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踩剑追了上去。
“易阳你这混蛋,又坏我的事,看不砍死你!”背剑少女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这世界终于安静了。
简小楼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一眼将自己包裹在内的灵气罩,心道楚封尘如今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跑路前不忘先给自己丢个保护,若是遇到危险他那边立刻就会感知。
踏上静心梯,简小楼开始一步步向上走。
脑海里不断分析二葫内部那团灵气漩涡的构成。
也不知爬了多久,隐约看到上头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
因为卸了气,还被楚封尘的灵气给罩住,她的神识窥探不到。
走近之后发现确实还有人在爬天梯,是一名消瘦的青衫男子,他一手撑着一柄素纸伞挡雪,一手掩拳遮唇咳嗽了几声。
此人速度缓慢,简小楼很快追上了他。
青衫男子偏过头看她一眼,相貌算不上特别出众,但也是极为英俊的:“姑娘是来第一剑宗拜师的么?”
简小楼顿了顿脚步:“不是。”
“哦。”他侧过半个身子让她先行。
“多谢。”简小楼错过他继续上前,又听见他的咳嗽声,不由回头问道,“那道友是来拜师的么?”
这奇葩剑宗有什么好拜的?
赶紧回去吧!
青衫男子咳了两声,摇头:“我是有求于规元道君。”
既然如此简小楼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她向上探了一眼,距离山顶还有长长一段路要走,瞧他羸弱的纸片人模样,大概是爬不上去的。
“道友加油。”简小楼拱了拱手,继续向上走。
然而无论她何时回头,那青衫男子始终都在她身后撑着伞不紧不慢徐徐跟着,完全没有因为重力增加而感到疲惫。
天明时分,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山顶。
一名白衣女子早在山顶等候,上前来给青衫男子披上一件白狐斗篷:“师父,您感觉如何?”
“咳,无妨。”青衫男子轻声笑道,“走这静心梯也是一种历练。”
“……”
简小楼原本打算回头恭喜他一句,然而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大雪纷飞中她浑身直冒冷汗。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岳念兮。
青衫男子被岳念兮称呼为师父……
卧槽,竟是天意盟主白是非!
简小楼没出息的双腿打颤,天意盟主,她居然和天意盟主一起爬了一夜的石梯。
这在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简小楼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地心灵门内的地灵法阵,不由紧紧攥起拳头来,瞧着一派儒雅,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人渣!
呼了口气赶紧走人。
“这小丫头有些意思。”白是非探一眼简小楼的背影,徐徐道,“小小年纪,竟比我的速度还要快。”
“剑宗弟子?”其实岳念兮在天狱外见过简小楼一面,然而她有些脸盲,只见过一次根本认不出。
“应该不是,此女身上灵息祥和并无丝毫剑气。”白是非抿了抿唇,打趣道,“而且她的脑袋瞧上去也比较正常。”
岳念兮噗嗤一笑。
倏忽,白是非神色一肃,朝向山顶某处拱了拱手:“规元,不是说谁从静心梯爬上来,你便答应他一个请求么?”
规元道君稚嫩的娃娃音飘了出来:“我只说给他一个表达自己要求的机会。”
白是非道:“我想借昊天眼一用。”
规元道君直接拒绝:“不借。”
白是非蹙眉:“那原本就是白家的东西。”
规元道君冷笑:“如今是我的东西。”
白是非:“你如何才肯借?”
规元道君:“滚回你的天意盟去。”
“看来你今日心情不好,那我下次再来。”
白是非摇了摇头,带着岳念兮凌空而起折返天意盟。
师徒二人乘着一朵祥云徐徐而归,岳念兮气的不轻:“师父,您说您这究竟是何苦呢,凭您的修为又不是打不过他,咱们天意盟还灭不掉一个第一剑宗吗,何必每每看他们的脸色?”
想起之前楚封尘顶撞她的事情,不由更气了。
“念兮,不得对规元道君无礼。”白是非端坐云中,回头睨她一眼。
岳念兮不再多言,樱桃小口却撅了起来。
白是非平素最宠他膝下这个小徒弟,见状有些无奈:“我处处让着他并非惧怕于他,皆因规元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身为白家长子,天意盟主这个位置,原本该是他的。”
岳念兮吃了一惊。
白是非淡淡道:“可惜他生来同我白家理念相悖,少年时就经常忤逆父亲。在他眼里天意盟根本就不该存在,东仙修士争名逐利、全无道心皆是因我天意盟而起。”
“……”
“念兮,你觉得天意盟该不该存在?”
