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我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麻雀,等她回来了,我就要给她腾地方……”
“可是凭什么呢?”她不解的问道:“凭什么我就要让着她?明明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爹,明明我那么喜欢你,她一出现,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凭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那个女孩子才是真正的江家人,那为什么要给我来到江家的机会?”
“爹,我不甘心啊,爹!”
江清蔓的声声哭诉敲在江尚书的心上,面对这样的一个孩子,面对她那腔不解,不甘,和委屈,他没法说出“如果你早点说出真相,一切都会不同”之类的话,更没法告诉她,江家永远不会抛弃她。
因为江家即将就要抛弃她了。
柴房里,江清蔓像是累极了,虚弱的靠在门上,用嘶哑的声音轻轻的问:“爹,你还在吗?爹,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尚书泪如雨下,也不知是该恨这个孩子好,还是该怜惜她一些好。
他几乎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只能扶着门,慢慢的坐下,坐在门前的地面上,然后他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以示回应。
江清蔓的眼泪仿佛能浸透柴门,溢出来一样,她似乎有流不尽的眼泪,一直流啊流啊,流成一条潺潺的溪水,带走所有的欢声笑语,只余下一地冷寂和苦涩。
她觉得自己的眼疼极了,像是快要瞎掉一样,可她的眼泪却仍旧不停的往外冒,就像她心里再也抑制不住的那些话。
“爹,你说过我是你最珍贵的女儿,你说我给你带来了好运,我一直都信你的话,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无论娘怎么说我,怎么训我,我都不怕。”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滞涩,语气像是在笑,又带着哭腔,十分诡异,“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我只是一个老婆子的敛财工具!”
“那个老婆子,她见财起意,所以将我做成鱼饵,换到江家来,为的就是等我长大了,从江家为她捞钱!”
“那个女孩子后来逃掉了其实我挺高兴的,我不想害她,我只想要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你们面前……”
“可是她还是出现了……”
“爹,你知道吗?知道你会调回京城的那段日子是我知道真相之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了。可是,并没有……”
“我摆脱了那个老婆子,却摆脱不了真相。我太高估自己了……”
“娘她总是心心念念着那个莫须有的女孩子,从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深信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可是自从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子的存在,我就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杀了她,我害怕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我知道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我才忍不住下了手……”
江尚书浑身一僵,冷汗混着未干涸的眼泪糊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江尚书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妻子怀孕的那段时间他刚刚调任楚州,初到任上,官途多有不顺,后来这个女儿出生之后,他的官途连带着也渐渐好起来了,所以他一直将这个女儿视作小福星,虽然只是玩笑般的话,更多的是因为爱女心切,可其中的珍惜快活之意不言而喻。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马虎不得,必须严厉管教,可对于女儿,是可以放心宠爱的。
在江清蔓身上,他才真正体会到做父亲的乐趣。
所以说,他对这个女儿的疼惜关怀远超儿子。可现在,她竟然亲口承认自己对母亲下过手,江尚书一时之间不免有些齿冷。
妻子虽然明面上对这个女儿冷言冷语的,可背地里也不能说一点心思都没费,若是她真对她做了什么……
江尚书脸色惨白一片,不敢往下想。
里面的江清蔓神志已经迷乱,并未觉得江尚书这问话有什么问题。在她看来,江尚书是早已从张李氏那里知道一切真相了的。
她回话的时候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道:“老婆子曾经给过我一种药,给人用了之后,会让人的身体慢慢变差,等停用了,又会变好。如果加大剂量的话,会慢慢致命,而且寻常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她顿了顿,接着道:“她让我给你们都用,我没有这么做。”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轻,若不是江尚书屏息极力去捕捉,几乎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我以为我用不着的,所以就随意收了起来。可是后来母亲总说那样的话,我……我就给她用了点。”
江尚书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这几年,妻子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的,大夫总说是体虚引起的症候,却找不到具体的原因。最初他想要请宫中的御医过来看时,她的病又神奇的好起来了,可过一阵子,又会发作,等到要请名医的时候,又会好起来。渐渐地,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谁能想到,这病竟然是人为的呢?
