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沐九尘呆了,苏御浅晃晃他的手“走啊,回家。”
“嗯…”
皇宫。
南玄卿将手头对朝政有用的东西全整理了出来交给南子笙,南子笙看着桌上垒成小山高的卷轴,和一旁站着的乐儿与乐儿怀中的苏御珩,有些紧张。
“皇兄,这是?”
“你刚登基,这些对你都有用,我将珩儿托付给你,好生照顾着,不可让珩儿出任何意外,切勿轻易信任他人,炎麟欠我和浅浅两个条件,必要时你可以拿来用。”南玄卿说着抬手揉了揉苏御珩的头,开始给南子笙讲如今朝堂还剩多少其他党羽。
南子笙越听越心慌。
“皇兄,你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不就是去接皇嫂回来吗,而且,而且皇兄不是说要辅政我一年的,怎么这时候就…”(原本说辅政三年,由于南子笙当时抗议不想做皇帝,所以南玄卿索性把辅政三年改成了一年。)
“八弟,你迟早要一个人来面对朝堂,你是皇帝,不该惧任何人,更不该将政权交给我,我知道你不想坐这皇位,那不如早些成亲,将皇位传给孩子。”
南玄卿笑了笑,交代过了所有事情后又补了一句“放心,明年的九月底,我一定会带着你皇嫂回来。”
南子笙找虐的问“为什么是明年九月底?”
南玄卿面具下勾起了唇角,往殿外走着,到了门口时才缓缓开口作答“成亲。”
明年的九月底浅浅就及笄了,他一天也不会想再多等。
南子笙僵住,怎么觉得自己又被塞了一口狗粮呢!!!
回过神时,已没了南玄卿的身影。
这一年的五月,南凕皇帝南钧懿‘病逝’,睿王登基,摄政王不知所踪,据说携心上人一同去云游四方了。
年关将至时炎麟皇后诞下一子,取名彦煜辰。
燚岐再度易主,曾经在炎麟做质子的易潇然登基,亲自去炎麟以表对彦榅忖当初允他回燚岐戴孝的感激,却是借机往彦榅忖宫中塞了个女人。
因得是燚岐的长公主,位份不好过低,无奈之下封为了虞妃。
这虞妃一时间倒也算安分,可苏语媣心中不爽。
任谁夫君纳了别的女人,都不会舒坦,苏语媣更是大度不起来。
她前脚才生了孩子,后脚夫君就要宿在别的女人那过夜。
彦榅忖娶她这么久都没有别的女人,就算之前冷战时也没有,现在倒好,让易潇然给塞进来了一个给她添堵。
南凕新帝南子笙连个通房都没有,易潇然怎么不去给南子笙送女人,偏偏给彦榅忖塞女人?
说着是感激,其实是变相报复他在炎麟做质子时所受的气吧。
☆、眼熟
在青慕山每天都过的极其舒坦的苏御浅丝毫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半年多的时间已经将草药都认的差不多,青慕山里的阵法也困不住她了,甚至跟着沐九尘学会了针灸与诊脉。
时而摘草药忘了时间窝在树下打个盹,沐九尘就会沿着路去寻,带着披风给她盖上,抱回竹屋。
两人过的除了知晓季节,至于今日是什么节日,明日是什么节日,都不知晓。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到了除夕,苏御浅搬着小板凳做到窗户前,喝着热乎乎的姜汤,看着窗外的飞雪。
那一年,青山上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她发烧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公子虽然也懂草药,可却没沐九尘这精湛的医术。
当时啊,他连鞋袜都顾不得穿,背着她从青山一路跑到村子,脚都冻红没了知觉。
然后,他与她就分开了。
因为他是他的家族里的嫡长子,而她是嫡长女,肩负着的是整个家族。
一旦从避世的青山里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分离。
苏御浅有些出神,怎么回事,现在脑子里竟全都是他为她做的事情,他的感情不似作假,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天他没有来见她。
“落落,柴火快用完了,我出去再砍一些来。”
沐九尘带着斧子准备出门。
苏御浅笑着点了点头,眼前人影有些恍惚,仿佛在眼前的不是沐九尘,而是记忆里的公子。
沐九尘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就这样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苏御浅慌了,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推开竹屋的门往外追。
“玄卿!”
