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上次林黛玉奔丧来时,雪晴和雪枝便自以为要跟了姑娘去贾家的。谁料老爷殁后,那琏二爷将林家旧人都打发回宗族。林管事去问过几回,琏二爷只是说自家府里丫鬟婆子一大堆,不缺这两个丫鬟,不肯松口带她们回京。说得急了跟前那个什么媳妇还指桑骂槐说,老太太除了自家姑娘不白养人,把林管事都气病了一回。
后来临走的那几天,不知为什么又突然变卦,将自己一行人都带到京城,林家的大部分财产也都还给林管事守着,只是不许去荣国府里。
千头万绪,尚有许多不明之处,现下见自家姑娘问起,雪晴只略说了几句,只道这一大家子人,不便叨扰贾家,所以才在京城另买了宅子安置。
因棋社是三天赛程,林黛玉便日日跟着过来,略陪迎春坐一坐,便到后院里主仆闲话。贾母自从说了那一番话后,也不再逼着黛玉,盼着她自己慢慢想开,再说老太太也惦念着不知去了哪处的亲儿子,忙着预备清虚观打醮做法事,便由着外甥女儿日日避在大房院里。
“林姐姐快去前面劝劝二姐姐去。”雪枝熬汤有一手,林黛玉正在喝的时候被惜春一嗓子打断了,呛得咳嗽了几声,雪雁忙端了热茶过来。
“你这丫头,一惊一乍做什么?二姐姐怎么了?要亲自下场比试么?难道大舅舅不依?”大舅舅自从换了个性子后,对二姐姐可是百依百顺,瞧这回选婿的阵仗就知道了。更何况别说迎春是亲生女儿了,林黛玉觉得自己和惜春有时候也被大舅舅当女儿疼。
“二姐姐都下场好几回了,说现在不着急婚嫁的事呢。”
林黛玉听惜春说的没头没脑的,在路上问了几句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三日时间,已筛出了一批青年才俊,自家林管事和大舅舅身边的老仆早将他们的身家都打听明白了,选出了三个性情门第都与二姐姐相配的,又让她在屏风后瞧过了。谁知二姐姐执意不选,只说是不愿出阁,要在大舅舅身前侍奉。
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天,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出,季怀远气得肝疼,但迎春就是油盐不进。只说是自己舍不得父母兄弟姊妹,不肯出阁。
“也不是立时便要逼你出阁,一应嫁妆都没预备呢,只是先让你选一个订了亲事,我这做父亲的便放了心。”迎春才刚及笄,季怀远自然不会将这么小的姑娘嫁人,只想着给她订了亲事,将来不要和孙家有牵扯既可。
“但凭父亲吩咐。”迎春还是老样子,温温柔柔的。但季怀远和胤礽还是看得出来,她这不是听话,是压根就不想选。
难道精挑细选的这三个没有一个她满意的么?迎春的眼光有这么高?季怀远和胤礽诧异了!
