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日本王府上备了几道新菜,苏姑娘何妨留下来吃了再走?”慕容玥邀请道。
但他府上哪里有什么新菜,不过是想和苏染香多待会儿罢了。这些日子苏染香都没来他府上,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这番反常反倒让苏染香警惕起来,便自嘲道:“多谢燕王殿下好意,染香近日只觉身上长了不少肉,有意节食。”
苏染香很好奇为何慕容玥这般挽留自己?他以前可从不会这般主动相邀!他既心有所属,又缠着自己做什么?莫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和自己暧昧不清?
想到这里,苏染香不禁皱起眉头,心下生出一股厌恶来。
她还道慕容玥与慕容瑾不同,想来自己又看走眼了!
若是他一心爱别的女子,自己大可以祝福,本来她今生就注定不会再爱谁人;但他这般三心二意,对自己反成了一种侮辱!
苏染香冷冷瞥了慕容玥一眼,转身便走。
慕容玥见她突然变脸,而后又负气离开,心知她定然是误会了自己,便忙追上去,“苏姑娘!苏姑娘!!”
然而,苏染香却装作全然没有听见,由疾走改为小跑着离开。
她怎总是遇上这样的人!
苏染香心中委屈,明明有了喜欢的人,干嘛还要来招惹她?不仅如此,还死活不承认自己心有所属,这样玩弄人心很有意思?
他是否也会像前世的慕容瑾一样陷害苏家?
想及此,苏染香只觉浑身冰冷,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没有丝毫温度,反倒像坠落在冰天雪地之中。
苏染香只想逃离这里……
突然,一个不小心脚下踩了个空,苏染香噗通一声绊倒在地。
膝盖上立马传来一阵火辣辣的钝痛。
“苏姑娘!”紧追而来的慕容玥忙蹲下身,欲看看她的伤势。
然而,慕容玥的手还没碰到苏染香,便被对方一手推开。
“不要碰我!”苏染香咬紧牙忍着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此时她已感觉不到疼痛,更多的是委屈和对人心的恐惧。
“你——”慕容玥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他只见苏染香两眼氤氲,胸口喘着粗气,却又倔强地咬着嘴唇,那樱唇被她咬得有些泛白,隐隐可见血珠子渗出。
见她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慕容玥不禁有些心疼,但看她这防备的眼神,慕容玥又不免一番苦笑:“苏姑娘想来是误会我了!”
“误会?我误会你什么?慕容玥,喜欢一个人便大大方方承认,我不会做你绊脚石,我苏染香说过我们各取所需,便不会出尔反尔。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以此来玩弄我的感情!你既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对我这么好!朋友之间是有界限的,过了就不叫朋友了!”
苏染香恼怒道,她几乎是捏紧拳头才让自己说完了这段话。
慕容玥听后却不禁勾唇笑了起来,伸手抚上苏染香的脸,温柔道:“你可知,我爱的人便是你啊!你莫非还不明白吗?”
苏染香一时没回味过来,慕容玥见她有些呆滞,便又笑着擦了擦她唇边的血丝,道:“就算再痛,也不要伤害自己……”
慕容玥的话还没说完,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苏染香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慕容玥闷哼一声,看着眼前乌黑的发丝,无奈地轻叹一声,任她发气。
苏染香心中又羞又恼,自己竟一时失控,闹了这么一场;而她万万没想到慕容玥会亲口说出喜欢自己的话。
想想自己刚才的冲动,真是很丢脸……
苏染香松开慕容玥的手,见慕容玥手背上赫然一排牙齿印,殷红的血珠子正往外冒,那抹红有些刺眼。
但她一想着柳沐卉和慕容玥琴笛相和的场景,心中依然还有疑惑,便冷冷道:“你既喜欢我,那柳姑娘又算什么?”
慕容玥苦笑着轻轻摇头,“她亦有喜欢的人,但不是我。”
“那她为何天天往你府上跑?”苏染香不信。
“因为有不得已的缘由,她父亲是皇后的人。”柳沐卉虽然没有明说,但慕容玥已暗中查了个大概。
苏染香将元宵节的场景再细想了一遍,倒好似明白了几分。
若非宫中有人授意,柳沐卉不可能恰巧在那种地方吹奏笛子,还恰巧被皇上点名献奏。再加之皇后故意让慕容玥和柳沐卉合奏,整件事满满都是阴谋算计。
慕容玥见她脸色稍缓,便将她打横抱起,朝后院走去。
苏染香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窝在慕容玥的怀中了,一旁的海棠见了还掩唇轻笑。
苏染香又羞又气,挣扎道:“快放我下来!你做什么!”
