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边开着车，边从反光镜里头看宁一岸的神色，“一岸哥，你们是真复合了吧？”
什么叫真复合了，不然还能有假的？
宁一岸不回答，张梓又要开口。
本就烦躁的心情被他的一句话搅得更乱了，“闭嘴，好好开车。”
宁一岸一到剧组，便感受到了整个剧组的低气压。
李洋沉着张脸，除了镜头里的演员，没一个人在说话。
“踢人的时候力气倒不轻，演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很不凑巧，正在演戏的恰是今天上午事件的主人公之一。
“下一条再这样，编剧改剧本。自己看看，跟程夏演的，有可比性吗？”
男演员头低着，看着极其颓唐的样子，至于内里在想什么，便没人猜的着了。
李洋看见宁一岸，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等他走到近期，问：“没事儿吧。”
宁一岸声音不小：“轻微骨折。”
男演员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各部门调整。
李洋跟宁一岸简单叙述了下事情的缘由。
副导跟服化组的沟通出了问题，先垫垫子拍，不行的话再补替身，替身不用垫子。结果，话传下去，服化组就理解成了，加软垫子效果不好，先不加垫子试试。
至于那些下脚的演员，也是新人，没经验，不知道替身的必要，想表现，不想换替身。
“人我已经都训过了，也进行了惩罚。程夏的医药费由剧组来承担。”
宁一岸瞟李洋一眼，“就训话？”
“圈子里最不要紧的，也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了。这次挨骂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宁一岸接着瞟他，“你就没借机罚款？”
李洋面容一僵，开始说：“就知道你赶不回来，把后面的一场戏调到前面来了，下一场，不管他们拍的怎么样，都换你了。还有因为你上午闯进去的那场戏，我跟编剧商量了，决定再给你补加几场戏丰富一下人物形象。”
宁一岸：“好。”
“我们想加几场你调查女主受同学欺辱情况的戏，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中途放弃了。你觉得怎么样？”
宁一岸：“嗯。”
李洋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敷衍呢？”
宁一岸抬眼看他，“看了你就烦。”
说完，居然就真不看他，转身走了。
李洋：“……”
有些人，该处理了。
☆、第48章 王安
“一岸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赶我走？”
女子瞪大眼睛，十足无辜而震惊的模样。
宁一岸皱眉后撤半步，越发拉开与她的距离，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怎么没等及让张梓过来处理，“你想要的这个剧组给不了，还是及早离开吧。”
女子眨巴了两下眼睛，泪水挂在睫毛上晶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拉住宁一岸。
宁一岸眼疾脚快地再撤一步，女子的手从空气中扫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要的就只是个学习演技的机会，现在你连这个机会都要剥夺走吗！”
女子声泪俱下的哭诉，宁一岸忍不住，眉头皱成了个深深的川字。
这演技哪儿还用学啊，演狗血偶像剧刚刚好，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
事实上，在程夏之前，宁一岸就知道了她跟陈桓的勾当，只是原本想着，留她在剧组里也无所谓，正好可以让他看看陈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这出意外却让他警惕了起来，留她在剧组，就有伤害程夏的可能，那他断然不会再因为任何原因而给她留下的机会了。
空气里都是令人厌烦的泪水味道，宁一岸放弃说服她，“待会儿我让张梓跟你谈。”抛下这么一句，便急切切找张梓去了。
女子的哽咽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女子的突然消失，就仿佛在河里投了颗小石子，涟漪荡开便无人在意。
程夏也是在回到剧组好几天以后，听春胖提起，才注意到的。听春胖说是被宁一岸打发了，她眼睛都未从剧本上移开，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意外发生后的第二天，程夏就回了剧组正常开工。
她自觉身体完全无碍，可偏偏每个人都把她供得跟个玻璃人似的。除了拍摄时剧情需要，个个跟她说话，包括对戏的时候，都离她至少一米远。
程夏朝小演员招手：“你过来些，我听不清。”
小演员纹丝不动，提高音量：“程夏姐，我怕碰到你的伤口。我刚刚说的是......”
