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兜兜麽
时间:2017-11-02 16:57:17

  青青失笑,“也是,上位者,万事掌控也未必好,总要留一道口子,让下面人觉着自己聪明,能躲得过去,才会有朝一日露出马脚来让人一网打尽。四叔机关算尽,倘若不赢,老天爷也不答应。”
  陆晟握住她冰冷的手,这一刻并不想听恭维之词,“你心里早就清楚,无论如何,费多大代价,朕都不会让你走,但朕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在外头透透气也好,便等到除夕夜再来,接你回宫咱们好一家团聚。元麒也大了,身边没有母亲照看,实在可怜。”
  一提到元麒,她将将干透的眼眶又再湿一回。她苦笑着摇头,“什么都被四叔料中了。”
  “倘若料不中,死在你手上,亦是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他笑,“你是小丫头,不必懂。”
  走时也未惊动其他人,他将身上那件墨黑的披风解下来系在青青身上,挡住那一身灼眼的红。元安一路相送,青青登车,他下跪,等圣旨落地。
  然则陆晟却只站在他身前,吩咐道:“朕不杀你,只一条,今生今世你不得再入京城半步,否则,不要怪朕不讲情面。”
  元安叩首,“奴才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元安仍旧跪在雪地中,似一尊无情无感的石像,不知疼,不知爱,默然无声。
  天亮时雪终于停了,光风霁月,又是崭新一天。
  留不住的人似不曾来过,痕迹全无;走不了的人把心遗落,自困于此。
☆、第73章 74章
  青青第七十四章
  当夜回宫时未入景福宫,陆晟领着她径直去了乾政殿,只可惜元麒已经睡得像头白胖的小猪,连自己亲生母亲出现也睁不开眼,而青青这厢来了就不肯走,借一盏微光,把孩子的轮廓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无论如何看不厌,如不是陆晟拉她,她甚至能在元麒身边呆坐一夜,就为看他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
  陆晟自身后揽她腰,下巴搁在她颈窝处,脸贴着脸,是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
  他沿着她的视线,也一同望向正在熟睡当中的元麒,“往后若再与四叔置气,吵也好闹也罢,都不能再拿自己个儿的身体开玩笑,时时刻刻记着,你还有元麒,这人世艰辛,怎好留他一个人。”投入有代会发
  他了解青青,知道她何时去,何时留,早已摸清她心中痛点与软肋,一开口,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上,轻易便能将她击碎,却偏要留个根基,等这一番锤炼过后,再将她重塑起来,塑成他想要的形态。
  只不过她那性子绵里藏针,每一次出手都为他带来意料之外的结局,因而他才如此乐此不疲地与她对垒,甚至隐隐期待着下一回交锋。
  青青向后退一些,静静看着线条凌厉、锋芒外露的侧脸,低声道:“下一次,我会带上他。”
  陆晟笑,摸摸她的脑袋,眼神无不慈爱,“好,只不要再去找赵家的,一则他并不可靠,二则……朕怕到时候在气头上,忍不住阉了他。于朕、于朝廷无益,嗯?”
  他如此高高在上姿态实在令人恼火,青青憋着口气,一把推开他就往门外走。陆晟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愣愣望着已然冲到门口却不敢开门的红衣新嫁娘。
  两个人都有些无措,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屋内静得出奇,唯独酣睡当中的小胖子伸了伸腿,大约是在梦中大展拳脚。
  陆晟一时失笑,又怕吵着元麒,便只能低头忍着,抬手向青青一指,“夫人好大火气,这是要谋杀亲夫不是?”
  青青蹙眉一瞪,“谁让你拿话气我。”
  陆晟笑道:“那我与夫人陪个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大人大量,且饶我这一回吧。”这本该是一见面便该恳切说出口的话,先前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好在当下玩笑似的说给她听,她亦能懂得,无声当中看了他许久,终是败下阵来,提步走到他身边,搭上他伸出来的手,“快起来吧,让人瞧见了想什么样子。”
  陆晟握住她的手,稍稍借一点力站起来,顺势一拉一拽将她带进怀里紧紧拥住。“朕牵挂你,寝食难安,明知你在何处,却因怕你伤心,不敢贸然前去,这几个月来,朕心中煎熬不比你少,只恨世间没有双全法,天下与卿皆不负。”
  “我何德何能,敢与天下相提并论?”
  他舒朗一笑,“天下不敢负朕,你敢。”
  “皇上抬举我。”
  “实话而已。”说完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也不顾门外一等宫女太监偷偷咋舌,真如关外汉子一般抢了女人就往帐子里塞,“朕不与你争,一连几个月未曾睡好过,今儿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你可不许再闹。”
  说话间已将她摔在床上,原以为他总要折腾她一回,却不料他换了衣裳沾床就睡,梦中眉心开朗,与方才元麒的神态一般无二。
  她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抚他浓黑的眉,指尖顺着眉骨走入鬓边,也让一缕白发闯进她视野。
  总见他运筹帷幄高深莫测模样,却不知他这些日子也忐忑难安,为她的勃然出走急白了头发。往常总觉输赢计算全在掌握,但轮到她,便总想着万一,因此患得患失,日夜煎熬。
  而她,也到底割舍不下。
  这一段爱恨交织的情,到底几时才是尽头?
  就如陆晟所说,这一夜抱着日思夜想的人,才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因年下休朝,他比往常气得晚些,即便闭着眼,手臂还要横在青青身上不肯放松。
  直等周英莲来请安,他才不甘心地起身换衣。
  青青倚在床边问:“我几时能带元麒一块回去?”
