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也并不将郭嘉的诧异当做一回事, 杨只雪将那些从郭嘉身上取下的银针,一枚枚的放回针包里后,便又将针包放进了自己一早便备好的包裹中。随后,又将矮桌上的披风, 扔到了榻上郭嘉的怀里。
那披风只是素色,也称不上多华贵,仅仅是为了御寒罢了。三月春风仍旧料峭,郭嘉的身子虽已不再那般孱弱,却仍旧是需要仔细着凉的。
“那你呢?我回许昌之后,你要去哪儿?”
郭嘉执起怀中披风的一端,慢慢披在肩上,从榻上站了起来。看着杨雪收拾好的包裹,便也一边收拾起自己的包裹,一边好奇问道。
正好,杨雪将长鞭在腰边缠绕好。听到郭嘉的提问,便转过身,望着他,仿佛是对郭嘉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病还未痊愈,浑身上下又是没有分文,除了跟着你,我还能去哪儿?”
郭嘉甫一闻言,险些没能回过神来,等想清了杨雪口中的话,才发现杨雪说的句句在理。
想来是一生恣意,还从未有这般被人说得回过神来的窘迫时刻,郭嘉向着杨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又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中整理的动作。
望着郭嘉的动作,杨雪其实没有告诉他,她去许昌,其实也并不全然是他的缘故。素日里听惯了郭嘉对曹操的尊敬赞赏,她也十分好奇这历史上的曹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也没将郭嘉脸上的窘迫放在眼里,杨雪舒适惬意倚坐在矮桌上一侧,只等着郭嘉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衫包裹,便领着他向着许昌去了。
*
自南徐到柳城的路,要比柳城到许昌远上许多。从南徐到柳城,杨雪一路游游走走,也才不过花了两月的时日。但从柳城到许昌,为了照顾郭嘉,杨雪却生生将路程给拖到了一个半月。
“奉孝先生?!”
停在城门,下了马。杨雪和郭嘉正待进城,谁知那守门的士兵却仅在一个抬眼,便已目若铜铃,惊魂不定的高声唤道。
士兵曾是随行伐袁的士兵之一,自然知道郭嘉的样貌。但同时,他亦是亲手将郭嘉埋下的士兵之一。此时,再见到郭嘉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若非现在还是大白天,他定然还以为自己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与其相反,杨雪和郭嘉倒是镇定非凡。
郭嘉也知道自己在天下人的眼中已然是个“死人”,便也不怪罪眼前的小士兵,只得无奈的提醒道:“还不领我去见主公?”
……
“是!”
这时,小士兵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便走在杨雪和郭嘉的身前,为两人带起路来。
杨雪和郭嘉跟在小士兵的身后,一人手里牵着一匹马,一个姿容绝艳,一个面如冠玉,一路上引来了平民百姓诸多的目光。
自柳城回来的一路上,这样探视打量的目光便一直环绕在两人的身边,从未消散。
顶着这样的目光,郭嘉深觉不便的同时,也曾试探着在休息的时候,对杨雪问道:“貌美女子每每出门之时,总爱覆上面纱,尚香为何从来不覆?”
彼时,杨雪撇过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奉孝为何不覆?”
“尚香见过男子有带面纱?”被杨雪的问话逗笑,郭嘉也忘记了自己问话的目的,只将杨雪的问话看作是了调侃,转眼便给了杨雪一个答案。
“我孙尚香是女子,但我孙尚香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为何要覆面纱?”
如果她真的是怕这种麻烦,那么,打一开始,她便会选择假扮男装。可是,她却偏偏不稀得用这样的方式去换一时的安稳——
谁说,女扮男装不是一种对男尊女卑的变相臣服?
面上覆纱也是一样的道理。她有一副难得一见的美貌,却无论是在那个世界,都没想过要遮掩半分。哪怕是她没有自保能力的从前,她也还有别的依靠,更何况是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现在了。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三言两语间便足以明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一直到了这一刻,郭嘉才明白杨雪并非是在跟自己调笑,而是在告诉自己她的人生态度罢了。
彼时的郭嘉,望着闭目打盹的杨雪,思绪翻涌,一下便将许多从前未曾想过的事,在脑海中想了一遍——
其实,自他们相识,尚香便已将她的人生态度在自己面前表露无遗。否则,在这鲜有女子行医的时代,她一个于医学一途从无声名之人,又怎么会叫自己忘了她女子的身份,相信她会治好自己这一场不治之症?
