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听叶隐提过。”
“某种意义上,叶隐和我们一样坐井观天,连天外有神佛都不知道。”简小楼将书册又举高一些,“先不提这个,你仔细看最下方的一行字。”
“字?”
简小楼不特意指出,夜游险些就忽略掉了那颗小黑点。
待看清楚之后,他的目光逐渐深邃,单手接过天兵谱:“这行字是谁写的?恩?厉剑昭和大白狗藏身于葬剑池下?”
简小楼摊手:“不清楚,这本书一直都在沙的储物戒里,沙说,是他已故母亲留给他的,已有两百多万年了,从未离身过。”
夜游低着头,仔细研究这本书的字体,与那行小字做了个对比。
很显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会不会是沙看穿了你的伪装,故意设下圈套,引我们自投罗网?”
“我有考虑过,但可能性极小。”简小楼解释,“且不说多此一举,当时,沙取出了上百本书让我挑选,怎就知道我会选哪一本,看一页?”
夜游沉吟。
简小楼继续道:“再者,字这么小,我若不提醒,细心如你都不曾察觉,他如何确定我一定会看到呢?”
夜游徐徐点头表示赞同。
简小楼还有推论要说,微微仰头,却见先前满脸倦容的夜游,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嘲讽中夹杂着憎恨。
她一愣:“你笑什么?”
夜游稍稍敛了敛情绪,两撇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不该出现的字,偏偏写在轮回剑这一页,你说,是不是叶隐在搞鬼?”
“有这个可能,毕竟是她重启了轮回,为了挽救她的星域,做出一些犯规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说着,她偷眼看向夜游。
这家伙,真是厌恶叶隐厌恶到骨子里去了啊。
“现在你想怎么做?”夜游问。
“趁着沙不在天山,你我潜入葬剑池底探一探,寻到厉剑昭之后再做打算吧。”
“恩。”
……
夜游现出龙身,缩成小蛇大小,被简小楼藏在袖笼里。
白日里,简小楼战战兢兢的在天山里行走,路过的兽族人向她问安,并未发现夜游的存在,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些幽冥兽各有神通。
她装作奉命巡视,在葬剑池所处的山顶徘徊。
直至日落月升,深夜时分,才靠近葬剑池。假装好奇,围着池子走了一圈,尔后佯作水中有只怪物,使用法术拽住了她的双腿,使得她一头栽进池子里,“嘭”,溅起惊人的水花。
之所以戏这么多,是怕有暗哨盯着葬剑池,见此情景,应会上前查看。
简小楼在水下浮着,紧紧盯着水面,等了约有一刻钟,毫无波动。
“看来沙没有骗我,果真没有设防。”
“设防并无意义。”长着龙角的小蛇从简小楼袖笼里游出来,重新幻化出人形,“没人会来偷神剑,或者说,兽王巴不得谁将神剑偷走。”
“那咱们下去吧。”
“好。”
简小楼才将运气,便打了个寒颤。
天山剑阁历代精英葬剑在此,池水内充斥着正道剑气,她如今附身幽冥兽,正道剑气宛如一柄柄无形利箭,猛烈冲击着她的身体。
夜游见状再度化龙,龙尾一卷,将她裹了起来,以真龙之气护她周全。
他是龙,也是妖,正道剑气同样对他影响颇深,简小楼并未推脱挣扎,由着他去承受。
随着龙身不断下沉,水底黑暗无边,神识可窥探范围渐小。
“与我先前下水时,似乎不太一样了。”夜游“咦”了一声。
“当时月痕剑还好好的,现如今被晴朗拔了出来,大门打开一半,自然不一样了。”简小楼抱住龙尾冰冷的鳞片,透过缝隙,打探水下世界。
“你感知不到大白狗的位置?”夜游问。
“感知不到。”简小楼摇头。
先前阿贤想要占据她的肉身,被夜游压制在她意识海深处,压制的太重,简小楼怎么喊都喊不醒。
“已经快到底了。”沉了将近半个时辰,夜游停在两界大门上方十数丈。
所谓大门,就是一道宛如被海底地震撕裂开的深沟。远远望去,狰狞的沟底向上涌出幽幽绿光。
简小楼伸长脖子:“厉剑昭该不会从这条裂隙,去往幽冥深渊了吧?”刚说完,自己摇头否定,“不会,两个世界交界处压力极大,幽冥兽皮糙肉厚,咱们星域人承受不住。”
夜游道:“别忘了,厉剑昭身边有阿贤的本体。”
简小楼道:“那需要大白狗以真气主动护住他,就像你现在护住我一样,大白狗是没有意识的,换句话说,它是一条没有智商的傻狗,懂得如何保护人?”
