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一个向后转,对着孙子妮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在这个学校,分为两个帮派,一个是农村人,如阿朵钟罄,一个是县里人,如孙子妮。
孙子妮气的肝疼,却拿阿朵没办法,阿朵和钟罄刚刚升上林县初中时,初二有个女的看不惯她俩,理由十分奇葩,看不惯她俩走路的样子,周五放学带了几个人把钟罄三人堵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准备和她们‘亲切友好的谈谈’,结果很戏剧,那几个女生反倒被吓破了胆。
那个带头女生是孙子妮的邻居,孙子妮没事就爱跟着那个女生跑,没事就喜欢欺负欺负同学,阿朵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城里人又怎么样?没素质。
晚上放学,钟罄和阿朵回宿舍收拾衣服带回家,阿朵手脚麻利,嗯快,收拾完了过来301等钟罄,钟罄收拾的要慢一些,她把给钟奶奶抓的药小心的放在书包中央,两边用衣服包着,这两年,钟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收拾好了,两人背着书包到宿舍楼面前的篮球场上等叶丹,一路上有相识的同学路过他们,都友好的像他们打招呼。
林县民族中学比望果乡中学要大很多,占地面积几乎是望果乡的一倍,学校里面设施也很齐全,除了中学必备的教学楼,宿舍楼和食堂外,还有前后两个操场,中间以宿舍楼做分隔线,前面的操场打篮球为主,并排的篮球场就有三个,一个煤渣石头的跑道将篮球场包围起来,在跑道的两端各设有几个乒乓球台。
后面的篮球场比前面的大一很多,用绿色的草状塑胶铺满了,两边是个足球框,但会踢足球的人少之又少,久而久之,后面的操场就是放学后学生学习的地方了。
没让钟罄他们等多久,叶丹就来了,叶丹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书包,来到钟罄身边,自然而然的就接过了钟罄的书包,阿朵见状也把自己的书包递过去。
在学校门口的米线店里吃了一碗米线,三人坐上去望果乡的最后一班车。
到了望果乡天已经黑了,三人下了车,直接到了钟罄家。今天来接叶丹和阿朵的是叶丹的阿爸,互相打了招呼,叶金发搭上兄妹俩就走了。
钟罄吃了钟奶奶做的饭,把钟奶奶的草药煲好,端给钟奶奶喝。
“声声啊,以后你不要给我买药了,这个中药很贵,吃了效果又不好,浪费那个钱做什么?”钟奶奶说完又咳嗽两声。
钟奶奶青年守寡,独自一人把钟诚一个人养大,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还好,这年纪一大啊,大病小病都找上门来了。
钟罄心里十分难过,把在心里琢磨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奶奶,我不去上学了,在家伺候你。”
钟奶奶一听就炸了,拿起门边的扫把就往钟罄身上挥:“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跟我说你不上学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还是你成绩退步了?”
钟罄硬生生受着,一声不吭,钟奶奶打的越发用力了。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和小叶丹一起睡觉了,你有小孩子了?声声啊,奶奶和你说了多少次,虽然你们订亲了,但是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钟罄看钟奶奶越说越离谱,赶紧反驳:“奶奶,不是不是,是我去上学了,你一个人在家身体不好,我害怕。”
听了这话,钟奶奶不打了,扔了扫把一把抱住钟罄:“傻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别担心我,你干嘛天天都来看我呢,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钟诚当年学习好,高考结束了就去当了兵,当兵多年,他对此一直十分遗憾,在钟罄还没出生之前,就一直写信嘱咐母亲和妻子,要好好教导孩子,一定要让孩子考上大学。
钟诚去世多年,但让小孙女考上大学却成了钟奶奶的一个执念,这些年她一直督促小孙女学习,小孙女也十分争气,钟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自豪的,今天听到钟罄说不上学,把钟奶奶给气坏了,再一听到小孙女不想去上学的理由,心疼的直抹眼泪。
要是钟诚还在,小孙女怎么可能这么成熟。
“声声啊,你要努力读书,这样奶奶就是死啊,也瞑目了。”话音刚落,钟奶奶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好。”一个承诺,却重若千金。
一个星期回来家里两天,钟罄起的很早,在后院玉米林和山林中间隐蔽的地方偷偷摸摸的打了一套拳,钟罄开始一天的忙碌。
帮着钟奶奶干完家里的重活计,钟罄把钟奶奶的被子床单拿到院子里去洗,钟奶奶坐在小孙女身边晒太阳,笑眯眯的看着小孙女孝顺自己。
中午时,钟罄的二奶奶来了她家。
钟罄的二奶奶她的亲二奶。钟二爷爷是个能干的,在改革开放后跑到了粤省打天下,赚到了钱,在粤省安了家,把家里的妻子儿女都接了去,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各个出息,钟二爷钟奶奶是去年才回到望果乡的,说是年纪大了,要回来养老,钟二爷爷的两个孩子也非常孝顺,一个月总有一个儿女来看他们。
“大嫂啊,一晃啊,时间就过了四十多年了。”钟二奶奶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钟奶奶身边。
“是啊。”钟奶奶也感叹。
之后两个老太太就开始话家常。
星期天下午,钟罄三人结伴去了学校。
星期三,钟罄正在上第二节课,班主任敲响了她们班的门。
化学老师停下讲课的声音,走到门前,低声询问:“朱老师,怎么了?”
