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钱的事。
梅冬生眼底一红,挤出个干干的笑容。
“你身体要紧。”
乔清清看着丈夫七尺的汉子被钱逼得难受,心里酸疼酸疼的。
“我真的好多了,不信你试试我手劲。”
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含笑温柔望他。
梅冬生犹豫着握上去,感受到那股力道,惊喜地亮了双眼!
“真的有劲了!”
“我试试我试试!”
梅遥知兴奋地挤过来,才握住妈妈的手,就欢喜地弯起眼笑。
“妈妈手热乎了。”
乔清清伸出左手递给大儿子。
“凌寒你也试试,妈妈真的好了。”
梅凌寒握住妈妈的手,猛地投进妈妈怀里,紧紧抱住妈妈不放。
安香缓过口气,睁眼瞅着相亲相爱的一家四口,羡慕地暗叹口气。
她一向没有亲人缘,所以才寄托于找个男人嫁了,再生两个孩子,给自己一个家。
虽然她上一回遇人不淑,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只要她努力,肯用心,再加上一点缘分,总能得到如眼前这般幸福的家人吧。
退一步讲,就算没缘分,她强求一下,男人得不到,有个孩子爱与被爱也好。
梅遥知对上她的目光,瞥见她头边床单上洇染的血迹,心虚地也躲进妈妈怀里。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咱也能放心。”
梅冬生抹着妻子嘴边干涸的血迹,低声恳求,神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乔清清目光一滞,很快自他指尖一抹暗红移开,踏实抱着俩宝贝儿子,心满意足地笑。
“真不用,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我现在力气多得用不完,什么毛病都没有。”
乔清清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梅冬生犟不过她,看她确实脸色红润精神充足,也不再勉强。
“还是要注意多休息。我给你煮颗鸡蛋补补。”
梅冬生转头看到静静望着他们的安香,脚步顿了顿,冲她招手。
“头疼不疼?我看看还流血不。”
乔清清惊讶地转头,才发现她就躺在床头,血迹一片。
“这怎么弄的?快找紫药水来抹抹!”
安香瞬间成为视线焦点,很有点内疚打破刚才那样温馨和乐的氛围。
她慢慢坐起来,膝行下地穿鞋。
“不小心磕到的,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了。对不起把你们床单弄脏了。”
梅遥知从妈妈怀里露出个头顶,怯怯看她,不复之前小霸王的气势。
安香冲他笑笑,提起鞋后跟,看看手上干掉的血迹,礼貌问。
“我能去洗洗手吗?”
“哦,当然。”
乔清清又有点走神,望着床单上那一滩暗红血迹,下意识地抬手抹上自己唇角,舌尖一舔,涩涩的,似乎还带点微微的甜。
她微蹙眉头,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20章 离开
安香走到后阳台,梅冬生已经打着火在煮鸡蛋了。
“饿了?晚饭马上就好。”
梅冬生看她举着两只脏脏的小手,捞起她凑到水池前就着洗菜的清水洗了洗,又打开水龙头冲干净。
“谢谢你帮忙救阿姨,香香真是个好孩子。”
梅冬生把她放到地上,拿过干净的旧手巾给她擦干手,认真夸她。
安香平视眼前单膝蹲下的男人,小声恳求。
“叔叔,能不能别送我走?我只要个晚上睡觉的地方就行,我不想再被捉走卖掉。”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用睡床的。还有,我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梅冬生被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瞅得心软,摸摸她的头顶想要答应,这才注意到她脑后被血水纠结成一绺绺的湿硬头发。
“我先帮你涂点紫药水,有点疼,忍着点啊。”
话题被岔开,安香忍着蛰疼,一声不吭。
“香香真勇敢。”
梅冬生习惯性地又夸一句。
妻子身体不好,生完小儿子后更是彻底垮了,俩孩子是他又当爹又当妈一手拉扯大的,对于哄孩子他很有经验。
“对不起,我不该推你,对不起!”
