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一见到他猛地一惊,立刻就站直了肃容对他敬礼, 之前他带领A国特勤组缉拿恐怖组织和内奸,已经名震整个A国克伯宫以及特勤局上下,没有一个特勤队员会不认识他的。
“首席副总裁先生,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您的吗?”队员立刻说,“这边危险,我马上把局长叫来……”
“不必,”他抬了抬手, “亡者和伤员的名单出来了么?”
“还没有,正在进行当中,”队员带他走到临时搭建的急救中心和救护车旁,“爆炸波及非常广,地面上的很多商户都牵连进去,刚刚预计损失可能比之前的连环案件还要严重……”
“首席副总裁,您的保镖呢?我怕这儿危险,您还是别逗留在这儿了……总裁先生正在克伯宫里紧急处理这件事,您还是去那儿吧。”
“不需要保镖,”他挽起袖口,朝急救中心里走去,“你不用管我,也不用告诉局长。”
队员根本拦不住他,他长腿一迈,人已经消失在了急救中心里。
这里有很多很多伤者。
他们或额头上包扎着伤口,或有些失去了手臂、腿脚,他们的家人陪在他们身边眼里流淌着热泪,他们抚慰着彼此……那些绷带下依然隐隐冒着血色,还有许多伤者还躺在床上,根本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曾从事了很长一段时间与孟方言相似的行业,他对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并不陌生。
可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在心底里祷告她的脸庞不要出现在其中。
从进门的地方,走到出门的地方。
他很确信,她人不在其中。
心中说不清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了更坏的感觉,他头也不回,直接走向了遇难者家属聚集的地方。
手里拿着名单的特勤员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名单已经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首席副总裁先生!”特勤员立刻朝他敬礼,“您是在找……?”
他紧抿着双唇,感觉自己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大片的空白,他的手指紧紧地掐进手心里,逼迫自己从第一行开始看遇难者的名单。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害怕的时刻,害怕到脑中都失去了正常的理智。
周围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有些普通民众也都认出了他,小声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他把名单递回给特勤员。
“首席副总裁先生,您……”
他朝他们摆了摆手,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地朝外面走去。
瞿溪昂大口呼吸着。
感觉像是快要溺水的人,连呼吸一口都觉得很痛,很难。
走到马路牙子旁,他停下了脚步,迷茫地撑着自己的膝盖,一瞬间,他都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马路对面,好像有人在朝他招手。
可他一直没有动,眼睛也没有聚焦,连那个人走到他面前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我在这。”
瞿溪昂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都一震,猛地抬起头。
他想了一千种最坏的可能,可现在,他看到他面前,好好地站着那个他脑袋里装着的人,她毫发无损地站着,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我刚坐了一站,发现给小祁夕的礼物在克伯宫忘记拿了,就干脆出地铁,走回克伯宫去拿,反正离得也不远。”她缓缓开口道,“然后人刚到克伯宫,爆炸案就发生了,我手机放在桌上没来得及看,就被Mark直接给叫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他,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她从来都没见过,以至于她有点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然后还在处理的时候,有人过来告诉我说你在拼命找我,我就赶紧过……”
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
眼前一黑,她被他狠狠一把拥进怀里。
他的动作真的是很重,就像整个人被他嵌进怀里一样,动都动不了,她感觉到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背脊,他的下巴磕着她的头顶,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他的下巴好像还在发抖。