班主任低声回答:“帮我把钟声声叫出来吧,他干爹找她,说是家里奶奶住院了。”
钟罄阿朵学习成绩好,和阿朵一起坐在第一组第一排,她长年习武,耳聪目明,听到班主任的话,手中握着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拔腿就往教室外奔,阿朵不放心,也跟着跑出来,跑到门口,对着梁伟老师一鞠躬:
“对不起老师,我去看看声声。”
班主任点点头,阿朵飞奔了下去,路过楼梯口,遇到狂奔下来的叶丹,两人对视一眼,飞快的追着钟罄而去。
钟罄一路跑到学校门口,她干爹等在学校大门外,叶金龙一脸颓废,头发凌乱,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钟罄心里一咯噔,不顾门卫的阻拦就要往外冲,这时叶丹和阿朵赶了来,把学生证塞到门外手里,门卫看出情况紧急,核对了就让几人走了。
出了校门,四人一言不发的走了几步,坐上叶金龙提前打好的三轮车。
“声声,今天早七点钟,我们接到了你阿奶的电话,说是身体不舒服,我和你阿妈就往你家赶,到了你家,刘大嫂已经联系好车了,我们刚到医院,你阿奶已经进了急救室,我就赶紧来接你了。”叶金龙说,口气有些沙哑,来的路上,钟奶那有过两次昏迷,他心急如焚,急红了眼睛,揉乱了头发。
钟罄没说话,看着窗外,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在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钟奶奶的话。
叶丹阿朵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微微颤抖手心出汗的手。
去医院的路似乎十分漫长,像是跨越了两个城市那么久,到了医院,钟罄跌跌撞撞的走在叶金龙后面,到了急救室外面。
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一群人,叶金发两口子,她干妈范香,钟二奶奶。
钟罄看着急救中三个发着红光的大字,腿一软,顺着墙就滑下去了,叶丹和阿朵一左一右陪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钟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脑子一片空白。
明明人那么多,却静的可怕,只留下护士进进出出留下的脚步声。
钟奶奶是上午九点钟进的急救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
给钟奶奶做手术的医生,是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到急救室门口,摘下脸上的口罩,给钟罄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钟罄嚎啕大哭,叶丹用他那还不甚宽广的胸脯抱着钟罄,任由钟罄哭的像个孩子。
“小姑娘,不要哭,你奶奶没事。”医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的一脸慈爱。
等钟罄平复了心情,医生继续道:
“你奶奶年纪大了,突发脑溢血,所幸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半个小时,你奶奶就醒不过来了。”说完,又看了眼一边的几个人,不确定谁能主事,只是她刚刚做完手术,实在累的厉害,便不愿意去猜想,随意说道:
“你们这里谁能主事,去交个手术费住院费,要住院观察两周。”
钟罄看向叶金龙:“干爸,麻烦你了。”
叶金龙摇了摇头,用手摸摸钟罄的头发,接过范香递过来的一个布兜子,大步大步的往一楼大厅走去。
叶金龙走了,钟罄又回头看向医生:“医生,我奶奶多久能康复?”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奶奶这种情况也叫中风,康复很难,目前国内国外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说完就在一干医护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
没过多大会儿,钟奶奶被两个护士用移动病床推了出来,直接从住院部走去。
给钟奶奶安排的病房是个单人间,里面并没有病人,钟奶奶睡在了临窗的那一张床上。
此时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众人肚子在打鼓,由范香做东,请一群人一起去医院外面的小餐馆吃饭,钟罄和叶丹没有去。
叶丹端着医院给发的毛巾和脸盆,去住院部最北边那间水房,接了点热水,打了点凉水回来。
“声声,洗下脸吧。”
钟罄接过毛巾,洗完脸又坐在床头。
因为麻醉还没过,钟奶奶睡得很安详,钟罄在思考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不上学上回试探过了,她奶是不愿意的,如果她再提,肯定会很生气,刚刚护士说了,要让她奶静养,最好不要让她情绪过于激动,望果乡也不能让奶奶回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她实在不放心,剩下的就只能...