岳念兮眨眨眼:“倘若没有天意盟,东仙修士哪里会有安稳日子过。瞧瞧西仙和北仙,以及南灵佛国,哪一个不是水深火热。”
“你瞧,连你一个小丫头都懂得的道理,他却一直不明白。”
白是非眉眼染上一层郁色,“他号规元,却从不懂何为无规矩不成方圆。他那双眼睛里只看到种种不公,种种不对,却独独看不到我白家为了守护东仙所作出的奉献和努力。是,制度存在的确会有压迫,但做人不可太贪心,乱世中他们想要安稳,我们给他们安稳,可安稳了他们又想要公平,凭什么?”
“师父说的是。不过……”岳念兮好奇道,“规元道君他为何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他自找的。”
提起此事,白是非更是抑郁,“其实楚疯子并不是他的大弟子,他在金丹初期时就曾经收过一个女徒弟,名叫御天娇。”
御天娇?
岳念兮默念了两遍,瞠目结舌道:“疯魔岛魔圣天尊御天娇?!”
白是非道:“御天娇是前魔圣御琴心的玄孙女,当年御琴心攻入中央天域失败,据说在北仙重伤躲藏时,曾留下一线血脉。天道宗一直在北仙寻找他的后人,终于被他们给找着了,杀了三十二个,跑了一个,正是七岁的御天娇。此事正好被规元给撞见,他不是道心中正么,认为正邪在心而不在种族,就将其收入膝下悉心教养,传承他的道统……”
“后来呢?”
“后来御天娇学了他一身本事,青出于蓝,背叛他回了疯魔岛。临行之前,还以逆无衰之术将规元退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至于其中缘故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规元因此深受打击,大抵对自己坚信的道统失去信心,整整七百年没再收过一名弟子,修为也一直停滞不前。直到楚封尘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新的启发,才总算活了过来……”
“启发?”
“天才,武痴,脑筋不太灵光,完全坚信他所认为的卫道心。”
白是非捏了捏太阳穴,有些忍俊不禁,“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只收这种徒弟,还创立了第一剑宗。同这群脑残们混久了,我瞧他的脑筋也快有些不正常了,整日里神神叨叨……呵呵,御天娇如今闭关化神一百年,据说快要出关了,回头瞧见自己多出这么多‘可爱’的师弟师妹们,我想,她一定很开心……”
简小楼一路跑回焰心池,百里溪和百里慈已经回了住处。
她也回到楚封尘给她安排的住处,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山洞。
进去之后设下门禁,继续抱着二葫研究。
天已大亮,二葫开始慢慢苏醒,伸展着两片小叶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咕噜咕噜咕噜……”
睁开眼睛就看到“猪蹄”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二葫咧开嘴,眯着眼睛又开始抱着她的手臂舔舔舔。
简小楼扯了扯它的舌头:“就知道咕噜噜,怎么就不会说话呢,直接告诉我你有什么神通不就完了。”
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她无奈之下只能取出器炉燃上火魂晶,将六星骨片扔进去烧:“夜前辈?”
——“又干嘛?”素和回复的速度特别快。
“夜前辈呢?”
——“去金羽的住处偷葫芦去了。”
看来他说话很方便,简小楼又问:“你怎么没有一起去?”
——“我正在参加佛缘法会,”他打了一个哈欠,悻悻道,“顺便盯住金羽。”
简小楼蹙眉:“夜前辈不会有危险吧?”
——“那可说不定,我们不灭这一族虽不与龙族为敌,但被龙偷到家里来了,打死他也是活该……”
“素和,你不聆听教诲,又在那里窃窃私语什么?”
身畔有个胳膊肘捣他一下。
素和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翘着二郎腿道:“就你知道的多,我和家里人通个信儿都不行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不眠不休拉了这么多天的车,拽着一条死沉死沉的龙从东宿跑来南宿,已经精疲力竭,还要在这里听老和尚念经……
他的脸色忽然一顿。
因为有个身着铠甲的凤族护卫悄然走进殿来,向金羽禀告了什么,金羽的眉梢微微一蹙,起身离开。
素和心里打了个突,就听见什么“被二葫给收了”,糟糕,那条渣龙被二葫给收了?
