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
“三息?”风君渝的眸光终于有了些波动,似是有些懊恼,“居然才三息?”
“是啊,三息,一百遍逍遥游掌法!”韩烟嘻嘻笑着,推着风君渝,“还不快去?再慢可赶不上午饭了,风姨生气你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咱家女儿的师承,这后台可是够硬的。
☆、午后暖阳师讲古
那日韩烟表达了想与风君渝一道学武、并同时学习医术的愿望,原白羽言道韩烟年岁幼小,体内经脉尚未成型,若要习练内功,却是有些早了,每日里便多是以讲解医典、辨认穴位打基础为主。韩烟一直记着学好医术救治风蓝鸢,自然学得极为认真,她本就有个成熟的灵魂,又肯下功夫,毫不意外地让原白羽很是满意。
这一日,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待投射到地上的时候,已没有了逼人的暑意。偶尔有风吹过,带起枝叶摩挲的“沙沙”声,却愈显得整座缥缈峰静谧安逸。荫凉的树影下,原白羽、韩烟与风君渝围坐在石桌旁,桌上一壶氤氲着淡淡茶香的清茶,几盘子还挂着水珠的新鲜水果,听原白羽讲古。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我逍遥一门传承数百年,一向不显于人前,只求自身通达本心、逍遥自在罢了。本门择徒甚严,最是讲求缘之一字,门人自是向来稀少,百多年前分裂成三脉的逍遥派再度合而为一之后,几乎都是一脉单传。便是为师,收了你二人之后,日后多半亦不会再收徒。”
“这么说,我与君哥哥便是那有缘之人?”韩烟受托着下巴,眸中闪过好奇之色,“分裂成三脉?那时候我们逍遥派有很多人么?”
“不多,那一代的掌门只收了三个弟子,便是巫行云、无崖子、李秋水三位祖师。”原白羽似是没有听出韩烟前半句话的歧义,自动将第一个问题略了过去,“本门武学浩如烟海,博大精深,又重因材施教,三位祖师分别得传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北冥神功、小无相功这三门绝学。以至后来那一代掌门辞世,三位祖师反目成仇、分道扬镳,巫祖师常驻这天山缥缈峰,无崖子祖师隐入大理无量山琅嬛福地,李祖师则成了西夏皇妃,本门绝学亦分开三地。”
风君渝轻咦了一声,皱了皱眉,“三位祖师有最为亲近的同门之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们反目成仇?”
“师父不是说三脉后来又合而为一了么?定是三位祖师言归于好了。”韩烟点了点头,似是对自己的猜测很有自信。
“那可不一定。”风君渝笑道,“三位祖师是在他们的师父辞世后分道扬镳的,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因那掌门之位才起的矛盾,师父你说呢?”
“掌门之位很稀罕么?”韩烟轻哼了一声,转向原白羽,“师父你快告诉君哥哥,他猜错了。”
果真还是两个孩子。
原白羽微微摇头,以他的养气功夫,仍是有些哭笑不得,“师父还什么都没有说,话全让你二人说了。三位祖师的事都过去了百多年,具体的缘由经过早已不可考,你们问师父,师父却去问谁?”看着风君渝与韩烟面上如出一辙、明显不信的表情,原白羽觉得有些头疼了,沉吟了片刻,才斟酌着续道,“掌门之位传给了无崖子祖师,巫李两位祖师并未有意见……”
韩烟得意地扫了风君渝一眼,原白羽看在眼里,笑道,“不过,据我所知,三位祖师在有生之年也未曾握手言和。无崖子祖师的门徒中,出了欺师灭祖的孽障,他为了让新收的传人有清理门户、传承逍遥一脉香火的本事,逆运北冥神功,舍了一身功力予那传人。机缘巧合之下,这传人与巫祖师有了师徒之实,使得巫祖师将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生死符等绝学倾囊相授,最终更是娶了李祖师的孙女儿、西夏国的公主为妻。因为他的缘故,却是让巫李两位祖师临死之前,化解了生前的所有恩怨。这位传人自然集合了三脉绝学于一身,让本门分散三地的武学典籍再度聚在一起。”
“天下间竟有这般巧合的事?”韩烟因猜测错误的失落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又好奇地望向原白羽,“师父,我们现在居于缥缈峰,是不是无崖子祖师的传人与他的妻子选择了逍遥宫作为居所?”
原白羽点头,“那时候还不叫逍遥宫,逍遥二字是后来才改的。”
“不叫逍遥宫,那叫什么?”
“灵鹫宫。”
“灵鹫宫?”韩烟眉间轻蹙,忽而了然地笑道,“师父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些草原苍鹰,不正是唤作灵鹫么?可是以此得名?”
