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发奋之下,把他书局旁边的小商铺也给买下了!然后打算把两间商铺给打通了,扩大店面,沈三之前的店铺位于镇上的善德街,是镇上的最热闹的街市,这一排的街铺都是旺铺,若非隔壁店铺那家夫妻要回老家了,沈三也买不下来。
旺铺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一间铺子都不会很大,虽楼上还有一个楼阁,但对于书局来说,还是不够。书局不光买书,笔墨纸砚、字画也卖,楼上有一部分是做储藏室的,空间又小了一部分,后面虽有一个小院子,但院子里又不能放书,府衙这几年也不准许街铺后院动工,沈三愈发觉得店铺太小。
若不是舍不得这好位置,沈三也真想换一个大一点的店铺,谁知这个时候,隔壁的商铺就要卖了。
隔壁商铺的夫妻是金陵人,来这边开了一家淮扬菜馆,生意颇为不错,平时沈三就爱去他家打打牙祭,夫妻两都是好人,在这儿虽好,但毕竟是异乡,家中有老人,据说身体不好了,希望他们回去,两个人先和沈三透露了口风,沈三大喜,几乎立即拍定买下。
夫妻两也是心急回去,也不怎么磨价格,沈三就拿下了。在十一月底,去官府那儿改了文书。
沈三邀请他们去他家喝个践行酒,夫妻两都是爽快人,也不扭捏,就来了。
两个人有个儿子,六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三岁跟着父母来这儿,夫妻两忙着挣钱,没空管他,淘气得很,又因为营养不错,还是个小胖墩。
男人姓张,由于头大,人家都喊他张大头,妻子姓胡,瘦瘦小小的却很精干,都叫她胡姐。江思娘抱着小蜜娘,小蜜娘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了,米糊糊什么的,虽没什么味道,但她吃的还挺香的。
张大头和沈三碰了喷酒杯,一干而尽,“哈,这些年谢谢沈老板的照顾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识字的,多亏了你照料。”
沈三加了块排骨过嘴,“相互的,张大哥也免了我不少饭菜钱,就是可惜以后吃不到张大哥的菜了。”
张大头:“以后有缘自会相见,来金陵就来找我。”
胡姐挨着江思娘坐,瞧着那乖巧的白嫩娃娃,又看看自个儿吭哧吭哧扒饭的胖墩儿,羡慕地捏了捏小蜜娘的小手:“这娃儿,可真俊,白白楞楞的,难怪这沈老板现在张口闭口就是闺女,稀罕死了。”
沈兴淮捏着筷子笑了笑,胡姐就是典型的L和N不分,白白嫩嫩,白白愣愣。
江思娘笑着把小蜜娘朝向胡姐,“我家老爷一回来就找这闺女,疼得紧。”
小蜜娘吃的嘴巴边上都是米糊糊,愣愣地抬头看胡姐,似是在想认不认得,复又想起自己的米糊,扭过头,手一个劲地伸向小木碗。
胡姐把那碗拿过来,小蜜娘也就转过来了,胡姐捞一勺米糊糊,小蜜娘乖乖地张开嘴巴,吃到了东西,小蜜娘就高兴地蹬脚,朝着胡姐笑。
胡姐心都软化了,这闺女当真是甜,怎的就生了个不省心的小子,“哎,当真是羡慕妹妹,还是这姐儿乖巧,哪儿像我家这小子简直就是一混世魔王,闹腾得很。这几年忙着生计,别说生娃儿了,连管教小子的时间都没有。”
“那这以后回家乡有什么打算?”江老夫人问道。
