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笑眯眯地,“公主放心进去罢,皇上可就盼着公主来呢,公主一来,皇上的心情指定就好了,奴才一定在外边儿好好照顾各位大人。”
“辛苦常公公了。”燕淮安笑了笑,带着蒋瑶音敲了敲书房的木门,“皇兄?方便进来么?”
几息,里边儿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罢。”
燕淮安带着蒋瑶音推门而入,阳光衬着门缝开合透进又被驱逐,比外边儿凉了许多的御书房里,燕淮黎正没什么表情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隔着一道书桌与她们遥遥相望,桃花眼平静无波看着两人“什么事?”
第17章 从来最宠的姑娘
“好事儿”燕淮安凤眸弯成弦月,发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行走的频率一颤一颤,乌发红唇,肆意妖娆。她边拐着身边隐约已有退缩之意的蒋瑶音继续向前走着,边掏出怀里的墨绿色锦盒抛向燕淮黎,微微用了些力气划成一道流畅利落的曲线,那边儿燕淮黎眉头一动,胳膊往前一伸,将那锦盒稳稳接到手中。
“这是昨儿广德楼里那少年借了瑶音的手给淮安的,听说是那神乎其神的引灵珠,淮安可不识货,特地再与瑶音来与皇兄看看,若真的是便献与皇兄了,皇兄可得请咱们吃顿好的”燕淮安晃了眼在一旁装作乖巧的蒋瑶音,“不说别的,麻辣鱼这一绝总得给咱们多上几盘。”
燕淮黎闻言眸色变幻,开了那盒子往里望了眼,又用手给那珠子拿出来仔细搓磨眈量不久,小心了放回去,“引灵珠?!昨儿那少年借了瑶音的手给你的?”他静谧幽深的眸子随着言语转到了蒋瑶音的身上,着实望了好一会儿,蒋瑶音立在那里僵直了身子不能动作,连带着燕淮安也不得不停在了那儿,捏了捏她的手,望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似的睁大了杏眼,呆了一息,呆完了瞅了瞅燕淮安,大概是觉得这话也没毛病,露了个清水芙蓉的笑,转而向燕淮黎点点头,“嗯,也算是罢。今儿瑶音去找淮安,一到公主府便发现一可怜少年可怜巴巴守在府外,说是来谢恩人。瑶音可怜他,便将他带进去了。实则这事儿与瑶音也没多大关系,”蒋瑶音用空着的手不自在地挠挠头,声音越来越低“瑶音不敢居功。”低到极致又猛地回升,眸子晶亮,“麻辣鱼还会有的吧?”
这蒋瑶音卖乖讨巧的神态与燕淮安相似得紧,尤其更想幼时的燕淮安,倏地想到从前,令燕淮黎神色缓和了些许,带笑道:“怎么,摄政王竟然待自己的女儿如此苛刻,连一盘子鱼都得向朕来讨么?”
蒋瑶音一梗脖子估摸是想反驳,到底也没敢,又把想说的憋了回去,笑嘻嘻地,“宫里的鱼不是沾了您的贵气嘛,瑶音吃了总比其他的鱼舒坦,大抵是因为皇上您真龙天子,就连身边的一盘鱼沾染的气泽被咱们得了,也够受用好久的了。”
燕淮黎一挥手,嫌弃道:“得了,可别跟朕说这些个了,虚情假意的,还不如一盘子鱼真切。”
蒋瑶音闭了嘴,显得有点儿无助,燕淮黎忽然提声道:“常如海。”
外边儿候着的常公公连忙推门进来,“奴才在。”
“吩咐御膳房给温着的菜拿到花园的亭子里罢,顺道儿加麻辣鱼两盘,清蛋羹两盅。”
清蛋羹是燕淮安平日里最爱的,每次进了宫但凡蹭白食必求,燕淮安一听冲燕淮黎一笑,“谢皇兄。”蒋瑶音亦跟着欢快道:“谢皇上!”
常公公领命下去了,燕淮安透过开合的门缝正好瞥见外边儿错落参差跪了一地的人,故作不解闲闲问道:“皇兄,温玥他们怎么回事儿啊,这大中午的,怎么跪在那里?”说着带着蒋瑶音毫不顾忌地找了旁边儿的座位坐下了,拿着小矮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清绿的茶轻啄了口,又给蒋瑶音也忙活了杯,叹息了口,“快喝罢,天儿太热了。”
“怎么,怪皇兄这样对温玥?”
