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子臣安抚她:“阿岚,你是个很好的哥哥,她走得很幸福。”
蔚岚没说话,她无法将心中的话告诉他。
谢子臣夜里同她歇在一起,那天蔚岚很累,便早早睡去,然而等到半夜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谢子臣猛地睁开眼睛,蔚岚随即睁开,冷声道:“谁?!”
“世子,三殿下造访。”
外面传来的却是染墨的声音,谢子臣和蔚岚对视了一眼,蔚岚朝着柜子使了个颜色,谢子臣便立刻躲进了柜子,蔚岚朝着外面道:“殿下稍等。”
“阿岚,不用多礼。”苏城站在外面,似乎是有些犹豫。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他本来不该来的,或者不该这时候来的。
最近忙得天昏地暗,为捞张程拼尽了全力,白日听到魏华死讯的时候,他正在和张盛商量事情,当时挥挥手让人给蔚岚送了份礼,本也打算就这样算了。
然而等到夜里,他处理完所有事情,这件事又浮现出来。他不由自主想起她的样子,想起以前谁要提到她妹妹,她就要板下脸来的模样,他不由得想,她一定是很在意这个妹妹的。
这样在意的人没有了,她一定……很难过吧。
这样一想,他突然就没有了睡觉的心思。他也是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了,却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想法,起身来了长信侯府。
他不想惊扰了别人,又或是想和她私下里说说话,便翻墙进来。谁曾想长信侯府的人如此警觉,他刚刚翻进来,便被人拦住,他只能亮出身份来,蔚岚的侍卫这才让他进来。
他站在门口,听见蔚岚的声音,一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冲动了,这时候贸然造访,她该怎么想?
他像一个少年一样有些忐忑,蔚岚却一心只想着,苏城必然是有要事前来,她披了个袍子便下了床,匆匆开门后立刻做出叩首的架势来,闷头就道:“殿下突然造访,蔚岚有失远迎。”
苏城一把扶住她,竟是有些慌乱。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她,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看她如此郑重,忙道:“阿岚无需多礼,本王只是来看看你。”
蔚岚有些奇怪抬头,清澈美丽的眼中倒影着他的模样与月光。
苏城发现,一月不见,蔚岚似乎又美丽了些。一场大病让她越发消瘦,夜里她没有束玉冠,头发散披在两侧,更显得女气了些。
他从未见过她这模样,一时不由得看呆了去。蔚岚斜扫了屋中一眼,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屋内杂乱,殿下不若院中详谈?”
“嗯。”苏城点点头,他也不过就是想同她说说话,看看她的状况,没有多想什么,便同蔚岚一起走了出去。
他手里还扶着她胳膊,蔚岚抽身先行,苏城回味着那纤细的骨头落在手里的感觉,一时心中竟有几分荡漾。然而他立刻制止了自己,跟在她身旁,慢慢道:“本王听闻了令妹的事,白日里杂务繁忙,所以夜里来访,希望没有叨扰到阿岚。”
“怎会?”蔚岚笑了笑:“殿下能来,蔚蓝欣喜不已。”
听到这话,苏城忍不住回头看她,想从她的眼里看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夏风吹过来,吹得蔚岚头发轻轻拍打在他面上,带来她身上的熏香。蔚岚立刻察觉,抬手将头发拨到了耳后,有些歉意道:“此风不请自来,让殿下受扰了。”
“苏城没有说话,转头将目光落在蔚岚手上,这才意识到蔚岚只披了薄薄一件外套,她大病初愈,整个人看上去瘦弱无比,苏城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在蔚岚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披在了她身上。蔚岚微微一愣,苏城垂着眼眸,细细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你不必谢本王,”他慢慢道:“要是你病了,日后就没有人为本王做事了。”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笑了,看着面前这个别扭的人。
这些年,苏城也成长了很多,当年那个阴狠张扬的皇子,如今也学会了隐藏自己。他对她说话温和了许多,但是这别扭的性子,却是从未变过。一时之间,蔚岚想起了当年还在学堂上学的时候,不由得道:“殿下的模样,倒让我想起当年来,殿下也是这样别扭。”
提起当年,苏城不由得僵了僵。看着蔚岚坦荡荡的样子,苏城便明白,蔚岚说的当年,必然没有像他一样夹杂一些奇怪情绪。然而他每每回想当年,却都是蔚岚的模样。
“阿岚,”他知道她对他没有这种心思,他抬起手来,抚在她柔软的发上,终于将忍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别难过。”
蔚岚有些诧异,她没想过,苏城深夜到访,居然只是为了同她说这么一句话。
苏城见她诧异的模样,也是有了几分尴尬,摇了摇扇子道:“见你还好,本王便走了。多吃点饭,瘦成这样根本没法见人。”
“是。”蔚岚忍着笑,送着苏城出了门。等苏城上了马车,侍奉他的大太监汪国良跟上来,有些无奈道:“殿下,您对这魏世子,到底是怎么个心思啊?”