张大头捡花生吃,边吃边答道:“打算回家去种种地,然后做些个婚宴厨师什么的,开店赚的多,也累人。我们家这小子已经六岁了,哎,我瞧着沈弟家的淮哥,一直很羡慕。我大头以后也就是这样了,就盼着我孩子以后读点书,做做账房什么的也就不错了,考功名我也就不想,我们家没那个种气。但在这儿,都没空管他,男孩不必姑娘,长歪太容易了,回去要好好教养他。”
小胖墩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张大头。
沈三给他满上,“父母给孩子做的榜样好,孩子差不了,大哥嫂子都是勤快人,日子过得定不会差,孩子读读书也好,好歹知道些礼义廉耻。”
“可不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这人呐,没个廉耻心,就跟不穿衣服跑出去似的!沈弟啊,你是个好人,可比我那几个兄弟都好!你知道我和孩子他娘为啥出来不?被我那几个兄弟逼走的。”张大头又干了一碗酒,已经有几分微醺了,越说越激动。
胡姐在下面踢了踢他,示意他家丑不要外扬。
张大头挥了挥手:“反正也要走了,再说沈兄弟也不是别人。我家兄弟多,我爹前头一任妻子生过两个儿子,我娘又生了我们兄弟三个,我排行第四。人多地少,前头生的两个儿子比我们年级大,老头子靠老大养老,兄弟两竟然想把地平分了不分给我们兄弟三个,我娘当然不答应,家里头闹腾了好几年。我大哥二哥怕我们讨老头子欢心,多拿东西,成亲了也不肯搬出去,一大家子就挤在那一个院子里,还不得闹腾死。
也就那群呆逼!整天惦记这些那些,有点能耐,自己都挣出来了!那院子是在太闹腾,我媳妇还小产过,后来生了墩子,我们就想着出来安生过日子。这好不容易安顿了吧,我娘来信说,快要被大哥一家折磨死了,老头子身子也不好了,哎,你说这日子过得!”
胡姐也惆怅地叹息,在外地想故土,可故土愁事儿更多,当真是难以两全。
江氏此时当真是庆幸沈家是个清明的人家,她公婆真真是极好的,公正又厚道。
沈三同他碰了碰杯子,安慰道:“不盯着祖宗那一亩三分地,外头的地界更是广阔,张大哥看得开就好。你们夫妻勤恳,祖宗的地也还不是自个儿挣出来的,张大哥也可以。”
“可不就是这个理!”
胡姐含笑看着他,转头对江氏说:“我家这位喝了点酒就是这样,爱扯嗓子。哎,我家那点事儿让你们看笑话了。当初要不是看上大头这人踏实能干,就冲着那一家子的糟心,我也是不干的。”
江老夫人倒是很认可胡姐的眼光,这兄弟分了家也就不是一家人了,这选丈夫也不能光看门楣,关键还是要看人。“分出去就不是一家子了,夫妻两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日子红红火火得赛神仙。”
“是哟,我也就盼着能这样,最好啊,还能生个小闺女,像妹子家这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胡姐又忍不住捏了捏小蜜娘的手手脚脚,真是爱不释手。
江氏瞧她艳羡,为母的自豪油然而生,便问道:“可要抱抱?蜜娘不认生。”
胡姐伸出手,江氏把她送过去。
胡姐低头瞧着乖巧的小囡,她也瞧着她,呀咿呀一的。
小胖墩儿推了推胡姐:“娘~”
胡姐随口搭理了一句:“诶~”
“娘~”
胡姐不理会,刚想把小蜜娘换个姿势抱,身子就被一个大力给推了出去!