第25章 康熙选妃
薛姨妈自王家回来后,便一病不起。
薛宝钗侍坐在床前,见母亲只是对着自己垂泪。
“妈,可是舅母说了什么?何必一个人窝在心里,我和哥哥虽不成事,但商议几句总是能的。”
“是舅舅说了什么吧?常说妹妹滴水不漏的,那日舅母忙成那样,哪里有空和妈说话,反而是舅舅和妈在书房半日不出来。”薛蟠心急道。
薛宝钗白了他一眼,舅舅找母亲肯定是大事,所以母亲不肯说,自己才假借舅母的名义,盼着母亲能吐露一半句。
“你舅舅说……你姨夫……”薛姨妈实在说不出口,想起那日在书房的场景。
大哥言之凿凿,说荣国府将来必大贵,要多作几门亲事,自己还满心欢喜,盼着大哥能替自己女儿和贾宝玉提亲,谁知说的竟是贾政。
原来康熙前些日子梳理朝堂诸事,这几日才闲下来,又开始忧心子嗣的事。令清客们在外面查访了一番,打听了几个女孩儿,康熙派人瞧过后,发现竟连自己家的丫鬟也比不上,高门贵女又怎么肯给五品员外郎作二房,最后只得将目光又折回了府里,毕竟上次见的那三个女孩儿各有千秋。
只是总不能像作皇帝时乾纲独断,康熙最先瞧中史湘云,毕竟这姑娘性子豪爽,有几分满洲姑奶奶的劲儿,只是史家一门双侯,怎肯让史湘云作二房,所以康熙去试探时压根没想过这回事,爽快地答应将史湘云给了宝玉。康熙也不好争辩说自己想要,后来又听说这姑娘虽然豪爽但背地里心思也不算少,就打消了念头,毕竟作皇子母妃的,将来要看清楚形势,不能这么懵懵懂懂的一味拖后腿。
至于林黛玉的风流婉转,康熙想了想就歇了心思,还记得上次不过略欣赏了一眼,就被名义上的大哥明敲暗打地唠叨了一天,一口一个他的亲外甥女,一副别人若是动了他能拼命的架势。这贾家老大在军中还颇有点声望,在自己的布局中还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他。
至于荣国府里各路尽态极妍的大小丫鬟们,康熙爷表示,她们就算是美成天仙也只是个奴才,不配作皇子的生母,这种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数来数去,就剩薛家的这位大姑娘了,皇商出身,身份是有些低了,但外面也找不到比这更高的了,更何况薛家祖上做过紫薇舍郎,勉强可以算作书香世家了,将来母凭子贵,作个贵妃也是差不多了。至于皇后娘娘的位子,在康熙爷的心里一直有人占着。
更何况他冷眼瞧了几日,并清客们打听到的,这姑娘不显山不露水,却一肚子的学问算计,刚进京时便预备着往宫里搏一回,从小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在九重深宫里可自保无虞,是目前来看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而且以这薛大姑娘的才貌,也不输任何人,雪肤花容出口成章,闲时红袖添香必定是人间乐事。
自从有了史家的教训后,康熙爷这次便直来直往。径自找了说话最有分量的王子腾,先是与他分析了朝堂局势,几句话便令王子腾极为叹服。后又论及仕途诸事,综前瞻后让王子腾如梦初醒,方才表明谋夺大位之心。
王子腾见他分析透彻,一字一言均有迹可寻,又听他竟直言谋逆,运筹帷幄之中皇位触手可及,心下早已信服。
两人暗中密谋了几回,康熙才叹道自己儿女不成器,忧心辛苦得来的天下后继无人。长子贾珠体弱早逝,次子宝玉被老太太过度宠溺,与闺中女儿没什么两样,怎堪承此大业。至于环哥儿,身份就上不得台面。又道自己从前囿于君臣之道,致使万千黎民深受困苦,年过半百方有先祖托梦,言道这本来就该是贾家的天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才立志谋夺大业。只是担心江山在手后无人承继,自己届时也近年迈,无力再看顾太子成人,托王子腾寻几个合适的女孩儿在潜邸服侍自己。
王子腾听了心思九转,从未想到妹夫竟有如此抱负。在康熙爷几次三番的忽悠下,由不得他不信服。可是自己相信不代表别人能信阿,去哪里给他寻合适的女孩儿?贾史王薛中,王家当年排在最末,这些年薛家家主过世,史家式微之后,王家在亲戚间才多少有了底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之前是拼命将女孩儿嫁入其余三家以求攀援的。这些年形势急转,贾家虽每况愈下但余威尚在,更何况如今又有个娘娘在宫里,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还是以贾家为首的。
薛家已无人了,王子腾便论及史家,谁知康熙爷摇了摇头,说史家树大中空,可供驱策却不能与谋,只贾王两家可共商大事。
不过半月中,王子腾便从犹疑到确信。在康熙明示暗示地夸过薛宝钗后,暗自权衡了半日,本来两个妹妹是算计着金玉良缘的,但贾宝玉本来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就算将来承继帝位也不可能不认自己这个亲舅舅,犯不着再折一个外甥女,更何况这贾政从小儿事母至孝,肯定很听老太太的话,而老太太偏爱林家的姑娘看不上宝丫头,就这么拖着,青春不等人哪。再说贾政如今还看不上妹妹所出的宝哥儿。只是外甥女儿如花似玉正当年华,与眼前的贾政可是两辈人呢。
王子腾犯了难,可康熙爷步步紧逼,他只得去寻妹妹商议,许明厉害。言道若是太上皇,宝丫头也必定是愿意的,何必错过眼前这机缘呢!