燕淮安连忙正襟危坐,正声道:“淮安可没这么说!皇兄才是淮安最亲的亲人,淮安哪里会为了个外人怪皇兄!不过是怕皇兄如此做,伤了良臣的心。”
不知道哪个词儿又没说对,燕淮黎虽然笑着,眸子明显冷了下来,燕淮安在心底暗叹,燕淮黎愈发不好伺候了。在燕淮安在心底默默想着对策的时候,燕淮黎忽然一笑,这笑如三月的杨柳春风,眸中泛的尽是暖意,薄唇轻启夺人心魄,他低笑道:“淮安如此担心皇兄,皇兄心里舒坦极了,温玥那事儿的确怪皇兄,是皇兄被原沧州刺史的事儿气着了,拿他们撒气呢。皇兄这就吩咐他们回去好好休养身子,唔…淮安你说,要给他们什么补偿好?”
燕淮安瞅着这笑莫名后心发凉,总觉着燕淮黎没他说得那样舒坦,不过他既然都那样说了,燕淮安便也只能骄傲又诚恳地附和道:“皇兄舒坦是淮安最大的心愿与荣耀!让皇兄舒坦也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与荣耀!谈什么补偿?那都是他们该做的,别说这一个中午了,若是能让皇兄好过,让他们跪一辈子!”
燕淮黎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门那边儿,大笑“那朕岂不就成了忠奸不分,错待贤良的昏君了?”他开了门,外边儿强烈明媚的阳光浓郁成一道光柱直直照耀着他明黄色的背影,消瘦挺拔,端庄威严。燕淮安两人见状也赶忙跟过去,正见着他一个个地依次亲自曲身扶起地下的大臣,温玥是最先被扶起来的,正温温顺顺站在一边儿望着,其他大臣亦是受宠若惊后比之多了一份怯缩,亦老实在一旁站着,待燕淮黎扶起了最后一位尚书的时候,他晃目一周,“朕今儿明知错不在你们,却让你们在这儿跪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法?”
这哪里敢有想法,这里头身体素质不好的膝盖已经打了抖,他们互相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其他人,默契地皆闭口不言。
“怎么,什么想法都没有么?”
燕淮黎的语气里有一种帝王的位子上熏陶出来的高深莫测,夹杂着他本身的音色加持,将众大臣唬得连连摇头,也不言语,头低的更下了些。
“臣有想法。”一片寂静中,温玥微微躬身,“皇上此番是想给臣等一个教训,警戒后事。”
“哦?警戒什么后事?”
温玥温声答道:“此次那沧州刺史郑乾仅仅乃臣之同期,与在场各位大臣皆不相熟,却拿的出与众位大臣包括臣的‘亲笔书信’,那上面还有不可能外传的私人印章盖印。既然这事儿不是真的,一定是各位家里出了内贼,皇上此番是想让咱们都记住了,今后小心行事。”
燕淮黎深深地瞅了温玥一眼,“温尚书是个聪慧的。”他又笑着一一瞥过其他大臣,“后生可畏,都跟温大人学着点儿,人入朝堂比你们晚,如今朕看却比你们这些年纪长的得用多了。好了,都下去罢,回去好好歇一歇,别明天在上不来朝,到处哭诉是朕故意虐待了你们。”
六个人异口同声“臣不敢。”
正巧这时候常如海回来了,“皇上,亭子里的膳食备好了。”
燕淮黎点头,“好。对了,去,给这六个各备顶好轿送回府去,明儿他们少一个来上朝可就是你常公公的罪过。”
常如海低眉顺目“喳”
