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冬雪瞧见了,抿嘴笑:“军官同志,今天可麻烦您了!”
张志刚爬上驾驶座,驾驶楼里空荡荡只他一个,车厢后的说笑声透玻璃窗不断传来,张志刚只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
好容易见着面,颜冬雪和傅冉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连颜冬青话都比平常多了点,颜冬雪摸他脑袋时,都顺从的给摸了摸。
赶到农场,颜冬雪头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廖娟报平安。
这边廖娟听说两个娃到了,心里头也踏实下来,下班到家,气都不歇一口,忙去后院跟徐兰英说一声。
哪知还没进门,就听见傅向前两口子的吵架声,桌椅板凳梆梆响,贺寡妇在中间拦着,没拦住,急得直叹气。
“吵啥吵!再吵我立马回乡下去,省得挨着你们眼!”
“咋啦?这都是咋啦?”廖娟进门把撕到一块的两口子扯开:“有话好好说,都搁一块过十几年了,还吵吵,不嫌丢脸呐!”
平常家属院要是有哪家吵架干仗,都是廖娟去和事,这方面她有经验,三两下就把傅向前两口子说的闷不吭声。
“燕子她爹,你说说,是咋回事?!”
傅向前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徐兰英也不知道从哪说。
“说起来怪我。”贺寡妇直叹气:“向前和兰英日子不好过,我打算回乡下,守着生产队,好赖年末能分到粮够我自个糊口......”
贺寡妇还没说完,就被傅向前打断了:“不成,回乡下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谁去伺候你?向国他媳妇儿咋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不是个明白人呐!”
“傅向前,你自身都快照不亮了,还想着顾七顾八!孩她奶回去咋就不行了?以前不都是搁乡下过的?”多张嘴多双筷,徐兰英到底不想贺寡妇再拖着他们。
“你闭嘴,给我少说两句!”傅向前梗着脖子吼。
廖娟也听明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懂徐兰英的难处,但老婆子年纪也大了,把人丢回乡下也说不过去,就劝着徐兰英:“难也就难这两三年,等小冉和声子再大点,能工作,家里可不就宽裕了?”
说着,她又道:“再说了,不还有燕子吗?日子好着呢,咋就不能过了?”
三个工资,怎么也够养家糊口,哪怕傅向前吃药,那也差不离。
“别跟我提那丫头!”徐兰英提起她就恼,一股脑的把傅燕既不交工资还跟家里人断联系的事说给廖娟听。
“往后去她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冬雪她娘,你说我咋养出这么个孽障哟!”
廖娟听得皱眉,也不赞成傅燕这种做法,但也不好当着面说人家闺女坏话,只道:“丫头大了有想法,正常,手里头要是实在不宽裕,我先借你点儿?”
此时的傅燕自身都难保了,哪还能顾得上家里。
住同一宿舍的工友昨晚来了月事,管她借红卫生纸,随口多问了句:“燕子,你咋还没来呐?我记着你可是在我前头来的!”
傅燕咯噔一下,面上闪过慌乱,强笑道:“谁知道,我估摸着是干活累着了吧!”
卫生纸一股脑儿塞工友手里,傅燕匆匆去了趟工会,逢人就打听马家辉去向。
矿上不少工友都知道他俩在处对象,有人瞧见了,就道:“小马啊,去设备科了,你去瞧瞧。”
闻言,傅燕眉头拧成了疙瘩:“去设备科干啥?”
工友摇摇头:“他也没说。”
傅燕掉头就走,其实她多少知道马家辉为啥去设备科,那成天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黄梅,可不就在设备科!
怒气冲冲找过去,快到时脚步一滞,鬼使神差的慢下了步子,悄无声息摸到门口,也不进去,就透着门缝往里看。
正是下班的点,办公室里工友已经走干净,就剩黄梅跟马家辉小声说着话,间或传来一阵轻笑声。
“周末你有时间不?有新电影上映,咱两一块去看?”黄梅问。
“成啊,没啥事,正好发了电影票,我请你!”马家辉爽快应下来。
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傅燕只觉头脑发胀,两眼发黑,只想推门进去撕烂小妖精的嘴,可她还是忍住了,一句话不说先离开,等到晚上再去马家辉宿舍门口喊他。
马家辉正跟工友打牌,听见傅燕喊,心里有些不耐,但还是让给别人打,出来问:“你找我干啥?”
傅燕没吱声,自顾往没人的地方走。
“咋啦?你倒是说啊!”马家辉语气不大好。
傅燕心里委屈,差不点没掉泪,她仰仰头,忍住哭意道:“我有你娃了,你看咋办吧。”
“...........”
马家辉下意识后退一步,有几分害怕,还有几分退却,呐呐道:“那、那咋办......”
傅燕轻笑一声,抬眼看他:“你问我咋办?你说呢。”
马家辉不言语,二十还不到,到底还是个半大小伙儿,无措道:“可我娘那儿......”
