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司南报上名来,蔚岚勾起嘴角:“原来是狄杰第一名将司南,幸会。”
说完,蔚岚给魏熊使了个眼色,就朝着司南冲了过去。
而魏熊立刻撤开,扫向周边,这时,他看见一个帐篷被人拉开一脚,一个身着大楚华袍的青年站在那帘子之后看着他,目光深沉。
“崔杰,”容华懒洋洋开口:“你站到门口去做什么?”
“司南将军出去,”崔杰放下帘子,恭敬道:“在下有些不放心。”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容华轻笑出声:“这天下若论战场上单挑的本事,没人能出了他去。”
“是在下多虑了。”
说着,崔杰走回自己的位置,路过火盆时,崔杰突然道:“殿下冷吗?”
“嗯?”容华睁开眼:“你今日怎的如此多事?”
崔杰笑了笑:“怕是重回故土,有些紧张了。”
说完,他就坐了下来,然而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悄无声息将药粉洒进了炭火之中。
容华听到他的话,轻声叹息。
“阿杰,”他起身来,认真道:“等攻下盛京,当年所有欺辱过你的人,我都交给你处置。”
崔杰微微一愣,看着对方真挚的眼,听对方道:“你既然成了我的谋士,我便绝不会再让你过过去的日子。”
崔杰没说话,他垂下眼眸,低低应了声:“嗯。”
从看到崔杰那一分钟开始,魏熊就立刻从马上翻滚下来,手上袖剑弹射而出,一路飞快冲往帐篷。
他跑得极快,手上袖剑灵巧划过烂路人的喉咙,几乎没有片刻迟缓。等司南发现时,魏熊已经离帐篷不足一丈。司南目呲欲裂,将砍向蔚岚的大刀猛地收回,驾马就朝着帐篷而去,蔚岚趁着这个机会,长枪直刺而出,贯穿了司南的身体。然而司南不管不顾,朝着魏熊就飞奔而去,将大刀直接朝着魏熊砸去!
魏熊听见身后声音,翻身一滚,直接滚进了帐篷。
帐篷里的人迅速拔剑,然而也就是那片刻,拔剑的人纷纷倒地,容华豁然抬头,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崔!杰!”
崔杰面色不动,低头喝茶。
“殿下,”崔杰垂眸不敢看他:“药只对动用内力的人有效,您不要用内力就好。”
“你!”容华豁然起身,随即急促咳嗽起来,而这时,魏熊的袖剑已经架在容华脖子上。
“殿下,”魏熊含笑出声:“麻烦您同我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满身是血的司南就冲了进来。
“殿下!”司南看着被劫持着的容华,眼中全是焦急,容华面色不动,冷静道:“不要管我,杀了蔚岚。”
“放我们走,不然我即刻杀了他!”
“那就杀!”容华冷笑出声:“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你要杀就杀!”
魏熊勾起嘴角,手上小刀瞬间在容华漂亮的脸上留下伤口,司南惊叫出声:“不要!”
“你再说一遍,”魏熊玩弄着手上的小刀,看向司南:“要杀就杀?”
“不要伤害殿下!”司南立刻开口:“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要伤害殿下。”
“放我们走。”
“不行!”司南立刻开口:“你只能留在这里。”
要是让魏熊带着容华离开,容华就真的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魏熊皱了皱眉头,崔杰放下茶杯:“那你退出帐篷,放蔚岚离开。”
“崔!杰!”司南咬牙开口:“殿下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辜负殿下?!”
“这是我的事。”
崔杰声音平淡,司南正要上前,魏熊就将小刀贴在容华脸上:“还想再来一刀?”
司南顿住步子,满脸僵硬。容华闭上眼睛,明白大势已去。
自己在魏熊手里,司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攻打盛京,哪怕是他,也无法命令司南。
他太清楚,在司南心里,自己的命比任何事都重要。魏熊拿捏了这一点,他们也就再也没有轮谈判的资本。
于是容华只能道:“立刻撤军,按照他们说的做。”
司南抿了抿唇,转头出去,扬声道:“停下!”
蔚岚提着长枪,低声喘息着,看着司南的样子,便明白魏熊是得手了。
她转头吩咐了身边一个将领,让他带着人就地扎营,同司南停战对峙,听王曦吩咐后,朝身后直接道:“走。”
说完,就快马加鞭,朝着官道冲了出去。
蔚岚冲了出去,司南冷着脸回来:“蔚岚已经走了,你把殿下放了!”
“这怎么能行?”魏熊勾起嘴角:“我还要和容华殿下,好好聊一聊呢。”
蔚岚一路冲到官道上,身边传来了阮康成兴奋之声:“阿岚,我们去哪里?”