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他刚刚的表情和现在这样的表现。
“……瞿溪昂,”
她被他闷在怀里,只能努力提高音量,“我在这,好好的……你,不用担心了……”
她感觉到他松开了她一下,她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
也就这么短暂的几秒钟,他又再次抱紧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街头人来人往。
救援队、医护人员、家属、普通民众……有些人经过时还多看了他们两眼,有的人已经认出了他,可他恍若未闻、完全不顾及任何人,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手掌在她的背脊摸了摸,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反复地这么做着。
菱画被他拥在怀里,有一瞬间,整颗心都软了。
她想,这应该是这个男人这辈子到现在最害怕的一次吧,将心比心,她能够体会在刚刚她没有和他联络上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整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
“对不起,”她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背脊,“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没有先和你联络一下报个平安。”
“不,”他立刻出声,声音却哑得不像样子,“不怪你。”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竟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笨拙地安慰他,“别担心了,我在这呢,活蹦乱跳的,我跟你讲,我这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不怎么好看。
“我可能祝静那边今天去不了了,”她回头看了看爆炸案的现场,蹙起了眉头,“这件事很严重,我现在还得回去继续帮Mark。”
“我和你一起,”他几乎是不由分说,松开她,牵起她的手走向他的车。
“……都是人,”她低声说着,摇了摇他牵着她的手。
瞿溪昂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把她带到车旁,看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才去自己的那一边。
上了车,他没有发动车子,而是静静地坐着。
她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嘴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好像缓过来一些,俯过身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你给祝静说一声。”
“嗯,前面就和他们报过平安了,”她说,“我现在再给他们说一下情况赔个不是。”
…
到了克伯宫,他陪着她一起去了Mark的办公室,A国克伯宫上下所有高层全部都在,包括吴千秋,众人围在长桌旁紧锣密鼓地讨论紧急政策和对外发布会,瞿溪昂迅速地给出了好几条建议,全部都被立即拍板采纳通过,他也会再次和上次一样,协助特勤局排查哪个恐怖组织要对这起恶劣事件进行负责,因此他这次在A国逗留的时间也会延长。
一直忙碌到了半夜,克伯宫上下还是灯火通明,菱画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吴千秋在门口等她。
“累么?”他问。
“还好,”她揉了揉眉心。
“餐点刚刚又送过来一波,你去吃一些,第一波我看你都没碰,”吴千秋说,“最近真的不太平,令人焦心。”
她叹了口气。
“不过话的确得说一句,我未来大舅子的办事能力实在是每次看每次都让人咋舌惊叹不已,”吴千秋虚弱地摇了摇头,“这让我觉得心态更崩了。”
菱画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保不准Molly哪个神经搭错了偏偏也看上你了呢?……对了,她手机号你到底要不要?”
吴千秋皱眉纠结了半晌,“还是给我吧。”
刚说完这句话,他们迎面就看到瞿溪昂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注视着他们。
吴千秋汗毛一竖,立刻跳开离菱画两米远来撇清关系,可瞿溪昂看他的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讲不清楚意味的感觉……最明显的就是嫌弃。
一走到他面前,吴千秋率先举了举手,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听得懂的语言说道,“这位仁兄,别老像看阶级敌人一样的眼神看我,我现在已经不再打她主意、也不再是你的情敌了,好吗?”
菱画在旁边听得实在是忍不住,别过头去,“噗嗤”笑了一声。
要是瞿溪昂知道这家伙把主意从她身上打到Molly身上去了,保不准更爆炸了呢?