江尚书声音颤抖的问:“所以你母亲这几年时常生病,就是因为你……你给她下药了?”
江清蔓心底抑制不住的害怕起来,分辨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她安静一点。我想着用过一次我就再也不用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起初,我日日的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可是,后来我就习惯了,反正你们总也发现不了……”
她为自己解释道:“那东西是老婆子从一个神婆那里弄来的,就是专门为了骗人做的,只要停药及时,不会伤害到她的。”
江尚书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难受,他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可怕,若只是害了几个有罪的人也就罢了,可他的那个亲生女儿,和他的妻子,从未害过她啊,她们何其无辜啊。
“……那东西你……放在哪儿了?”
江清蔓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一个地点。
最后,她隔着门,低低的说:“对不起,爹。”
她心里清楚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可是魔鬼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她输给了魔鬼,也就一错再错,永远都不能翻身了。
可最初,她其实不过是舍不得一个对自己如此好的父亲而已。
尤其是在见过那个女孩子所过的生活之后,她更是舍不得自己所在的这种天堂一般的日子。
江尚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望着门,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一向挺得直直的腰突然弯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二十岁,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叟。
人常说,人之初,性本善。
一个人无论长成什么样,她一开始出生的时候是纯白且仁善的,是人世的种种改变了她,让她变恶变坏。
那么,肩负引导和教育职责的父亲和母亲,该为这个已经堕入深渊的孩子负多少的责任和因果?
是做母亲的不够爱她。
是做父亲的不够念她。
是人世太晦暗。
是地狱空荡荡。
所以才留不住那个纯白稚嫩,笑起来让人心都化了的孩子。
她也许样貌平庸,可她初来这人世时,也曾灿若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你们又要被气死了。。。゛(ノ><)ノ
话说我一开始其实是想写女主回归之后和和美美的一家子的,不知道为啥会跑偏了,感觉虐的都是江家。其实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想想,江家人也挺无辜的,本来女主没出现,一家人好好的,结果女主出现了,瞬间假象支离破碎了。而且江家人除了江清蔓这个假货,真的都没做过啥坏事……
反正都是作者君的锅,我已经很清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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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骂我,要哄我.jpg
我玻璃心破碎了就去开新文!
第139章 人设四37
等到第二日申红玉起床的时候, 守在江府的侍卫已经将昨夜的后续尽数禀报给邵星波了。邵星波知道她很关心这事儿,便又在她醒来之后将事情告诉了她。
申红玉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僵,本来她其实只是出于义务想要江家知道当年的真相, 并为原主洗刷冤屈。
在此之前,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江清蔓会与这件事有什么牵连的。
“她……”申红玉犹豫了一下, 问道:“她以后会如何?”
邵星波轻笑了一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能如何?”
申红玉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 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无论如何,这个女孩子的确是害了几条性命,不管其他人是否有罪,原主却是全然无辜的。
只是想到一条年轻的生命也许就要就此消失,难免让人心生伤感。
邵星波十分了解她,一看见她的神情便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差不离。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温声转移了话题,问道:“昨日你特意问我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申红玉昨日曽伏在他耳边,问他京城里是否还有江姓的人家。这问话的用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如今江家这些事多是因她而起, 虽出无意, 可闹得这般的僵, 以后见了面也是尴尬。虽然任务说要做江家的小姐,可毕竟没有确切的说是哪个江家,如今的这个江家她不好回去, 也不想回去,倒不如重新寻一户人家,许以利益,在户上挂了名字。
虽是无奈之下的投机取巧之法,可仔细想来,这个漏子未必就不能钻。
申红玉自然不能直说是为了任务,只解释道:“如今江家的事皆系因我而起,我与他们本身也没有什么感情,认亲的事不如就此作罢,转寻另一户人家。”
邵星波昨日本就有这个意思,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可却有件事不太理解,因问道:“为何非得姓江?”
