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依衾原以为很难找到人,可小六没过多久就发出了信号弹,他们循着标记过来,旁边的随从告诉她路上的踪迹不是一次踏成的,是有人一遍一遍地走,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才走出这么精细的步子。
这就有趣了,她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半点没想起算计的对象是她生下来血脉相连的儿子。当然于她而言,血脉相连也没多少用处,当初她在盛家门前苦求,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比她的态度还要恶劣。
起码,她并没有要他的命。当然,这是以前,她笑着说道:“不错的建议,只不过你炸了皇宫,我却是不能再饶你了。”
怀惠闻言,指着一群不过十六人的手下,轻蔑道:“你是指这些乌合之众吗?”
一言不合就开打,怀惠已不想同人废话了,他神情柔和地看了眼胸口,竟是说完就直接动了手。心中积蓄了太多的怒意和怨憎难以抒发,既然有人送上门来解气,他自然不会留手。
怀惠向来极少动手,特别是在公开的场合,可他的武功却并不若,甚至高得离谱,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出手诡异令人防不胜防,盛依衾脸色奇差地看着小六倒在她的脚边,终于命人取来了一架……古琴。
古琴很简陋,甚至像是刚刚新做出来的东西,可她素手轻抚琴,夹杂着雨滴的琴音却像是水刀般震荡开来,怀惠本就发着热,身上伤口竟然直接被琴音引动,竟是瞬间就有内力不稳的情况出现。
“我原以为你伤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女人笑如百花开,可手下却是越来越急促,初时怀惠尚能抵御,可本身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五十的武力值愣生生还被消磨掉了一半,十几人夹击,落败显然已是时间问题。
黑夜掩盖了太多东西,雨势竟是越来越大,像是这种黑夜最好是捧一杯香茗窝在家里听雨声叮咚,可谈庭玉的心绪却愈发不宁起来。
从下学回来开始,她心跳就没下过一百,买菜输错钱,回家切菜切到手指,煮了饭夹生,连洗个碗都砸了两个盘子,直到报平安那通电话迟迟不来,她终于被恐慌笼罩了起来。
怀惠出事了!
她心中立刻跳出了这行字,恐惧促使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这个电话,可是没用!没用!查无此人,查无此人,查无此人!每一遍都是如此!
她又给沈之追打,可是她根本没有沈之追的号码,她这才想起来沈之追根本没有电话号码,平时的通话不是网络电话就是微信联系,她赶紧又戳进微信里面,可……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那条好友要登基的状态也不见了!
这不可能!
谈庭玉握着手机,手脚瞬间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像是许久未启动的机器一般站起来,机械性地收拾好证件钱包,连夜打车去了机场。
她要去神农架,立刻马上!
到了机场买了机票,时间就难熬起来了。机场大厅里灯光明亮,周围人来人外,又飞国外的,也有飞国内的,会友的,旅游的,追星的,什么人都有,可就是没有她相见的那个人,遥记得不久之前某人还苦恼着在机场被小女生围追堵截的事情。
她轻轻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广播里恰好播报起前往W市的航班检票的消息。
两个小时后,谈庭玉手脚冰凉地下了飞机,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了。便是人来人外的机场,也安静得像是进入了冬眠。
机场外,除了零星几辆出租车,什么都没有。那么黑的夜,像是曾经在孤儿院里那些无望的等待一样,谈庭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
小剧场——雨夜
谈谈:这种天气,最适合在家喝茶听雨声了,不肖多久就可以沉沉睡去做个好梦。
大师:哦,小僧可不这么看。
谈谈:那是怎样?