傅燕打断他:“你娘那儿你去说,我家这边我说了算,你准备下,办事要趁早,可别等我显怀了,到时候闹得都不好看。”
到这步,马家辉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恍然间,只觉眼前这个姑娘让他有点畏惧,他娘说的对,她是个妖精,勾住就要缠他一辈子的妖精。
像是没看到他的不情愿,傅燕主动挽上他胳膊,语气也放软,轻声道:“这周末我想看电影,听说有新电影放映,咱们一块去看?”
“我、我还有别的事。”马家辉想到了黄梅,那个喜欢扎单马尾,讲话像黄鹂鸟的姑娘。
“你有啥事?”傅燕低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半真半假道:“可别是跟别的姑娘出去。”
马家辉哆嗦一下,吞吞吐吐道:“没、没有,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没事干,就这么说定了,咱两一块去吧。”
傅燕笑起来,学着黄梅说话的样子,带了几分娇气:“你娘那里,快点说啊,我等你消息。”
马家辉嘴里发苦,只觉自己这辈子要这么完了。
不敢耽搁,转天马家辉就回了趟家,趁晚饭的空当,把傅燕怀孕的事跟他娘提了下。
“啥?”老太太筷子掉到了地上,忙捡起来:“怀娃了?是你的不?”
“咋不是啊!”马家辉不大高兴,甭管啥时候,没哪个男人喜欢往自己头上扣绿帽。
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有片刻沉默,老马家子嗣不丰,到马家辉这代,更是只有他一个男娃,本来以老太太的眼光,是瞧不上傅燕的,可是现在.
“找个时间,娘托个媒人去傅家门上说亲。”
马家辉百千个不情愿,嘟囔道:“急啥急。”
老太太斥他:“现在不提,要等到啥时候?你要是早听老娘的话,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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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什农场,颜冬雪把弟弟妹妹领去了她住的地方。
农家院式的住处,一排五间房,住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人子弟。
颜冬雪住靠西那间,一间房摆两张床,收拾的干净利落,和她住一块的老乡去下地干活了,颜冬青把傅冉拉进来。
“小冉,坐我床上,冬青,把行李搁地上......”说着,她瞅瞅张志刚,抿嘴笑道:“军官同志,今个谢谢你,这里没事了。”
张志刚立马成了多余的那个。
心里老大不高兴,不过面上还是没显出来,装作没听懂她撵人,问道:“住处都安排好了?”
颜冬雪笑:“一会儿我带他们去家属招待所。”
张志刚点头,径自道:“晚上去食堂,一块吃个饭。”
“不麻烦了,我带他们......”
“就这样。”张志刚打断她,戴上军帽先离开。
傅冉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俩说话时,她一会儿瞅瞅颜冬雪,一会儿瞅瞅那个军官同志。
军官同志面庞周正,透着一股刚毅,瞧着不大近人情的样儿,看颜冬雪时,眼里带着点儿温柔,只是颜冬雪好像没察觉。
傅冉正瞅得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很好看?”
话音落下,她脑袋也被扭转了个方向,正对上颜冬青不满的眼神,好像又在指控她“不守妇道”。
或许是因为有底气,傅冉没半点心虚,压低声音实话实说:“军官同志瞧着不错!”
颜冬青脸色瞬间发黑。
下秒,她又说:“三哥,您没觉得他和冬雪姐还挺般配?”
“没觉得。”颜冬青提醒她:“你少乱点鸳鸯谱,颜冬雪早晚要回南州,而不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傅冉想想也是,保证道:“三哥,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多嘴的。”
颜冬青皱眉,多嘴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傅冉的意思了,晚上去农场食堂吃饭,张志刚阴魂不散的过来和他们凑桌,还做主让大灶师傅炖了个鸡蛋,又炒了盘粉条蘑菇。
这还不算,吃完饭去招待所,他还跟着,俨然姐夫伺候小舅子的架势,上上下下给他们安排妥当。
偏偏颜冬雪这个棒槌还没警惕,不停感谢,总把军官同志当雷锋。
“那个赵志刚,明显心怀不轨,看到冬雪跟苍蝇见着屎一样。”颜冬青对他有意见。
亏得颜冬雪回去了,要是听到她弟说这番话,还不得气得头顶生烟。
傅冉有片刻无语,轻声提醒他:“三哥,您口中的那坨屎是您的姐姐。”
意识到失言,颜冬青干咳一声:“朕只是怕冬雪禁不住诱惑,她要是留在这儿,朕的娘估计要闹翻天。”
想到廖娟那火爆脾气,尽管八字还没一撇,傅冉已经为颜冬雪捏把汗。
招待所三毛住一晚,颜冬雪为他们开了两个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单人铁架床,一把椅,墙角竖着脸盆架,藤编暖壶装着满壶开水。
傅冉在颜冬青屋里坐了会儿,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个哈欠,小声道:“三哥,我回屋睡了,您也早些休息。”
颜冬青嗯了一声,却向傅冉招了下手:“过来。”
“干什么呀?”傅冉才走近,身子就被颜冬青一扯,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到了床上,然后被一推,又倒在了床上。
下秒,颜冬青也躺了下来,手脚并用,把她夹在了怀里。
“皇上......”傅冉僵着不敢动。
像是察觉到她紧张,颜冬青闷笑一声,低声道:“床够睡,还过去干什么。”
傅冉不适的扭扭身子:“被人瞧见不大好,臣妾怕被人挂破鞋游街......”
