝……嗯,还有一支百年的何首乌。”
姜宪听了不由笑道:“何首乌就不用了,人参是多少年的?”
刘冬月道:“有五十年的有两支,一百年的有一支,二百年的有两支……”
“那就送那二百年的吧!”姜宪道,“好事成双。天麻呢?哪里产的?沉香一共带了多少?”
※
ps:关于赵啸有武功为什么还会被赵翌伤到,我只想说,皇上想杀谁,你不反抗都可以灭你满门,你还敢反抗?
所以,亲们,皇上就是最大的杀器!反抗皇上,是要有勇气的……
第139章 痛苦
姜宪细细地问,事无巨细。
刘冬月认真地答,知无不言。
李谦站在旁边听着,如坐针毡,心里拔凉拔凉的。
好不容易等到姜宪把该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请了李谦旁边的太师椅坐,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谦望着姜宪,生平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他能告诉她,他听说赵啸为了娶她被皇上刺了一剑也不改初衷,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吗?
他能告诉她,他总觉得赵啸位高权重,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她若是嫁给了他,他肯定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待她,她应该好好地考虑考虑?
他能告诉她,他希望她别和皇上赌气,别那么早嫁,不要太在意外面那些人的看法,好好地为自己挑选一个夫婿,不一定要多显赫,但一定要把她放在心尖上,高兴她所高兴的,伤心她所伤心的……
不,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在他看到她仔细地为赵啸打算的时候,在他看到她怎样为赵啸挑选药材的时候,在她把他撇到了一边,选择了先照顾赵啸的时候……李谦觉得,他在姜宪这里,恐怕要失宠了。
是的。
他觉得“失宠”这一个词用得好。
她是皇家郡主,再任性娇纵,遇事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怎样顾全大局。她还是会搭理他,他求她的时候,她还是会帮他,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她甚至还是真心地帮他出谋划策,可也仅此而已。
她不会再主动的管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去关心他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帮他去实现他的愿意。
就像上次他邀她出来。
她说她不好总是出宫。
姜宪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她想,她就能做到,就像她要嫁人,她就能嫁个为了娶她宁愿承受皇帝怒火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三个。
但她没有出来见他。
是觉得不必要,还是已经有了决断?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在信里提点自己,让他去拜访那个什么杨文英。
可她不见他。
李谦现在就可以想像以后。
她和赵啸呆在一起,照顾赵啸的生活起居,为赵啸生儿育女,和赵啸生同袭死同墓,而他,不过是她一个在他打扰她时她才会想起来的朋友,可能会偶尔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可能时候长了,她要花更多的心思在赵啸的身上,连书信的问候都慢慢疏远。而他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远远地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同赵啸琴瑟合鸣,看着她在赵啸身边笑颜如花。
他的心里就像被撕了个口了,血咕噜噜地往外流,他痛得说不出说话,痛得恨不得死了算了。
赵翌那一剑为什么不是刺在他的身上?
至少他可以捂着胸口在她面前喊“疼”。
姜宪瞧着他的神色不对,不禁上前几步,低声地道:“我这是怎么了?没有休息好?还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是相信我能帮你的忙,你也别拉不下面子来。是不是回山西的事?我一直派人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我也知道你们过去之后日子不会太好过。
“九边重镇,大同、宣府、太原都在你们旁边。他们比你们的级别要高,总兵均配将军印。可李家太弱了,就算我伯父让出宣府总兵,你们之前在山西,又是招安,去福建的时候我估计你们在山西攒得那点家底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又是贿赂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在福建的时候上面又有个靖海侯压着,又不过几年的光景,合计家当也不过五、六万两银子罢了。
“这件事我会帮你继续盯着的,一有机会就想办法让兵部或是户部给你们拔点银子。
她现在不是太后了啊!
姜宪叹气:“可能不会很多。但有聊胜于无啊!你们自己也要想办法弄点。”然后她突然俏皮地笑了起来,眼睛忽闪忽闪地问他:“对了,难道你就没能从曹太后那里骗点?”