若说喜欢,他苏城的性子怎么能忍这么久不露半分痕迹?
若不是喜欢,他苏城的性子又怎么会这么大半夜巴巴跑过来?
汪国良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他知道此时此刻苏城是有很多话想说,他便给苏城开了口。
苏城闭着眼睛,用扇子敲打着手心,慢慢道:“她不喜欢本王,本王喜欢她,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本王本以为可以不喜欢她。”
他叹息出声,突然觉得这个人,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本来以为可以不喜欢。
却不曾想,遇见过这样好的人,以后再遇到任何人,也都不过是陪衬和对比。再多的侍妾娈宠,也不过只是对比出那个人有多么不可替代。
马车碾着月光走远,蔚岚送走了苏城,回到屋中,谢子臣谨慎,还没从柜子里出来。蔚岚扫了一眼,笑着上去打开了柜子。谢子臣一大个人蹲在柜子里,抱着自己不说话,冷冷一眼扫到蔚岚披着的披风上,目光更加不满起来。
“出来吧。”蔚岚让开来。
谢子臣从柜子里跳出来,立刻解开了她身上的披风,朝着外间扔了出去。
蔚岚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生哪门子气?”
“我觉得我像个奸夫。”谢子臣伸手去脱她衣服,蔚岚笑着按下他的手,谢子臣解释道:“有他的味道,赶紧换了。”
“好好好,我去换。”蔚岚拂开他的手,从柜子里取了睡衣,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谢子臣坐在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隔着屏风闷声道:“他来做什么?这么大半夜,皇帝驾崩了?”
“他听闻阿华的死讯,便来看看我。”蔚岚换好衣服出来,谢子臣冷笑出声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知道他不怀好意了,会小心提防的。”蔚岚拉着他睡下,握着他的手道:“你明日还要上朝,赶紧多睡一会儿。”
谢子臣没说话,蔚岚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谢子臣辗转反侧,过了一会儿,他摇醒蔚岚,有些不满道:“你和我说实话,你当年到底亲过他几次?”
蔚岚刚刚入睡,又被摇醒,朦胧道:“这么久的事儿了,你突然提起来做什么……”
“几次?”谢子臣十分执着。
蔚岚想了想,犹豫道:“两次?”
“你是不是喜欢他?”谢子臣黑了脸,蔚岚立刻来了精神,知道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是没完了,忙道:“子臣你切勿误会,那时候我少不经事,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呀?”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亲他两次?”
听到这问话,蔚岚真是后悔到了极点。好端端说什么两次,谢子臣看到几次就是几次,她多嘴什么?
可话都说出来了,她也只能是硬撑着道:“那时候真的是不懂事,看他长得好看……”
“那我不好看?”
“所以我亲了你好多次啊。”
“你看见好看的就亲?”
“也不是……”蔚岚挣扎道:“我也是有原则的,要么我打算娶他,要么就是他也不需要我负责的。你看你和苏城……”
“你还敢说?!”谢子臣提高了声音。蔚岚知道这事儿今晚是没完了,只能使出必杀技来,干脆就扑了过去,一口咬到谢子臣唇上。
谢子臣起初还挣扎一下,撑不过一刻钟,就不说话了。
蔚岚强撑着精神给安抚他,一面动一面道:“子臣你别总是胡思乱想,我真的就只喜欢你。我也就同睡过,别总是疑神疑鬼了,啊?”
谢子臣低低喘息,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理智告诉自己,这样不好,不好极了。蔚岚总是这么蒙混过关,这不行。
可是现实情况却是告诉他,他什么都没办法想,他紧咬着牙关不叫出声,已经是最后的尊严了。
等做完了,谢子臣也就什么都不想了。蔚岚看着面前累得睡过去的人,舒了口气,倒在谢子臣身边。
谢子臣就这点好,想法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只要做乖了,一切都好说话。
第二日谢子臣上朝去,永昌侯案的证据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张程和陈鹤声被当庭定了罪,准备秋后问斩。这案子吵了一个月,总算有了个终结,朝堂上一片寂静。
下了朝去,苏城主动迎着谢子臣走了上来,笑着道:“谢御史。”
谢子臣朝着苏城行礼:“三殿下。”
“谢御史这是要回府了?”苏城微笑着开口,谢子臣看着苏城,觉得格外不顺眼,点了点头,便道:“下关告退。”
竟是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说了。
他转身离开时,身上熟悉的香味让苏城皱了皱眉,片刻后,他不由得冷笑起来:“谢御史身上的味道,倒让苏城想起一个故人。”
谢子臣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苏城。
“本王记得,当年谢御史在宫中时与魏世子倒是同床共寝了一年。”
“殿下对魏世子倒是关注很多,”谢子臣从容开口:“便就是魏世子的香都闻得出来,到不知殿下对魏世子,是有什么心思?”
