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曹冲本身便是天下闻名的一大神童,且不论杨雪,便是在原主的印象里,对曹冲的印象也是极其深刻的——
原主的兄长孙权,曾着人赠予曹操一头大象。彼时,曹操兴起,想得知这大象究竟有多重,但其帐下谋士诸多,却无一人能想出为大象量重的法子。到了最后,反是曹冲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站了出来,成功量出了大象的体重。从此,天下间便有了曹冲年仅五六,却智比成人的传言。而曹操,也是至此便对曹冲疼爱有加。
如若,传言一切为真,那么这个曹冲则必定是一个天才无疑。这样的天才,纵使不是少年老成,也绝不会仅仅因为一只老鼠而乱了心神的——
他,一定是有所目的的!
从曹冲一开始与曹操对话,杨雪便几乎是神色不动的打量的着曹冲的周遭。以至于到了最后,只有留了神的杨雪和向来细心的郭嘉两人,瞧出了曹冲身侧几名侍从,在听了曹操对曹冲的抚慰过后,恍然便由原本的战战兢兢,松出了一口气来。
就在所有人都自以为了解了事情经过,知道曹冲是因着被陡然间出现的老鼠给咬破了衣衫,而受到了惊吓,感到落寞过后,便都准备散开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杨雪突兀的从郭嘉的一旁,走到了曹冲的面前。
曹冲昂首望向杨雪,虽是因着杨雪容貌而愣了愣神,却又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仅稍许,便又反应过来自己从未见过杨雪。
“这位姐姐是?”好似刚刚那个心神迷乱的人并非是他一般,曹冲彬彬有礼的对杨雪问道。
但杨雪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直的盯着他那双雾气尽散的双眸,对他反问道:“小公子被老鼠给咬了,如若当真如传闻一般,遭受了不幸,小公子应当如何?”
不仅是曹冲,所有人都没想到杨雪会忽然间问出这样一个“不吉利”的问题。甚至,便连曹冲身后的那几名侍从也瞬间再次颤抖起来。
唯有郭嘉这个和杨雪待在一起将有半年,算是比较了解杨雪的人,才知道杨雪会在此时提出这番话绝非空穴来风、无的放矢,也绝非仅仅是无聊到想要揭穿曹冲此番的作戏。
“尚香若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终于,在一片无言的沉寂中,郭嘉对杨雪开口劝道。
瞥了郭嘉一眼,再看曹操那虽是不说却也满是疑问的神情,杨雪终于对曹操开口道:“观曹小公子的面色,晕有潮红,怕是有疾在身……”
望、闻、问、切,杨雪习自扁鹊,同时也苦下了一番功夫。哪怕是还达不到扁鹊的水平,但既然杨雪能得到扁鹊的认可,便绝不仅仅是皮毛而已。身体健不健康,正不正常,许多时候,杨雪打一眼望过去,便也能知晓。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郭嘉却对杨雪这点极为清楚——
如若这曹冲仅仅只如传言一般体弱,杨雪便绝不会挑这样一个时间当众说出。能让杨雪说出的,这病,便绝不可能是个小病!
不说他十分清楚主公对这聪慧过人的幼子疼爱有加,甚至起了废长立幼的想法,便说他自己,也对这位小公子欣赏异常。
于是,也不似众人一般对杨雪的话不以为意,郭嘉抿着唇,神情略微凝重:“尚香可知小公子得的是什么病?可能治好?”
听了郭嘉的问话,曹操这才像是明白了杨雪一番话的含义,慎之又慎,沉吟了许久,方才恳请道:“还请郡主为仓舒治病!”
而卞夫人和甄宓也是看了曹操慎重的反应,这才禁不住惊诧起来,这东吴郡主会出现在许昌曹府中的原因,似乎与她们所料想的每一个原因都并不符合——
东吴郡主为什么出现在许昌?卞夫人想过许多种。兴许是瞧上了那郡主的身份样貌,夫君要自行受用?兴许是要留给儿子们作妻?也兴许仅仅是为了留作人质,以待后用?
但她想了许多,却始终未曾想到夫君会对这郡主一番毫无根据的话如此上心。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郡主当真是真才实学,以致夫君不顾其女子身份,对其恭敬有加。
一下子,也算是把准了曹操的态度,卞夫人自然便明了了日后对杨雪的定位。
略微侧转过身子,杨雪面对着曹操,并不直接开口答应,甚至,明知其心中厌恶,却还是直接开口要求道:“我要见华佗!”
