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罄笑着睨了他一眼:“好啊。”说完就松了手。
叶丹没防备住,大*麻袋往下一沉,把他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没趴下。
“还拿不拿?”
是男人一言九鼎,说拿就得拿,叶丹一咬牙:“拿。”
钟罄也就不管他了,和个千金小姐似得在前面慢悠悠的走,几天没回来,看哪儿哪儿都新鲜,身后的叶丹扛着麻袋跟旧社会的长工似得,没多大会儿就累的出了一头汗。
钟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为难他,加快脚步往家走,叶丹扛着麻袋跟在后面,烧烤摊里的少年发出哦的一声哄笑,叶丹回头狠狠的瞪了眼他们,又看了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钟罄,耳朵红了。
进了小巷子,人少了,行走的空间大了,叶丹松了口气,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抗麻袋。
“声声啊,你去帝都有没有啥好玩的啊?”叶丹可还记得声声走时承诺给他带的礼物呢,这几天连睡觉都在做这个梦。
钟罄脚步轻快的走着,和扛着麻袋的少年沉重的脚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闻言她转过头,道:“有啊,我们上了罗刹寺,去了□□。”她不是专门过去玩的,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玩,去的地方自然就少,□□还是随着梁玉去买东西的时候路过的。
“哇,那边天气和咱们这边一样不?穿的好不好啊?是不是真的跟电视里那些人一样穿的那么漂亮?”叶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和他阿爸去卖山珍的楚云市了。
钟罄看着满脸好奇向往的少年,心里无端端的升起一抹优越感,很快她又在心里唾弃自己,有什么好骄傲的?唾弃完了才回答叶丹的问题:“那边比咱们这边冷些,穿的和咱们这边不一样,他们那边没有少数名族,穿的都是汉族的衣服。”
叶丹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他阿爸说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也就释然了:“哦,那边的家里人对你好不?”叶丹觉得自己跟他阿妈似得,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钟罄想了想,安家的人都还不错,除了安奶奶和安大姑,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和安家生活一辈子,和俺奶奶安大姑见面的机会估计也不会多,她们喜不喜欢她对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还行吧,也就那样,反正也没打算和他们家的人在一起住。”
叶丹闻言开心了。
说话间就到了钟家,钟奶奶今天没有上山,也没有上集,从上午就坐在院子里等她的小孙女回来,听到自家小孙女的声音,她起身打开门。
果然见到自己的小孙女。
钟罄同样看到了钟奶奶,“奶奶。”话音刚落,人便扑了上去。
钟奶奶接住飞扑过来的钟罄,嘴里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好好走路。”嘴里这么说,可笑容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想你了嘛。”钟罄撒娇道。
“你啊。”钟奶奶用手指点点钟罄的额头,然后转头看向放下麻袋的叶丹:“小伙子,谢谢你帮我家声声把东西送回来啊,累了吧?”
钟奶奶很高兴,觉得自家小孙女是在是听话,上回她才提过要适当的和男孩子玩,今天就有小伙子送她回家了。她就说嘛,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一枝花,自家小孙女长得比她小时候还好看,怎么可能不招男孩子喜欢呢。
“不累不累,钟奶奶好。”叶丹对钟奶奶露齿一笑,亮出罢课洁白整齐的大白牙。
钟奶奶热情的把叶丹拉进家里喝水,钟罄面无表情的抱着大*麻袋跟在后面,还说什么最疼她,都是假的。
“小叶丹啊,你家里有几兄弟啊?”从大门到屋里的这么一会儿,钟奶奶已经得知了叶丹的名字,本地人习惯,会在小孩子的名字面前加一个小字,而这个名字也许就会被脚上一辈子,像小叶丹他爹,到现在还被比他大的人叫做小叶金发。
叶丹喝了一口钟奶奶沏的甜丝丝的白糖水,闻言立马回答:“奶奶,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叶丹的哥哥今年十八岁,在林县上高三,妹妹今年在寨子里上一年级。
钟奶奶暗自琢磨,家里有两兄弟,叶丹是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长得也不丑,和阿朵家是一个寨子的,她也不求叶丹能入赘他们家,只希望两人生的孩子其中一个姓钟。
“这样啊,你爸叫什么啊?”知道长辈叫什么,钟奶奶再托人打听。
“我爸爸叫叶金发。”叶丹一边说,眼睛不着痕迹的追逐钟罄。