“确是如此,烟儿果真聪慧伶俐。”不管是之前的灵鹫宫,还是现在的逍遥宫,一直驯养有一批苍鹰,专作送信之用,却是与传书的飞鸽有异曲同工之妙,“巫祖师控制灵鹫宫时,灵鹫宫分为八部,门下统率有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势力几乎遍及整个中原武林,便是由苍鹰传讯。后来遭逢战乱,势力多有折损,一应人员皆转到暗处,虽仍听从逍遥令调遣,却已有多年未曾出世,如今说起逍遥之名,只怕江湖中再无人知晓了。”
“别人知不知道,却关我们什么事?”相较于原白羽的不在意,风君渝固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熟稳重,但毕竟年纪小,总存着些少年人的争强好胜之心,“如今的中原武林,以少林、昆仑、崆峒、华山、武当、峨眉六大派为尊,其中又属明教势力最为庞大,若非本门一向避世,我们逍遥一脉的名声未必比不上他们。”
“君哥哥说得对。”在这一点上,韩烟跟风君渝的观点出奇的一致,“那自命正道的六大派联合起来,都敌不过一个明教,定是比不过咱们逍遥派的,反而是明教,说不得能与我们较量一二。”说到这里,韩烟抬眼看向原白羽,“师父,你说这是不是正应了那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什么道魔?烟儿却是想到哪里去了?”原白羽莞尔失笑,“何为正何为邪,善恶从来只在一念之间,所谓一念成佛,也能一念成魔,怎能以门派的区分来界定?六大派虽自誉为名门正派,未见得个个都是好人;那六大派眼中的邪教中人,也未必人人十恶不赦。若真按世人划分的标准,我逍遥派诸多前辈恐也算不上什么善人。”
逍遥门人讲求无碍于物、直指本心,多是肆意狷狂、不尊世俗礼教、亦正亦邪之辈,在名门正派眼里,自然成了邪魔歪道的代名词。便是原白羽,表面看去温润如玉,骨子里却藏着独属于逍遥一脉的傲然不羁,受他的影响,韩烟与风君渝理所当然地染上了逍遥一脉的气息。
韩烟嘻嘻地笑了,“师父不说,我倒是忘了,咱们逍遥派也是出过‘魔头’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原白羽笑骂了一句,倒是没有真的责怪,马上将话题转了开去,自然又是一阵笑闹。若让旁人看到这番情景,怕是要瞪大眼睛瞠目结舌了。师徒间的谈话本没有什么,只是原白羽的这两个徒弟实在是太小了一些,风君渝还好一点,至少是满十岁了,但韩烟看上去却仅五六岁,偏偏师徒三人都觉得很正常,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身为逍遥派现任掌门,原白羽自是惊才绝艳的人物,风君渝也是自小聪颖稳重的,韩烟用稚嫩软糯、甚至还带着一丝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们对等交谈,他们竟也坦然接受了。
“师父、烟儿,刚摘下来的葡萄,用圣山峰顶引下的雪泉浸过,你们尝尝?”谈话告一段落,风君渝将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向前推了推。
韩烟笑眯眯地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手指正要够到果盘,忽然面色一变,浑身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原白羽与风君渝都是脸色大变,却是坐于韩烟身侧的风君渝快了一步,接住韩烟的身子,即使隔着衣衫,普一接触韩烟的身体,风君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脸惊惧地望向已搭住韩烟手腕的原白羽,“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就像原白羽说的,过了百多年,很多事都不清楚了,所以无崖子,巫行云,李秋水几人的纠葛原白羽并不清楚细节,就算他知道几人分道扬镳是为情所困,也是不会说出来的。恩,此章主要交代男女主师承来历,人在江湖漂,不能没靠山!
☆、身中寒毒为哪般
午后的阳光还是那般灿烂,照得院子里的花草卷起了叶片,再没有了清晨时的精神,到处弥漫着暑气,屋内的风蓝鸢却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热。
这些年来,韩烟一直由风蓝鸢照顾教养,数年朝夕相处,韩烟又是个孝顺懂事、讨人喜欢的,风蓝鸢自然欢喜异常,早早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方才原白羽与风君渝带着昏迷不醒的韩烟回来,风蓝鸢一见之下大惊失色,直吓得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风蓝鸢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见原白羽与自家儿子都是一脸凝重,韩烟更是双目紧闭、面上呈现青白之色,便知定是不好了。想起先前出去时乖巧可人、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成了这副生死不知的模样,她捏紧拳头,下唇甚至被她咬出血来。
她下意识地随着原白羽、风君渝进了韩烟的屋子,看着原白羽将韩烟安置在床榻上,手腕翻转间捻起五寸有余的细长银针准确地扎入韩烟的各大要穴,轻轻地捻动、旋转。不一会儿,韩烟身上便扎满了银针,随着银针入体,她面上的青白之色一点一点褪去,轻蹙的眉间亦渐渐舒展开来,苍白的唇瓣再度有了血色。
原白羽、风君渝、风蓝鸢三人见此,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风蓝鸢有心想问问韩烟的情况,但发现自家儿子只瞧着原白羽的动作抿唇不语,便怕贸然出声会打扰原白羽救治,好不容易等到原白羽将韩烟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细细查看之后收好,便再也忍不住开了口,“原师父,烟儿的身子骨一向康健,这是怎么了?”