直到那时,他才稍稍明白了,传闻之中尚香的那句“这天下,配得起孙尚香的,能有几人?!”——
不是医术,亦不是武艺,而是她那旷世绝伦的奇思妙想……
“先生,我们到了。”
那士兵的话悠悠传来,将郭嘉从自己的思绪当中迁回。
将自己手中的马匹和杨雪手中的马匹一同交到那士兵的手中,郭嘉也等不及因看见自己而愣在门口的侍从通报,领着杨雪走入了曹府,随着脑海中熟悉的记忆,在所有所遇之人痴傻的神情里,向着曹府的书房寻去。
*
曹操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见到曹操以前,杨雪一直在想,在见到曹操之后,杨雪仍旧在想。
身前的人,已是五十有余,却仍似四十壮年。五官并不出彩,独独一双通透的眼,是杨雪平生所见,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甫一打照面,分明只能感受到他浑身的雄浑霸气,但却又只在眨眼间,他望向郭嘉的片刻,也能激动的站起身,揽着郭嘉喜极而泣。
像是生怕累坏郭嘉的身子一般,曹操连忙牵着郭嘉在坐垫上坐下,听着郭嘉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告诉自己过后,才像是发现了杨雪般,对着郭嘉问道,“这便是救了奉孝的东吴郡主?”
郭嘉笑着对曹操应了一声“是”。
同时,杨雪也勾起唇角,对曹操唤了一句:“曹公。”
若以身份来论,纵然杨雪离开了东吴,但杨雪的身份毕竟还是东吴郡主。
东吴郡主尊称自己一声“曹公”,已然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并不需要向自己行礼问好。曹操也知道这个道理,点头应下了杨雪称呼的同时,还重新从坐垫上站起身来,对杨雪开口谢道:“多谢郡主为孟德救回奉孝!”
为他?
原本自己救奉孝不过是奉孝自己命大罢了,但到了曹操这里,怎么变得好似自己救了奉孝,正如自己救了他本人一般?
无论是出于真心实意,还是精于御下,这曹操能对自己的属下做到如此,也怨不得奉孝也对其忠心耿耿了。
没想着要接曹操的话,杨雪随意的巡视了一眼曹操的书房,忽然便开口问道:“奉孝的病还未痊愈,这些日子我还得在这待一段时间,曹公不若先着人替我安排一处住处?”
“好,孟德这就着人为郡主安排。”
杨雪的话语虽是询问,但语气间,却又更似是肆意坦然的嘱咐。毕竟是对孙权和刘备都不屑一顾之人,郭嘉与杨雪相处了许久,倒也不觉得稀奇。
真正令郭嘉感到诧异的,是曹操不仅应了下来,竟还真就对着守在书房门口的侍从吩咐了下去,将杨雪带去了夫人的院里,着夫人亲自为杨雪安排。
眼看着杨雪眸中尽是深意,斜睨了曹操一眼之后甫才离开。郭嘉便也没有绕圈子,等计算着时间,想着杨雪应已走远后,便直接对着曹操问道:“主公想要招揽尚香?”
曹操跟郭嘉的关系说是主公与谋士,但其实还是朋友来的更贴切些。所以,曹操也不跟郭嘉装模作样,重新坐在了自己方才所坐的软垫上,笑着对郭嘉反问道:“奉孝方才向我介绍那东吴郡主时,言语间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听得曹操的话,郭嘉低头笑了笑——
他是鲜少去夸赞一个人的,但是他在方才对杨雪的介绍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世间男子所不及”。几乎便是一瞬间,凭着两人对彼此的了解,曹操便知道了郭嘉真正的意思。
“主公不担心尚香是个女子?”
郭嘉蓦然问道,但曹操却浑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若是换做他人,哪怕当真要招揽、重用一个女子,那也定是要好一番思忖考量的,但曹操却偏偏生性不羁,与人不同。
于是,郭嘉也不拘着这个问题,反而笑着舒气叹道:“尚香似乎察觉了主公的想法!”