沐九尘已经往山上走了很远,自是听不见的。
苏御浅抱着头缓缓蹲下身子,断断续续的记忆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拼接。
“玄卿,玄卿…玄卿别走,玄卿…咳咳咳…玄…玄卿…咳咳咳……”
寒风刺骨,记忆更是冰冷,无人注意到她缓缓倒在了雪地中,而大雪还在下,不断的下…一点点,一点点的将她的身形掩盖。
青慕山脚下,玄色衣袍的男子墨发以木簪轻挽,如若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误闯了人间。
他腰间还系着个绣着两只鸭子的荷包。
这些月以来,他寻遍了曾经沐九尘会去的地方,可都没有找到人。
索性凭着直觉来了这青慕山,没想到这青慕山上当真有沐九尘设下的阵法。
看来,沐九尘就在这儿了。
南玄卿突然心口一痛,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上一次这样,是与浅浅同时记起前尘往事。
不过他记起的要比她多一些。
这次…莫非……
沐九尘砍了足够的木头正往回拉,便远远瞧见南玄卿跪倒在雪地。
这山里有阵法,那人不会是被困住了吧?
如此想着,沐九尘扔下手中的斧子和木头,赶紧朝南玄卿跑去,准备救人。
“这位公子,你可是迷路了?!”
南玄卿抬起头的瞬间,两人双双怔住。
“沐九尘。”
“你…”沐九尘顿住脚步,眼前这人怎得如此眼熟?
☆、滚
“浅浅呢?”南玄卿从雪地中站起身,咳了两声,心口处还在隐隐作痛。
而沐九尘则被问的一头雾水“浅浅是谁?”
眼前这个男子好像认识他的样子,他也觉得这个男子眼熟,但记忆中就是搜索不到这个人。
南玄卿微微蹙眉道“你救的那个女子,就是浅浅。”
浅浅?
原来她叫浅浅,只是这个名字怎么也如此熟悉…他究竟都忘了些什么……
“我们认识?”
“带我去找她。”
南玄卿对沐九尘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根本不想再回答,而沐九尘则坚持南玄卿若不回答,就不会带他去见人。
南玄卿强忍住想给他一剑的冲动道“既然你不记得,那我是谁你也无需再知道。”
沐九尘做出让步,改了个问题“那你总要告诉我,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他可不能任由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将丫头带走。
听到这个,南玄卿突然勾起了唇角。
上一世沐九尘也问过同样的话,那时他只能说是朋友,可今时今日不同,难得有机会打击打击沐九尘。
“我是她的——”
南玄卿拉长了声音,又顿了顿。
见沐九尘不出所料露出紧张,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也不再卖关子。
“我是她夫君。”
沐九尘表情逐渐僵硬,自己都没意识到手已经握成了拳。
“你既然是她夫君,为何会让她昏迷在街上,这些月以来都没有来寻她?”
这些月都没有寻她?
他找了她半年之久,谁能料到沐九尘这大少爷会窝到山上住?
刚刚回暖的心情瞬间又要炸裂,果然他还是想捅死沐九尘。
……
…
雪越积越厚,苏御浅被埋于雪下已无知觉,快要无法呼吸。
许是人死之前都会看到所谓的走马灯,回顾生前的所有事情。
偏偏苏御浅看到的,却是上一世的事情。
忽而听到耳边有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似一点一点将她唤回现实中来。
缓缓睁开双眼,床边站着的一个是沐九尘,另一个…是画中仙般的男子。
“玄卿?”苏御浅试探性的张了张口唤他。
南玄卿面露欣喜之色,上前迅速握住她的手。
“浅浅,你终于醒了。”
他和沐九尘在山脚下怄了半响,沐九尘才带他来,谁知找遍了竹屋和周围也没找到她。
要不是他的直觉觉得雪下有人,怕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苏御浅垂下眸子,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察觉到她的疏离,南玄卿心还未来得及咯噔一下,啪的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
就连沐九尘都吓了一跳。
南玄卿自称是她的夫君,而这丫头平日也乖巧的很,怎么这一见面就像有深仇大恨一般。
莫非小丫头曾提起的那个在青山上摘草药,也不会做饭,后来她被逼跳崖也没去见她的男子就是他?
顿时沐九尘警惕起来,他决不能让南玄卿伤害丫头第二次。
“浅浅?”南玄卿虽然不会气,可却不明白苏御浅为何会突然打他。
上一世,这一世,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
苏御浅伸手一把将他从床边推开,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滚,我说了不想再见到你。”
☆、曾经
看着南玄卿微微垂下的眼睑和被她打的泛红的脸颊,苏御浅心还是痛了一下的。
前世分明恨不得让他跟她一起死,现在又一次次心软。
最终,苏御浅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我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解释清楚九尘的死,我哥哥的死,以及…你为什么没来见我,最后苏家全族被屠…所有事情,若你能说得清楚,若你能清清白白,我就原谅你。”
然而南玄卿没有说话,因为前世的事情总结起来不过是他无能,而沐九尘的事情他却解释不清。
一旁的沐九尘有些懵,他的死?