“小叶丹,你说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以后走读好不好?”他们今年初三上学期,民族一中和林县高中离得不远,在两所学校中间找一个房子住下,这样不仅能兼顾学习,也能照顾奶奶。
小叶丹知道,此刻钟罄想得到的不是他各种各样的意见,需要的只能是陪伴,钟罄的头靠着叶丹的肩膀,耳边传来的是叶丹清晰又温柔的:“好。”
钟罄泪如雨下。
阿朵回来的很快,手上提着两个铝制的饭盒,里面装着他们今天的午餐,这家店的厨师味道不错,钟罄吃着,却味同嚼蜡。
吃完饭,大人们都回来了,留下了范香和她们守着钟奶奶,其他的都回去了,毕竟是农家人,家里丢不开。
叶金龙也叶金发两口子扶着钟二奶奶一道回去,范香接了热水,把钟奶奶病床床头的柜子椅子全都擦洗一遍。
“阿妈,我想在学校庞斌租个房子,以后带着阿奶一起生活。”
范香干活的手顿了顿:“这样也好。”她自家人知道自家情况,钟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以后,钟家的田地就租给她家种了,加上她家原本的水田,一共十五亩,再加上旱地,根本顾及不过来。
九月的天空红霞漫天,霞光从窗口照进来,让整个病房染成了橘黄色,钟奶奶就是在这片橘黄色中醒来的。
钟罄在床头柜上写作业,一抬头就看到她奶奶醒过来了,人一高兴,便扬起灿烂的笑脸:“奶奶,你醒了。”
钟奶奶嗯嗯啊啊的应着,她中风了,半边身子没有知觉,说话嘴巴也不受控制,她不想吓着小孙女。
钟罄问她渴不渴饿不饿,钟奶奶只用摇头点头来表达。
钟罄忍着泪,把钟奶奶的床头摇高,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钟奶奶喝水。
钟奶奶摇头说不喝了的时候,钟罄去找医生,医生拿起桌子上的病历本跟着钟罄去钟奶奶的病房。
钟奶奶在医生面前不得不开口,口齿不清,说两句还会流下口水,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看着钟罄,示意钟罄不怕,心里却又担心小孙女会恶心她。
钟罄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温柔的给钟奶奶擦口水。
“小姑娘,你奶奶现在只能吃些口味清淡的饭食了,你这方面多费心找一找啊,外面的小饭馆里就有做病号饭的。”这个医生和给钟奶奶做手术的刘医生不是同一个,是个年轻的男人。
钟罄点头道:“我阿妈已经去买了。”范香有见过中风的病人,知道中风的人不能吃太油腻太干,估摸着钟奶奶快醒了,她就去了门口的小饭馆买饭去了。
阿朵和钟罄在吃完饭下午上学的时候就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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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朵和叶丹去学校的路上都在合计着去哪里租房,因为没想过要出来住,他们也没有关注过房屋出租这方面的信息,一筹莫展。
到了学校已经快到了上下午课的时间,他也没回去宿舍,直接去了教室,教室里林县走读的几个学生已经到了。
他们班走读的学生男生多于女生,而男生也不像女生那样看中乡下和县城的区别,他们交朋友一向是看人的,叶丹讲义气,能开得起玩笑,做事也大方,和班上的男同学混得很好。
“叶丹,今天早上谁来找你啊,你一晌午没回来?”说话的叫做□□,算是十三班走读生里的头头。
叶丹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我奶奶,生病住院了。”
□□嘿嘿嘿笑,凑到叶丹身边:“嘿嘿嘿,怕不是你奶奶吧,我听说了,五班的钟声声和阿朵都出去了。”阿朵和钟罄长得漂亮,男生又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就喜欢盯着漂亮姑娘看,“嘿嘿,你告诉我,你和钟声声什么关系?”为何不说阿朵?自然是因为两人都姓叶了。
同姓一般是不通婚的。
“是啊是啊,说说呗,什么关系啊?”几个男生起哄,走读生中的那几个女生也竖起耳朵。
叶丹白了他们一眼,刚想嘲讽两句,转念又想到这几个货是镇上的,哪里有房子出租肯定是最清楚的,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成:“你们知不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啊?最好是离学校近的。”
□□几个人看了看,其中一个人问他:“你想租多大的啊?”这个人叫林华,家里做的地产方面的生意。
叶丹心里掰着手指算了算,他住的房间一个,声声得住一个,钟奶奶得住一个,剩下的还得有一个留着客人住,越算人越多,叶丹有些纠结:“越大越好吧。”
林华想了想:“在昨天听我爸说,在学校旁边有一间房子,四个房间一个大厅的,因为太大了,没人卖得起,放着也有一年多了,想租出去,你想不想要,我帮你问一问去。”
叶丹算了算,试探着问:“很贵吧?”
林华点点头,小区是新建的,那个房子那么大,算下来一个月得:“两千左右吧。”
叶丹无力的摆摆手:“太贵了,租不起。”医生说了,他奶这病得靠药物维持着,这么贵的房子还是别租了。
“叶丹叶丹,在我家旁边有个院子出租,连着客厅三间房子,你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同学,叫张敏,刚开学的时候对叶丹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这两年下来也淡了,毕竟叶丹和五班的钟罄实在是太亲密了,她不止一次看到放假回家,叶丹给钟罄背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