作者有话要说: 嗯,华佗和曹冲都是208年五月份去世的,这里拖到209,毕竟我觉得曹操所有的儿子里,最适合称帝的,其实是曹冲。
另外,其实,不是很想让女主称帝的,毕竟女主要走,称帝的话,帝位最终还是要给别人,麻烦的同时,感觉也没得啥好处,还是活得自在一些比较好~只要让天下人和后面称帝那个,都敬仰女主就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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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三国孙尚香7
老实说, 杨雪其实是知道曹操厌恶华佗, 也知道曹操对华佗已然起了杀心。当然,这也并非是曹操当真便是是非不分,仅因华佗不愿侍奉自己便能忍心对华佗痛下杀手。
关于华佗,杨雪记得《三国志》中曾有那样一句话——
“然本作士人, 以医见业,意常自悔。”
短短的一句话,足以道破华佗走上医学道路后的种种心态——
套用一句古语,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本便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孰不见卧龙隐居山野,最终同样踏入了仕途?更遑论华佗本身便是一介士人,踏入医学一道,不过是因为年轻时游学于徐州,方才通晓了各类经书和养生之道罢了。
无可厚非,华佗的医术是高明的。也不可否认, 华佗曾经拒绝了诸多入仕的机会,满怀行医的热忱。但这个世界, 大夫的地位终究是低下的, 无论他著名与否。华佗也不过便是一介凡人, 由士人的尊贵转至医者的受制于人,华佗真的能够适应吗?
在这天下行走数月,杨雪自不可能只习读张机的医作,自然也对华佗投以了相当的关注。华佗所诊之人并不少, 关于华佗的传闻杨雪自然而然的便也听闻了一二——
坊间多有传闻,传华佗“为人性恶,难得意”。说的便是华佗随着名气的越来越大,前来请其医治的高官权贵也越来越多。华佗在为这些人医治的时候,所感受到的落差越来越大,心中的失落愈发强烈,性格便也越发恶劣乖戾起来。在后悔与自责的同时,他也同样在等一个入仕为官的机遇再度降临。
恰逢此时曹操头风病犯,寻来华佗为己医治。而华佗却好似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般,以医自重,要挟曹操,几次以回家为借口,拖着曹操的病情,这才被曹操依照汉律,以“欺骗罪”和“不从征召罪”给收押在狱,等待处斩。
但凡是人,总也不喜欢叫人威胁,初初听及这个传闻,莫说是向来玩弄权术的曹操了,便连杨雪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此时,若不是为了那一书《青囊经》,杨雪决计不会如此无礼的向曹操提出这样的要求。
探视的目光不断递进杨雪的眼里,曹操见杨雪并不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要见华佗,却又只流露出平淡而坚定的目光,任自己去揣度和丈量。
第一感到有些为难般的皱了皱眉,他实在是不喜欢别人再在自己面前提起“华佗”二字,也不喜欢这般再被人威胁的感觉。可偏偏面前之人却与华佗不同,面前之人不仅是医者、更也是东吴的郡主,并非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予以处决的对象。
因着对象不同,这样的“威胁”,或者说成是“条件”更为合适……
面上分毫未变,只有眸中的目光稍稍弱了下来,曹操最终还是答应了杨雪的要求。莫说是允许她去看华佗了,假如仓舒的病可治,纵是要他放了华佗,他也并无二话。
曹操与其他人不同。若说在这个时代,哪一个人最受不得别人的要挟,最睚眦必报,那必然是曹操。所以在面对曹操之时,杨雪心中的盘算,总也不似待别人一般笃定,是存了几分猜想的。
直至此刻真正见到曹操唤了身边的侍从,吩咐其领着自己去狱中一探华佗,杨雪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胸腔里。
那侍从已然走至杨雪的身旁,等待着杨雪出发,但杨雪还是转过身对另一边一直望着自己的卞夫人嘱咐了一句:“今日辛苦夫人了,尚香的要求不多,只烦请夫人随意安排一处住处便是。”
说罢,杨雪便也没了其他动作,直接跟着那侍从向着许昌的地牢行去。
*
四月的天,已经有了和煦的日光。但与外面的融融暖意不同,那地牢里却是极为阴冷潮湿的地方。猛地从外面的世界踏入那地牢之中,杨雪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个激灵。
那侍从将杨雪领到一处牢房前,便退领着其他守卫到地牢门口候着去了。
杨雪望着那牢房中的人凌乱的发间黑白掺杂,一身的衣衫也是破烂脏乱。但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并不相同,那人的脸上并不颓然,只倚着牢房的墙壁,坐在牢房中铺满的干草上,闭着双眼,反倒有种心平气和的安稳神态。
一度,杨雪甚至都以为,纵使自己百般想象,却仍旧是看错了华佗。
“华佗?”无尊重无鄙夷,杨雪仿佛仅仅是在确认面前之人是否当真便是华佗一般,语气里不带丝毫的个人情绪,既不像普通人一般尊重,亦不像知晓内情之人一般鄙夷。
华佗闻声,懒懒的抬起眼睑,瞥了杨雪一眼,复又重新垂下。
性格乖戾,难以相处……这点倒是真的!