“现如今,许多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论,之前你神魂离体,不是轻而易举就去了深渊世界?”
“因为阿贤寄生在我意识里啊。”
“但你通过两界大门时,阿贤被神剑斩出来了,她自己都过不去,有本事让你过去?”
“这……”简小楼拧了拧眉头,“你的意思是,厉剑昭真有可能躲去了深渊?”
“不,我不这么认为。”
“你、那你还有理有据的反驳我?”简小楼瞪了瞪眼睛。
“我只是反驳你给出的理由。”夜游唇角微扬,轻轻笑了一声,背上双翅扑闪了几下,沿着裂隙游走,“我们假设那行小字真是叶隐或者其他高人给我们的指引,那厉剑昭必定身在葬剑池底。”
简小楼以手指摩挲嘴唇,点点头:“不错。”又道,“不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具体位置写出来?”
不等夜游回答,她眼睛一亮,“写了。字写在月痕剑那一页,厉剑昭肯定藏在月痕剑附近。”
夜游笑着赞许:“我正在找那柄剑。”
冰冷的水下,只看到幽幽绿光,简小楼凝神屏息,睁大眼睛一起找。
想起交代夜游的事儿,她边找边问:“你来之前有没有同素和聊过?”
夜游不回应。
“如何,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
夜游还是不回应。
简小楼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如果没有,他会说没有,不回应,看来已与素和聊过。
想起刚见面时夜游疲惫的神色,简小楼心知不止聊过,恐怕还聊的不欢而散。
……
几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简小楼有些急了,尽管夜游只字不提,凭借越来越僵硬的龙躯可以感知,他的承受力已经逼近极限。
她提议:“不然我们先出水,歇一歇再下来吧?”
十数丈的白龙从诡异的绿光丛中蜿蜒而过,夜游答非所问:“素和想起了他的前世。”
话题转的太快,简小楼愣了愣:“十二万年前,在法宝世界,他不是早就想起来了么?”
“不是天行大师那一世。”
“啊?”简小楼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你是说天行之前,还有一世?”
龙头似乎点了一下:“是的。素和说他共有三世,第一世也是个和尚,还是个比天行道行更深的高阶佛修,为了成佛,害了一个女人……”
夜游将素和讲给他的故事,叙述简小楼听。
只除了简小楼与那女人之间的关系。
听完之后,简小楼叹息道:“素和实在是庸人自扰之,入一次轮回,神魂被分一半,从前前世到现在,神魂只剩下四分之一了,哪来那么深的执念啊?”
夜游喃喃自语:“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两界大门的压力削弱了五识,简小楼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
“素和有没有告诉你,他的情人是谁?”
“没有。”
素和的确没有亲口说,是夜游自己猜出来的,他认为自己不算说谎。
简小楼心里分析着素和的事情,眼睛却不忘记寻找神剑:“素和从前那个情人,一定很不一般。”
“重伤濒死,还能反杀素和,自然不一般。”
“我不是从这里判断的。”简小楼摇摇头,“素和说她炼制了一枚锁魂钉,给自己钉上了。锁魂钉,只有拥有轮回之力的人,才能炼制出来。比如叶隐和晴朗,一个是星域轮回之子,一个是地球地府官员。”
“未必一定得拥有轮回之力,焚灯也可以。”
“焚灯乃天外真佛,有可比性吗?”简小楼摸着下巴,“素和的情人,要么隶属于轮回道,要么是神族,至于素和的前前世,你说,是比天行大师更厉害的佛修?”
夜游没有接她的话,之前情绪低落,没得精神思考太多细节,经过简小楼一番抽丝剥茧,他也开始在意识海里慢慢梳理。
脑筋转着转着,忽地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身躯猛地一滞,金瞳流露出震撼!
不可能!
夜游压下这个猜想,强迫自己不去论证,强制盖上一个“绝无可能”的戳。
“神剑在那里!”
简小楼兴奋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帮了夜游,他寻着简小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地沟边上,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剑身散发着荧光,尽管羸弱,却压制住了周围妖异的绿光。
“生锈了?”夜游语带诧异,“神剑也会生锈的么?”