顿了顿,她又问:“皇上,您不怕么?”
“...........”颜冬青闭着眼无奈叹叹气:“傅冉,你可真煞风景,朕就是想抱你睡。”
傅冉脸红红的,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他们还没同床睡过呢。
分得清事情轻重,颜冬青到底是松开她了,还亲自把人送去隔壁,仔细检查一遍门窗,看她弯腰铺床,眼里透着几分暖意,声音也透着温柔:“朕帮你把床挪靠墙,害怕了就敲敲墙,朕听得到。”
一瞬间,傅冉心里像被灌了温水一样,荡着暖意,朝颜冬青行了个礼,声音轻快:“谢皇上。”
颜冬青突然摆起了谱:“没诚意。”
“...........”傅冉搁心里嘀咕,这样没诚意,要哪样才算有诚意呐!
“过来亲亲朕。”颜冬青轻启嘴角,淡淡扔出几个字。
傅冉睁大眼,总觉得眼前这位主子在耍流氓,可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儿,实在难以想象刚才那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
傅冉抿抿嘴,瞧了眼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的颜冬青,良久,凑到颜冬青跟前,探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颜冬青像是没忍住,突然呛咳一下,耳根子通红,不言不语的,把脸转个方向,示意傅冉亲另一边。
傅冉舔舔嘴,凑过去又亲了下。
刚要离开,颜冬青蓦地转过头,追上去在她唇角啄了下,故作淡定道:“朕还一个,礼尚往来不是么。”
傅冉瞬间羞得捂脸,直想跺脚,很想告诉这位主子,礼尚往来可不是这么用的。
颜冬青心情极好,也不用傅冉搭手,自个把铁架床挪了位置,又晃晃暖壶有没有热水,临走前叮嘱道:“把门销插好,椅子抵在门后。”
傅冉乖乖点头,把皇帝送出去,洗脸洗脚躺上床。
刚才还困得睁不开眼,进进出出这么一折腾,傅冉一时半会儿反倒没了睡意,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隔壁动静,鬼使神差的敲敲墙。
她刚敲完,隔壁也敲了三下。
咚咚咚。震得傅冉一颗心小鹿乱撞。
她又敲敲,隔壁也跟着敲敲。
傅冉像是玩上了瘾,又敲,再敲,还敲。
这回那边没敲墙声了,傅冉扯被捂住脸,突然响起敲门上。
她忙不迭下床,趴在门上轻声问:“谁呀?”
“是我。”
听出声音,傅冉忙开门,门外颜冬青脸色发臭的站着,凉飕飕的警告:“傅冉,你再敢乱敲,信不信我揍你?”
傅冉缩缩脑袋,默默无言把门关上,这下彻底老实了。
一夜酣眠,转天大早,傅冉是被一阵“咚咚咚”的敲墙声吵醒的,捂耳朵继续,那边又敲。
被吵得没法再睡,傅冉只能敲敲墙回应,不多时,敲门声又响起,傅冉去开门,见颜冬青着装整齐的站在外头,道了声:“三哥早。”
颜冬青嗯一声,催她:“不早了,洗把脸出来,我带你去吃早饭。”
昨天到农场太赶,傅冉都没空好好看,眼下随颜冬青去颜冬雪住处,才发现整个农场一眼望去压根看不到边,全是农田和牧场,除了来支援的学生,还有不少穿军装的军官同志。
颜冬青边走边和她解释:“这个农场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农场,它比南州城还要大,这里的军官和大魏的戍边的将士差不多,既保家卫国,也开垦荒田自给自足。”
傅冉听得一知半解,瞧见有巡防的军官同志路过,手里竖着枪,小声问:“那这里是不是也很乱?”
颜冬青神色严肃的点头。
早饭是蒸红薯和小米粥,农场食堂里,全是饭勺刮饭盆的兹啦声,夹杂着一阵接一阵的吸溜声。
颜冬雪很快吃完饭,对他俩道:“冬青,你带着小冉随便转转,我要下地干活了,昨天接你们已经落下一天,今天再不去,管工的该有意见了。
跟去农村插队的知青散漫的生活方式相比,农场军队化的管理模式更严苛,过来支援建设的知识青年们也不敢怠慢,就怕考核不合格,回城迟迟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