梅遥知猛地冲过来,扯着嗓子大声道歉,鞠躬超过九十度又飞快起身,差点撞到安香下巴。
“啊,没关系。”
安香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一句,小男孩已经冲回厨房门口,依偎到妈妈身边,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这孩子。”
乔清清宠溺地摸摸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儿子头顶,没再继续上前。
“香香,你是懂事的好孩子,知道小哥哥不是故意推你的对吧?看,他来给你道歉了,不能再生气,要做好朋友知道吗?”
温温润润的嗓音悦耳动听,笑容温暖可亲,多么温柔慈爱又护短的母亲!
安香垂眸掩饰眼底羡慕,装作什么都没听懂,顺着她的话乖巧嗯了一声。
“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不是他的错。”
乔清清含笑的眼神微怔,俯视那张看不清表情的小脸,顿了顿继续微笑。
“抹上药很快就会好的。这里油烟味呛人,咱们出来玩吧。”
梅遥知马上抬头大叫:“不要跟她玩,她身上有虱子,会吸血!”
安香尴尬,下意识地觉得身上痒起来。
“别瞎说,妈妈已经帮她把虱子捉干净了。”
乔清清轻拍儿子的小手,满眼宠溺的笑。
“反正就不要跟她玩!她是坏蛋,她来了妈妈就生病,赶她走!”
梅遥知态度坚决,绝不妥协。
乔清清冲安香露出个尴尬的微笑,小声哄着梅遥知出去了。
没有否认儿子的话。
安香暗叹口气,识趣地迈步离开。
“你去哪儿?”
梅凌寒见她够不着门上插销,顺手帮了一把。
“上厕所。”
安香顺口答一句,冲他点头道谢,头也不回地出去。
房门在身后关闭,上了插销,隔着房门依稀能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
乔清清清醒过来,身体比以前有所好转,这样的大喜事,难怪他们欣喜若狂。
安香就着夕阳的余晖慢慢下楼,影子在身后拖得长而模糊……
第21章 觅食
夕阳残红,炊烟袅袅。
安香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等两只脚全部踩实下一级台阶,再慢慢往前蹭出半步,然后蹲下迈右脚下台阶,左脚跟上,站直,周而复始。
老式筒子楼里,每一层的厕所都是公用的,厨房也是。
楼道里弥漫的油烟味儿像是带着小钩子,勾着安香的腿,安香的胃,使得她每一步都下得格外艰难。
肚子里空空的,却不是饿。
这是很矛盾的一种感觉,头脑清明的安香很确定。
大约刚辟谷的修士也是同样的感觉吧,安香思绪散开,无聊地不想继续琢磨她无绪的新人生。
食宿问题迫在眉睫,她实在没那份精力去悲春伤秋春花雪月的。所以说,她依旧还是那个彻头彻尾的俗人儿,这真是个悲哀的好消息。
不长的一段楼梯耗费了安香不少时间。
还没等走到楼道口,安香就听见外头吱哇乱叫的一伙孩子狂奔着过来。
安香机灵地往旁边一躲,紧紧贴住墙角,看着烟尘滚滚的一群冲上楼梯,须臾不见,她慢吞吞地站好,扑打两下衣裳,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楼道口有门,晚上应该是不锁的。在这里将就一晚上,遮风挡雨没外人,还是很不错的。
安香很快瞅好宝地,趁着外头还有点光亮,打算出去找找晚上能用来铺盖的东西。否则水泥地上睡一晚,寒气入体,她肯定要丢半条命去。
夜风寒凉,安香缩缩肩头,下意识地抱紧自己。
不时有人行色匆匆归家,安香低头往阴影里头躲,并不引人注目。
暮色中的大院空旷寂然,楼里住户没几家舍得早早开电灯,月色幽薄,更添清冷。
安香努力睁大眼睛寻找,院子里却干净得连片叶子都没有。
也是,刚才玩骑马打仗回家的孩子们,手里头都抓着两三根长长短短枝丫横生的枝条,显然是路上捡来的,玩耍过后,带回家也可以当做柴火烧,一举两得。
连小孩子都这样会过日子,安香想找到还有剩余价值可压榨利用物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安香不死心地绕着院里菜地边上的篱笆走上一圈,很想把篱笆拆下来搬回去铺个简易树枝床铺,顺带打开个缺口,进菜地里头找找有没有果腹之物。
她是个俗人,习惯了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零食。哪怕现在并不饿,但是肠胃空虚的感觉依旧叫她十分不适应。
她担心这样下去,会得厌食症!这简直是慢性自杀,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
入口的食物,入口的食物。
安香念叨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上下左右乱转。
树影森森,夜风吹拂而过,时令未至,并没有繁茂树叶奏响的沙沙声。
连树叶都没得吃,难道叫她啃树皮?可别为难她那口小奶牙了,还没怎么尝过滋味呢,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有了!
