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刚才在院子里说,谁要生产了?”王妃又开口问。
林嬷嬷忙得:“是咱们闲云阁的李美人。”
“可曾请了太医和产婆?”
“请是请了,可是李美人肚子疼得厉害,老奴瞧着,不像是普通疼法呢。”
王妃眉头一皱:“既然如此,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非得让王爷知道不可。”
说完,她便唤道:“雨儿,你赶快到前厅去,将这个消息报给王爷知晓,请他速去闲云阁,我这里不需他挂心。”
带林嬷嬷进来的丫头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王妃又和颜悦色地对林嬷嬷道:“嬷嬷请放心,这孩子在王爷大喜的日子降生,想必也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李美人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见她说这话时,一脸的真诚模样,丝毫没有嫌弃和不耐的表情,林嬷嬷是个精于世故的人,看得出她是真的没有不悦,不由得心底暗叹一声:“或许,这新王妃,真是个贤惠的厚道人呢。”
第83章 生产
没有生过孩子的人,压根就不懂得什么叫撕裂的痛楚,这句话,初雪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
那一波接一波的痛楚,几乎要把她全身都撕裂了,她再也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鲁太医说,她这一胎可能是头上脚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房中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小月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林嬷嬷却咬住嘴唇,死死地忍住没有哭。
裕王很快就到了闲云阁,直接冲到了房里,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出门外。
院子里,鲁太医低声对裕王道:“王爷,但愿是臣多虑,可是,待会到了危急关头,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还得等您一句示下。”
裕王听着房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分外刺得人心里发慌,他呐呐道:怎么会这样呢?鲁太医,你不是说过一切顺利的么?
鲁太医拿手背楷着额头的汗珠:“婴儿尚未露出头或者手脚,臣只是猜测,但愿臣是猜错了。”
裕王点了点头,声音冰冷冷的:“若真有不测,你给我记好了,我要大人平安!我宁可不要那个孩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李美人活。”
顿了一顿,裕王又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道:“假如李美人有什么不测,就算你们把孩子平安救下来了,你——还有产婆,都得死,明白了吗?”
鲁太医脸色苍白,连连点头,踉踉跄跄地进了产房,这皇家的家庭医生,真的是太难当了,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脑袋,唉,此事过去以后,还是尽早告老还乡吧。
产房里,初雪又尖声叫了一声,凄厉的声音划过夜空,似一枚重锤般狠狠砸在裕王身上。
裕王身子轻轻一颤,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此刻,他的脑海中突然只剩下一片空白,虽然看不见产房里的情形,可是一颗心紧紧地揪着,生疼生疼。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香玉给他生宝儿的时候,情况也很危险,当时也有太医和产婆问过他,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
那个时候,他和景王的夺嫡斗争正处于白热化状态,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拿到了最有力的筹码,他当然发自内心的渴望保住小的。
可是,作为丈夫,却不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他沉默着,半晌才对当时的太医说了一句,若是胎儿不保,你们都不用活了。
然后,他听着产房里香玉痛苦的叫声,心里很愧疚,很难受,可是,却不像现在这样痛。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告诉太医和产婆,一定要保大,一定要救初雪的命,这个决定完全对得起初雪了,可是,他的心依旧像刀割一般痛。
夜凉如水,裕王就这样静静地像根石柱般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何英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轻声耳语道:“王爷,已交三更了,您若再不去洞房与王妃共饮合卺酒,只怕天就要亮了。”
裕王沉着脸,恍若未闻。
何英无奈,只得走开了。
然后,产房里又响起初雪嘶哑的干嚎,可是,伴随着这干嚎的,却是产婆惊喜的声音:“天啦,是头先出来了,太医,是头先出来了啊!”
房里顿时一片忙乱,还没等裕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声清亮的儿啼就响彻了整个院落。
裕王急忙冲到窗前,颤声问:“怎么样?到底怎么样了?”
隔着窗子,林嬷嬷哽声道:“恭喜王爷,母女平安。”
裕王绷紧的身子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随即喜笑颜开:“我有闺女了,好啊!林嬷嬷,好生照看你家主子,回头我重重有赏!”