“这话应是我问你,”苏城见谢子臣如此坦荡承认,沉下脸来:“你身上这味道是哪里来的?”
“殿下问这个问题是做什么?下官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与殿下什么关系?”
谢子臣回答得坦坦荡荡,苏城不由得捏紧了扇子,而后便见谢子臣从腰间抬起一个香囊,淡道:“不过殿下想知道,下官便告诉殿下,这香是从这香囊来的,这香囊的味道,是当年在下让人向魏世子求的,殿下可满意了?”
听到这话,苏城不由得愣了愣,一个男人去向另一个人求香囊里的方子,这是为什么?
见到苏城的神色,谢子臣放下香囊,手持笏板,面上不见半分难堪,直接道:“所以,在下的心思想必殿下也清楚了,就烦请殿下别太挂念魏世子,连她身上的味道都这么清楚了。”
这话听得苏城面色几变,眼见着谢子臣转身要走,苏城叫住他:“谢子臣,你什么意思,你给本王说清楚!”
“在下说得还不清楚?”谢子臣极有耐心转过头来,眉目间一片冷意:“在下恋慕魏世子,如殿下对魏世子有什么想法,还望殿下离魏世子远点!”
“你……”苏城被谢子臣的率直惊呆了,他从来没想过,谢子臣居然是这样霸道的性子。他似乎是早就准备好来同他说这些话的,所以说完以后也不匆忙离开,就等着苏城回话。
好半天,苏城终于反应来,谢子臣讲半天,都是他单恋而已,蔚岚似乎也没什么回应。如果说谢子臣是在学堂就对蔚岚起的心思,蔚岚若真的喜欢他,当初又怎么会跟着桓衡到北方去,还和那个唐莫闹出这么一出来?
想通了之后,苏城不由得冷笑出声来:“不过就是单相思,若魏世子对谢大人有半份情谊,当年便不会为了桓衡劫持了谢大人了。谢大人恋慕魏世子,怕只是明月照沟渠。”
“哪又怎样?”谢子臣淡道:“我乐意。”
苏城:“……”
突然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成功看到苏城被噎住后,谢子臣目的达到了,拱手道:“子臣告退。”
而后便转身离开了。苏城看着谢子臣的背影,好半天,终于道:“本王终于搞明白他把房子买到长信侯府对面的意图了……”
之前这件事让苏城众谋士们提心吊胆了许久,但今天苏城却彻底明白了。汪国良有些担心道:“这会不会是谢御史的障眼法……”
“不会。”苏城摇了摇头。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谢子臣同他说这些话的模样,那分明是喜欢极了。喜欢到任何一个人有染指的意图,都会拔出剑来。
无论是谁。
谢子臣回去同蔚岚报告了事情的进展,隐过了和苏城争执的一段。蔚岚静静听着,敲着桌面,这件事进行得太顺利,反倒让蔚岚有些不安。
于是连着几个晚上她都睡得不大熟,眼见着她假期要完了,马上要回归朝堂,这种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染墨安慰她,这是因为盛夏到了,天气炎热,难免影响了睡眠。蔚岚也想接受这样的理由,为了睡得好些,夜里她都把人赶出去,除了几个亲信留下以外,身边不准再让人靠近,紧接着解了自己的束带,让自己凉爽一些。
苏城到那天晚上也是如此,深夜时分,染墨突然叫醒她,有些着急道:“世子,三殿下来了。”
蔚岚猛地睁开眼睛,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苏城的声音:“阿岚可是睡下了?”
“殿下稍等。”
蔚岚立刻起身,冲进屏风后快速穿上衣衫,而后才开了门,恭敬将苏城迎了进来。
苏城似乎是爱上了这种半夜来找她的感觉,好在今天谢子臣去了太子府,屋里没什么人,蔚岚点了蜡烛,将苏城迎到桌边坐下,而后让人上了茶和点心。
苏城撑着下巴看着蔚岚忙活,他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尤其是看着蔚岚偶尔垂下眼眸的模样,仿佛是他的王妃一样,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忍不住带了笑意,等蔚岚正正跪坐在他面前,他也未曾收住笑意,蔚岚不由得道:“殿下为何开心?”
“哦,”苏城收回神来,笑着道:“就是想到点事。”
“殿下深夜造访,是有要事吗?”
蔚岚给苏城倒了茶,苏城用小扇敲着手心,他来,自然是有要事的。只是这件事其实他早就和张盛孙明等人商议布置好了,如今来找蔚岚,他也不过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