蔚岚豁然回头,满脸震惊。
这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她回头去,发现阮康成满脸是血,身上也沾满了血迹,提着剑跟在她后面,明显是杀出了兴奋感来。
没想到这人平时偷鸡摸狗的样子,上了战场却一点都不赖,蔚岚定了定心神,却是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啊,”阮康成有些疑惑:“你竟然都没发现我?”
是了。
方才在战场上她就觉得有个人一面打一面骂,生龙活虎十分有精力,时不时被人追着打,她见着是自己这边人帮了好几把。方才她没注意看,如今想起来才发现,居然是这货?
蔚岚有点一言难尽,换了话题,回答阮康成方才的问题道:“去青州找谢子臣。”
蔚岚旨在送信,让谢子臣知道盛京被围,但暂时不会破城,让他好好收拾了前线再到后方来。同时给王凝传信,让王凝拨两万人马过来。
如今南边战线王凝和那批南边的蛮子也是打得昏天暗地,但两万人应该也不是太大压力。
因此蔚岚也没有十分急迫。让送信的人先行后,蔚岚有些疲惫,便扎营停下来休息。
如今她还在排恶露,身下十分难受,又失血过多,加上刚刚生产还未愈合,其实身体并不太好。
后面的路程她换了马车来,行程慢了一些,只是悠悠行了两日,蔚岚就听到了马蹄声,她面色一冷,让人藏在林后,旋即就看到一只骑兵奔驰而来,打着大楚的旗帜,为首赫然就是魏华。
蔚岚立刻从林子里现身出来,大声道:“哥!”
听到这一声喊,魏华勒紧缰绳,随后就看见被人搀扶着从林中出来的蔚岚。她的腹部一片平坦,魏华立刻反应过来:“你生了?为何会在此处?”
“你们怎么来了?”蔚岚皱起眉头,此时距离盛京被围困不过三日,为何他们就出现在了这里?
“子臣看见盛京点了烽火台,就让我们过来了。”魏华看到蔚岚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蔚岚愣了愣,随后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世子!”
蔚岚寻声抬头,就看见染墨从马上翻身下来,红着眼跑了过去来,焦急道:“世子你怎么样?生孩子疼吗?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怎么就来了?”
蔚岚不说话,她看向染墨身后跟着走过来的谢铜,还有从马车里匆匆出来的林夏,深深皱起眉头。
“夫人。”谢铜恭敬行了个礼:“敢问夫人诞下的,是个公子,还是个小姐?”
“是个小公子。”蔚岚看见谢铜,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也来了?”
“公子不放心夫人,让我回来帮染墨照看。”
“世子,”林夏冲到蔚岚面前,一看她脸色就知道不好,抬手握住了蔚岚的手腕,直接道:“你才刚生产完就下床,这不是胡闹吗?!赶紧回去!”
“你也来了。”
蔚岚眼中一片冷意:“你们都来了,只有谢子臣一个人在战场上。”
众人微微一愣,蔚岚闭上眼睛。
连谢铜都来了,谢子臣的意思,蔚岚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他直接将人全都送了回来,就是打算在战场上拼死一搏了。他没打算活着回来,所以才会让所有重要的人都离开。
“王八蛋……”
蔚岚低骂出声,挣脱了林夏,转身翻身上马,怒道:“走,回去救人!”
魏华愣了愣,虽然他不太明白蔚岚和谢子臣的打算,但却知道,蔚岚说救人,必然是谢子臣出了事。
他不敢耽搁,将林夏往马上一拉,直接带着兵马折回去。
林夏坐在魏华怀里,焦急道:“她才刚生出孩子来啊,这样怎么能行?她这样是要落下病根的!”
“医得好吗?”魏华直接道,林夏愣了愣:“医倒是医得好……可没必要……”
“阿夏,”魏华声音温和:“她怕有遗憾,就随她去吧。如果是谢子臣有事,别说落下病根,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林夏微微一愣,魏华低头亲了亲怀里的姑娘的额头:“就像我对你一样。”
林夏脸骤然红了。
哪怕夫妻这么久了,可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总能让她面红心跳。
蔚岚一路快马加鞭,她走得快,带着阮康成等人将队伍远远落在后面。阮康成小心翼翼道:“阿岚啊,他们说……你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个女的,”蔚岚直接开口:“听不懂吗?”
