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达长叹一口气,“被我气的。” 他说着走到挂着年画的那道暗门里弯腰把那大摊长毛拖出来,带着愧疚的眉眼瞅一眼蓉蓉,“我把她的心肝宝贝给杀了,你说她能不生气么?”
滕雨这才看清,真的是狗。
益达用脚踢踢地上的尸体,“藏獒,养了七八年了,昨个晚上差点挣脱锁链跑出去,我一刀就给结果了。” 他指指地上的木桶,“血被我放干净了,否则块头更大,这狗性格特猛,这要跑出去还不定把路过的撕吧成几块呢,别小看藏獒,这狗,吃人。”
他握住蓉蓉不停砍肉的手,“啥时候给那群宝宝准备食物不行,干嘛大半夜的剁来剁去,也不怕吓着滕雨。”
蓉蓉冷冷回给他一个字,“滚。”
益达耸耸肩,再嘟嘟嘴,冲滕雨伸个舌头,“还没原谅我。”喉咙里挤出点尴尬笑声转头对蓉蓉道:“好,你继续剁肉撒气,慢慢剁,不着急,我们出去候着你嘞。”
益达把傻站在厨房一角的滕雨推出去。
“走吧,今个去叔叔那凑合半宿吧,估计蓉蓉这气得天亮才消。”
滕雨有点不敢留下来,就跟着益达回到那个灯火通明的宅子里。
滕雨窝在沙发上惊魂未定,益达拉开冰箱把一瓶水溶C扔过去,滕雨接住,只是抱着,没喝。
益达咧嘴一笑,从冰箱里抱了七瓶水溶C放沙发边的茶几上,再挨着滕雨坐下。
“怎么?怕里面下~药了?” 他说着拿过滕雨怀中的那个,拧开就往嘴里灌一大口,接着拿起茶几上一瓶新的,拧开,灌一大口,再拧开一瓶,再一口。
当他拧开第五个瓶子时,滕雨问:“你干嘛?”
“证明自身清白啊,这里面没毒。”
滕雨乐了,望着被打开的六瓶饮料,“浪费。”
她刚要伸手去拿个新的,益达拦住,“为保险起见,我建议你还是喝我打开的这些吧。”
滕雨翻翻白眼,拧开瓶新的,喝一口,“才不呢,谁喝你剩下的啊。”
益达随手拿起一瓶,一口气干了,“哎,今天这事别怪蓉蓉。” 顿了一下,“怪我。”
“你看见厨房暗室里的那条藏獒是我送给蓉蓉的,叫小灰灰。我送给蓉蓉的时候小灰灰还小,蓉蓉一点一点把它喂大,你知道藏獒这种狗野性很猛,两年前挣脱了铁链跑出去咬了过路撒尿的,差点把人咬残。蓉蓉赔了大笔钱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没想到那人出院后带了一帮子兄弟过来要把小灰灰砍死。我知道小灰灰跟蓉蓉好多年,感情不浅,蓉蓉肯定不同意,又看对方来势汹汹,我就偷偷把小灰灰藏到厨房后面搁菜的暗室里,为了不让它叫唤我还用电棍给电晕了。”
“蓉蓉一人拦着那群人不让进,我忙跑出去把人家请进来,满院子的流浪狗不停的叫唤,那帮子人没发现那条藏獒,我跟他们说那狗咬人后早送人了,对方还坚持追问送谁了,我说送沿街收破烂的一大爷了,老大爷家椅子上正好缺个皮,对方才散了。”
“显然那人被咬后受了不少罪,一心想弄死小灰灰,后来明着暗着来蓉蓉家好几趟,就查那藏獒还在不在。我们就一直把小灰灰养在暗室里头。”
“再后来那人终于不来了,但小灰灰变得特别凶残,还不认人,可能是被我电了脑袋电傻了吧,为此蓉蓉跟我生了一个月的气,蓉蓉舍不得扔了那狗就一直藏暗室里养着,昨个我又听到隔壁院里的狗叫,我能听出是小灰灰叫唤,幸好我过去的及时,就差一点那家伙就挣脱铁链子,我一刀就劈下去了,血流了一地,又脏又腥,我就把它弄到木桶里,等血流的差不多了才扔地上去,刚才蓉蓉剁肉不是给院中的流浪狗们吃,而是剁给小灰灰,小灰灰没了她还剁,一方面是难过一方面是剁给我看,悲哀没处撒,她那个人就那样,不轻易生气,一旦生气就跟自己较劲。”
滕雨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啊,吓死我了。”
益达捏着空瓶子感慨着,“这么多年了,蓉蓉对那条藏獒感情确实挺深的,小灰灰虽是被我砍死了,我也有点不好受,毕竟看着它长大的。”
突然,滕雨觉得眼角闪过一片白光,她把视线集中在二楼的楼梯上,刚才那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可眼下什么都没有,她再仔细辨认一下,确实什么都没有。或许是熬夜熬的眼花了吧,她抱着半瓶子饮料继续问:“你认识蓉蓉姐多久了?”
