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结接过介绍信,向吴书记道谢,再看颜冬青,已经出了办公室。
傅冉以为他是回去了,哪知他人就在外边廊檐下。
瞧见她出来,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转身走在前。
进了家属院,路过颜冬青家门口时,颜冬青喊住她:“来我家一趟。”
傅冉警惕看他。
颜冬青黑了脸,没好声道:“是让你来吃奶油蛋糕!”
傅冉有些受宠若惊,愈发摸不透这位主子的想法,奶油蛋糕是精贵物,南州城仅有一间公私合营蛋糕房,巴掌大一块,得要一块五毛钱,最关键的是,还得有蛋糕票才能买到。
傅冉之前听高雪梅说生日时兴吃蛋糕,随后她就跟颜冬青顺嘴提了一下,颜冬青当时还说她嘴馋就会吃,没想到他竟然搁在了心上。
“您哪来的蛋糕票呐?”傅冉将信将疑的跟着去他家。
颜立本和廖娟都不在,她前脚进门,颜冬青砰把门关上。
傅冉哆嗦一下,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不是喊她来吃蛋糕的么,怎么还要关门.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要关门了,颜冬青一把将她扯炕上,按住就揍屁股,这还不算,她梦里的场景就要应验了.
颜冬青撸起她裤腿,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肚,上面有细细的绒毛,他眼神好,揪住,一拔一个准。
他力气大,傅冉挣扎不过,挨打不说,还连着被揪掉几根毛,疼地她豆大的泪珠子直往炕席上砸,呜呜咽咽的还不敢哭出声。
“敢不敢?还敢不敢背着朕见你那劳什子表哥?”
傅冉直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念你是初犯,这次给个教训,再有下次......”颜冬青把人拉坐起来,狠捏她脸蛋,伏她耳边凉飕飕道:“再有下次,朕剥光了拔,嗯?”
傅冉泪眼朦胧的点头,泪珠子撒欢的掉,皇帝实在太坏了,她想跟他离婚.
“哭得真难看。”颜冬青冷脸把她拽怀里,伸手把她鼻涕拧了,又反手擦擦,下秒,嫌弃的全抹到傅冉裤腿上。
可怜傅冉还不知道,趴在颜冬青胸膛上一抽一抽的,还没从刚才缓过劲儿。
“好了,不哭了,柜橱里有蛋糕。”颜冬青拍拍她后背,给她顺气。
傅冉打了个哭嗝,瓮声瓮气道:“臣妾很好骗么,您要这样骗臣妾......”
颜冬青闷笑起来,伸手理了理她额头上因为冒汗黏住的细发:“朕没骗你,真给你买了蛋糕,不信你自己看看。”
柜橱没门,只用一块粗孔纱布帘挡着,隐约能瞧见里头的纸盒子。
颜冬青放开她,干脆下炕去给她拿过来,四四方方的白纸盒装一块奶油蛋糕,弥漫着浓郁香甜的味儿。
傅冉不错眼的盯着,咽咽口水,小声道:“您这算打个巴掌再给颗糖么。”
颜冬青咳一声,一本正经的纠正她:“做错事了,朕自然要罚,至于蛋糕,朕一早就买了回来。”
不然他也不会寻借口去后院喊她。
傅冉刚才的泪还没干,又泪眼朦胧了起来,软软道:“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颜冬青抬抬下巴,声音里带几分指控:“那刚刚又是谁对朕意见这么大?”
傅冉低头,不好意思笑起来,没片刻,又认真问:“皇上,臣妾可是有婚约的,您为什么还要立臣妾为后啊。”
闻言,颜冬青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窘,强自淡定道:“朕是为了大魏国运着想。”
顿一顿,他又补充:“蛋糕可以多吃,脑子不要乱想。”
傅冉呐呐的应声,脸上火辣辣的,不是气的,而是臊的,刚才有瞬间,她居然怀疑颜冬青是喜欢她才娶她,怪不得颜冬青要斥她恬不知羞!
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傅冉趴在炕几上老老实实挖蛋糕,还不忘问:“皇上,您也吃点?”
颜冬青靠在被子上看书,闻言摇摇头:“不了,朕不爱吃甜的。”
“这是臣妾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说话间,傅冉挖一勺,送到颜冬青嘴边:“您尝尝。”
颜冬青刚想说不要,对上傅冉笑意盈盈的双眸,又吐不出拒绝的话,到底张嘴吃了一口。
“好不好吃?”
说实话,颜冬青并不喜欢吃,甜得发齁,还有一股令人发腻的奶香。
“还行吧。”颜冬青嘴里说着违心的话,视线落在傅冉沾了奶油的嘴角上,好意提醒:“嘴上有东西。”
傅冉诶了一声,反手要擦。
“别动。”颜冬青轻斥一声,吓得傅冉果然不动了,直到唇角被人舔了一下。
“好了。”窃完香,颜冬青若无其事的靠回被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书,也不看傅冉,径自吩咐道:“吃吧。”
傅冉脸慢慢涨成西红柿的颜色,小声咕哝道:“您怎么这样下.流呐......”
