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豆豆完全能明白，大周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三四岁开始议亲，及笄后就可以出嫁了，不过此时顾朝最着急的不是元湘什么时候回来，而是元徵迟迟不能回京。
大约在顾朝这样的高门贵女看来，合适的女婿人选只可能存在于京城的贵族子弟中，而且还必须是某些特别高的门第。
对此豆豆颇不以为然，京城里固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但勋贵子弟中纨绔却占了一多半，如父亲这样的勋贵子弟可谓凤毛麟角，而且在她看来，权势滔天的男子也未必就是好夫婿。
近几年从元湘的信中可以看出她身体好了很多，变化更大的是她的性格。从前的元湘不可能适应高门内宅的勾心斗角，如今习惯于自由自在的元湘大约已经不屑于那样的生活了。
但这样的话顾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豆豆只好笑道：“母亲大可以放心，父亲已经外放了这么些年，回京后仕途必然通达。至于姐姐就更不用愁了，人品相貌样样俱佳，一定能觅得良婿。”
明知这样的话不痛不痒，顾朝听了还是格外高兴，连豆豆送来的汤喝起来都格外香甜。
“沅儿，你这次去绍兴府见到你傅表兄的母亲了么？”顾朝心情好了也愿意和豆豆多说几句，忍不住就提起了那个长相俊美的傅家少爷。
“傅表兄？”豆豆不觉有些诧异，顾朝向来是不把旁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今日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我这次只见到了姨祖母，傅夫人留在长沙府并未一同前来。”
“母亲就是要提醒你一下，不要被傅韶昀那张小白脸给骗了，他母亲那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顾朝难得真诚地关心了豆豆一回。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多半都是喜欢凑在一起议论几句别人家的是非的，可顾朝在豆豆面前向来都十分高贵冷艳，今日摆出一副“我知道许多内幕，想知道就赶紧问”的样子，这份突变让她着实有些受不了。
但她也不能给母亲大人难得一次的热情泼冷水呀，豆豆抿抿唇瓣道：“母亲认识傅夫人？”
顾朝凑到豆豆耳边沉声道：“你知道了以后不准和别人讲是从我这里听说的。”
豆豆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今日的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母亲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顾朝这才重新坐直身子道：“傅夫人姓贺，闺名心柔，是京城昌平伯府的嫡女，年纪和我差不多，从前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
豆豆立刻就明白了，昌平伯这样的爵位一听就不是什么一流的门第，母亲这种眼睛长在……呃……头顶上的贵女，她说的几面之缘大概就是见过几次，难得她到如今还能记得。
“你别看傅韶昀般这俊美，他母亲长得可不怎么样。不过昌平伯府虽然权势不显，府中却经营着好些赚钱的生意，在勋贵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不过也正是如此，好些人家都看不起他们府上。”顾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嘎？富贵了还让人看不起，这些人有病啊？豆豆迷糊了。
顾朝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京中高门大户虽然家家都有铺子，却没有谁家像昌平伯府那样，连府里的主子都公然出去行商，和那些商户有什么区别？”
大周朝商人的地位比前朝有所上升，但顾朝这样的贵女又怎会看得起商户。
然而豆豆不是顾朝，对商人没有任何偏见，她喜欢的谢敏表姑还做生意呢！
“可傅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京中贵女，怎会嫁给远在几千里外的傅家伯父呢？”豆豆最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巴巴儿地望着顾朝。
第一百零一章 榜下捉婿
顾朝精神头更足了，一张俏脸也泛起桃花般的粉色，看起来比之前年轻了五岁不止。
豆豆这副期盼着她答疑解惑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当年作为京城贵女圈里最核心人物那种众星捧月的滋味，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花一样的年纪。
她带着一丝得意故作神秘道：“我之所以还记得贺心柔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否则京中出身和她相仿，甚至比她还好的贵女也多了，谁会在乎她一个小小的昌平伯府嫡女。”
怎么这么矫情呢？豆豆无奈只好做出一副催促的样子道：“母亲快给我讲讲。”
顾朝抚着自己纤长柔美的手指道：“贺心柔那个人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心气儿可高得很，一心就想找个相貌出众才华高绝的夫君，可世上这样的男子能有几个？你父亲中状元那一年，傅承祥，就是傅韶昀的父亲也考中了进士。”
豆豆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榜下捉婿？”