原白羽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低声答道,“看烟儿的模样,当是中了寒毒。”
“中毒?不可能!”风君渝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想起刚刚接住韩烟身子时、触手所及的冰冷,知道原白羽说的多半是事实,却仍是不愿意相信,“师父,这些年烟儿一直住在缥缈峰,根本没有与外人接触,今日又一直与我们在一起,怎会中了寒毒?”
“君儿!原师父既然这么说,必是有把握的。”风蓝鸢虽也觉得不敢置信,但她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原师父,烟儿现在可已无恙?”
风君渝一听,自也冷静下来,明白此刻不是追究韩烟中毒缘由的时候,他不似风蓝鸢,心下清楚韩烟那样的毒性爆发,不可能是原白羽扎上几针就会好的。施针,仅仅是暂时压制毒发罢了,一念至此,风君渝也不由地急了,转向原白羽连声询问,“师父,你可能救烟儿?”
眼见风君渝焦虑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原白羽平静的脸上反而浮起一丝笑意。风君渝小小年纪已然喜笑不行于色,性子冷漠桀骜,极少有人能让他放在心里,便是他这个师父,日后也不知能不能制得了他。现在看到风君渝对韩烟不加掩饰的关心,再想起两个孩子平日里相处的情景,看来他是不用担心风蓝鸢去后风君渝会走向极端了。
风君渝仔细观察原白羽表情,心底倒是放松了一些,本以为能立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原白羽一丝莫名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看到师父笑是错觉,而原白羽沉吟不语的模样,更是让他忐忑不安起来,忍不住催促道,“师父,烟儿……”
原白羽稍一抬手,阻止了风君渝未完的话,正要开口,却见躺在床上的韩烟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露出的黑眸还带着不明所以的迷茫,呆滞地看着围在她床边的三人,“师父、风姨、君哥哥,你们怎么都在这?”
“烟儿忘了么?”原白羽摸了摸韩烟额间,微笑道,“你之前晕倒了,可把我们都吓坏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难受么?”
“我记得师父刚讲完几位祖师的事,君哥哥说葡萄很新鲜,我正想吃……”韩烟在原白羽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皱着眉回忆道,“忽然就觉得很冷,比冬天站在雪地里都要冷,好像整个人冻僵了,身体里面结了冰,想动一下却怎么也动不了……师父,我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若师父没有看错,烟儿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寒毒。”
“中毒?”韩烟有些不信,狐疑地望向原白羽,“师父,你在开玩笑?”
“师父倒是希望自己在说笑。”原白羽轻叹了一声,“烟儿身上的寒毒,非外物所致,却是与生俱来,只是之前一直隐于肺腑经脉深处,并未有人察觉罢了。”
“师父的意思是,这寒毒是我生来就有?”韩烟闻言更是诧异, “师父能说得清楚一些么?”
原白羽点了点头,“四年多前你父亲将你交给师父,你父亲虽来去匆匆,师父仍是看出他身中寒毒,只他内功深厚,尚能压制,师父原想等他来接你时再行诊治,也便没往心里去。若不是烟儿今日毒性发作,师父还想不到此事。”
“若猜的不错,烟儿的母亲在怀着烟儿之前,必是寒毒深中,伤了心肺,这才累及还未出生的孩子。”顿了顿,眼见风君渝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原白羽笑着安抚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烟儿此时毒发,反而是好事。”
风君渝听闻韩烟身上的寒毒不是人为,而是娘胎里带来的,原是暗松了一口气,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不高兴了,“烟儿本不用受毒发之苦,这怎能是好事?”
“烟儿身上的寒毒经由母体带来,中毒本就不深,只一直潜藏在体内,若任其发展下去,过得十年二十年,后果不堪设想。”原白羽敛了笑容,正色解释道,“君儿你也看到了,烟儿一向与常人无异,若不是这次忽然毒发,谁能看出她中了寒毒?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诊断不出来。反而这毒发作起来,才有机会对症下药,彻底去除病根。”
风君渝眸中一亮,“师父能治?”
“那是自然。这寒毒早已散入五脏六腑、更在经脉之中游移不去,施针药石只可压制罢了,却是无法根除病因,唯一的法子,便是让烟儿习练一门特殊的内功,自行将体内寒毒化解。我逍遥一脉的绝学之一小无相功,乃本门祖师集合佛道两家武学精华所创,不着形相,无迹可寻,最是具有包容性,正适合烟儿。”
“就这么简单?”风君渝有些傻眼,原白羽说得简单容易,反而让他不敢相信了。
“你以为有多难?”原白羽心道自己之前的犹豫让风君渝不安了,却也没有说破,“单单习练小无相功恐不够,还需一样东西辅助,方可保万无一失。”
“什么东西?”
“极北苦寒之地,百丈坚冰之下的寒玉。”
“这东西虽算不上奇珍异宝,却也稀少得很。”风君渝皱起眉,“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