益达望着头顶的大吊灯,硬朗的侧脸,眸光亮的水润,“三十多年,我是看着她出生的。”
这样说着外面的天都亮了,滕雨刚要追问下益达跟蓉蓉青梅竹马但未成眷属的波折感情史,乔泽风打来电话说一大早接到姐姐的电话,说是昨晚她情绪有点不稳定对不住滕雨了让他替她道个歉。
本来就白吃白住人家这,滕雨当然说没关系,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理解。
可电话里的乔泽风却询问昨晚她姐情绪怎么不对了,滕雨刚要解释,益达抢了电话跟乔泽风念叨:“就是我宰了那条藏獒,嗯,就是那个挺猛的小灰灰,脑子有问题的那只凶狗,嗯,可不是,一直活着呢,昨个刚送去见哮天犬。”
益达墨迹完把手机还给滕雨后,滕雨困意上来,她也就忘了扒人家的暗恋情史,心里又担心着蓉蓉就回去了。
益达把人送回去,脸上难掩的小喜悦,“能给他弟弟打电话,说明她气消了。”
厨房案板上的肉还零散着堆着,一屋子的腥味,可不见蓉蓉。
滕雨去了楼上,见蓉蓉卧室的门关着,她轻轻喊了声,没反应。
益达拉开她,轻轻推开房门,缝隙里,微光中,望见蓉蓉躺在床上睡着。
他又轻轻关好门,小声说:“昨晚够她累的,让她休息吧。” 益达说着,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我去厨房收拾一下,时候还早,你去休息下吧。”
滕雨哦了一声,转身往房里走,满墙壁的照片很有存在感,她手欠的敲了敲其中一个,啪的一声不算大的动静,镶着玻璃框的照片落到地上,幸好铺的是地毯,否则肯定吓醒蓉蓉,走廊尽头的益达转过头望一眼,滕雨吐吐舌头忙捡起来。
益达大长腿几步就走回来,滕雨擦了擦相框玻璃,小声说:“蓉蓉姐年轻时简直像是仙女,怪不得这么多年你对他念念不忘呢。”
益达随手把照片挂回去,“什么?蓉蓉没告诉你这照片里的不是她。”
“啊?怎么会不是呢。一模一样啊,就是看着比现在年轻些。”她又仔细瞅了瞅照片,小声质疑着,“不是蓉蓉姐,那是谁啊?”
“她的双胞胎姐姐。”
滕雨望一眼满走廊的照片,“哇,姐妹花啊,这不会全是蓉蓉的姐姐吧。”
“没错。”
真是姐妹情深,不挂自己的,挂姐姐的,滕雨笑嘻嘻问:“如今她姐姐在哪啊?”
“死了,好多年前就死了。”益达说完就向走廊尽头走去。
滕雨愣在原地,蓦地,脊背发凉。
挂一屋子死人的照片!
*** ***
乔泽风拖着一身懒肉下楼的时候,乔白的早餐已接近尾声。
乔泽风慵懒的系着睡袍袋子再拉开椅子,最后坐到乔白对面,“爸,不好意思啊,昨天睡的有点晚今天没起来。”
乔白把杯中最后一口牛奶喝掉,雪白的湿毛巾擦着手指,“哼,我也没指望你能陪我这个老头子吃早餐。”随手把毛巾丢在桌上,“今天我约了诸葛先生打高尔夫,诸葛的女儿名校毕业,我见过两次,举止得体大方,长得……”
“爸爸爸,你不会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宴吧。”
“你那什么表情,你都多大了还不找女朋友,知道别人背地里怎么议论你么?哎呦,断袖,搞基。不找个女人也行,可生意也不感兴趣,听说这几年你一直研究宇宙学,玄学,空间学,时空学,我看你屋里关于相对论啊霍金啊的书不少,你想上天啊儿子,实际点吧。”
乔泽风抓起吐司往嘴里塞,昧着良心说:“明个就把那一摞书打包卖废品,只要别让我去参加……”
“不行。我说你这么反对相亲,是不是有心仪的女孩了?”