御花园的亭子里御书房实际不远,慢悠悠闲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八角的棕红亭子建在水上,四周撑着汉白玉的柱子上两根各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九爪龙,龙的姿态一上一下互相迎合,一个仿佛欲上九重天,一个仿佛要探黄泉水。另两根柱子各刻了两只浴火重生的火红凤凰,隔了一段水上青白石路与一道碧波荡.漾的湖水弯好像都能望见那滚烫的火焰。亭子的底儿用的是望着普通的红棕木,望着普通,实则不然,这是难得的防水的木头,若是泡在水里百十来年也不会烂的佛香山山顶的红棕木,也就那么几棵,还费了不少做这一个凉亭。
三人进了凉亭的时候白玉桌上膳食温度正好,一盘子一盘子的菜食层层罗列,姹紫嫣红,模样喜人,在一旁摆了一胖嘴儿壶的甜酸梅子酒与三个憨态可掬的冰瓷酒杯。燕淮安首先坐在了粗胖的玉凳子上,上面垫了合适的软垫,一阵惬意的凉风袭来将她的发丝吹乱了些,她眯着眼睛望着目光所及的湖光山色,“这亭子真没白建。”
燕淮黎与蒋瑶音亦随着坐下,他一双桃花眼收敛着眼底的波纹,望着燕淮安飞扬的发丝笑叹,“是啊。”
建这亭子是燕淮安十来年前提出来的,她从前被人害到过这深深的湖水里,怕过水,却逼着自己克服,重新得了势以后,便央求着摄政王给她建了个亭子,燕淮安想要时时来坐一坐,留个标识提醒自己一些事儿,却不能明说。可摄政王从来疼她,她要建便给她建,即便没有正当理由,只是一个小姑娘的撒娇耍赖也给,还拿着天底下最好的材料,请天底下最好的匠人,给她建了天底下最好的一个亭子。
正感叹着,旁边儿一只细白的手指点了点燕淮安的大腿,小小的声音虚无缥缈落在风里“淮安,你可饿了?”
第18章 哭笑不得闹宴中
蒋瑶音在燕淮黎面前不敢造次,却也忍不住去垂涎难得一见的麻辣鱼,外边儿做的都不是这个味道,近些年摄政王又屡次告诫她没必要少进宫,她自然不值当为了小小的口腹之欲忤逆摄政王的意思,这越得不到就越想,久而久之,宫里的麻辣鱼就成了她心里嘴上都在挂念着的。
燕淮安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捂着肚子皱着脸“自然饿了,一大早就被你揪起来了,又不是金子铸成的吃香火的雕像。”她拿起筷子,余光里瞥着燕淮黎,见他脸色没多大变化,夹起一块冰糖山药。
燕淮黎贵为帝王,不该有什么喜欢,燕淮安却知晓,这人该是嗜甜。当然,这只是长年累月一顿饭一顿饭吃出来的经验,做不得真真切切的知识,没有人验证过,唯一能够验证的人永远不会说出他的真实喜好。
雪白的山药被满满的泛黄.冰糖裹着送入碗里,燕淮黎一怔,低下头瞅了瞅,又顺着黑红筷子往上瞅,刚瞅到拿着筷子的人的白净手,那手又带着筷子转了个大弯,夹了块儿通红的鱼头放到蒋瑶音的碗里,黑红的筷子被鱼头上面热辣的油渍沾染,油油亮亮,燕淮黎原本将要微微翘起的嘴角僵在那里,御书房门外的水囊,这个亭子的由来,广德楼里的少年,突如其来的东西翻滚在他墨色的眸子里,他低下头,拿起筷子维持着嘴角的笑将那块涩涩的冰糖斯文地吃下去,听燕淮安与蒋瑶音那边儿的气氛渐渐热烈,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情绪。他不该如此,他快要忍不住了。
“皇兄?”燕淮安方给蒋瑶音的状态带起来,转过头就见燕淮黎的情况不对劲儿,燕淮黎沉默是常态,面无表情的沉默更是常态,微微含笑的沉默也有过,但是今儿这含笑沉默怎么看怎么别扭。
燕淮黎将最后一口冰糖咽下去,伸出胳膊拿一旁的梅子酒倒了杯喝了口,酸甜的酒水顺着他的食道滑过,潋滟的桃花眼带着温笑望向燕淮安,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怎么了?淮安也要来一杯么?”