慕容玥却温柔地笑看着她,“苏姑娘有伤在身,不宜乱动,我这带你去包扎。”
说罢,他又吩咐海棠去找下人打点清水到后院去。
苏染香心中憋着一股子委屈和火气,但听他这般软语相劝,却又发作不出来。
走到后院,慕容玥将她放在软榻上,摸了摸她的头,“你稍等片刻,我这便去给你取药。”
苏染香轻哼一声,把脸别扭地拧向他处。
慕容玥见她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走开了。或许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苏染香虽是多活一世,但在感情上,她一直都是付出者;除了家人,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好过,她心中有些惶恐。
前世的血泪让她心性多疑,甚至当真正的爱情来了,她也不敢去接受,甚至无端觉得无措和害怕……
☆、劝服
海棠不一会儿便将清水打来,慕容玥小心地挽起裤脚,见她膝盖处擦掉了一块皮,周围有些淤青。
慕容玥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打趣道:“本王会吃了你么?干嘛跑得那么快!一会儿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些疼;但这药效果好,几日便可恢复,也不会给你留疤。”
苏染香一声不吭,任由慕容玥折腾。
慕容玥见她眉头紧锁,生怕弄疼了她,便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包扎。
没点破之前,苏染香还可以大咧咧地跟他高谈论阔;现在表明了,苏染香心中反倒疙疙瘩瘩,一点都不痛快起来。
或许是她这两辈子都没被人爱过,再加上前世被慕容瑾骗得太惨,所以在感情上难免患得患失。
慕容玥想留她吃晚饭,但现在的苏染香却没了胃口,只道想回府休息。慕容玥见她一副恹恹又害羞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太唐突了,但看她那般误会伤心,他又无法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或许,过一段时日她便会好些吧!
慕容玥思量一番,只得送苏染香回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门口,慕容玥本想抱她进去,却被苏染香婉拒了。
慕容玥只好站在门口目送她。
海棠不懂苏染香为何得到燕王的答案后,却依然闷闷不乐,便道:“小姐还在生燕王殿下的气?”
苏染香摇摇头,答非所问道:“今日之事,你莫要向他人提及。”
“小姐放心,这点道理海棠还是明白的。但奴婢见燕王殿下并不像朝秦暮楚之辈,对小姐你也是真心好,小姐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海棠道。
苏染香没有回答,她并非生慕容玥的气,只是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前辈子爱得太苦太讽刺,而今真的有人爱自己了,心中却又感到无端害怕。
方氏和苏青文正在前厅说话,忽见苏染香一瘸一拐地进来,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她,“香儿,你这又是怎么了?”
“不小心绊了一跤,已处理过了,只擦伤了一些皮,并无大碍。”苏染香坐下道。
“怎么这般不小心,让娘看看!海棠这丫头是怎么照看你的……”
“不关海棠的事!”苏染香安慰了方氏,又对海棠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爹娘说。”
海棠走后,苏青文板着脸训道:“整日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到处乱蹦乱跳,现在好了。”
方氏听后气不过,“染香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听父母为自己这般争吵,苏染香心中不禁暖暖的,前世她只道父母管得多,后来自己进了宫之后,才发现有人念叨本就是一种幸福。
苏染香故作轻松道:“爹娘,你们不要再吵了。一点皮外伤而已,还不如当年跟大哥学骑马摔得惨呢!”
“唉,说起你哥,自打我们到京城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他现在长啥样了。”方氏说起,不禁有些挂念,也有些伤怀。
慕容平为了牵制苏家,特将苏青文从边城掉到京师,名义上让他回京加官封爵,实则是为了牵制手握兵权、素有战神之称的武定侯苏谨之。
“能长啥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你就是妇人之仁,谨之是堂堂男儿,志当在天下,怎可能天天养在我们身边。”苏青文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冷血……”
“爹娘,你们要是担心的话,不如我去看看大哥,正好我也很想大哥。”苏染香见他们又要拌嘴,便忙说道。
“说什么浑话!这里去萧关那么远,你怎么去,万一途中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你爹说得也对,只要没有战事,你哥在那边还是安全的;你这跑去,反倒让我们更担心。”方氏吓得赶紧抓着苏染香的手,生怕她真就这么去了。
苏染香心中却道,其实大哥今年有生死大劫,前世虽是活了过来,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导致后来在与慕容瑾的交锋中落了下风……
她亦知此去路途遥迢,但而今在京中,自己也不免要陷入谈婚论嫁的泥潭中;她这世不想沦为权势斗争的工具,更要阻止一切可能的灾难。
所以,萧关之行,她必去不可!