顾朝白了豆豆一眼，这丫头真是的，人家这里才开头就被她猜中了结局，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豆豆捂着嘴嬉笑道：“母亲我错了，结局不重要，精彩的是过程。”
这还差不多，顾朝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其实现在看来，贺心柔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昌平伯府名声已经不太好了，京里真正的权贵之家是不会考虑娶她进门的，上门求娶她的都是一些没落的勋贵，指着她那份丰厚的嫁妆过日子呢！与其嫁到那样的人家，还不如找一个人物俊秀有前途的寒门子弟。”
豆豆忍不住插嘴道：“可傅家不是寒门，也是世代官宦之家。”
顾朝伸手拍了拍豆豆的小脸：“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会明白世道的艰难，傅家虽然世代为官，却怎么也做不到更进一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家在京中没有根基。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联姻能更快地达到目的了。”
豆豆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要说当年昌平伯府为了把傅承祥抢到手，那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毕竟比起真正的寒门，傅家强了不止百倍。”顾朝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才俊辈出的年代。
“那……父亲是少年英俊的状元郎，当年一定也是被外祖父‘榜下捉婿’喽，哈哈……”顾朝以前的事情豆豆从未听人说过，但这么几年了她也能看得出元徵和顾朝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样子，能结成夫妇必然另有隐情，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顾朝伸出手拧了豆豆的小嘴一下：“小丫头没大没小的，母亲乃堂堂当朝辅的嫡长女，怎会用那样的手段？我和你父亲是先帝赐下的婚事。”
咦？这里面有问题！母亲好像没看得上父亲，而父亲也不像是钟情于母亲的样子，是老皇帝乱点鸳鸯谱？还是……
“想什么呢？”顾朝从来还没见过她这般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沅儿记住母亲刚才的话，千万不要被傅韶昀的相貌和才华迷惑了，他母亲贺心柔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好容易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肯定是要大加利用的。”
顾朝对政事不感兴趣平日又有些骄纵，但她并不愚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豆豆不是元徵亲生女儿的事情迟早都会被人知晓。
傅韶昀那样的男孩子太容易得到女孩子们的喜欢，万一豆豆真的喜欢上他，贺心柔那一关绝对过不了。女子不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她对豆豆说不上有多么用心，还是不忍心看着她将来走自己的老路。
“母亲的意思沅儿明白，傅表兄这样出众，他母亲肯定希望他能娶一位名门贵女，以便将来在仕途上对他有所帮助。我又不是真正的贵女，她肯定看不上的。”豆豆耸耸肩，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满。
顾朝颔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是母亲危言耸听，当初傅承祥可是早有婚约的，据说那未婚妻还是他的远房表妹，最终照样被傅、贺两家逼得退了婚事，所以他们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咱们不得不防。”
“嗯，谢谢母亲。”豆豆眼圈隐隐红，点头应道。
她是真的动容了，四年多来，顾朝从一开始的排斥、冷落，到后来的刻意拉拢和浮于表面的关心，她有过淡淡的失望，有过小小的感动，却从未触及心灵深处。
毕竟她不是顾朝的亲生女儿，她不能要求顾朝待她像元湘和两个弟弟那样。心里没有太高的期望，相应的也就不会太过于失望。扪心自问，这些年她虽然一口一个“母亲”唤着，其实也从未把顾朝真的当母亲那样看待。
不管今日顾朝是心血来潮还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能真心地对她说出这些话，从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她就一定会记住顾朝的这份好。
“母亲您好好休息，小泾和小渭大概睡醒了，我去看看他们。”豆豆向顾朝行礼告退，朝两个弟弟的房间走去。
看着已经初见少女风姿的窈窕背影，顾朝迟迟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
“大小姐，您今日怎么和二姑娘说了这许多。”不知什么时候，靳嬷嬷站到了顾朝身后。
顾朝没有回头，轻声道：“嬷嬷，你都听到了。”
靳嬷嬷把一条薄毯盖到顾朝腿上道：“二姑娘年纪还小，何况看姑爷的态度，根本就没打算拘着她，这意思大约就是不想把她嫁入高门，倒是大姑娘那边，您该有所打算了。”
“我要打算也得先回了京城不是？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好容易散去的心事又被提起，顾朝很不高兴。
“大小姐，老奴是觉得您该给阁老和夫人写封信了。”靳嬷嬷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管是想给姑爷帮忙还是想给女儿找门好亲事，捷径不走偏还绕什么弯路！