有岸神在一旁站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们的腿哪儿还抬得起来？
程夏......瞪了宁一岸一眼又一眼，可偏偏他怡然自得，完全没有一点要改变的意思。
于是，在一剧组的呵护下，程夏的伤口当然只能不负众望地以飞快的速度痊愈着。同时，比伤口痊愈速度还快的，有关她和宁一岸关系的各种猜测，也跟长了翅膀似的，在剧组里传播着。
化妆室里的几个女人聚在一处。
一个断言：“肯定是岸神包养了程夏！”
另一个倒拿着眉笔点着额头，若有所思，“我倒觉得有可能是程夏包养了岸神。大家不是都说程夏背后有个有权有势的金主吗？那个金主包养了程夏，程夏再拿他的钱包养了岸神！”
正从外头进来的程夏，倒退两步，“咳咳”。
满室哄笑，嘎吱，断了。
程夏低头盘弄着手机，面带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坐到了自个儿的位子上，刚刚讲得兴起的姑娘上前来给她画眉，试探道：“程夏姐，你今天心情不错？”
程夏点头，“嗯。”
姑娘在心里长松一口气，还好没被听到，殊不知程夏正在想，她包养宁一岸，感觉还不错？
在剧组如此“愉悦而热闹”的气氛中，爱爱宠物上映了。
首日票房破亿，三日破两亿，第一周破五亿。
剧组的饭菜随着李洋的脸色日益地好起来。
更难得的是，伴着这样的高票房，爱爱宠物的口碑也极好，不少影评人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算是国内首部探讨宠物生存情况的片子。”
“如果商业电影都能这么拍，那么我也愿意出钱去看。”
如程夏所料，这部电影引起了社会上许多养宠物人士，不养宠物人士的共鸣。
有养宠物的人这样说道：“许多场所都禁止宠物进入，真的很不方便，即使我表示会好好地看护着它。我把它当做我的家人，却因此很多重要的时刻都无法与它共享。”
“电影里提到的宠物店的暴力服务，到现在还是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管理。”
不喜欢宠物的人表示，“就是因为有许多像电影中男主角这样不负责任的宠物主人，放任宠物行为，我们才会不喜欢宠物。宠物主人必须对其负责！”
程夏正将豆瓣里的长评一条条拉到底，春胖在身边突然一声尖叫。
手一抖，重握紧手机，程夏无奈：“怎么了？”
春胖板过她的肩膀，逼着她正视她的眼睛，“你跟宁一岸这两天有没有被人拍到？”
程夏仔细回忆。
她跟宁一岸在外面没什么超越朋友界限的举动，在酒店里也记得拉窗帘了啊。
“应该没有吧。”
头伸过去，看到春胖的小粗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中了热搜第一的“宁一岸程夏”。
“岸神和程夏在一起......”
春胖心尖儿一颤，总算看清楚了，人家发的是，“看了电影，好希望岸神和程夏在一起啊。”
简简单单，只是一个单纯表达对电影爱爱宠物男女主角感想的话题。
程夏没忍住，当着春胖的面，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春胖立刻炸毛：“你还好意思翻白眼，要不是你搞事情，我至于这么做贼心虚吗？”
不对，她做什么贼啊？
程夏低头，继续看电影的评论，她不跟恼羞成怒的人计较。有些指出她演技上问题的，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雪上加霜，好事成双，这世界上的坏事好事大抵都是凑着对来的。
爱爱宠物上映十六天，票房破八亿的那一天，程夏收到了王安导演的一份邮件。
首先恭喜她主演的电影口碑票房双收，与常人习惯不同，王安导演将口碑写在了前面，倒也符合他拍电影的一贯准则。紧接着，他表示，愿意将电影的拍摄时间调整到二月初，诚挚邀请程夏出演女主角。如果程夏有意愿的话，不知近期是否方便与他见一面？
浏览完邮件，那日在春胖邮箱里看到的剧本大纲一下子跃然于程夏脑海。
剧本讲述的是女作家萧红的故事，从她逃婚求学，直至最终凄离逝世。
如传闻所言，王安是个创作极其自由的导演，就连最基础的剧本，在他手下也不会固定成形。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时在讲萧红身上经历过的故事，有时又讲的是他对于萧红的感受。就真的仿佛，王安在你面前与你闲聊。
邮件的附本是萧红的两部代表作的电子档，呼兰河传，生死场，也是王安在剧本大纲里所频频提到的。
这两本书，程夏都看过，但也都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只隐约记得其中的几个章节，记得看完书后闷闷不乐的好几天，
即使是极其温暖的文字，祖父的笑容像个孩子，园子里有各色各式的蝴蝶，但文字间的寂寥却仍然郁得散不开。
萧红是程夏极为欣赏的女作家之一，天知道，当她知晓自己有机会将她的故事呈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却又生生错过的时候，心里是如何的艰难与痛苦。