胡姐摔下板凳,小蜜娘是横着抱的,也没抱稳,后脑勺磕到了板凳,不过几秒,大哭了起来。胡姐也撞到了桌角,额头红了一块儿。
“啊呜呜~”小蜜娘哭得撕心裂肺。
一桌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江氏几乎把小蜜娘夺了过去,心疼地也快哭了,摘下她的小虎帽,瞧着后脑勺有一块已经肿了起来,江氏一碰,小蜜娘那哭声就更大了。
沈兴淮看到小蜜娘摔下去的那一幕,心跳骤然停了一瞬间,立即绕过去,瞧着平日里都不爱哭的小蜜娘哭得撕心裂肺,沈兴淮就像是被捏住了心。
张大头踢开椅子,上前就把小胖墩儿捉起来,按在椅子上狂抽,“你干啥!让你推你娘,你每瞧见你娘抱着小妹妹啊!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小胖墩被按在长板凳上,也大声嚎哭起来,“呜呜呜,我就是想要我娘理我~她抱别人也不理我~呜呜呜~”
胡姐站起来了,担忧地看着小蜜娘,“都怪我,没抱稳,都怪我养的这孽障,当真是对不住妹子了!这小子,不知轻重,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胡姐也恨恨地大了小胖墩几掌子,小胖墩哭得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
江氏也是不忍,又是心疼闺女,只得说:“算了算了,可别打孩子了,墩子也才六岁。”
那小胖墩平时里没得父母教,尝尝独自一人玩耍,就想着父母有空多理理他,却不想母亲抱了另一个孩子亲近。
沈三瞧着他虽是恼火,亦不能过分为难一孩子。
大头夫妇也无脸再待下去,扯着儿子就要走,硬是要给沈三塞几两银子,道是给娃儿看大夫的。
沈三不缺银子,但若不收,那夫妻两心中唯恐难安。
过后,刘泉过来看了一下,只是磕碰着了,肿了,但无大碍,过个两天就消了,但还是敷了点药膏,小蜜娘委实委屈,看见沈英妹,啊啊地指着自己脑袋,表示自己疼。
这还不算,到了半夜,江老夫人摸摸她的身子,竟是一片滚烫,夜里发了高烧!
第9章 009
小蜜娘夜里发起了高烧,一家人谁都没得睡好,饶是孩子再怎么乖巧,那也才是六个半月大的孩子,第一次生病来势汹汹,小蜜娘半夜醒来也是哭闹不止。
江河把刘泉给请了过来,刘泉开了药,小蜜娘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能喝药效太强大的药,温和的药剂见效又慢。
煮了药,孩子也喝不下去,只能把勺子硬塞进喉咙口,把药灌进去,吃一半吐一半,哭得小蜜娘喉咙也哑了。几个大人都夜不能寐,沈兴淮也睡不着,沈三硬是把他赶回去,他闭着眼睛,意识却一直是清醒的,一直听着耳边时远时近的哭声。
这个时代,婴儿死亡的概率是非常大的,即便是孩子成年了,也不一定能够健康活到老。讲究多子多福也不是没有原因,养个孩子夭折率太高,若是只有一个孩子,那自己的晚年就得不到保证。
沈兴淮不敢睡,他有些害怕,害怕一觉醒来就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那个孩子是那样的甜蜜可爱,每当想起这个,沈兴淮就非常的痛恨这个时代,痛恨这可怜的医疗水平。
天快要亮的时候,小蜜娘终于睡去了,她只能侧着或者大人抱着,她后脑勺还有一个肿起来的大包。刘泉说,可能是受到了惊吓,邪风入体了。小孩子本就脆弱,今天被摔了一个大包,估计吓得不轻。
沈兴淮早上看过她之后,继续去私塾上学,等他下午回来,小蜜娘还在睡觉,侧着脑袋,露出了后脑上那个红块,小孩子头发稀少,九月份的时候,沈老太又给她剃过胎发,现在才长出来一点,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头皮。
也许药效也许是裹得很紧,小蜜娘出汗了,细软的毛发都汗湿了,贴在头皮上。
刘泉傍晚又来了一次,小蜜娘虽是退了烧,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奶也吃不下去,醒来了就容易哭闹,但又不吃奶尿布也是干净的,大底就是身子不舒服,又讲不出来,只能用哭闹的方式。
“小孩子发烧容易反复,今晚还有可能继续复发,你们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蜜娘这般哭闹,也是因为发烧引发了身体不舒服,可能是头疼,身上酸痛,你们拿块热毛巾,给她的身上揉揉按按,她会舒服很多。”
半夜里,小蜜娘又开始烧起来了,比之昨天好上许多,三个大人衣不解带轮流看守,每过两个时辰喂一次药,快要天亮的时候烧又退下去了。
一连三天,一家人都瘦了,小蜜娘小舌头肿了,喝奶都疼,都只能硬喂下去。
沈老头沈老太收到消息隔天就上门了,老太太迷信,说:“偶找观音菩萨看过了,菩萨港,蜜蜜啊被她太婆婆看了看,吓着了,哎呀,偶个乖乖,怎么瘦了这么多!”