顾辅有好几个嫡孙，其中排行第二和第三的两名小公子年纪和元湘都很合适，靳嬷嬷暗示过好几次，但顾朝一直没有明确的答复。
她默了片刻后道：“嬷嬷，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不想让湘儿嫁回顾府，再说元徵也不会答应。”
第一百零二章 闺中热闹
靳嬷嬷在顾朝身边二十几年，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但顾朝不想让元湘嫁回顾府这个想法还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顾朝虽然十几年没有回过顾府，没有搭理过顾府的任何一个人，但靳嬷嬷清楚在她心里顾府的分量有多重。她前半生的骄傲完全来自于顾府的荣耀，来自于父亲顾辅的疼爱。
能够嫁回顾府，对元湘来说是个顶好的亲事，同时也是给顾朝一个台阶下，让她能和顾家的人重归于好，她也就能把那份荣耀延续下去。
然而这个回答让精明了一辈子的靳嬷嬷有些迷糊了。
顾朝见她这样反倒笑了起来：“嬷嬷，不用想那么复杂，我只是不喜欢大嫂那个人，不想让湘儿去受她磋磨。至于元徵，他当年娶我就是不情愿的，怎么会再让他的女儿嫁到顾家去。”
做奴仆的人是不可能懂得文人风骨的。就像靳嬷嬷和元徵，即使一个不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奴婢，一个也不是出身言情书网的纯粹文人，但他们同样也成不了一路人。
顾辅在朝中的确大权在握，但内阁辅这样的位置不同于爵位，是没有继承之说的。一旦顾允年致仕，就算顾朝的嫡长兄真的具备入阁的能力，皇帝也绝不会让顾府一家独大。
元徵则完全不同，虽然他是顾允年的女婿，但他姓的是元不是顾。何况外放十几年，也是淡化他身上顾辅一派痕迹的过程。
顾允年做了二十年辅，朝中势力不可谓不大，虽然他足够忠心但也足够让新帝心生忌惮。
宣德帝为宇文昭铺路可谓不遗余力，不但出手把他看重的人才元徵从顾家的势力中早早剥离开来，而且为了让元徵一生感念新帝宇文昭的恩情，不惜在禅位之前把他从二品贬为四品，从杭州贬至青州。
顾朝十几年对来自顾府的关心从不理睬，看似几乎断了顾府对元徵仕途的帮助，其实这样才是正中宣德帝的下怀。
他当初给元徵赐婚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当初年轻的他能借顾家的势力迅成长起来。而在官场历练了十多年后，元徵和顾家关系越淡他越满意，这样他将来就能少一些羁绊，做完全忠于宇文昭的纯臣。
至于元徵是否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看他选择的继承人宇文昭的本事了。
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不是顾朝她们这些内宅妇人能够看明白的，即使精通内宅争斗的靳嬷嬷，在朝政上也是门外汉。
但元徵是一家之主又是元湘的父亲，他的意思不是靳嬷嬷可以违背的，既然他不乐意元湘嫁回顾府，她只好息了这份心思。
元泾和元渭十个月了，小胳膊小腿如同藕节一样肥白圆润，模样和豆豆有六七成相似，像年画里的胖娃娃一样漂亮可爱。
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精力旺盛，在床上翻来滚去闹得不行，豆豆抱了这个那个又吵，一个多时辰后她累得连里衣都湿了，一不留神还被调皮捣蛋的元渭尿湿了裙角，她气呼呼地“狠狠”拍了元渭的肥屁股几下，把两个弟弟交给他们的乳娘后，提着裙角飞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如今豆豆院子里住了不少人，她自己住正房，伊婆婆住东厢房，孙燕则住进了西厢房里。
这几个月她们虽然没有出过庄子，但自从住进这里之后，孙燕的性格比从前开朗了不少，素净的小脸上常常荡漾着甜美的笑容。
虽然她依旧是针线不离手，但更多的时候她会把绣活儿带到正房这边，豆豆屋里的竹君兰韵几个也喜欢做针线，几个姑娘凑在一起挺聊得来。偶尔她也会和豆豆一起向伊婆婆学做几道小菜，总之日子过得愉快而又充实。
豆豆一口气跑进屋里，把同往常一样正围坐在一起做针线的几个女孩子吓了一跳。
“沅表姐，你裙子怎么湿了？”孙燕坐的地方正对着门口，一眼便看见豆豆裙角上的一块湿地图。
豆豆边走边就忙着把裙子解了下来：“太不像话了，小渭那个小坏蛋，看把我裙子都尿成这个样子，采青，赶紧吩咐人备水，我要沐浴换衣裳。”
采青急匆匆跑了出去，孙燕和剩下几个丫鬟则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采桑打趣道：“姑娘，我可听妈妈们说过童子尿是一味良药呢，渭少爷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姑娘整日爬高上低的给您把药都备下了……”
“好哇，本姑娘和你向来是有福同享，今日的童子尿就全赏给你了！”豆豆动作极快地蹿到采桑身边，把脱下来的裙子朝她身上一扔，采桑就势往旁边一闪，主仆二人就在屋里打闹起来，差点儿没把桌子椅子都掀翻了。
竹君和兰韵两个年纪最大，看两个人闹腾得有些过了，一人一个拉住了她们：“采桑越大越没规矩，姑娘也不管管，倒是让燕姑娘看笑话了。”
孙燕捂着小嘴坏笑道：“采桑这话说得实在，好多人还专门求童子尿治病呢。”
“喂！喂！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连燕子都学坏了，打今儿起，师傅做的好东西你们全都没有份儿了！”豆豆小脸跑得红扑扑，叉着腰哇哇怪叫。
“姑娘，水来了，先去洗洗。”说话间采青催水回来了，竹君兰韵几个放下手里的绣活儿都随着豆豆去净房帮忙。
“对了姑娘，之前听金贵大哥传话来说驿站已经把今日的信件送过来了，全都送到老夫人正院去了，说让咱们的人过去取呢！”隔了一会儿采青突然想起之前遇到吴金贵的事，急急对着净房那边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