“镇守裂隙几百万年,光芒不在,灵气全失,生锈也很正常。
“不对,这柄剑来自轮回世界,我曾去过叶隐的轮回池,说白了,那是一个死灵世界,原本就是天地间最阴暗的地方……”
“这好像不是月痕剑。”简小楼忽地想到什么,取出天兵谱,仔细对比,“夜游你看,兵器谱中绘制的神剑,标注其长度为三尺五寸,重六千七百二十斤,月白色。这柄锈剑窥不出颜色和重量,却只有三尺四寸长。短了一寸。”
夜游对尺寸没概念,他相信身为剑修的简小楼的判断:“这柄应该不是月痕剑。”
简小楼颓然:“哎,继续找吧。”
夜游摇头:“虽不是天兵谱中那柄剑,却未必不是镇守裂隙的神剑。”
简小楼微怔:“但天山弟子世代相传……”
“人有同名,何况剑。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怎么试?”
简小楼话音刚落,夜游倏然化回人形,指尖点在眉心,抽出一枚气泡,将她罩住。
尔后,他肉身表层皮肤浮现出坚硬的龙鳞,充当盾牌,俯身飞向沟边的锈剑。
“你小心些!”简小楼实在捏一把冷汗,既希望锈剑有反应,又怕会伤到夜游。
嗖!
乍听一声闷响,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
看不清光源是从哪里来的,光影凝结成一柄光剑,凛着一股巨力,朝夜游心脏射去。
夜游向左侧瞬闪,躲过那一剑。
光剑与他擦身而过之后,旋即消散。
刷!
又一柄光剑不知在何处凝结,斩向夜游。
夜游仍旧是一个瞬闪,再次躲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简小楼甚至都没有看清,他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夜游光洁的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周身灵气不稳,连说话都有些喘:“这是我能靠近的极限了。”
简小楼攥着袖子给他擦汗:“看来,的确是我们要找的剑。”
剑找到了,厉剑昭人在哪里?
此地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又兼有两界罅隙的压力和神剑的威力,夜游连靠近都吃力,厉剑昭能躲去哪里?
她问:“你方才靠近时,神识有感知到人的存在么?”
夜游认真回想,摇头:“感知不到。”
简小楼低眉思索,随后扯着嗓子,用属于自己的声音大喊:“厉剑昭!”
莫说回应,连回音都听不到。
反正没什么好办法,简小楼继续喊:“厉剑昭!你在哪里?若是听到就回我一声!”
“厉剑昭?!”
“厉贱人!!!”
“贱人!!!!!”
忽然。
——“谁?是不是简小楼?!”
声音虽疑惑,但急促又激动,简小楼双眼绽放异彩,是厉剑昭!
她回应:“是我!”
——“你怎么才来,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我们”,看来的确和阿贤在一起。
“你在哪里?”
——“葬剑池下面!”
“废话,我也在葬剑池下面,你藏在哪个位置?”
——“我也不知道啊!”
“你的藏身之地,你不知道?”
夜游在她肩膀轻轻一按:“小楼,他眼睛看不见。”
简小楼这才想起来,他是个瞎子。
夜游淡淡问道:“厉剑昭,你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什么当时?什么情况?哦!当日在天山剑阁,咱们住的楼里,除了那条贱狗之外,你们全都不在。我闲着无聊走出房间,把玩你们送我的玄黄棍,那条贱狗估计也是闲着无聊,忽然冲上来,叼走了棍子。我自然要去抢,它却叼着跑了,我一路追,也不知追去了哪,一起跌进一个雪坑里。哦,对了,掉下去之前,神识感应到强烈的正道剑气,在我右前方不足二十丈的地方,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葬剑池。”
简小楼问:“然后呢?”
——“我抢回玄黄棍,踹了那条贱狗两脚,正准备从雪坑里出去,上方洞口突然崩塌,厚厚的积雪砸了下来,将整个山洞填满。接着,妖兽成群结队的从我们头顶疾奔而过。我想起你们说的,天山是星域世界和深渊世界的交汇处,就没敢出去,以浩然正气封印住我俩。我俩在雪里埋了很久,那些妖兽似乎在大兴土木,到处挖山采石……”
简小楼道:“他们毁了天山剑阁数百万年的根基,以天山为王都,建立王城。”
——“他们又一次引发雪崩,我们脚下的山体开裂,我俩掉了下去,掉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