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春梦关情
时间:2017-11-02 16:23:10

      董善瑶哦了一嗓子:“你去请庆妃来一趟。”她唇畔噙着笑,“有什么事不能来回我,还得叫贵妃去乾清宫烦万岁不成?”
      玳瑁眉目一喜,忙不迭的连声应下,紧跟着就猫着腰退了出去。
      翡翠不解其中深意,撇着嘴:“主子招惹她做什么?她爱求谁就去求谁,贵主儿应了她,事儿却办不成,那也是贵主儿自己的事情。”
      “可说呢。她想着贵妃出身高,能压过我们一头,眼下才入宫,有事儿就求到储秀去——”她摆弄着手下一柄流云纹玉如意,眸色略一暗,眼神晦涩难猜,叫人委实看不透,“将来时日长了,岂不是连景仁宫的大门朝哪儿开,她都不知道了。”
      ……
      又说胡媛一路跟着随珠往慈宁宫,原本她想着老祖宗今次开恩,叫她到慈宁宫见哥儿一面。
      可是没料到,入了慈宁宫,随珠却并不引她往偏殿去,反倒径直领着她上了大殿高台,又一路绕到后面老祖宗的寝殿去。
      胡媛脚步顿住:“姑姑这是带我哪里去?”
      随珠跟着她停下来,始终浅笑盈盈,矮身纳个福:“老祖宗在等着您。”
      胡媛心里咯噔一声,立时反应过来,今儿并不是为了叫她来见孩子那样简单的。
      聪明如她,立马就明白了,要不是为着她与卫高徐三人同住在一起,老祖宗怎么会叫她轻易踏过慈宁宫的门楣?
      她暗地里发狠,却不敢在随珠面前表露出来,只是噙着笑:“姑姑也不早些告诉我,若一早知道是老祖宗召见,我也该沐浴更衣,以免冲撞了老祖宗。”
      其实胡媛生的很美,是那种浓妆淡抹皆相宜的,她跟董善瑶不同——董善瑶是柔婉的,而胡媛却是明艳动人的。
      如今宫里住进了这样多的主子们,可随珠放眼看去,仍旧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胡媛这份美。
      是以她一面走,一面回话:“老祖宗打年轻时候就爱美人美玉,您便是布裙荆钗,老祖宗也会多看您两眼。”
      这世上没有人不爱听夸赞,不喜听奉承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慈宁宫的掌事姑姑。
      胡媛跟在她身后,心里喜滋滋的,也就不再发一言,一路往太皇太后的寝宫去了。
      入内时,寝宫中焚了香,胡媛不谙香道,可仍旧细细的品了一口,这香香气清冽,大约是供佛的一品好香。
      她抬眼望去,太皇太后宝座端坐,眉目平和的看向了她。
      也不知怎么的,她心头突突的,忙行礼问了安。
      太皇太后沉沉的嗯一声,喜怒未辨:“你坐吧,让哥儿还睡着,过会儿醒了,叫。乳。母抱了来给你见一见。”
      胡媛捏紧了手,慢慢的挪到玫瑰椅上坐下,面上还要感恩戴德的:“谢您恩典,叫妾能见上哥儿一面。”
      “你也不用这么着说话,”太皇太后摆摆手,“我打年轻时候起,就不爱听人在我面前妾长妾短的,你呀我啊的,显得多亲厚不是?宫里的规矩大,慈宁宫的规矩却没那么大,好好说话吧。”
      胡媛一时也拿不准这位老祖宗究竟想干什么,可她知道,一向看不上她的老太太,总不会是把她叫来唠家常的。
      她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欸的一声应下来:“自万岁御极以来,我总也不能到您跟前来侍奉,您这一向身体可安康吗?”她说着,没话找话似的,又绕到了慈宁宫的香上,“您这道香可真好闻,我竟从来没闻过这样的香气。”
      “这是南朝遗梦。”太皇太后语气平和,似乎在笑着,可仔细回味时,又察觉不出笑意来,“是一道熏香,我让人制了香饼,日日在殿内烧着。这道香啊——”她拖长了音,盯着胡媛看,“据说最能除邪祟,诸神庇佑,小鬼勿近,心魔啊,也是能去的。”
☆、第二十三章:偏颇
      胡媛的脸色倏尔就变了。
      这位老太太可真是厉害,话里带着刀子,夹枪带棒的,全朝着她要害处打来。
      心魔也可除?她还不如直接说,她胡媛要敢在西六宫为非作歹,总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她恨的牙根痒,却又无可奈何,仍旧要陪着一张笑脸:“看您说的,这宫里呀有您在,什么邪魔外道都要退让开。老祖宗您是万寿佛,没有您镇不住的。”
      “瞧瞧,瞧瞧明妃的这张嘴呀,”太皇太后一面笑着,一面不经意似的指了胡媛一回,正是指给随珠等人看的,“该叫让哥儿跟着她,将来辅佐他兄弟,朝堂上一立,一张嘴能叫满朝文武羞于开口。”
      胡媛面色阴沉。辅佐他兄弟……?