钟罄不开心,从进来客厅就不再说话,她觉得她奶不疼她了,闷闷不乐的把从帝都带回来的土特产拿出来。
吃的占了整个麻袋的三分之一,全聚德的烤鸭三只,用真空包装的,她家一只阿朵家一只,剩下的一只拿去给外婆家。茯苓饼五盒,这东西适合老人吃,她奶奶一盒,阿朵的爷爷一盒,剩下两盒留着,还有一包具有北方特色的糖果和饼。
剩下的都放在麻袋里没有拿出来,里面的东西是她和她奶的衣服,阿朵的也有两套,还有两套胸罩,当着叶丹的面,钟罄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哦,小叶金发啊,我知道他,他还在这里读初中的时候和声声他爸是同学,还来我家吃过饭呢。”钟奶奶说这话带着唏嘘。彝家老一辈的男人结婚都早,很多十五六岁就结婚了,叶丹他爸今年不过三十六,却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
自家阿城,唉,不说也罢。想起早逝的儿子,钟奶奶十分伤感,本来因钟罄归家的高兴也淡了些。
“我知道的奶奶,我跟我爸说过你,我爸说知道你呢。”叶丹喜欢钟罄这事在他家里不是秘密,就连最小的小叶铃也打趣过他好几回了。
钟罄打开自己随身背着的背包,这是她给两个小伙伴买的礼物,礼并不贵重,给阿朵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没有安荣送自己的质量好,但却是自己用自己的钱买来的。
给叶丹的是一个掌上游戏机,只能玩俄罗斯方块,钟罄就看到哦安荣经常抱着一个玩。
把给叶丹的礼物送给叶丹,叶丹果然十分高兴,这种游戏机他见到村里的白富玩过,自己也十分想要一个,但他阿妈不准他买。
“谢谢啦,我特别喜欢。”
看叶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钟罄也很开心。
“声声啊,你到家有没有给你妈打电话啊?”钟奶奶缓过神,问钟罄。
钟罄身体一僵,她给忘了。
“奶奶,我这就去打。”钟罄也有些着急,梁玉怕是等急了。
拿了钱抓了把糖,钟罄和叶丹一起出去打电话。
到了刘大嫂家的小卖部,叶丹也离开去找同伴了,钟罄把糖给刘大嫂,拨通了帝都安家的电话。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了,梁玉自从把钟罄送上飞机,回到家就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等着。
“声声啊,你到家了?”电话接通,钟罄还没说话,梁玉就先一步说了。
“嗯,妈,我到了,今天是集,我把东西送到家了才出来和你打电话的。”
梁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把她大哥梁鹏埋怨上了,原本她是和她说好的,声声来的时候把声声送到机场坐飞机,声声回的时候他去机场接,昨天晚上打电话去她大哥也说没有问题,结果今天天没亮又打电话来说去不了了,她大嫂生病了。
梁玉嗤之以鼻。
挂了电话,钟罄回家,已经将近下午五点,集市已经散了,远处来赶集的三点四点就已经回家了,离得近的回回去晚一点。此时小贩已经在收摊。
钟罄路过一个卖红辣椒的小菜摊,摊上的辣椒剩下的不多,却个个红艳艳的,钟罄一看到就想流口水。
本地人喜欢吃辣,钟罄也是,去帝都几天,吃的东西都重油重盐却不辣,钟罄觉得吃饭都不香,现在回来,一见辣椒就走不动路。
钟罄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吃辣椒时的样子,吃进嘴里,像火在燃烧,又像千万头蚂蚁在啃噬嘴唇,难受得她像得了羊癫疯,在屋子里上跳下蹿。
第20章 彝家
买了辣椒回去,阿朵和她妈妈已经在她家里等着了。
阿朵的妈妈也是钟罄的干妈,对钟罄也十分疼爱。
“小叶声,你去帝都你妈那个对你好好不好啊?”地方风俗,认了干爹干妈,干爹干妈要给孩子取一个带着自家姓的名字,钟罄在阿朵家的名字叫叶声,像个男孩。
“阿妈,都听好的,阿朵呢?”钟罄转移话题,从回到家那边对你好不好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每个认识她的见到她都要问一次,说实在的,她又点烦,可这是干妈,对她特别好的干妈,不回答又不行。
唉,钟罄在心里叹一口气。
阿朵的阿妈叫范香,听钟罄这么说,用手指点了她的头一下,笑着说:“阿朵和你奶奶在后院摘菜呢,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钟罄欢呼一声:“阿妈,我去找阿朵玩了。”几天没见阿朵,钟罄十分想念。
范香在对钟罄摆摆手,又继续刮手上的芋头。
到了后院,阿朵和钟奶奶一边说话一边干活,钟奶奶在给菜地里除草,阿朵在摘菜。
“阿朵。”
阿朵闻声看来,抱着菜篮迎上来:“声声,咱们快去做饭吃,我跟你说我都快饿死了,今天本来是要回去的,在岔路那里遇到了小叶丹,小叶丹说你回来了,我和阿妈又赶了过来,一下子阿妈还要回家,我就不去了,跟你在你家住一晚,明天一早你跟我去我家玩,我阿爸和阿弟总是念叨你。”
阿朵和钟罄同岁,家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弟弟,和叶丹家的小叶铃一样大。
钟罄有些懵,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先拥抱再聊一下这几天去了哪里玩吗?就像叶丹那样,怎么上来就说要做饭吃呢?