房中之人听裕王语气欢快,丝毫没有因为婴儿是女的而沮丧失望,也都高兴起来,七嘴八舌地来到床前给初雪道喜。
精疲力竭的初雪,无力地瘫在枕边,看着林嬷嬷把襁褓中小小的红红的婴儿面孔展现在自己面前,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第84章 夫妻
裕王和新王妃的新婚之夜,就这样过来了。
等裕王回到洞房里时,天色已经拂晓了。
站在洞房门前,裕王有些许的不知所措,毕竟,这件事自己有些理亏,他完全可以去闲云阁探视一下,嘱咐几句,就回来和新人洞房的,这可是父皇给他指婚的妻。
若是新妇有怨色,有微词,他该怎么说呢?难道说,我一听说初雪有危险,就把什么都忘了?这样说,不是给初雪拉仇恨么?陈若芙可是她的主母!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漆黑闪亮的秀发,陈若芙正在镜前梳妆,人虽然端坐在绣凳上,可是窈窕的身形一览无余。
裕王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若芙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五官精致明艳,眉宇间有一种温雅的书卷气,这是她的家族给她留下的印记,让人一看之下,就知道眼前之人是个才女。
一个美丽的才女,看来,父皇这次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的。
就在裕王这一愣怔的功夫,陈若芙轻轻站起身来,微笑道:“王爷辛苦了,可曾用过早膳”
“若芙,昨儿晚上,初雪那边的情形很危急,我——有些对不住你了。”裕王呐呐道,明显的心虚理亏。
陈若芙却轻声道:“王爷这是哪里话,李美人那边是人命关天,急需您做丈夫的守在身边拿主意,您若是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和臣妾洞房花烛,那臣妾可就真的对您失望了。”
裕王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明艳动人的俏脸上,那双柔和晶莹的眸子没有丝毫虚伪与不悦。
想想也是,若是他不管小妾孩子的死活,只想着跟新人风流快活,那还算是个人么?
若芙这话说的十分通情达理,果然是当世大儒的孙女,家教严明,女德这一块,看样子是没得说了,此事若是换了采莲,不闹个人仰马翻鸡犬不宁,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里,若芙早就挽好了发髻,随手插了几只珠花在头上,同时吩咐道:“雨儿,去厨房给王爷传膳食。”
裕王笑道:“我不饿,不过听说岳母大人心疼你,怕你吃不惯王府厨子烧的菜,几天前就把自幼伺候你的厨子送过府来了,今儿的早点,就是那厨子烧的吧?”
若芙嗯了一声,又问:“听说李美人生了位小郡主,生得像您还是像她?”
裕王侧头想了想,微笑道:“像她母亲多些吧,等会用完早点,她们几个会来拜见你,初雪正坐月子,无法给你请安,只有你这个做主母的去探视她们母女一番了。”
若芙点了点头:“我本该去探望她的,等我见完其余几位姐姐,再过去探她。”
夫妻二人虽是生平第一次见面,可倒也相敬如宾,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这顿早膳。
不一时,就有丫头来禀告:“王爷,王妃,陆侧妃,齐侧妃,杨美人来给王妃请安。”
若芙立刻道:“请她们进来吧。”
门帘掀动处,采莲打头,三位姬妾鱼贯而入。
今天是王妃过门第一天,妻妾正式相见的日子,十分隆重,按照规矩三位小妾全部双膝跪倒在地,齐声给裕王和主母请安,各人身后的丫头都捧了一个托盘,上面各有一杯香茶。
先是陆采莲,然后是齐侧妃和杨美人,三人陆续敬上若芙一杯茶,裕王夫妻二人笑容满面地接过茶杯,饮了一口,随着茶杯一起放回去的,是三个小巧的檀香盒子,里面装的是若芙给三个小妾的见面礼。
陆采莲仔细打量着陈若芙,见她温雅美丽,气度出尘,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她原想着,这姓陈的女子就算坐上了正妃之位,可若没有十分的颜色,也难抓牢裕王的心,如今,这最后一丝希望也如深秋的黄叶,随风而逝了。
若芙见三人之中,齐侧妃看起来年纪最长,杨美人最是稚嫩,便笑道:“姐姐们今年贵庚”
杨美人笑答:“回王妃,齐家姐姐今年二十二岁了,陆姐姐二十一,臣妾和陆家姐姐同年,咱们四人之中,只有李美人年纪最小,她今年才十九岁。”
若芙嗯了一声,冲裕王笑道:“臣妾今年整整二十,看来,以后只能叫李美人妹妹了。”
齐侧妃忙道:“不敢,王妃年岁虽轻,位分却尊,以后只管叫咱们的名字便是。”
采莲见齐侧妃如此谄媚,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心中又想:“哼!二十岁的老姑娘,迟迟不出嫁,要么就是有毛病,要么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心想着攀高枝儿呢!”
想着若芙终于还是如愿以偿攀上了全天下最高的那根枝儿,采莲心头一阵猫抓似的难受,她深深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耐不住性子同意家里把她嫁给裕王做妾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给裕王做妾,李香玉就不会死,王妃之位还是轮不到她。
正自胡思乱想间,就听裕王道:“天色不早了,王妃还要去闲云阁探视初雪母女,你们回去歇着吧,以后有的是聊天的空儿。”
三人立刻知趣地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杨美人一走出正院,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中那个装着王妃给她的见面礼的小檀香盒子。
只见盒中是一枚金光灿灿的蓝宝凤钗,不由得又惊又喜,暗想,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出手真大方,这一支凤钗,只怕要值两三百两银子吧。
再看陆采莲和齐侧妃的盒子里,也是一模一样的蓝宝凤钗,便笑道:“她倒真的是一视同仁呢!”