“娘,你不用担心,我听说最近朝中要运趟粮草前去萧关,那运粮草的曹大人正是爹的门生,只要爹和他交待一声,我便随他们前去,怎会有什么危险!”苏染香道。
“不行!老夫看你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曹大人运粮草,你跟着像什么话!老夫看你这是在京城太闲了,所以才有这种荒唐想法吧!”苏青文怒道。
“爹!染香哪里是这样的人!再说,你不想想,近日皇后总是想撮合我和晋王,但那晋王……他三心两意,怎能托付?到时候皇上真要将我赐婚给晋王,那该如何是好?”苏染香说得有些急,眼泪也顺着脸就流了下来。
苏青文见不得她哭哭啼啼,只好哄道:“爹看那晋王虽是一时糊涂,但近日对你还是挺用心的,说不准是回心转意了,你又何必咬着他的过去不放呢!”
“哪里是一时糊涂!他既有意于我,又怎能跟别的女子好,还将那女子带回府中养了那么久,天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爹,难道你就放心将香儿交给那样的人过一辈子?”苏染香故意哭着道。
苏青文叹了口气,“其实三妻四妾对男人来说,何其正常,你又何必非要人家晋王对你一心一意呢?”
“娘,你倒是帮香儿评评理,爹竟然要让香儿和别人共享一个夫君。爹可是也想着要找三妻四妾?”
“嘿,染香说什么呢!爹哪里有这种想法,爹只是劝你不要太过武断而已……”苏青文被方氏一瞪眼,越说越乱,最后只得妥协道,“罢了罢了,老夫这辈子就怕了你们两母女了。老夫的意思也并非赞成香儿和晋王的婚事,只是让香儿不要太针对晋王而已。”
“此事我赞同香儿,是晋王不懂珍惜,怪不得香儿对他没有善意!但因此而躲避,也终究不是办法;再说香儿你今年就满十五岁了,也确实是该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了。你给娘说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燕王?若是的话,便让你爹去皇上面前说一下,早点把你的婚事定了,也免得晋王纠缠不清。”方氏道。
苏染香连连摆手,“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燕王只是朋友关系!再说,女儿不想这么早嫁人,我还想跟在爹娘身边侍奉你们。”
“说的什么胡话,姑娘家哪里有不嫁人的!”苏青文绷着脸道。
“大哥不也二十有二了么,怎么不见他娶妻?”苏染香委屈地反驳道。
“待他归来,老夫自会给他安排好一切!”
难怪大哥过年都不肯回来!苏染香心道。
“爹,你不仔细想想,现在朝中局势如此复杂,晋王的生母又是皇后,想来我和晋王的事多半也是阴谋。而今那阴谋者见无法拉拢我们苏家,便硬要将我和晋王联系在一起,说不准晋王改变心意对我好,也是迫于形势吧!若是染香选了别人,到时候不知他们又将有何动作……”
苏染香见苏青文和方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便又继续道:“你们想想,我们才入京多久,我便遭逢几次危险,这种地方染香待着也是战战兢兢。倒不如出去走走,香儿自小便随大哥长大,如今这么久没见他,也甚是想念,又怕自己在京中稍不注意便失了性命,到时候怕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说着,苏染香又低声哭泣起来。
前世,苏瑾之只有她结婚时回过京城,之后直到死,他们兄妹都没有再见过一面。这是苏染香心中的遗憾。
想起他死时的冤屈,自己却无能为力,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更别替为他收尸骨;她哥为大荣的安定出生入死,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让她怎么不伤心!
苏青文和方氏见她哭成了个泪人,心中也不禁动容。他们这大半生只得一双儿女,苏瑾之自小便聪明懂事,苏染香虽是被惯得有些骄横,却极是听苏瑾之的话,他们两兄妹生活了十多年没有分离,感情自不必说。
现在见苏染香哭得如此伤心,方氏也不禁跟着抹泪。
苏青文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什么见不着最后一面!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你要去倒也可以,但此去路途遥远,爹怕你吃不了那么多苦……”
“香儿不怕吃苦!”苏染香忙用袖子擦干眼泪,“谢谢爹娘成全!”
“臭丫头,爹答应你了吗?”苏青文急道。
“爹你耍赖,刚刚你明明说了我去也可以,那不是答应是什么?”苏染香撒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