“哎哟,你快点儿吧。”阿朵催促,钟罄木着脸跟上,觉得自己这一天的亲情友情都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到了厨房,范香已经把饭用电饭煲焖上了,大锅里的火已经烧上了,紫色的大香芋切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就等着下锅炒了。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钟罄买回来的红辣椒配上阿朵摘回来的青辣椒剁碎了炒瘦肉,香芋炒肉,从昨天晚上钟奶奶就开始熬的大骨汤放了点青菜。
四人吃饱,天已经黑了下来,范香执意要回去,钟奶奶出马都拦不住,让范香一个人回去又不放心,把钟罄和阿朵放在家也不放心,经过商量,干脆一家人都到阿朵家去过夜,明天一早再有阿朵她阿爸把钟奶奶送回来。
拿了两把不锈钢放电池的手电,钟奶奶背上钟罄从北京带回来的特产,范香背着今天上集买的东西,锁上门一前一后的把两个小姑娘夹在中间,慢慢的朝阿朵家走,今夜月亮像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仅仅露出了半边脸庞。
阿朵家住的寨子叫叶家寨,这个寨子一寨人都姓叶,整个村的叶家人都出自一个祖先,人丁兴旺,是望果乡地界里有名的大寨。
出了钟罄家的小巷,随着去林县的方向走,在出街尾的时候往左拐,走上一条不大的黄泥路,黄泥路能并排走两辆拖拉机,除了这条路,还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要上一个不大的上坡,从上坡的这头走到那头,便是叶家寨的山梁,在山梁上,可以俯视整个叶家寨。
从山梁上再下一个坡就到了叶家寨里面。
小路不大,刚好够一个人走,周围草木茂盛,蛐蛐儿在草丛里撕心裂肺的叫,风吹过树叶哗哗响,大晚上的,看哪里都是黑的,山林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坟包,黑乎乎的格外瘆人,胆子小的,天黑了都不敢从这走。
人多,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把恐惧都敢走了,下了梁进了叶家寨里,阿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胆子小,晚上怕黑怕鬼,天黑以后上厕所都得要人陪着,刚刚走在路上,她几乎是贴着钟罄走的,拉着钟罄的手心里全是汗。
山里人家,睡得早,几乎家家户户的灯都是暗的,脚步声走在寂静的村里啪嗒啪嗒,就像是在演一场恐怖电影。
听到脚步声,寨里人家养的土狗开始狂吠,不多时,整个寨子里的狗都在叫,有些人家开了灯起来看,看见进村的人是熟悉的,又开始训斥自家的狗。
一时间,人的训斥声,狗的狂吠声淹没了脚步声,寂静的小山村开始沸腾。
叶朵家住在西面的山脚下,吊脚楼前的电灯早就点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引来了飞蛾等虫子在边上嗡嗡飞着,格外的温暖人心。
范香推开院子的木门,吊脚楼二楼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男人披着一件白色的查尔瓦走出来,他是阿朵的阿爸叶金龙,叶金龙接过钟奶奶背上的背篓,然后用彝族话不悦的呵斥妻子:“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做什么?阿妈年纪大了,夜路也不好走,你啊你。”
范香不甘示弱的反驳:“那我还不是担心吗?咱们家里的老母猪就在这两天产崽子了,要是今晚就产出来了,我不是担心你今晚弄不好吗?”
叶金龙不说话,家里的牲畜是老农民的宝,今晚他也担心着呢,这么一想,也不训斥妻子了。
这时,客厅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哎哟,别说话了,你们快进来吧,露水重,老亲家肯定冷了。”
阿朵的爸妈唉了一声,一群人都往楼上走。
进了堂屋,堂屋不大,打扫的很干净,地板是扫的没有一丝灰尘的水泥地板,堂屋的中央是一个火塘,火塘里支着一个三脚架,三脚架上是一壶烧开的水,火塘旁边已经摆好了几个木头四方凳子。
客厅一边的木墙面前是一组自己打的长沙发。
阿朵的弟弟阿峰已经睡了,放下背篓,大家围坐在火塘旁,磕着瓜子说着话,热热闹闹的。
钟罄有些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她应该过的,在帝都那样漂亮的大房子里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并不是她所能拥有的。
天色已晚,九点半,钟罄和阿朵泡完脚,去了阿朵的专属闺房,躺在阿朵的床上,望着屋外的繁星点点,不一会儿便睡意上头,很快就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钟罄就听到了院子里摩托车开走的声音,她旁边的阿朵用手捂捂耳朵,嘟囔一声翻过身继续又睡着了。
钟罄又躺了会,睡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她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厨房也在吊脚楼里,从阿朵的房间出来,走过客厅,便是做饭的地方,范香正拿着铁菜刀,切着刚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饵块。
云省十八块,粑粑叫饵块。
饵块是过年时用糯米做的,做好后风干放到水缸里,可以放一年不烂不臭,味道像极了她在帝都吃的年糕,只是比那大也比那硬,因为是自己做的,用的糯米好,又非常的香。
“阿妈。”范香做事认真,没注意到钟罄已经起来。
闻言她抬头看向钟罄,笑了一下,道:“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钟罄说着,去水缸上面的架子上拿出属于自己的牙刷杯子,挤了牙膏在牙刷上,拿着从厨房的小门走出去。
“那块洗漱,洗好了再等等,就能吃饭了。”
厨房的小门下面是一个石台阶,在石台阶下面的石坎上是一个铁的水龙头,水龙头下面也有一个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