大师:这么好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打扰,当然是做一些……
第101章 相握
谈庭玉又想起了那个略带惊悚意味的梦, 不知为何她刚才在飞机上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出来, 死去的野猪、毒蛇和蚂蚁一遍遍浮现在眼前,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可望着机场外黑色的无形巨兽,却是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经常惊梦的事情。
古话说小孩子比成人要敏感许多, 眼睛也会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他们会更加容易受惊,这个在玄学意义上来讲叫做惊魂。当然现实还是现实, 谈庭玉是记得自己小时候容易惊醒,可她却并不是因为“看到”什么,而是经常一遍遍反复地做同一个梦。
做梦不可怕, 可一遍遍身在梦魇之中就很可怕了。大人有时候都撑不住,更何况还是小孩子。谈庭玉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自己有段时间烧得很厉害, 后来不知为何就突然好了起来。
打那以后, 她就再不惊梦, 直到她在神农架丢了手机,回到家才又做了那个梦。不太频繁, 可醒来却都是一身的惊汗。也曾悄么么上网找周公解梦,解出来大概的意思是说她红鸾星动, 佳偶天成,却又有劳燕分飞之相, 唯真心可破。
……当时她盯着屏幕半晌无语, 不明白毒蛇野猪能解出个姻缘来, 还是个半残品的姻缘,但现在想来,全是心惊肉跳。
谈庭玉终于打到了出租车,这个时间肯去景区的车并不多,她足足问了八辆车才等来了一位女司机,女司机十分健谈,似乎是怕她在车上睡着,一直不停地跟她讲最近景区出了什么奇事。
出租车司机,向来跟谁都能聊两句,只可惜谈庭玉的心神全不再这上面,直到这位三十出头的女司机讲起了一件事情:“说起来最近也是奇了怪了,我们这儿冬日里雨水本来很少的,到了冬天就更加少了,可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天天天下雨,最奇怪的是只有景区外围那一片,老人们都说是那山神显灵了!”
“山神显灵?”
见谈庭玉终于开口,女司机更加来劲,这大晚上有个人聊天自然比一个人干聊好上许多:“是呀,老人家都说神农架这一片山它是有灵的,那些小伙小姑娘冲着冒险来,丢了不知几个,上次据说还有个电影明星丢里面了,都闹到网上去了,我家那口进山找了好些天呢!”
……谈庭玉讪讪决定绕开这个话题:“怎么说?”
“说是山神显灵,其实是山神震怒了,有人打扰了山神的长眠,山神慈悲降下预示,所以这几天景区都是封闭的。雨天不好,小姑娘你怕是来得不是时候。”
……那你现在才说。谈庭玉不禁有些无语,大概是听了个瞎说的故事,她好歹没那么紧张了,便多问了一嘴:“大姐,这不是迷信吗,国家会因为这个原因关停景区?”
“诶你这个小姑娘还上纲上线了,迷信不迷信反正我是不懂,但我们那老人家说了,这人呢要有敬畏之心,你不相信的,它未必是不存在的!”
上了高速,女司机的话显然少了很多。谈庭玉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雨丝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车越往前开雨势越大,直到了最后一个关卡,她们直接堵在了路上。原因是前方发生了两车追尾事件,又因为大雨滂沱夜间路况太差,所以交警直接封闭了道路。
谈庭玉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
女司机看她脸色这么差,还以为是她冷,将车里的空调打高了不少,关心道:“小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谢谢。”可她提着的心却还是没有放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红色的电量已经在提醒她快点充电。幸好司机人很好,直接把车充打开,谈庭玉看着电量上来,再一次鼓起勇气拨出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注销,请……”
手机瞬间滑落,谈庭玉强硬起心神,像是风中抱烛的小孩一般,火星尚在便绝不放弃。女司机看她脸色实在太差,又陪她聊天。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完全不记得的天,谈庭玉坐在车里看着天光一点点地亮起来,灰蒙蒙的带着种滞涩的无望,即便黑暗遁去,可想象中的黎明却并没有那般光明。
“哎呀不小心睡着了,好了好了,终于通车了!小姑娘你不要急,很快就到了!”