申红玉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推说:“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认祖归宗?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啊。”
邵星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看得她心惊肉跳,才点点头,勉强认可了这个原因,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就选江尚书的本家吧。这可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了。”
这是要越过江家直接回到本家的意思,比她预想的结果还要好上许多,申红玉自然没有说不的,点点头,笑道:“也好。”
邵星波含笑道:“放心吧,这一次可不会再出这么多问题了。”
申红玉听了他的调侃,面带恼怒的回道:“我也不想出这么问题啊!”可是问题出现了,她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两个人吃罢早饭,申红玉打算再到江府去走一遭。邵星波却拦下了她,阻止道:“今日你不必去了,既然想弄清楚的事情都已弄清楚了,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吧,以后你不必再管了。”
申红玉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还想叮嘱几句,可转念一想,她能想到的,邵星波必然想的比她还要周全,也就不再多说了,只目送着他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邵星波不肯带她也是有原因的。
不管她在不在意,他总是想把自己比较好的一面留给她,他可不想她看见自己狰狞狠辣的样子。有她在,他审问人都施展不开手脚。
邵星波先到张李氏的柴房里待了一会儿。
仍旧如同昨日那样,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并未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其他的事,一件件的慢慢从张李氏嘴里抠着。
张李氏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很多隐秘,可其实她与江清蔓也不过是在楚州的时候有过一些接触,等江清蔓回到京城后,她便彻底失去了对方的音讯。
昨日是她时隔几年之后第一次见到江清蔓,一开始连人都没认出来,还是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才反应过来的。
虽然心里十分恼恨这丫头消失不见耍了自己,可在那样的场景下,张李氏心里也明白,除了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的江清蔓,没有人会救自己。
一线生机全在对方手上,张李氏当然要死咬秘密,不肯吐露半点。
待到江清蔓给她下毒,张李氏也认清了事实,这丫头手段毒着呢,她再什么都不说,早晚要被灭口。
所以张李氏便装作自己知道很多秘密的样子,吊起大家的胃口。可她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水她自己清楚,这些事儿绝对撑不了多久。
为了能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张李氏半真半假的说完一些事之后,就开始胡编乱造。
邵星波精明的很,当张李氏开始编瞎话之后,他心里就有了底,这人肚子里怕是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面上不显,还招呼人好好照顾张李氏,并让大夫尽心医治张李氏的身体,力争让她健健康康的。
张李氏喜不自禁,还以为是自己的小聪明起了作用,却不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假象而已。
邵星波要的,可不是一个病怏怏的,命不久矣的老太婆。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尽情折腾的仇人。
等张李氏好起来,曾经她对盼盼做的事,他会一一的回报给她,等她受不住了,就医治一番,反复下去,直到她死。
至于江清蔓,邵星波只看了几眼,见到她如今蓬头垢面的模样淡淡笑了笑,让人弄了一缸水,好好的让她体会了一番溺水的感觉。
等到他离开的时候,江清蔓浑身湿淋淋的瘫在地上,像是水鬼一样,面色惨白,皮肤都被泡的发皱了。
不过邵星波知道对方不像张李氏那样,她还正年轻,即使再折腾,也能很快恢复过来。但是对于这两个人,邵星波虽然恨极,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他只让人带走了张李氏,将江清蔓留在了江家。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特意让人将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给江夫人,务必让她详细清楚的知悉江清蔓都做了什么。
没多久,邵星波就接到了消息,江夫人大闹了一通,甚至从江尚书那里夺了他在江清蔓房里找到的药,准备要亲自给江清蔓灌下去。
只是最后关头没下手去,将药尽数毁了。
但是这样也不代表说就原谅江清蔓了。
江清蔓害她女儿在先,给她下毒在后,这是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人都无法容忍的。
于亲生女儿,她有责任为她出气报仇。
于她自己,这么些年养了一个白眼狼在身边,她伤心又悲愤,别说不是亲生的,便是亲生的女儿,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她也是无法忍受的。
一向温柔的江夫人终于露出自己格外强硬的一面,将江清蔓赶了出去,并严令禁止任何人给她提供帮助。
本来江尚书还存着最后一次温情,想要照原先的计划将江清蔓送到外面的庄子上,过几年酌情将她嫁了。这下子,在妻子的怒气之下,他本就因为江清蔓下毒的事而冷下去的心再也兴不起任何帮助她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