阮康成:“……”
这个消息将他冲击得整个人都懵逼了。
然而眼前的事一件接一件,在盛京被围脱困而出、如今又要赶赴青州救人的情况下,这件事似乎也变得格外微不足道起来。
星夜兼程赶路,第三天,蔚岚刚好赶到青州,此时她已经接近虚脱,强撑着自己来到城中,只是刚到城里,她就发现,整个城空荡荡的,也就城楼有些守军。
她心中连叫不好,冲上城楼去,寻到了城中管事的人,焦急道:“谢子臣呢?!你们主帅谢子臣呢?!”
“魏相爷?”
那管事的守将认出蔚岚,惊讶过后,立刻道:“谢元帅出城迎战了。”
“迎战?”蔚岚愣了愣,随后怒吼出声:“他二十万军,迎什么战?!”
“不是二十万,”魏华匆匆赶上城楼:“是两万。”
“什么意思?”蔚岚回过头来,捏紧了拳头,魏华将从部下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蔚岚:“子臣带着二十万人迎战,然后假装兵败,退至云茶谷,路上让士兵四处逃逸,实际进入云茶谷的部下,不足两万。”
“然后呢?到云茶谷去给人瓮中捉鳖,他是傻子?”
“他似乎和桓衡有约定,桓衡在那里布了兵。”
听到这话,蔚岚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就冲下楼去,翻身上马,直接往云茶谷的山头冲去。
她到山头时,密林里果然密密麻麻全是桓衡的军队,山谷中是喊杀之声,然而桓衡却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仍由云茶谷中血流成河。
蔚岚往山头冲去,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十万人马赶不及,她必须要尽快传说桓衡出手。
而战场之上,谢子臣看着周边人一个个倒下去,眼见着容华的人马大半杀红了眼,涌入云茶谷中,他知道,时候到了。
按照他和桓衡的约定,他死了,桓衡就会出手。这也就意味着,他去得越早,这青州军损失越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那么些不甘心啊。
他才刚刚成婚没多少年,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甚至不知道那是个大小姐,还是个小公子。
他还没有实现蔚岚的理想,帮着她一统汉室天下,还没带着她泛舟湖上、醉酒欢歌。
他这一辈子,都太过匆忙急促,没有半刻缓下脚步,好好看一看身边那个爱着的人,他有那么多想要带着她要去的地方,可是却都无法实现。
又怎么,能够不遗憾?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没有办法。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盛京被困无动于衷,因为蔚岚在那里。
他也无法真的投诚容华求苟且偷生,因为蔚岚在大楚,他要是投诚,蔚岚怕是一生都原谅不了他。
其实他没有骗容华,他谢子臣从来就是一个汲汲于权势的小人,如果没有蔚岚,这天下姓谁,这江山主人是谁,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有了蔚岚。他知道什么是蔚岚愿意豁出性命的东西,也知道叛国是蔚岚多么看不起的事情。
在蔚岚面前,他永远像一个孩子,哪怕是用了性命,也希望她心里的谢子臣,永远是一个完美的谢子臣。
他不会被她厌恶,不会被她唾弃。她会微笑着看他,拉着他的手,叫上那么一声,子臣。
谢子臣抬眼看着周遭,知道时机到了。
脑海中全是蔚岚的模样,走马灯一般闪过。
她身着紫蟒头戴金冠的模样,她手执小扇风流潇洒的模样,她凤冠霞帔坐在床边被他挑起盖头的模样,她在水榭被谢清提问含笑侃侃而谈的模样。
他记得她所有模样,美好的丑陋的,狼狈的从容的,她仿佛是嵌入他生命,融入他骨血,他世界的所有,无一不烙上她的印记。
最后是他们第一次相识,他坐在马车里,她在马车外匆匆打马而过。
“抱歉,”她说:“在下长信侯府蔚岚。”
想到这个画面,谢子臣低笑出声,也就是这一刻,长枪猛地刺入他的身体,他听到一声暴喝:“谢子臣!!”
谢子臣抬头看去,是山顶上的蔚岚,他猛地缩紧瞳孔,一剑斩向了身后人。
她才刚刚来到桓衡身边,甚至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在那千军万马之间,看见了谢子臣。
她目呲欲裂,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骑着马就从山头冲了下去。桓衡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怒吼道:“蔚岚,你给我回来!”
蔚岚没有回头,桓衡赶紧点兵,带着人就跟了上去。
蔚岚驾马一路冲下去,山路险峻,根本不适合骑马,她捏紧缰绳,临到山下,马才在石头上,一个趔趄,就将她狠狠摔了出去。蔚岚准备甩到石头上,浑身都疼,她却什么都没想,翻身爬起来,就朝着谢子臣冲了过去。
周边是砍杀声,嘶吼声,刀剑挥砍过来,她提着剑胡乱挥砍,冲到了那人面前,在谢子臣倒下的瞬间,一把将他接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