      她的让哥儿是长子,立储以嫡以长,别说皇后还没生下儿子来,即便是将来生了儿子,中宫嫡子配的,她的让哥儿也都配!
      太皇太后今天阴阳怪气的……胡媛登时明白了。
      这是为了叫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啊。
      她不由的想冷笑,一个劲儿的退让着,恭敬着,可人家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既然是这样,她何必伏低做小,姿态放的这样低,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扬了笑,原本就精致的一张脸,一笑起来,更显出倾国之姿来:“老祖宗说笑了,让哥儿是万岁长子,又是从小长在您身边儿的,来日谁辅佐谁,还说不准。我是个没见识的,把哥儿放在我身边,万一教的不好,岂不是要辜负祖宗的基业吗?”
      太皇太后没料到她突然就敢这样改了口,适才那副恭敬姿态,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果然没看错,胡媛野心勃勃,志在皇太后啊。
      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来,今儿把她叫到慈宁宫,原本是想告诫她一番,以免来日她在宫中徒生事端。
      却不曾想,她是个这么沉不住气的。
      太皇太后面色沉下去,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再做:“你也不要痴人说梦,打从你生下孩子,我叫随珠把他抱到慈宁宫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断了这个念想,执迷不悟,终归害人害己而已。”
      她手上转着一串佛珠,那是元邑十五岁那年,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日日在佛前跪拜供奉,供出来这么一串,送到了她面前来。
      这四年来,她日日都带在身上……这是她孙儿的江山,她容不得任何人霍乱了!
      “胡氏,从前你住在启祥宫,今日我给你个恩典和脸面,”太皇太后语气不善,透着威严,“西六宫的永寿和咸福还空着,你挑一处,我叫人给你挪宫。”
      ……
      从慈宁宫出来,胡媛才发觉她后背已经彻底浸湿了。
      太皇太后不愧是辅佐了两朝君主的,那种不怒自威,太轻易就让人落了下风。
      她自以为能言善辩,又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今日慈宁宫一行,才明白过来,她与太皇太后,又岂可同日而语?
      胡媛一头的冷汗,在这样的二月天里,更觉得手脚冰凉。
      天公也不做美,忽而一阵狂风大作,吹的慈宁宫檐下的铜铃叮叮作响,胡媛抬头望去,几只神鸟忽闪着翅膀,腾空而去,渐渐消失在了慈宁宫上空。
      她莫名胸口一痛,几乎无法直立。
      别鹤上了手来扶稳她,因慈宁宫不许外人踏足,她并不知胡媛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只是见她如此神情,满心以为是元让出了岔子,于是也带了些急切:“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小主子不好吗?您不要急……”
      “不是的。”胡媛反手握住她,却是在靠着她的力气,强撑着自己,“太皇太后给了恩典,叫我挪宫。”
      “挪宫?”别鹤微一愣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慈宁宫,“不叫您住西六宫了吗?这也是好事儿,省得您夹在那几位中间,左右难做人。”
      “哪有那么轻易地事儿。”胡媛冷笑着,眼底聚了冰渣,“西六宫留给她们,难道叫她们互咬吗?皇后这招够狠的,把人全放到西六宫来……她早算准了,太后也好,老祖宗也好,绝不会叫我轻易离了西六宫。”
      “奴才不懂……”别鹤实在是不明白,她一双杏眼瞪的很大,闪着疑惑的光芒看胡媛。
      胡媛抿唇不语,只由她扶着,大步朝前,等远离慈宁宫时,她才长出口气:“有我在,她们便有人可拿捏,这你都想不通了?”