薛姨妈当然不愿意,只是由素来崇敬的哥哥这般劝说,总不能当耳旁风一般不管,只得将儿子轰出去,吞吞吐吐说与宝钗。
康熙爷和王子腾的密谋,胤礽和八爷自然瞧见眼里,略微打探了一番便知是为宝钗的事,父子三人也不由议论了一番。
“他是怎么想的?一个半大老头子,祸害小女孩儿做什么?”季怀远不解道。
“哼,自然是有皇位要传承阿,总不能带到棺材里去。”胤礽冷笑道。
“现在还没影呢,就惦记这些有的没的,他如今占的是贾政的身子,宝玉环哥儿哪个不是亲儿子,年纪还小正好养在身边教养,何必再生一个出来?”季怀远有些想不通,常言道生恩不如养恩,更何况基因上就是亲儿子阿,用得着多此一举么?薛宝钗虽然是个志存高远的,但嫁给一个老头子心里能愿意?更何况还沾亲带故的多难看。
“什么亲儿子,可不是他占了贾政的身子,而是贾政的身子现下是他的。”八爷和太子爷难得的站在了同一阵营。皇父可不会像眼前人一般,想着占了人家的身子要对原身的儿女好一点,而是想着这具身子成了他的,原来的便都成了棋子,怎么算计都成,只有自己亲生的儿女才算子嗣。
其实这真冤枉了康熙,若是他知道上辈子的儿子都在,估计不会顾忌皮囊这点隔阂,再打什么生儿育女的主意。只可惜他这些日子都在经营朝堂和贾家旧部,连贾家子弟没去家学都腾不开手管,更不用说能察觉到处都是儿子了。
季怀远本要插手,但胤礽劝说这是没影的事呢,薛宝钗不愿意的话,贾政还能和王子腾强买强卖不成,更何况这事说起来也不合情理,必定不能成的。季怀远这才丢过心思,一边忧心着迎春的婚事,一边等那一僧一道。
马道婆都来了,回家还会远么,顶多半月功夫了!
第26章 史湘云的主意
“姑娘早作决断哪,果真如舅老爷所说,那也该应在衔玉而生的宝二爷身上,姨老爷都多大年纪了,还开这个口,真是个老不羞的。”莺儿抱怨道。
晚间等史湘云熟睡后,莺儿催薛宝钗道。
“你小声些,别吵着云姑娘睡觉。”薛宝钗朝史湘云努了努嘴道。
“哪里还顾得上她,昨日在园子里碰见马道婆,我还花了一百钱,托她在神佛面前替姑娘许愿,与宝二爷成就这金玉良缘呢,那里知道晚间便得了姨老爷要外放的消息,说是去金陵那边做官,要带咱们家回去呢。姑娘想了想,离了这里,还不是任由姨老爷摆布。趁现在有老太太和姨太太在,姑娘赶紧告诉她们去。”
“姨母那里已经知道了,只是舅舅已经做主应下了,姨母又能有什么话说。”
王夫人知道后勃然大怒,先骂了薛姨妈一顿,又去找贾政闹了一回,不知说了什么,回去后便闭门不出。后来王子腾夫人来劝了一回,方才好些。
“宝姐姐,莺儿说的可是真的?怪不得今天太太在屋里闹了那么一场,我们也模糊听了一两句。”这事简直是骇人听闻了,史湘云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还真有这回事,忙翻身坐起道。
“可不是,云姑娘,你素来和我们姑娘好,快出出主意罢!”莺儿着急道。
“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只怕宝姐姐不肯依。”
“云姑娘想到了什么,快说出来。”莺儿忙问道。
“宝姐姐不怪我,我才敢说。”史湘云抱紧了被子道,她素来有些择席之症,换了地方后便不太能睡的好,所以刚才宝钗主仆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云儿快说罢,我什么时候怪过你。”薛宝钗素来有决断,此刻心里也如一片乱麻,实在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姨夫要谋朝篡位?舅舅还信了?