乔泽风刚要回答没,电话响了,屏幕上亮着白婷婷三字,乔老爷子眼神好使,也瞅见了。
待乔泽风放掉电话后,乔白脸上多了一层深沉的笑意,“白家的婷婷?难不成你看上的人是她?要是对人家有意思我就把诸葛兄这儿的约先退了,否则若白家知道了,显得我们乔家有点不地道。”
“好哇。”正愁没理由退掉那些无聊的相亲流水宴,乔泽风轻咳一声继续,“不过,我跟白婷婷还没到那一步,我打算先观察观察。”
“那还不赶快滚去江源观察去,吃完早饭就滚,这么个大光棍大小伙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看着真烦,对了别忘了给你姐姐带点我亲自灌的香肠。”
……
乔老爷子的背影刚消失,乔泽风一通电话电话震到江源去,“亲,跟您坦白件事吧,你要原谅我,真的你要原谅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左右不是人啊……”
秦默关掉何晓婧刚发过来的邮件资料,勾着嘴角回复对方,“滕雨的事先放一边,我问你,乔泽蓉是你什么人。”
“……我姐,亲姐。”
秦默放掉电话,移动鼠标,乔泽蓉的资料全部显示出来,当他看到那一行不算陌生的地址时,猛地怔住,转瞬消失不见。
滕雨被吓得再无睡意,就去蓉蓉家的书房想找本小说看。书架子里的书不算多,大部分是关于厨艺的,还有些插画书籍,蓉蓉的爱好,没错。小说一本没有,倒是有一些散文集,她随手抽出一本《田园的梦》不小心带出一沓明信片,封面印的各种风景,都是些幽静的山水照。上面红笔寥寥勾勒,TO:千,FORM:千铃。
但不见邮戳,这是打算邮寄但一直没寄出去?
千是谁?千铃是谁?为什么明信片会在蓉蓉家?
把明信片放回去发现一封开封的信,滕雨纠结一会,可能太过好奇这个蓉蓉,想了解点什么,最终还是抽出来看了看,洁白的信纸上只落着一行字:千与千铃。
信封地址显示是湖北西极县厄尔寨。
这都什么?看不懂,滕雨打算把信塞回去,突然眼前虚光一闪,秦默蓦地站在她面前。
手中的信纸飘飘然落下去。
能不能不带这样吓人的!
“跟我走。”秦默拉住她。
滕雨抽回胳膊,从地上拾起信纸,“你又喝多了啊,这回我可不敢跟你走了,酒醒了不定怎么羞辱我呢。”
秦默盯着她看,“这家不太平。”
滕雨抖了下信封,轱辘了下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子,“你怎么知道?这家的姐姐是有点奇怪。”
秦默望了眼她手中的信,“放下人家的东西,跟我走。”
“我不。”
秦默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胳膊,一个瞬间回到8号院,他松开滕雨的手随即坐到大厅中央的轮椅上。
这伪瘸子真离不开这装饰轮椅,滕雨举着手中的信抗议,“你这叫绑架,我要去找何晓婧抓你。”
何晓婧遥遥听见有人喊她,快走几步推门进来,望着大厅中对峙的俩人,看来秦默还是放不下滕雨,乔泽风前脚送走了人家,他后脚就把人接回来了。她笑着,“哎呦,大早上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这是有何冤情?”望一眼滕雨,“小雨点啥时候回来的?”
滕雨举着信支支吾吾说不话来,她之前可是跟老局长撒谎回北京了。
何晓婧从滕雨手中拿过那封信,“这是连状书都写好了。”仔细瞥一眼,“嗯?千与千铃,这是什么?”
滕雨随手拿过来,折好后塞回发旧的信封,“这是蓉蓉姐家的信,不是我的。”
秦默两指一夹轻松夺过去,重新打开信封,望着信中四个大字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