李谦的视线陡然间觉得模糊起来。
他忙低下头,道:“曹太后给了我五十万两银子。”
李谦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厮哑,好像在哭似乎的。
姜宪闻言皱眉,走过去仰着头要看他的脸。
他忙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对着姜宪笑道:“昨天没有睡好,着了凉,正准备找小田御医看看!”
“是吗?”姜宪怎么觉得他的眼睛像被湖水冲洗过的宝石,虽然闪闪发亮,却折射着莹的光泽,好像哭了的样子。
可这念头也不过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李谦是怎么人?
他怎么可能哭?
前世他创下那么大一份霸业,她也没有看见他哭过啊!
她道:“那你来找我到底干什么啊?”
既然不是为了回山西的事,她真的想不出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谦望着姜宪,她的脸庞秀致动人,她的目光宁静清冽,她的嘴唇红润温柔……她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他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把她刻在心里。
而不是让她察觉到他的伤口。
他希望她一直就像他此刻看上去的那般美好。
自由舒展,像根竹,像棵树,想怎样生长就怎样生长。
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真没有什么事!”李谦心不在焉地道,“我要提前回山西,去拜访那些从前和我们家有旧的长辈,免得我们回去的时候没有自己的人,束手束脚的施展不了。我们没时间慢慢来。”
的确,不管是人力、财力李家都耗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力降十会,鲁莽地打破了再重来。
姜宪点头,猛地想起一个人。
她不由笑道:“你知道榆林总兵府游击将军金宵吗?他爹是太原总兵。他等会应该会跟着赵啸回京,你应该和他接触接触,他们家应该有门路从鞑子那里买到马匹。”
这些年来国库空虚,军饷不能及时发放,九边重镇的将士又都是直接提刀上阵的,军饷不到位,谁还有心思打战。因而九边走私非常的严重,朝廷知道却又拿不出银子,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姜宪简直就是公然地怂恿李谦走私,挖朝廷的墙角。
她可是当朝最受宠的郡主!
李谦心里百味杂陈,表情微愣。
姜宪看着不悦,冷笑道:“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想过这条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
ps:有亲说姜宪在自己的婚事上不积极,我想说明一下。姜宪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婚姻对她很容易,可两情相悦却太难。所以,从头到尾,姜宪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爱情,她要的不是过普通的婚姻生活,看重的是有着自己血脉的子嗣。
第140章 失落
“没有,没有!”李谦看见姜宪生气,再傻也不能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忙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懂这些!”
姜宪想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前世这个时候的她的确还不懂这些。
她神色微霁。
李谦看着就笑了起来。
姜宪和他说起山西抚巡胡以良来:“他这个人特别的吝啬。吝啬到了什么程度呢?他除了官服,其他的衣服都补了又补,全是补丁。平时在家吃饭不管早中晚膳,一律一碗稀粥加一小碟咸菜。如果有人请客,他必定会打几个菜加几个馒头带回去。他为官多年,却一直是一个人过。太太孩子都留在老家绵阳,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田为生,他一年才拿十两银子回去,就这样,还要让他太太记帐,不必要的花销全都要省下来……我让人抄……”抄他家的时候,他家徒四壁,却在卧室的地底下埋了好几层金子,挖出来的时候堆了半个屋,他贪墨得来的金银一分钱都没有花,换成了金子埋在了他的卧室里,她当时接到清单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这个胡以良是怎么想的。
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些都是前世的事,忙支吾了一下绕了过去,继续道:“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什么古玩玉器、什么扬州瘦马都别送,只管送金子,赤祼祼的金子就成。”
姜宪把她知道的事都告诉了李谦,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
李谦仔细地听着,心里慢慢地又浮现出刀绞般的疼痛来。
他和她这样相对欢言的时光相聚一次就少一次。
以后恐怕再也难现了。
姜宪见他精神越来越差,慢慢地打住了话题。
李谦不是说他受了风寒吗?
她还是少说两句吧!
前世李谦和她不认识照样活得好好的,她不能因为现在李谦年轻就轻视他的能力,总是像个老太太不放心怕他摔倒似的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他未必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