早说了来偷葫芦根本就是找死,偏不听,死了拉倒!
素和端了一杯素酒一饮而尽,嘭一声摔在桌上,渣龙死了神魂锁的力量就会消弱,自己无非几百年修为减弱而已,就让他去死吧!
不管他,绝对不会管他!
骨片那边没了音。
简小楼知道他在开法会,也不敢再打扰他。
才将骨片收好,储物袋内的传音对符灵气突然发出震动。
简小楼连忙掏出来,这对符顶多对话个五六次,大长腿找他八成是有要紧事:“嘿,怎么了?”
对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大长腿?是你吗?”
还是没有声音。
她心中起了嘀咕,正不解手中的对符倏地燃了起来,她惊了一跳挥手甩开。望着烧成灰烬的符箓,立刻意识到战天翔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
心里七上八下,她得去一趟战家。
简小楼解开门禁正准备出去,突然一道流火冲了进来,一下子将简小楼给撞回洞里去。
简小楼一眼认出正是天道宗追捕的那只红毛团子兽。
小黑立刻飞了上去,它的速度明显更快,瞬间也将红毛团子给撞到墙上。红光一闪,红毛团子兽化形成为一个红发男人。
他一手施法定住小黑,另一手一个开阖,简小楼储物袋内的二葫就飞了出去,落在他的手中。
简小楼吃惊,竟然能够破开她的储物袋:“你是何人?把葫芦还给我!”
红发男人摇了摇手里的二葫:“收!”
简小楼眼前一黑。
一缕缕白光自她眉间抽离,身躯缓缓倒地。
红发男人又摇摇葫芦,咂咂嘴,吧唧在葫芦上亲了一口:“二妹,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简小楼的神魂被收进了葫芦,但肉身还在洞府里躺着。
楚封尘隔着禁制来看她一眼,以为她在休息也就没有管她,加固一层结界之后前往规元道君的洞府。
“师父您有事找我?”
“师父无事就不能找你来了?”
规元道君盘腿坐在一个小蒲团上,笑眯眯的看着楚封尘,“来,过来坐。”
楚封尘走去他对面的蒲团坐下,无我剑平放在双膝上,身姿端正,面容冷峻:“可以是可以,不过徒儿现在不是一个人,很忙。”
规元道君大眼睛一睁:“你不是一个人?”
莫非百里溪已经说了?
如此淡定不像他啊……
楚封尘颔首:“徒儿现在为人奴仆。”
规元道君耷拉下脑袋:“哦。”
楚封尘想了想:“师父,其实徒儿有一个疑问。”
都有疑问了?规元道君活泛起来:“你说。”
“徒儿此次外出,发现有些人很讨厌我。”这其实不是楚封尘发现的,而是简小楼告诉他的,之后他经过细心观察,发现自己似乎真有些不遭人待见。
规元道君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肩膀:“那些讨厌你的人都是因为嫉妒!”
“而且还有一些人说我蠢。”
“慧极必伤,”规元道君低声道,“还是蠢些好。”
“什么?”
“哦,嫉妒!”
“他们还说我无理取闹。”
“嫉妒,统统都是嫉妒!”
楚封尘心里舒服多了,果然都是因为嫉妒他天纵之资。
规元道君摩挲着下巴,试探着问:“尘儿,为师问你一件事情。打个比方,为师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即将会有一个孩子,你会有什么想法?”
楚封尘想也不想:“肯定不是我的孩子。”
“可千真万确就是你的孩子。”
“哪里来的?”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来问我?”
“我从来没做过。”
“你没做过你元阳如何失去的?”
“是因为……”
楚封尘讷了讷,猛然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
他赫然起身,看一眼手里的无我,满目震惊之色,继而指着规元道君颤颤道:“师父的意思是……我那时……无我……”
规元道君不知告诉他是对是错,但总觉得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了:“恩,师父也是昨日才发现的……”
话未说完,就听见楚封尘惊道:“天啊,剑也会怀孕的吗?!”
x!规元道君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过去。
“什么什么?”
“大师兄你说什么?”
“谁的剑怀孕了?”
洞口易阳几个弟子正好进来,全都听见楚封尘喊着一句。
规元道君囧到天际,扶着额道:“不是,你们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