话音落下,傅冉想咬掉自己舌头,她想说风流,感觉不大对,不过脑子的就改成了下.流,眼下回味回味,下.流更不对啊.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之后,颜冬青的脸也跟着涨成了西红柿的颜色,摆着脸赶人:“还有没有事?没事就退了吧。”
跟这位主子相处不短时间了,傅冉多少也能摸透点他脾气,一到理亏或词穷的时候,就特爱拿皇帝架子压人。
“还不走?”他又撵了一下。
吃下最后一口蛋糕,傅冉舔舔嘴巴道:“那臣妾就告退了......”
到晚上,暑意渐消,家属院的人都坐外边乘凉闲唠嗑。
廖娟道:“燕子她爹,忘了跟你说,那啥.你那转工种申请报告批下来了,工会厂委一致决定,安排你去排查矿灯,你行不?”
矿灯对矿工来说,无异于一双眼,傅向前在井下干了十几年,别说排查矿灯了,就是让他修矿灯都没问题。
“中!做这活儿我拿手!”傅向前不住笑。
徐兰英也笑:“真的啊,那是好事!冬雪她娘,为这事,你没少费心吧?”
廖娟是没少跟厂委的人磨嘴皮子,都是门旁邻居,她能帮上忙的自然就会帮衬着点,她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老邻居了,跟我还客气啥。”
贺寡妇揪着的心多少也松快了些,同时琢磨着自个该何去何从,大孙女说话难听归难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个家,她就是吃白饭的。
以前大儿子工资还成,粮食指标也高,多少能歪屁股凑合点过,现在可不行了,自个再住这儿,绝对是拖累。
天黑下来,也没人注意到贺寡妇心事重重的样儿。这边,徐兰英悄声问廖娟:“冬雪她娘,最近咱矿上是不是总有个小脚女人过来晃荡?”
廖娟笑了,给徐兰英使个眼色,让徐兰英去她家说。
家里颜冬青在教傅冉功课,徐兰英瞧见了,不觉皱皱眉:这颜家小子咋回事儿,离她闺女这么近干啥!
廖娟没察觉,摆摆手撵两个娃出去:“晚上别看太长时间书,当心看坏眼睛,快去外边玩会儿。”
傅冉早就不想学了,刚才差不点没睡着,听见廖娟声音,瞬间精神起来,合上书起身:“去公园玩吧?”
颜冬青无奈,跟廖娟和徐兰英说一声才出去。
徐兰英心思一动,喊住闺女:“小冉,把你弟带上,别光顾着自个玩!”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有傅声在,颜家的臭小子应该不敢对她闺女动手动脚。
事实上徐兰英可算失策了,傅声这不靠谱的,在颜冬青给他买块冰砖买包瓜子之后,立马跑没了人影儿。
小公园里不少人,多数是青年男女,三三两两,肩并肩走着,胆子大点儿的,干脆挽上了胳膊。
颜冬青勾着傅冉的小拇指,漫无目瞎逛,逛到小竹林时,趁没人,吃了几口傅冉嘴唇,并且一本正经的解释:“刚才朕没吃冰砖,突然想尝尝味道。”
傅冉:“...........”
她也没吃冰砖呐皇上!
颜家,廖娟盘腿坐炕席上,手里摇着蒲扇,压低声音跟徐兰英道:“燕子她娘,你还不知道呐,那小脚女人可不就是马家辉她老娘!”
徐兰英没转过弯来:“她来干啥?”
廖娟丢个白眼:“还能干啥,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来探探你家情况呗,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也去瞧瞧你家燕子了。”
徐兰英听着不大快活:“咋地,还瞧不上咱家燕子呐!”
老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事,廖娟对马家辉他娘印象也不大好,不过她不好直说,委婉道:“是个有心眼的。”
马家辉他娘确实瞧见傅燕了,闺女模样还成,屁股也不小,瞧着像是个能生的,就是腰老幺细,走起来路来一摇三摆的,跟个小妖精似的。
“辉子,我咋瞅着她不像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哪家黄花大闺女走路像那样啊!
说起来马家辉她娘也是个有经验的,解放前曾在地主家做过活儿,跟地主府上的老嬷嬷学过咋瞧黄花闺女。
两腿不拢,走路像鸭,屁股翘翘摆又摆,那十有八九是给人钻过裤裆了!
马家辉没想到他老娘眼神这么好,支支吾吾道:“我、我跟她弄过了。”
“啥?”马家辉他娘眼皮子一跳,紧着就问:“之前是黄花闺女不?”
“应、应该是......”当时黑不溜秋的谁能看见啊,应该就是吧,怪难进去的。
马家辉他娘气不打一处,直拍桌子:“妖精!妖精呐!娘劝你再挑挑,你不听!看着吧,你一准得娶她!”
马家辉心不在焉:“为啥?”
他娘唉唉直叹气:“还为啥?!她要是往厂里一闹,这是作风问题,可不是小事!她自个没了工作拉倒,连累了你咋办?”
马家辉一慌,竟没想到这层面:“那、那咋整?”
他娘怒道:“咋整?!现在你还想咋整?!”