“刚莺儿也说了,宝姐姐和二哥哥正好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何不生米做成熟饭,等给了二哥哥后,其他人也就歇了心思。”虽说贾母已经暗示过,但史湘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以宝姐姐的人品才华,怎么可能给二哥哥做妾?
“云姑娘这法子不错,姑娘细想想,宝二爷与姑娘年纪性格相当,比起姨老爷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莺儿听了欢喜道。
不是性格年纪的问题,薛宝钗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给人做妾,这怎么可能?若是以前有人敢提起,早被哥哥打死了,为什么现在竟是从舅舅的口里传出来?自己好歹是薛家嫡女,就是宝二奶奶的位子也能坐的,现下竟要给姨夫作二房?薛宝钗觉得荣国府的人,连同舅舅和母亲都疯了。
姨母也是的,怎么骂了母亲一顿后就无声无息了?天知道母亲被舅舅下了什么蛊,竟然没有拒绝,还认真回来同自己商议。
就算舅舅谋朝篡位,那位子也迟早是宝兄弟的,为什么非得舍近求远呢,薛宝钗肺腑翻腾,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
“宝姐姐,如果真是姨太太和舅老爷商议定了的事,太太那里也没有说法,没准老爷走的时候真将宝姐姐带走了呢,我可舍不得宝姐姐,现在跟了二哥哥虽不明不白的,可将来也受不了委屈,宝姐姐和那些丫头们又不一样,到时求宫里的娘娘一声,下道旨意下来,谁敢不遵?”史湘云劝道。
“云姑娘说的是,明日里请太太去求宫里的娘娘,姑娘能进这园子也是娘娘的旨意,再请一道就是了。”莺儿眼前一亮道。
“傻丫头,姨母今日都没做什么,又怎么会惊动宫里的娘娘。”表妹和生父孰近孰远,用脚趾头想,元春也不可能违逆贾政帮着自己。
“宝姐姐,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阿。”史湘云急道,反正迟早是要给二哥哥作二房的,早作晚作有什么区别?还能避去这一场祸事。
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听说姨夫外放回金陵,这几日便要启程。正如莺儿所说,自己一家寡母弱弟,本就是上京依附荣国府的,若是出了京城,那还不是任由姨夫说了算。可也不能赖着不走,荣国府的小厮们已过来院子里帮着收拾了,可怜哥哥被蒙在鼓里。薛宝钗也不敢告诉他,生怕再引出什么天大的祸事。
“宝姐姐,现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迟了就来不及了。”贾政再好色,也不至于和自己儿子抢人罢。
次日起来,史湘云合计了半日,不如去请袭人帮忙。
“什么?宝姑娘?”袭人听史湘云在耳边念叨完,惊讶道。
“可不是么?我最喜欢宝姐姐和你了,袭人一定要帮这个忙,要不然我就把你和二哥哥的事说出去。”史湘云坏笑道。
难道前日太太生病是为着这事么?袭人模糊打听得,太太在书房竟被老爷打了,事后请了王家舅爷和夫人来,不知劝说了些什么,太太才平复下来,只是抱着宝二爷不住垂泪,将脸颊上的伤口都沾湿了,宝二爷晚间的时候连喊了几次不舒服。
可是宝姑娘和老爷。这怎么可能?袭人犹自不可置信,史湘云还在一旁不住说话,让袭人遣开房中众人。
袭人也没听清楚她讲什么,敷衍着应了几句,就趁着回话的功夫来至太太房里,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金钏儿守在门前,示意让她悄悄回去。
“屋里没人么,我有话要回太太。”袭人挨着她坐下,悄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