他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怎么她说让南玄卿解释他的死?
这般想着,沐九尘掐了掐自己胳膊。
是真实的啊…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和他所忘记的事情有关?
见他迟迟不说,苏御浅竟有些心慌。
“说啊,玄卿,你说啊!”
她就是想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劝服她过心里的那一坎,她何尝不想抱住他,原谅他,可是她需要一个答案,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只要是他说的。
南玄卿缓缓抬起头,望向苏御浅,记忆也回到了过往。
……
…
那时,天下还不是如今的三分状态。
而是按区域划分,由家族管理,而家族的扩大是靠吞并别的家族,以强为尊,最终出现了六个实力不相上下的大家族,大家族的下面自然就是他们合并的各个小家族了。
当时的六大家族分别是南,苏,沐,彦,易,周。
南家和苏家一直是死对头,却分不出上下。
剩下的四家,沐家与苏家交好,易家与南家交好,彦家是墙头草两边倒,周家则一直持中立态度。
苏家家主身子骨不好,一直以来都是苏夫人掌家,在那个女性不如家畜的年代,苏夫人是个传奇与争议具备的女子。
世人对她的夸赞与诋毁是对等的,可只有苏御浅与苏御云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苏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叫苏御云,女儿叫苏御浅。
苏御云年长苏御浅三岁,是作为下一任苏家家主来培养的。
苏御云很宠妹妹苏御浅,所以每次任务出一点差池,苏夫人就会当着苏御云的面毒打苏御浅。
苏夫人说,若你什么时候能对亲人也狠下心来,那对敌人就不会手软,任务也就不会出差池。
苏御浅的后背上一共有一百五十条鞭痕,苏御云也终于被逼到了绝路。
那一年,苏御云十七,苏御浅十四,苏御云再也没有回苏家,而苏御浅,则成了下一个苏御云。
苏家主有个小妾,育有一子。
苏夫人训练苏御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苏御浅杀了那个庶子。
那个小孩子总扯着苏御浅的衣角,跟在她后面姐姐姐姐的喊,那天他还仰着脸笑着望着他的姐姐。
然后,死在了自己姐姐手中。
苏家,由一个女人带领着走向兴旺,却也因为一个女人,而走向衰败与灭亡。
苏家最后被血洗,苏御浅的心中其实是痛快的。
她甚至想亲自毁了苏家,那个承载着她的快乐与痛苦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苏御浅的回忆。
☆、苏御浅前世记忆(一)
(以下内容为第一人称,苏御浅前世的记忆。)
我出生在苏家,那时候的苏家已经实力斐然。
哥哥叫苏御云,印象里是很高又瘦的模样,笑起来很是爽朗。
他从来没有让我看到他受伤与痛苦的模样,他想永远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温暖的。
我能见到他的次数很少,有时只是在府门口远远望他一眼,他就骑着马远去了。
娘亲总是不断的派给他任务,一次比一次艰巨。
那天,哥哥衣袍残破浑身是血的回来,领去的队伍两百人也只剩下了四十人。
我抱着药箱跑去想给他止血,可母亲却呵斥了我,带哥哥去祠堂,我躲在门外,看到母亲不断的鞭打着哥哥。
哥哥笔直的跪着,不喊疼,也不哭闹。
可我却被吓哭了,撞开门抱住哥哥,求娘亲不要再打哥哥。
娘亲只是片刻的愣神,随即将我扯开甩到地上,一鞭子抽向我的脸颊。
哥哥朝我扑来想保护我,母亲便喊了人来将哥哥绑住,让他看我因为他的失败而挨打。
此后每一次哥哥任务失败,母亲都会当着哥哥的面来毒打我。
母亲说,若你什么时候能对亲人也狠下心来,那对敌人就不会手软,任务也就不会出差池。
此后哥哥失败的次数果真变少了,只不过回家的次数也少了。
家里有个庶子,是父亲的妾室所生。
母亲不太在乎这个,所有重心都放在扩大苏家。
弟弟的眼睛很大很圆,脸蛋也是肉肉的,十分可爱。
我学着哥哥哄我的方式哄他,给他买糖果,买拨浪鼓,和小风车,他会跟在我身后蹒跚的走着,咯咯笑,唤我姐姐。
他时常会摸我的左脸,然后问我还疼不疼。
那是一道长长的疤,是那时娘亲打的。
哥哥总是自责,把这一切怪在自己的身上,女孩子的容貌多重要啊,可我的脸上却留了一条狰狞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