“医术非凡、武艺超群,还要再加上一项机敏过人……”
曹操顿了一顿,望着郭嘉朗声笑道:“奉孝,我们怕是从东吴的手里,见到了一个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哎,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曹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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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91章 三国孙尚香6
“郡主, 这便到了。”
曹操嘱咐的那侍从带着杨雪走过好一会儿时间后, 方才领着杨雪抵达了曹操夫人的院里。
杨雪和侍从进到屋里的时候,曹操之妻卞夫人正在同一女子待在一起。等杨雪和侍从一同进去后,两人便停了话,将好奇打量的目光投递在了杨雪的身上。
那侍从见状, 连忙也已经上前一步,走到了卞夫人的身边,对着卞夫人抱拳, 将曹操所交代的话重新对卞夫人给交代了个清楚。
“丞相吩咐属下带东吴孙郡主前来, 请夫人为孙郡主安排一处满意的住处。”
“东吴郡主?”卞夫人先是诧异的问了一句, 而后又不待侍从在回答,便将他挥退下去,“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再管正转身离开的侍从,卞夫人走近杨雪,并不清楚曹操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只在仔细打量过杨雪几眼过后,方才蓦然叹道:“我道宓儿已是绝色, 却不知东吴郡主‘貂蝉应羞’的美名却也不假。”
卞夫人刚刚说完, 杨雪便瞧见一直同卞夫人呆在一起的妍丽女子羞赧的垂下螓首。杨雪原本便神思过人, 此刻不难猜出那女子便是同大小乔并称“三美人”的甄氏了。
不待杨雪回话,卞夫人自己一番感叹过后,想起了曹操的交代,这才向杨雪征询道:“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住处, 我也好来为郡主安排打点。”
说着,卞夫人便转过身对着还站在原处的甄宓伸了伸手,唤道:“宓儿快来,我们便先陪着郡主在府中看看,再让郡主来看看在哪儿定下个住处才好。”
“好。”甄宓温顺应了一声,便走到了杨雪和卞夫人的身边。
三人并排走着,来到后院走着,甄宓大抵是因着同杨雪的年龄相仿,言谈之中又觉杨雪颇有深度,便一改平日里温顺话少的模样,频频同杨雪搭起话来,甚至还引来卞夫人的几次侧目。
“定然是平日里总跟在我一个半老不老的老太婆身边,憋坏了宓儿。要不然,怎么今日郡主一来,宓儿一个那般安静的人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卞夫人眯笑着眼,杨雪看得出她是真心疼爱甄宓的,所以才会这般亲昵的同甄宓开起了玩笑。再看着甄宓面上那无奈的神情,杨雪便知道,类似的这般调侃,定然不曾少过。
“娘亲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今日郡主还在呢!”
听着甄宓拿出自己作筏子,也知道两人俱是好相处的人,杨雪便也没那么多顾虑,眼里含着笑意,正待说一句“自己并不在意”,也还乐得看戏,便又听得远处一阵阵吵闹声传开。
卞夫人皱了皱眉,显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同杨雪和甄宓交代,便率先向着那嘈杂声的源头寻去。
杨雪和甄宓对望了一眼,也只好跟了上去。
*
发生吵闹的地方,正是曹府的仓库门前,杨雪她们到的时候,只见曹操和郭嘉也正好感到。
自然而然的离开了些卞夫人和甄宓,杨雪走近郭嘉,下意识的先望了望郭嘉的面色,见其面色红润,并没有因稍许的疾行而产生什么不适,方才将目光放在了那仓库门前。
那仓库门前站着好几个守卫仓库的侍从,而在那侍从的中央,还站着一华服少年。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虽是眉目清俊却又做出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瞧那场景,仓库的门还紧闭,少年的发冠衣饰也并不紊乱,并不像是瞧见劫匪受了惊吓的模样,反倒像是为了什么而感到落寞懊恼一般,叫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与郭嘉一同抵达的曹操早已走到那少年的身前,略微皱着浓眉,不掩担忧之色:“仓舒这是怎么了?”
谁知那少年听了曹操的话,却反而更显失落了些。抬起头,他原本满是灵气的眼睛忽然迷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茫然而失神的对曹操问道:“世人总说,若是衣衫被老鼠给咬破,便是对衣服主人不吉的象征。如今冲儿的衣衫也叫老鼠给要了去,是不是冲儿也将不幸?”
曹冲的话稚言稚语,叫在场之人都忍俊不禁。而随着曹冲的话再往曹冲的衣衫上望去,众人果然便从曹冲的衣袖上望见了一处不大不小、撕裂般的齿印。
几乎没有人对曹冲的怀疑,所有人都认为曹冲不过是起了些小孩子的担忧罢了。便连曹操,也只是对着曹冲朗笑了几声,随口安慰道:“此不过世人胡诌,仓舒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