燕淮安望着他噗嗤一乐,没多想探着身子欲伸手,方有个势头又拿出来手帕撇给燕淮黎同时哈哈地笑,蒋瑶音叼着鱼头望过来,一下子没叼住鱼头掉下了筷子弹到桌上又崩到燕淮安衣服上,这下子乐极生悲,燕淮安瞅着那块儿亮闪闪地油渍欲哭无泪。
燕淮黎接了帕子云里雾里不太明晰的思绪在几乎在鱼头掉落的下一瞬就明晰了,他脸上的温笑僵了僵,拿着手帕在嘴角擦了擦,果然,即使吃的很小心,那里还是粘了一小块儿冰糖。燕淮黎默默将帕子放到一边,望着燕淮安欲哭无泪的表情面无表情。
燕淮安一抬眼正对上他的眸子,没忍住又是一乐,她皇兄平日里心思深沉的很,一颗鲜活的心都掩藏在种种阴谋表情之下,如今她也只有在他害羞的时候得以不费尽心力窥见到直观真实的燕淮黎了。
“淮安,你这怎么办啊!”
蒋瑶音拿出随身的手帕胡乱的擦,结果越擦越糟糕,“你要回去换衣服了吗?”终于蒋瑶音放弃了,给手帕往桌子上一放,垂头丧气地盯着她。
“无事。”燕淮安将另一个仅剩的鱼头也夹到蒋瑶音的碗里,“快吃罢,这个再掉了可就没了。”
蒋瑶音感动极了,也顾不上在燕淮黎面前乖顺了,顿时嬉皮笑脸地凑到燕淮安旁边儿,“来,美人儿,给爷香一个。”
她望见燕淮安诧异的目光以及一道冰冷的视线,顺着那冰冷的感觉转头望见一张终于黑沉了的脸,对着她的。心里一突,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鱼头,一阵诡异的沉默,蒋瑶音吞了口口水,对着两人,“瑶音就是开个玩笑。”
燕淮安幽幽道:“淮安想起来了,燕京里有相传,有一贵女,不爱须眉爱红颜,专门儿爱掳掠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府里做她的小宠,十多年了,还没捉到这人。”
蒋瑶音在两人的目光下眨了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解脱道:“十多年前,瑶音才几岁啊!那肯定不是瑶音!”
燕淮安看她当真的模样大笑,蒋瑶音这才知晓这是在逗她,瞬间活泼起来全然暴露本性与燕淮安耍闹起来。耍闹了一阵儿还不停歇,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燕淮安摆摆手,“有力气还是用在吃上罢你,累死了,不与你闹了!”
蒋瑶音哼了声,顾忌着燕淮黎没有再做纠缠,给三人皆添了杯酒喝了一杯接着吃心心念念的麻辣鱼了,燕淮安细细地品着酒,眯了眯凤眼,抬眼正望见静静吃东西的燕淮黎,情绪不是太高,甚至有点儿低落。燕淮安抿抿唇,寻思找些话与燕淮黎搭话,又喝了口酒,灵光一闪道:“皇兄,脖子怎么样了?”燕淮黎常年低头书写,脖子那块儿总是酸疼,太医院那儿一直在用药调理着,按摩将养着,到底没什么好作用。累照旧累,再用药再按摩也是白搭。
燕淮黎放下筷子,“还成”望着燕淮安关切地目光又续道:“这几日倒比前些日子重了些。”
一旁的蒋瑶音咂了口鱼头就着桌子上的帕子干净的地方儿一擦嘴,“脖子疼?”
另两人冲他点点头,燕淮安边点头边叹道:“是啊,老毛病了。”
蒋瑶音摩拳擦掌,冲燕淮黎委婉笑道:“正巧儿瑶音刚从外边儿新学了套手法,”
燕淮黎咳了声,笑道:“就不麻烦瑶音了。”
蒋瑶音还是很听燕淮黎的话的,一听被拒绝便偃旗息鼓,默默啃起鱼头,燕淮安在一旁看她的样子不落忍,燕淮黎是个很难勉强的,斟酌一会儿,她拍拍蒋瑶音的肩膀,“其实淮安的脖子也很疼。”
蒋瑶音接着啃鱼头,间隙中漏出一个字,“嗯。”
“嗯?瑶音不想给按一按么?”
“不想。”蒋瑶音啃完了鱼头抹抹嘴,“瑶音从来不好女色,只为好看的须眉服务。”
燕淮安还想接话,被燕淮黎横.插.进来,“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