      别鹤惊恐的张大了嘴:“那这是把您推出去……这不成,主子,奴才陪您去乾清宫吧?咱们去求求万岁,叫万岁把您……”
      “把我挪到东六宫去?我现在走了,不止是西六宫的人得罪了,老祖宗、皇后,还有寿康宫,我也一齐都得罪了。”胡媛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抬了抬,在鬓边压了压,“就这么着吧,老祖宗叫我挑,我挑了永寿宫,那地方挨着靖贵妃的翊坤宫,一会儿你就去备份大礼,我去见她。”
      “只怕这位贵主儿,不轻易领您的情呐。”别鹤咬着牙,犹犹豫豫的,半晌才说全了一句话,“您要真想走动,奴才倒觉得,长春和储秀,都比翊坤要强得多。”
      “这个不用你来说,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打算。”
      她当然是有她的打算的——元让现在还是个奶娃娃,跟着太皇太后没什么要紧的,孩子那么小,什么都还不懂,现在高令仪进了宫,她不信高太后会仅甘心于叫她做个贵妃。
      如果……如果高令仪能开口要元让,把他抱到翊坤宫,记在她的名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她做不了中宫,横竖也是哥儿的生母。
      胡媛勾唇,眼中是一片清冷:“孩子落生就取名为让,我偏不信命不认输。太皇太后想叫他一世谦让,也得看我这个当娘的愿意不愿意。”
      别鹤实则很想劝一劝她,这个节骨眼儿上,何苦要急着算计这个,没的再惹恼了太皇太后。
      可她眼见着胡媛眼中的不平与坚毅,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她是跟着胡媛进宫的陪嫁,主子的不幸和辛苦,她全都看在眼里的。
      太皇太后的心早就偏了,何止于偏颇贞贵妃……打从万岁入主乾清宫的那一日,太皇太后就已将皇后护在了羽翼之下。
☆、第二十四章:降服
      然而胡媛却并没有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就跑到翊坤宫去见高令仪。
      是因她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储秀宫外,元邑的仪仗摆开了。
      她下意识的蹙了眉,捏着别鹤的手紧了紧:“东西先别送,万岁在这里,别叫他知道我去翊坤宫。”
      别鹤当然心里是有分寸的,忙不迭的点了头应下,扶着她快步离去了。
      这会儿其实还不到进午膳的时候,只不过是元邑送走了徐明惠后,在乾清宫里有些坐不住,这才吩咐李良安排下去,一路往储秀宫来了。
      二月天寒,卫玉容尤其的怕冷,是以储秀宫中地龙还烧的很热,在她日常起座的西梢间正中,还摆着个炭盆,里头加了不少的银炭,外头照这一层薰笼的罩,平素还可以拿来熏衣制香一类。
      此时的卫玉容靠在炕上,大背枕头在她身后搁了两三个,左手手肘下还压着个隐囊,她朱唇一启一合,显然是正在同玲珑交代着什么。
      玲珑掖着手站在一旁,认真的聆听,将她所吩咐之事一一牢记心中。
      待她吩咐完了,玲珑拔腿要往外走,是要去盯着底下小丫头准备午膳。
      实际上元邑要移驾储秀宫来用膳,本是不必卫玉容亲自准备的,御前的人告诉了御膳房,御膳房的人自然会把御膳送到储秀来。
      只不过是卫玉容偏执的很,非要开了小厨房亲自准备,不肯假御膳房之手罢了。
      玲珑才撩开了第一层毡帘,一股子寒意对着她打过来,她打了个哆嗦,耸耸肩要去掀第二层的外帘。
      只是她未动时,透过帘旁的缝隙,瞧见了个玄色的身影,一瞬的工夫而已,她低头看下去,果然入眼是一双虎头錾金靴,鞋面上飞针走线,是九龙盘旋。
      她一惊,连忙退两步,掖着手纳福:“万岁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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