深蓝苍穹下枯瘦尖锐的枝桠间,高高低低地点缀着几大团墨点,是鸟窝!
鸟窝里头有鸟,鸟有肉,还有鸟蛋!
安香回想起炸麻雀炸鹌鹑的鲜香,口水泛滥。
她挽起袖子,冲着不远处的几棵大树飞奔而去!
第22章 夜遇
安香早瞅准一棵最枯瘦矮小的树,那上头居然也低低架着一个鸟窝,简直就是专为她准备的,太贴心了!
安香摩拳擦掌,甚至还往手心里作势呸呸两声,架势十足。
她两手像模像样地快速搓动几下,瞅准那棵细得跟她大腿差不多粗的树干,两步助跑,一跃而上!
好痛!
即使身轻如燕于她这般,也无法摆脱地心引力的尽职尽责。安香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对抗着那股强大的下滑趋势,掌心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火辣辣疼!
“这树上的鸟窝是废的,树枝都快烂光了,里头最多有条小蛇。”
淡然的话语蓦然从头顶传来,安香吓了一跳,发酸的四肢再也撑不住体重,咻地下落。
“唔。”好痛!
安香一屁股摔落坚实的地面,没肉做缓冲,她觉得尾巴骨都快摔断了。
又是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想叫他主动出头,跟个傻子似的为她当牛做马?
唐明哲居高临下,漠然看着她揪成一团的小脸。
本来就丑,还要作怪。
想装痛,眼睛却还睁那么圆,眼泪都算计好的要掉不掉。梅暗香,真是天生的戏子。
唐明哲看够了好戏般,一言不发,转身施施然走开。
安香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模糊的背影,总觉得那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个大字:傲!
傲什么傲啊,小屁孩一个!
就算他真是重生而回的主角,不也还没长成么?
真惹到她,谁弄死谁还真不一定呢!她安香也是开挂的!
安香赌了会儿气,缓过那阵钻心的疼痛,试探着两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才刚一动,痛意猝不及防地蹿上!
“没男人看的时候,你才会哭这么丑。”
唐明哲自鼻子轻嗤一声,嫌弃地抓起她的袖子胡乱擦把脸,顺手将她提溜起来。
“这身衣裳给你穿都浪费,就当做你之前帮过我的报酬吧。梅暗香,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离我远点。”
唐明哲将手里半块馒头塞给她,扬长而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安香眼睁睁看着傲气少年消失在楼道口,低头看着手心里半块馒头,手指捏捏,不怎么暄乎,夜风一吹,更凉了。
可也还是馒头不是。
安香撕下一条馒头,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粗粝的口感带给娇嫩口内刮刺的感觉,应该是杂粮面掺和蒸出来的,具体是三合面还是什么,她尝不出。
安香漫不经心地慢慢挪步,手心里沉甸甸的馒头,随着嘴里嚼出点极淡的甜味,叫她分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