隔着一道又一道的铁栏杆,杨雪与华佗之间颇有一些距离。走近铁栏杆,并不嫌弃那地上脏,杨雪盘腿便坐在地上。
面对着华佗,杨雪无法解释《青囊经》,干脆便也不提,反而忽然问道:“先生可知肺痨该如何救治?”
肺痨,这是曹冲所得之病,在这个时代,同样亦是绝症之一。纵使杨雪师从扁鹊,但在此之前,杨雪却还未见过有谁患过此病,一时之间,便也无从下手。整个天下,唯独华佗,或者犹可一试。
这时,华佗才真正睁开双眼,打量起了杨雪,寻思着杨雪的来意。
忽然,他望着杨雪问道:“风寒、风热如何区分,如何医治?”
杨雪随着他的目光,猜测着他许是也猜到了自己懂医术,便也不扭扭捏捏,利落的答道:“风热乃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所致。应为发热重、微恶风、头胀痛、有汗等等,治法应以辛凉解表为主。
风寒乃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症状可见恶寒重、发热轻、无汗、头痛身痛等等,治法应以辛温解表为主。具体仍需视情况而定。”
华佗点了点头,斜睨了杨雪一眼,并不对杨雪的答案予以评论,反倒恍似杨雪说了好大一番废话般,说道:“你既然知道要视情况而定,怎么还来问我?不见到病人,我怎么知道应该怎么治?”
杨雪被华佗的一番话给弄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华佗问了她那样一个问题,除了看出自己也是一个大夫以外,并不是想考察自己,仅仅是想要自己亲口说出“视情况而定”几个字罢了。
瞬间有些失笑,杨雪竟一时之间对华佗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那种叫人不屑的蠢事?
杨雪难得的对一个人的心思想法产生了好奇,便将其他事都放在了一边,对着华佗恍然问道:“华佗先生是个通透的人,怎么也会为了谋求入仕而选择去要挟曹公?”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杨雪会知道这件事,还是没想到杨雪会对自己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华佗先是极度诧异的望了杨雪一眼,而后却又当真收起了无谓的神情,流露出满满的自责与惭愧。
“地牢是个好地方,能让人自己看清自己……”
华佗没有给出杨雪一个解释,便连这句无头无尾的话,他也更像是对于自己一生的感叹,而非是说给杨雪听的。
但莫名的,就是那样一句短短的话,杨雪却也觉得自己听懂了——
天下是个名利场,穷尽一生去追逐名利之人不知凡几。纵使是天下闻名的华佗,也是直到了这地牢之中,方才重新看清自己。
以求入仕的方法有很多,但彼时的华佗却偏偏选了最糟糕的一个。为求官职、自抬身份,置犯病的病人于不顾,已然是涉及人品,有损医德了。无怪乎曹操杀心已决,无论谁求都坚决不肯放过华佗。
在见过华佗之前,杨雪并未准备干预曹操的决定。她只需要保证《青囊经》不曾失传便可,华佗的生与死,与她何干?
但在见过华佗之后,杨雪轻而易举便接受了华佗与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的形象。她更相信她所看到的——
莫说人非圣贤,即便是圣贤,也绝非一开始便是圣贤的。华佗所犯之错,也并非决计不可原谅之错,更遑论华佗仍旧本性纯善了。
至少,现在在她看来,此时的华佗,活着才能更有他用。
即便华佗始终未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恍似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杨雪却也不恼,仍旧笑意盈盈的对华佗突兀问道:“偌大天下,医术精湛、悬壶济世,谁说史书之中,医者不可单独列传?”
“什么意思?”
迎着华佗惊疑的目光,见华佗终于也因自己的问话而被震得回不过神来,杨雪半分也不觉得新奇,神色平淡,恰似自己所说一切都理应如此——
“我可以救先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