(迷信:被家里死去的长辈看了看,当地人的说法是,那些长辈在下面纸钱不够了,就要找儿孙们要纸钱,然后跑过来,家里就会有人生病。
我奶奶是个迷信的小老太,然后我小的时候生病如果看医生一直看不好,她就会去求神问佛。有时候迷信这种东西,不能全信,但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老太太瞧着白白嫩嫩的小孙女脸瘦了一圈,还恹哒哒的,脸色蜡黄,又看小孙儿也是瘦了一圈,这家里头当真每一个好的,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啊呀,怎么都瘦了哩!乖囡哦,不怕不怕,脏东西一会儿好婆赶走它……”
沈兴淮晓得他好婆又要像做法一样了,小的时候见识过一次,他也就淡定了,虽然身为新世纪人类,他内心并不是很相信,但这个时代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
沈老太点了三炷香,在屋子里各处绕来绕去,每个角落里都会鞠躬拜一拜,一群人就跟在她身后拜。
“婆婆啊,奈纸钱不够了我们马上烧别奈(烧给你),奈别急啊,蜜娘小,多保佑保佑她,来来来,出来吧,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
沈老太引着香到厅堂,那里备了香案,桌上放了黄酒、一些瓜果和菜,下面放了个盆和一个蒲垫子。
沈老太把香插香案里,然后跪在蒲垫子上认真地跪拜三下,沈老头其次,沈三抱着小蜜娘也跪拜了三下……
沈兴淮也认真地双手合十祈祷,然后撑地,头顶地,三下。
沈老太再上前,开始烧金元宝、银元宝(纸做的),嘴里碎碎念:“不够过两天我再给奈烧啊,奈好酒好菜多吃点,晚上就走吧……”
傍晚临走的时候,沈老太还不忘嘱咐:“若是好了可得记得去庙里还愿,多给观世音菩萨进贡些香火……”
说来也巧,当天夜里,小蜜娘没有再发高烧,江思娘和沈三夜里起来过三次,看她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一早,小蜜娘就蹭着江氏胸前要喝奶了。
一家人心里石头落地了。
江老夫人道:“还是亲家母有办法啊!等过几天小蜜娘好全了,咱们去慈云寺给菩萨上几柱香,捐点香油钱。”
江氏也尤为认同,看着怀里气色好上许多的蜜娘,神似沈三的面容更为出色,手抓着她的小兜兜,眼睛垂下,长翘的睫毛一上一下,怜爱地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这般好女,还且让菩萨留她身边吧,可别刮了她的心肝。
小蜜娘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家里头也渐渐欢喜,瞧着她掉下来的肉又长了回去,瞧着她又露出甜甜的小梨涡。
快要到年底了,沈三来不及把两个店铺打通,年前先把隔壁都弄干净了,原先是做菜馆的,难免有油烟气息,墙壁上也留了不少痕迹,沈三先把里面重新粉刷了一遍,这个店铺后院的角落有一间厨房,是张大头做菜的地方,当初这个店铺的主人买的早,府衙管的没那么严,后院还可以建东西,沈三就想把这间屋子做储藏室,原先书放在二楼,一下雨,木板发潮,屋顶一个不注意就漏雨,防不胜防。
沈兴淮跟着沈三到书局选书,他已经把千字文、三字经看得滚瓜烂熟了,背下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认字,但现在他想换一些书看看。他刚和他阿耶提,没想到他阿耶这么快就答应了,二话不说就带他来书局。
沈三让沈兴淮自个儿选书,他同掌柜的说账,等掌柜的交代完最近的账目,沈三到楼上去找儿子,沈兴淮正站在窗边看书,窗台上放了三本书。
二楼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安安静静的。
沈三轻轻地走到他边上,沈兴淮拿的是一本《论语》,边上还放了《史记》、《大学》,都是一些儒学经典,但他只有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