谈庭玉抿着唇轻微点了点头,可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发白了。
大雨一直不停地下着,冬日的雨能够让人冷到骨子里,一下车谈庭玉就直接瑟缩了一下,她没带伞,直接冲进了酒店里,身上沾着冷雨,竟是像下到了骨子里。
廊檐下,她抬头就能看到雨中灰蒙蒙的神农架山脉,可她知道现在景区封锁,想要进去只能靠自己。
到了这里之后,她荡起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谈庭玉告诉自己,你要进去,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出来地匆忙她今天还有课,给教授打了电话说自己生病缺席,撒完谎立刻就挂了电话。手脚利落地开了个房间,冲了把脸就直接带上帽子出了门。
神农架的封山始料未及,但她不能坐以待毙。而且封的肯定是危险地段,现在下雨工作人员也不会排查太多紧密,只是外围的话进去应该不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撑着伞步行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旅店那里的雨已经很大了,可越靠近山这雨下得跟不断线的珠串一样,虽然无风,但这伞却是快撑不住了。
这雨有些邪门。
谈庭玉心里坠坠,车上女司机说的什么山神显灵立刻就跑了出来,她并非感性的人,可一个人穿行在雨幕里总会多想很多东西,想大师,想穿越,想达木山,想……穿越的节点到底是什么。
可每一样,都没有终点。
神农架外围她还是熟悉的,上次她来“踩点”几乎将这里全部逛了个遍,连盲区都没有放过,加上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她即便穿着雨衣也是头发衣角全打湿,整个人狼狈不堪,手脚更是冰凉得没有温度。
可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索性可能是谈狗娃的运气加成,她竟然真的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景区的外围,像是自带隐形光环一样。
她走啊走啊,雨势越下越大,几乎像是下刀子一般落下来,谈庭玉即便再有毅力也撑不住了。她大喘着气蹲在树下,雨伞早就在进山时就直接收了起来。身上的雨衣被打得砸砸作响,眼睫毛上都是雨珠完全看不清方向。
真是活着找罪受,她想某人回来后不咬他个十七八口她是完全不会消气的。
歇了大约十来分钟找回些力气,她总觉得这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她滚了一下,正好滚到一石壁下面,雨水直接打在石壁上,谈庭玉终于有力气拿出手机搜索地图辩方向了。
感谢现代科技的防水技术。
可莫名其妙地,谈庭玉死死盯着手机上面的信号栏,那边如今空无一物,说好的全国无死角覆盖呢?坑爹啊!
她难得气得想砸手机,可却又不舍得怕有电话进来,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孤零零在山上,谈庭玉委屈得想哭,可没有安慰她的人,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含着眼泪不知是雨水,又一头扎了进去。
忽的一下,她直接被地上的藤蔓搬到,雨水冲刷过的山路湿滑无比,她竟是一个趔趄滚进了冬日枯黄的草丛里,只如今雨水混杂,头晕目眩得眼前一晃,竟是看到了——
她几乎凝聚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将手伸了过去,高声尖叫:“阿晏——”
“阿晏——”
略带破音的女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雨里,达木山早年曾有山鬼之说,盛依衾左右四顾,嘴角泛起微微的冷光:“动手!”
怀惠浑身发热,可手却冰凉得像是没有温度一样。一箭刺破雨水而来,他想躲,可一声阿晏将他整个心神撅住,他几乎愣在原地,锋利的箭头刺在胸口。隔着雨声,他似乎听到了屏幕碎裂的声音,清脆,且带着绝望。
他看着面前的生母脸上泛起了笑容,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他摸了摸心口,有些略微的扎手,这种感觉很微妙,一瞬间像是被人用什么奇妙的方法隔绝开来,天光向他倾斜,他抬头一看,只看到一只熟悉的手。
怀惠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地伸出手,一点点地靠近,只要一点,再一点!
一支穿云箭又破雨而来,可他此时已不在乎这个了,他用尽所有力气去够那只手,可不够,不够!箭是好箭,发力者也是好手,可看在怀惠眼中却像是慢镜头一般,他忽而眼睛一亮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佛牌。
显然盛依衾也看到了佛牌,她眼中现出急迫,怀惠却对着佛牌默默念诵起佛经来,就是平日里早课的经,普通得像是寻常小沙弥都能理解的心经。
一箭,一佛牌,忽而就突然悬浮在了半空中。
此时他周身的压力瞬间消散,怀惠对着盛依衾恶劣一笑,纵身一跃终于握住那只手。双手相触,天光乍现,瞬间云收雨歇。
等到盛依衾再次睁开眼,空荡荡的山腹里哪还有怀惠的身影,只一枚佛牌静静躺在泥泞的土地上,她赶紧上前捡起来,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佛牌看着原比当年还要黯淡。
她心里一落,不好的感觉晕荡开来。
与此同时,晨起的沈之追下意识地拿手机看时间,可枕边哪里还有手机的踪影。忽而一下,他心里错愕:手机……是什么?
沈大人抓了抓头,有些不解自己为何如此失落。
城外护国寺的厢房里,早起念经的老和尚忽而睁眼,他似是不解又似解脱,半晌道了声阿弥陀佛,这才闭上眼睛念起了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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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山地,怀惠从昏迷中醒来。头顶刺目的日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可他心里却是难言的安宁与幸福。
怀里的小姑娘困倦地睡着,他有些心疼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泥泞。等到身上力气回笼,他将人抱起来,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这一程烟雨,到底还是眷恋着他。
阴雨之后,阳光铺满整个山坳。满山遍野皆是金光,像是在为这一对有情人庆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