  陆晟道:“元麒现在朕身边照看,免得宫中又生非议,你索性就住在乾政殿,也好让朕多看看你。”
  青青略想了想,觉着并无不可,便不在小事上与他争辩。
  回到景福宫还是老样子,这回陆晟没发作宫人,喜燕几个都还在景福宫当差,只不过一个个见了她都很不能大哭一场,这镇日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日子,谁也不想再过。
  青青却只当无事发生,从从容容地翻书下棋,闲来问喜燕,“我的匣子呢?取出来我瞧瞧。”
  喜燕赶忙去找,因周英莲提点过,她仍活着,那是皇上额外开恩,往后都得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干活,倘若再出差错,连神仙都救不了她。
  因此她即便站在屏风后头也瞪大眼睛,唯恐看漏了青青一个动作。
  转眼就到元宵,陆晟如今越发喜欢清静,往常还会在宴席上应付半刻,如今是连去也不愿意去,只躲在乾政殿与青青并元麒两个开一桌慢慢吃。
  元麒吃饱了就睡,逗一逗就笑,无忧无虑。
  他老子也一样,撤了饭菜便拉着青青一道倚在罗汉床上说话,原是与她讨论先闲书画,宫里难得有个能在汉学上与他谈古论今的,又还是红袖添香一美人,他自然倍加珍惜,一口气说到靠口干舌燥,才想来叫她递茶,只青青这厢却仿佛失了魂魄似的,待他连喊两声才回过神来,伸手去端小桌上温热的茶盏。
  陆晟接过茶盏,皱眉望着她,“你怎么回事?怎失魂落魄似的?说不过就要哭?”
  “我才没有。”她口中说没有,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敢盯着对面墙上一卷《伏牛图》发愣。
  陆晟大约口渴得很,端起茶来一饮而尽,青青支吾着,要阻止也来不及。
  他放下茶盏,疑惑道:“你盯着朕做什么?”
  青青慌忙摇头,心里一阵一阵发堵,“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恍。”
  他瞥一眼窗外,冬日的阳光似碎金一般铺陈满地,暖洋洋催人懒。他不自觉身子向后靠,“朕眯一会儿,你若是累了就去里头躺着。”话一说完,仿佛被人点了睡穴似的,倒头便昏睡过去。
  青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子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眨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伸手试他鼻息,适才发觉他呼吸微弱,如将死之人。
  她看着他安详睡颜,是她永生也不能忘却的一张脸,他亲手勾勒她的半生悲苦,也将自己紧紧锁于其中。
  她恨他,却也仰慕他,渐渐这爱与恨都融在一起,分辨不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他是爱得更多,还是恨意更深。
  就这样吧。
  她伸出手轻抚他侧脸,“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你却不肯听。鹤顶红是封喉药,神仙也难救,如此一来,你与我之间也总算有个了结。”
  眼前的陆晟眉目舒朗,无知无觉,像个半大孩子似的惹人怜爱。她情难自禁,低下头亲吻他眉心单单一道褶痕,流着泪说:“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何控制不住去爱你。”
  “你说得对,你死了我亦不能活。”
  她端起茶盏,痛快饮尽余下半杯茶,继而与他躺在一处,头枕在他手臂上,整个人蜷缩着藏在他怀里,她闭上眼,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风轻云淡,鸟雀嬉闹,春之始,万物荣发。
  她听见风声,吹过树叶沙沙响,如一曲温柔挽歌。她说:“真好,从此不用再做梦,梦见人人都来戳我的脊梁骨,骂我自甘下贱,委身于灭国仇敌。”
  她揽住他宽厚坚实的背,心中满溢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四叔,我不是下贱,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爱错人……”
  她声音细小,仿佛他话里藏着一只四处流浪受人折磨得小猫,历经艰辛,今日终于找到一处温暖住所可供依靠。
  她哽咽着说:“我做了这样的事,四叔再不会喜欢我了……”
  “谁说不会?”
  忽而腰上一紧,那个本该凉透了的人忽然拥住她,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用一把刚刚睡醒后沙哑的嗓音说:“四叔永远喜欢小十一,无论这丫头有多淘气。”
  五雷轰顶,青青猛地推开他坐起来,两只带着泪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怎么……”
  陆晟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些,想将你谋刺一事宣扬出去不成?”
  青青仍在震惊当中久久回不过神,陆晟却已然正襟危坐与她谈心,“方才大仇得报,心里可曾痛快?”
  她只记得方才肝胆俱裂心如死灰,哪晓得什么是痛快?
  陆晟观察她苍白面色,继续发问:“朕若是去了,你也不能活,留下元麒孤零零面对满朝老臣与后宫算计,你让他如何撑得下去?”
  她咬唇,无言可对。
  “朕若去了,天下依旧姓陆,即便有人趁乱谋逆,江山也回不到你那几个流落海外的哥哥手里。”
  青青当下醒过神,红着眼怒道:“你换了我的药!”
  “鹤顶红这东西留在你身上不是好事,朕在山上时已替你换过,这也是为你着想。”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她骤然大怒,下了罗汉床就往门外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跑到何处去,只晓得要远离陆晟,离得越远越好。
  可惜半道就被陆晟抓回来摁在怀里,任她如何捶打挣扎他都不肯放手,直到她累了,被他困在双臂之间无可奈何,才听见他一声长叹,“毒药朕喝了,仇也报过了,往后便安安心心待在朕身边,要怎么闹都行,只要不拿自己作筏子,四叔都陪着你闹。”
  “我不,我要回去。”
  回去?还能回哪儿去呢?天下之大,早已没有容身之处。命运允她些许温暖,便只是陆晟的怀抱。
  他说好,“去哪四叔都陪着你。”
  她不答话,隐约间似乎听见元麒的哭声,大约是午睡醒来要找母亲撒娇。
  他轻轻吻着她侧脸,想着就如此与她斗法,若是一辈子,也不觉无聊。
  窗外寒风渐暖,春又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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