说完,吴千秋就直接溜进了会议室,瞿溪昂低头看了她两秒,说,“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她揉了揉眼睛,“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我会替你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我也已经和Mark打过招呼了,”他挡在会议室的门口,不由分说地道,“你需要休息,点心我也会让人带上给你在车上吃。”
她动了动唇,张口就想顶回去,他总是这样,擅自就替她安排好了这一切,可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她又想到了今天下午他濒临崩溃时的神情。
“……好,”她想了想,还是默许了。
他似乎对她的顺从颇为欣慰,立刻让早在一旁等候好的特勤组和线人上前护送她回家,临走前,他趁人不注意,还悄悄塞了一条手链在她的手心里。
上车之后,她拿出那条手链戴上、仔细地看,无论是色泽还是样式,都是美丽精致到无话可说的,但是她从收到的那一刻就很清楚,这玩意儿估计除了是根手链,大概率肯定又是个什么定位器、录音笔之类的东西。
回到家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才能感觉到整个人是真的有些体力透支,吃了他给她特意准备好的爽口的点心,她去冲了一把澡。
吹好头发,准备上床之前,她想了想,走去玄关,把门锁打开。
回到床上,她关上灯,躺下去,几乎是一会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玄关处有开门的声音。
然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卧室,她闭着眼睛、竖起耳朵,感觉到那个人脱下了外套,躺上床,从背后把她整个人连带着被子都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还夹杂着室外冷冽的风的气息,她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赶紧松开,似乎是怕把她弄醒,然后,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再次把她搂住。
她人其实已经被他弄醒了,却还是在继续装睡,因为他这简直称得上是有点笨拙的动作,心里忍不住想笑。
可下一刻,她忽然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开口道,“你醒着。”
她没办法,只能“嗯”了一声。
已经快要苏醒的这座城市,微微有光亮从窗户外渗透进来,她感觉着怀抱着她的人有力的手臂和温暖的体温,心里莫名觉得踏实。
她曾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城市,只因为路辛远与她之间失败的爱情,可她又义无反顾地回来,只因为想逃避瞿溪昂对她如毒|药般致命的吸引。
而如今,瞿溪昂来到了这里,将她拥入怀中,坚定不移。
“我刚刚仔细思索了这一天我的心情,这种心情我好像这一生至此都没有体会过,一开始我根本都不想承认这种心情竟真实存在,可到了现在,好像我真的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恐惧。”
那么多的日夜,他面对过枪林弹雨,面对过随时可能会造访的死亡,面对过不见血光却残忍无比的权力斗争……他都毫不惧怕,可直到遇到她,他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或消失,竟会让他惧怕至此。
“菱画,我曾无所畏惧,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的声音如一盘沙子,在她的心口摩挲,“如今我心存惧怕,这种恐惧,将伴随我一生,直到我先你一步离去。”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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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的寂静。
她背靠着他, 鼻头泛起微微的酸涩。
有一瞬间,她甚至都产生了错觉——这个怀抱着她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人, 真的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他么?
菱画从他的怀抱里转过身,看向他的脸庞。
他的脸颊上是深深的疲惫, 还有后怕, 以及诸多复杂的情感,他的眼角带着淡淡的红, 让她回想起下午他找到她的那一刻时血红的眼眶。
她动了动唇,想开口说句玩笑话, 笑他过了一年这人设怎么能崩成这样, 或是笑他说完肉麻话难道不觉得害臊, 等等……好多嘲讽的语句,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好像一句都说不出口。
过了半晌,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瞿溪昂,总觉得你变老了点。”
“人有了心烦的事,就容易老。”他意有所指, “怎么,嫌我老?”
她挑了挑眉,“谁会抗拒年轻的肉体呢?”
他不说话,原本抱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就滑进了被子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动作弄得喘息了一声。
“瞿溪昂!”她红着脸,赶紧把那只作恶的手捏住,“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了啊。”
“怎么不质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没发现我门都没锁么?”她没好气地说,“都这么久了,总有点默契。”
瞿溪昂淡淡勾了勾嘴角,手重新搂住她的腰。
“情况怎么样了?”
“孟方言刚刚也来了,已经锁定了两个有嫌疑的组织,今天中午应该就有眉目。”
她叹了口气,“感觉很对不起小祁夕,非但没陪他,还把他爸爸也抢走了。”
“大家重于小家,”他说,“孟方言从他选择了自己职业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今天,连祝静也很清楚,他们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
她想了想,“也是。”
“菱画。”
“嗯?”
“处理完这件事,我三天后回D国。”
她听得一怔,心中陡然升腾起苦涩,可继而又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他原本过来这一趟已经称得上是完全打乱了他自己的计划和行程表,如今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他不可能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赖在A国说是出访A国吧?
他过来找她的这段日子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该回归原点。
瞿溪昂看着她的神色,又说,“我回去之后,就会和GKang申请调职来A国。”
她听得一惊,立即反问,“A国首席团哪里有空位?”
“之前我来D国的时候也没有空位,”他挑了挑眉,“空位是要靠自己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