马家辉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他娘说的对,好姑娘确实不少,设备科的黄梅估摸着是看上他了,没少跟他搭话,平常食堂吃饭,也爱跟他坐一桌。
坐办公室的跟下车间的到底不一样,皮肤更白,手也更嫩,和他一样也是个高中生。
两个女同志都中意他,马家辉得意之余,又有些犯难,本来还在想到底要和谁处对象,他娘一番话无异于朝他兜头泼盆冷水。
以后都要跟傅燕过了么.
大概是女人天性多疑敏感,傅燕察觉到马家辉对她似乎没以前那么上心,更令她烦躁的是设备科有个贱货跟她抢男人,成天一身蓝格子长裙,腰间系根细腰带,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勾.引人。
傅燕狠狠的想:早晚逮着机会给她挂破鞋游街!
心烦意乱的傅燕此时丝毫没意识到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月事没来.
.
七月末发粮票,八月初发工资,廖娟心疼闺女在客什农场受罪,从存折上取了三百块,又让颜立本从战友那儿周转军用粮票,加上颜冬青兑换的全国粮票,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多斤的粮票,两斤油票,还有五斤肉票。
这些还不算,又指派颜冬青去百货商店,把颜冬雪日常用的东西能买到的都买一遍。
她自个上班没法,只能在快下班时偷溜走,风风火火往百货商店赶。
颜冬青最烦去百货商店,少不得要把傅冉从家拎出来跟他一块。
傅冉来百货商店的次数也极少,新奇的左看右看。
正值建.军节,百货商店供应的东西要比往常多点,布匹柜台上了批新货,全是化纤料子,寻常黑灰蓝白里多了几样鲜亮的颜色,傅冉挤到柜台跟前摸摸看,比她空间里的真丝云锦差点,但比起老土布,已经好很多。
售货员以为她要买,笑道:“三块五一尺,工厂成批生产出来东西,不要布票,只要一张工业劵,想买可趁早了,一会儿人多买都买不到!”
“三哥,撕块布给冬雪姐做件衣裳带去吧。”傅冉道。
颜冬青皱眉:“我娘不会做。”
往前他和颜冬雪穿的衣裳鞋都是裁缝铺做出来的。
“我们后天走,现在送去裁缝铺估计来不及。”
傅冉抿嘴笑:“我会啊,我来做。”
傅冉的针线活一流,大婚前的嫁衣就是她自己做的,彼时傅冉以为嫁的人是她表哥,准备的衣裳鞋全是按照她表哥的尺寸来,后来进宫太急,这些都来不及再准备,就把原本属于她表哥的衣裳鞋全装进妆奁,一块抬进宫。
当然,傅冉至今没敢把衣裳鞋拿出来给颜冬青穿,估计他也不稀罕。
傅冉选了一块淡黄碎花料子,打算照这里人穿的样式,给颜冬雪做一件罩衫。
售货员麻利的撕下三尺布,牛皮纸包上,刷刷开发.票:“十块五,一张工业劵。”
颜冬青给她钱。
售货员把钱和发.票卷在一块,夹在大铁夹上,猛推铁夹。
傅冉抬头瞧,只见铁夹子在半空嗖嗖一个来回,就算结了账。
从布匹柜台离开,两人上二楼,相较一楼的普通日常用品,二楼要跟高档些,钟表柜台、成衣柜台、皮鞋柜台.
大热的天,毛线柜台几乎无人问津,梳麻花辫的女同志趴在柜台上眯眼打盹。
傅冉走过去问问:“毛线怎么卖?”
女同志打着哈欠,懒洋洋道:“纯羊绒十五块一斤,混纺十块,不要布票,不要工业劵。”
傅冉咂舌,十五块一斤,快抵上徐兰英一个月工资了,难怪不要布票不要工业劵也很少有人问,普通工人家庭哪承受得起!
傅冉想走,颜冬青却道:“想要?挑喜欢的颜色,我给你买。”
女同志笑起来,以为两个小同志处好对象打算结婚,时下十几岁结婚的有,拖到二三十才结婚的人有,女同志不奇怪,笑道:“结婚用还是买纯羊绒,一辈子就结一回婚,大妹子你可不能光想着省钱,得给自己整两件好衣裳穿!”
傅冉脸颊红红的,心道她跟颜冬青可早就结过婚了,还是普天同庆呢。
颜冬青心情也不错,对女同志笑笑:“就要纯羊绒,同志帮挑个色。”
女同志乐呵呵的,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小伙儿,不像先前一对来买的,也是打算结婚,女的想要,男的抠抠索索,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劝服男的给未婚妻买斤混纺毛线。
约莫女的也觉着掉面子,离开的时候老大不开心,男的跟她说话也不理。
“大妹子皮白,水色好,红色的衬皮肤,好看!”女同志尽心尽力的给挑。
虽说时局不大好,穿衣的颜色和款色差不多固定几样,但有样是例外,无论搁哪儿,毛线的颜色永远最多,色彩也最亮。
傅冉也喜欢红色,托着毛线在脸跟前比划,问颜冬青:“三哥,我好不好看?”