采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了个大方的主母,开心了?”
杨美人心头一凛,低了头匆匆赶路,再不说话了。
正房里,若芙对裕王道:“臣妾带些礼物,去看李美人和小郡主,王爷一夜未睡,不如就好好歇息一番吧。”
裕王面上露出倦色,点了点头:“我确是累得狠了,”
这时,若芙的乳母董嬷嬷提醒道:“小姐,您不如把预备送给大哥儿的礼物一起带去,探过李美人,再去杨美人那里看看大哥儿。”
若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五福走了进来,躬身道:“禀王爷王妃,宫里太后娘娘口谕,让您二位现在就入宫。”
裕王无奈地笑了笑,昨天是新婚当天,他和若芙是上午就进宫拜见了各位高堂和庶母,下午才拜堂的,可皇祖母对这个孙媳妇异常喜欢,居然又召她进宫了,没办法,总不能拂了皇祖母的心意。
于是夫妻二人换了礼服,坐了车进宫,到了宫里,陪着蒋太后吃饭看戏,热闹了一个上午,蒋太后又留着吃了午饭,晌午时分才放他们回来。
此时裕王已经疲累不堪,回到正院,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若芙本想今天去探视初雪母子,可是又想着没有下午去带礼物探望人的道理,便独自呆在书房里,整理自己从陈府带过来的书籍字画。
裕王黑甜一觉,睁开眼睛时,房中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烛火。
守在房中的雨儿见裕王醒了,忙道:“王爷醒了,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裕王点了点头,自让雨儿服侍着穿衣,此时,早有小丫头去书房,将裕王醒来的消息禀告了若芙。
若芙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回到卧房,见雨儿正手忙脚乱地给裕王系腰带,便道:“雨儿,你笨手笨脚,不会伺候人,还是风儿伶俐些,以后就让她伺候王爷穿衣吧。”
她话音刚落,房外就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走了进来,低声道:“奴婢风儿,伺候王爷穿衣。”
裕王讶然看了若芙一眼,心底突然泛起一丝不快。
以往,香玉在时,每次他在正院里过夜,都是香玉亲手给他穿衣服,给他梳头,从不肯假手于奴婢。
且不说香玉,就说这世上任何一对夫妻,不管是富贵还是贫贱,只要丈夫在妻子房中,都是由妻子伺候着穿衣,绝少自己站在一边不动,冷眼瞧着丫头贴身伺候丈夫的。
若芙今天这般表现,也许是两人还没有真正的洞房花烛的缘故。
在没有肌肤之亲的情况下,一个黄花大闺女,多半出于羞赧,不肯接触丈夫的身体吧。
想到这一层,裕王又有些释然了,他想,昨晚之事颇有点对不住她,今晚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跟她洞房花烛。
梳洗完毕,董嬷嬷早已带人在厅中摆好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裕王坐下一看,皆是精巧新奇的菜式,想必是陈家陪嫁过来的厨子所做,逐一品尝一番,果然别具风味,于是开怀吃了不少。
饭后,他对若芙道:“我去青云阁将父皇前日交代的紧急功夫做一下,你晚上等我回来。”
见若芙点头,他便扭头而去。
在青云阁里待了个把时辰,裕王又回到正院。
此时卧房里只有董嬷嬷一人坐在床边的绣凳上,陪着若芙下围棋,见裕王回来了,董嬷嬷忙道:“王爷王妃请安歇,老奴告退。”
董嬷嬷退下后,裕王来到若芙身边,伸手握住了她柔软滑腻的小手,温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上床安歇吧。”
若芙身子轻轻一颤,眼睛直盯着棋盘,手中紧握着棋子,一丝也不放松。
裕王奇道:“怎么了若芙?你还没下够,想叫我陪你下几盘?”
若芙摇了摇头,沉吟了一番,垂下眼睑低声道:“王爷恕罪,今天,臣妾怕是——不能给您侍寝了。”
裕王更奇,便问:“你究竟是怎么了?莫非还在生昨夜的气?”
“那倒不是,只是,咱们大婚的日子选得不是时候,我那个——天葵——”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裕王这才恍然大悟,他是有过五六个女人的人了,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傻丫头,你干嘛不早说,我今晚便去青云阁歇息,过几日再来过夜,说完,又安慰了几句,方出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