她只得安慰自己，没有她，也会有旁人将萧红的故事很好地展现出来的。王安导演会做到的，她如此坚信，不为了王安在外的名声，只为了王安评价里戳中她心灵的一个词，孤吝。
虽然程夏也相信，她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更好。
而现在，她真的有这个机会了！
接下来，便是春胖同王安导演那边工作人员的协涉了。
因为之前的断然拒绝，春胖自觉还是有些理亏，积极地调整程夏的行程，当周便定出了空档的一天。
王安请程夏和春胖去她家里做客。
王安的妻子是个早就隐退了的老演员，或者可以尊称一句，老艺术家。
岁月的痕迹都在她身上沉淀成了一种温婉的气质。她打开门时简单的一笑，竟让程夏略有些忐忑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她引着程夏和春胖进了自家的小院子。
鸟语，花香，极富诗意的小木桌，王安导演正在木桌前煮茶。
与妻子的温婉截然不同，即便是如此温和的环境，也掩不住王安身上的棱角，大导演的棱角。
程夏想起李洋跟他说的一句话，王安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便是，想要作品有多完美，心眼儿就要有多小。
王安似乎全未瞧见程夏几人，待桌上的茶水咕噜噜沸腾，将四枚茶杯一列放开，洒入茶叶，拎起茶壶，倾斜，从茶杯上依次扫过。
少顷后，拿起最右的一杯，浅酌一口，王安皱眉，“真难喝。”
哗啦，将杯中剩的茶水都倒到了茶具底下的木箧之中。
程夏刚刚才不忐忑的心，又有些忐忑了起来。
☆、第49章 分离
“你这么毛躁泡出的茶怎么可能好喝！”
老艺术家李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王安营造的紧张氛围。
王安讷讷反驳，“你又非得让我泡。”
“我那是想让你修身养性。”李雯无奈，“行了，人小姑娘来了啊，不许吓着人家。”
王安委屈，“哦。”
李雯满意了，转身笑眯眯地带着春胖去切水果，留程夏和王安单独交流。
临走前，还不忘笑着跟程夏说，“别怕他，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程夏顶着一道微风拂面的和煦目光，一道骄阳炎炎的锐利目光，玩笑着应了好。
她记起了李洋跟她说的另一句，“跟王安的电影一样有名的，就是他怕老婆。”
等李雯和春胖走远，王安郁结开口，“你笑什么？”
程夏一愣，收敛嘴边上扬的弧度，“李雯前辈真的是个很好很亲切的人。”
哼。
王安鼻子一哼气，你以为她是谁都护着？明明就只看得进眼长得好看的年轻帅哥。
王安不回答。
程夏不说话。
“咕噜咕噜”，又一壶水烧开了，见王安不动，程夏伸手按掉了烧水器的开关，拎起水壶，倒满了四个小杯子。
四个小杯子里什么都没有，出来的自然就是白开水。
王安睨看着她的动作，并未有表示。
程夏放下水壶，“我也不会泡茶，就不浪费茶叶了，您要不尝尝这白水，除了解渴之外，解渴之时带来的甘甜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安心下疑惑：这丫头，怎么知道他口渴了。
程夏：您这般折腾，能不口渴嘛。
面色并未松动，王安手上却是拿起了一个杯子，直接往嘴里倒，如牛饮水一般，自在。
就是说，这才是喝茶的本质嘛。
白水才是万茶之源，极简，极纯，极朴，下回李老师再让他泡茶，他就这么说！
三杯水下肚，王安也不甩脸子了，直入主题。
“看过萧红的几本书？呼兰河传看过吗？”
聊起正事，程夏也放松了许多，“初高中的时候，萧红写的书基本都看过。这两天正在看您发给我的呼兰河传的电子档。”
“怎么没先看生死场？”王安脱口而问。
程夏怔住，这不是和正常导演聊剧本的套路啊，不过，王安也不能算是正常导演了。
如实回答，“因为您发过来的文档，呼兰河传放在前面。”
王安一口白水呛进了气管，“咳咳咳。”
他原本就是随口问的一句，本想听程夏编出番文章来，瞧瞧她编文章的能力，没想到……回答如此真诚。
□□过气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直接表达道：“我个人很喜欢你的这个答案，但如果我硬要你说出其他理由来呢？”
程夏……她也很喜欢王安这个神奇的逻辑。
略微想了想，程夏开始信口胡说了，“与生死场相比，呼兰河传相对更轻松，可读性更强，从它开始拜读萧红的文章是很合适的。其次，电影拍的是萧红的生平，从内容上看，与呼兰河传的干系更强，作为演员，自然要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其上。”
王安眼角的笑纹越发深晰，点头，“还有呢？”
“由表及里，先从呼兰河传读萧红的生平，再在生死场悟其思想。呼兰河传写在生死场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